第十三話 心殤
【一】
傍晚時分。
原光一從家裏走出來之後，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灘上一身白衣如雪的蘇恩。她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這個世界上就隻有她一個人了一樣。
慕童已經離開一個月了。
那天他從海裏把她撈出來，她昏迷了整整三天，嘴裏一直不停地叫著“童，我恨你，童，我恨你”這樣的話。三天後她醒來，就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不再說一句話。
後來，他陪她一起參加了慕童的葬禮。在征到蘇恩爸爸媽媽的同意之後，他又帶著她一起回到了這裏。然而，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隻是每一天夜裏，他從夢中醒來時，總是能聽到從她房間裏傳來的囈語。
甚至有一次，他回到家裏看到她時，她竟拿著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狠狠地割向自己的手腕……
想到這裏，原光一沉痛地閉上眼睛，幾秒鍾之後才慢慢睜開，挪著腳步朝蘇恩所在的方向走去。
無限美好的夕陽餘暉映照在他高高瘦瘦的身體上，映照在她瘦小而蒼白的臉上，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都好像給他們塗上了一層淡金色的粉末一樣美麗。
光一的腳步停在了蘇恩的身邊，然後坐下，目光隨著她一起望向遙遠的地方。
海水一次又一次地拍打著海岸，浪花襲來，每次也隻到離他們所在的前方一米左右的地方。很多貝殼被海水衝到了沙灘上，放眼望去，色彩斑斕。
“蘇恩，你在看什麽？”
像每一次一樣，沒有回應，但是她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在表示自己聽到了。
微微一笑，原光一又說：“你每天都坐在這裏看，到底是在看什麽？如果是看海豚的話，這裏又離得太遠了，也隻能隱隱約約聽到海豚唱歌的聲音……”
並不在意她是否會回答，原光一繼續說道：“其實海豚並不會唱歌呢！我們聽到的聲音其實是海豚傳遞信息的一種聲波。那種聲音在我們聽來十分細膩，十分動聽，就好像是海豚在唱歌一樣……”
“你知道嗎，蘇恩？那天你打電話給我問慕童在哪裏時，我說謊了……”
蘇恩的眼睛一眨，抱著膝蓋的手微微加重了力氣，全身抑製不住地輕輕顫抖了起來。
“那個時候，慕童他，就在我的身邊。”原光一微低下頭，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聲音愈加低沉起來，“他就在我的身邊，整理這些照片。還有，寫那封信！他臨走之前把它們交到我手中，告訴我，等你哪一天來到這裏時，就把它們交給你……”
心跳猛然一停，連呼吸也停了一下，耳朵裏的聲音如同帶著魔法一般將她整個人深深地吸引住了。
原光一注意到了她這樣微妙的變化，笑意漸漸浮上了眉梢，平靜了一下，他又說：“慕童他，真的很愛你。他和你說話的樣子，看著你的表情，就算是我這個沒有認識他多久的人都看得出來，那是一種很深很深的感情……”
“他對我說，他就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但是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他怕他離開之後，你會想不開，於是跟我說，讓我好好照顧你。”
“我想，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是他不想看到，也不願意看到的。你不說話，不笑，也不哭，每天就是這樣看著大海，好像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隱藏在了自己的心中，不讓別人看見……”
“慕童他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如果你過得不好，他也不會安心的……”原光一頓了頓，看了看天空，輕聲說道，“也許，他現在就在天上看著你呢！”
“蘇恩，你哭出來，好嗎？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一些……”
“滴答——”
突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
他看到蘇恩的眼睛裏流出了一顆一顆晶瑩透亮，如珍珠一般的眼淚，無法停止地流著，原光一剛剛有點兒輕鬆的心又被她的淚水揪緊了。
“蘇恩，慕童他知道我是喜歡你的，他希望我代替他陪在你的身邊，照顧你，愛護你，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也許我在你心中永遠都比不上他，但是，我答應過他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蘇恩突然低下了頭，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然後放聲大哭起來：“嗚嗚嗚……”
看著她的樣子，原光一激動得就要跳起來了。
天哪！
一個月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她哭得那麽傷心，那麽撕心裂肺，她幾乎是要把所有的眼淚都流幹才罷休！
“童，童，童……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啊？”伴著大聲的哭泣，蘇恩竟然說話了，她不停地叫喊著，“童，你在哪裏？你在哪裏？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
“嚶——”
“嚶——”
“嚶——”
就在這一刻，整個世界仿佛全是海豚清脆而細膩的聲音，好像在對著誰說：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二】
——我在你的心裏，一直都在。
【三】
第二天清晨。
原光一早早地起床出去買早餐，回來之後按照每一天的習慣叫蘇恩起床，但是當他推開蘇恩的房門時，驚訝地發現房間裏根本就沒有人。
原光一又到廚房裏，洗手間裏，甚至是樓上的陽台上發瘋了似的找她，但是整個房子就好像是空了一樣沒有她的身影，蘇恩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她去了哪裏？
慌亂之下他拿出了手機，飛快地按下蘇恩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
從來都沒有這麽害怕過，她會不會又有那樣的念頭，又會想要……
不敢往下想，原光一衝出了房間，向海邊跑去。可是，當他跑出家門時，蘇恩就神奇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一把將她摟進了懷中，緊緊地抱住，聲音有些哽咽：“蘇恩，你去哪裏了？你去哪裏了？為什麽都不跟我說，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又……”
背上突然有一雙手正在輕輕地拍著，很輕很輕，就好像是在安慰他一樣。
意識到自己這樣抱著她有些不對，原光一趕緊鬆開手，轉而扶住了她的肩膀，柔聲問道：“蘇恩，你到底去了哪裏？”
蘇恩望著他，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倏地笑了一下，抬起頭，指向另一個方向。
原光一怔住，目光隨著她的手指望去——
教堂。
她去了教堂嗎？
正準備又問她時，蘇恩說話了：“我去了那裏，童帶我去過的，我們在那裏結了婚！”說完又揚起另一隻手在他的麵前，“光一哥哥，你看，這是我們的結婚戒指！”
她居然跟他說話了！甚至還叫出了他的名字！
激動與興奮在這一刻蔓延至全身，仿佛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因為她的話而活了。
原光一凝望著她的手，白皙柔軟的小手上，大拇指和無名指上分別戴著一個銀色的戒指，看樣子好像是一對。正疑惑著，蘇恩收回了手，滿臉的笑意。
天空蔚藍蔚藍的，與大海遠遠相接，渾然一體。
原光一揚起嘴角，突然輕聲地問道：“蘇恩，想去海底看看嗎？”
“嗯？”似乎沒有聽明白他的話。
“蘇恩，我帶你去看看海豚生活的海底世界吧！”
海洋水族館。
湛藍湛藍的海底隧道一直通向看不清的遠方。
透明的玻璃隔離出一片海底的世界來，無數的魚兒在藍色的水裏自由自在地遊著，七彩斑斕，十分漂亮。
蘇恩一會兒駐足在這裏看成群結隊遊過的魚，一會兒又趴在玻璃上去細數那些彩色的珊瑚，她眨動著好奇的眼睛，仿佛是一個幾歲的小孩。
原光一跟在她身後幾米的地方，目光深邃地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歡笑、時而沉默的樣子，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讓她開心一些，可以讓她忘記那些令她悲傷的事情，無論他做什麽，付出什麽代價也在所不惜。
突然，慕童的樣子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那些話語又不自覺地響在耳邊——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請你務必答應我。
——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但是，我最放心不下她。她一人在這個世界上會很孤單。她從小就喜歡著我，這麽多年我們都在一起，突然之間分開了，再也見不到麵了，她會很傷心很傷心的，甚至會去做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你很愛她，我看得出來。所以，未來的日子裏，我把她交給你了，請你代替我照顧她，愛護她，永遠守護她，完成我無法做到的事情。
“光一哥哥，光一哥哥！”
回神間，她好聽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響著。原光一看到了蘇恩站在前方不遠的地方向他揮手，連忙加快腳步向她走去。
蘇恩睜大了眼睛，看著從她頭頂遊過的兩隻海豚，興奮地跳了起來：“光一哥哥，是海豚啊，是海豚啊！”
“是呢，是海豚！”原光一站到了她的身邊，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兩隻海豚遊過的地方，又說，“那兩隻海豚是一對情侶呢！”
蘇恩怔住，回頭看著原光一，疑惑地問了一句：“情侶？”
原光一微笑點頭。
蘇恩“哇”的一聲叫了起來，然後跟著那兩隻海豚遊動的方向，一邊走一邊看，眼睛裏閃著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原光一不禁有些癡了。
見她漸漸走遠，立刻也跟了上去。
湛藍的海水裏，兩隻海豚在一起遊玩嬉戲著，看起來是那麽甜蜜，那麽美好。
蘇恩仰著頭看著它們，嘴角不由得揚起好看的弧度來：“好幸福啊，它們好幸福啊！”
“是啊！”原光一附和道，“它們還有名字呢！”
“有名字？”
“是呢！”原光一伸出手，指著那兩隻海豚說道，“因為我是這裏的工作人員，這兩隻海豚正好是由我負責喂養的。我給它們取了名字，左邊的那隻是小恩，右邊的那隻是小童。”
蘇恩一聽，怔了怔，嘴裏喃喃地念道：“小恩……小童……小恩……小童……蘇恩和慕童……”
記憶漸漸清晰了。
慕童的樣子仿佛就出現在了海水裏一般，圍繞著那兩隻海豚，自由自在地遊著……
“童！”一聲尖叫，蘇恩跌坐在了地上，緊緊地抱住自己，放聲大哭起來，嘴裏不停地叫著慕童的名字。
恍然之間，整個世界裏隻剩下她悲傷的、永不停息的哭聲。
【四】
記住一個人需要多長的時間？
忘記一個人又需要多長的時間呢？
那麽漫長的時光裏，當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歡笑全部凝結在了記憶之中，又需要多久才能讓這顆孤寂的心釋然？
而我，需要多久才能真正地麵對，你早已離開我的事實？
【五】
竟是一夜無眠。
深夜。
蘇恩穿著十分單薄的衣衫，一個人坐在海灘上。海風吹過，衣服被吹得緊貼著她的身體，那瘦小的身影越發顯得單薄。
淡淡的月光灑下，整個世界就像是被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神秘而美麗，而蘇恩坐在其中，美得就像一幅畫。
原光一半夜醒來本想去看看蘇恩，但是剛走到客廳時，就透過玻璃窗看到了那個身穿白衣坐在沙灘上的女孩子。
又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灘上，甚至連坐的位置都沒有變過！
隨手拿過一件外套，原光一想也不想地就衝了出去。
海浪拍打著沙灘的聲音真的很好聽，仿佛還有海豚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在這樣的夜色之中，寧靜而美好。
蘇恩突然很想唱歌，微微一笑，輕輕地哼唱了起來：
“流完了最後一滴淚，準備把悲傷告別，別懷念撒的麵包屑，趁昨天重來之前，我陪你到世界的終結，就算到了都要在你的身邊 ，要陪你到世界的終結，我們擁抱住相信的死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在這裏，而我，要找回你。
——對不起，蘇恩，對不起……是我讓你這麽傷心，這麽難過的，對不起，對不起……
——小恩，能成為我的戀人的人，隻有你，隻有你蘇恩才有資格。
——現在，我什麽都不想了，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小恩，我要和你在一起……
——小恩，你願意和我這樣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在一起嗎？你會願意嗎？
“流完了最後一滴淚，終於把悲傷告別，別懷念撒的麵包屑，趁明天毀滅之前，我陪你到世界的終結，就算到了都要在你的身邊，要陪你到世界的終結，就算發現了危險，你就像是香水讓香味遍野……”
——以為我不知道，你許的一定是要我們永遠在一起的願望，對嗎？
——那你呢，你會和我永遠地在一起嗎？
——會的，我剛才也是許的這個心願。看在我們這麽誠心許同樣的願望的份上，神一定會答應我們的。
“你就是絕對天造的美學，一切的一切都要為你改寫，我陪你到世界的終結，如果死了都要在你的身邊，要陪你到世界的終結，我們牽手聆聽，萬物正在舉行的和諧……”
——我以上帝的名義，鄭重發誓：接受你成為我的丈夫，從今日起，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死亡。
——我給你這枚代表愛的象征的戒指，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給你，我的一切。
原光一停住了腳步，微微彎下腰將外套披在蘇恩的肩膀上，她的歌聲沒有停止，還在一遍又一遍地唱著，仿佛不知道疲倦一般。
忽然想到了什麽，原光一快步跑回了家裏，幾分鍾之後又跑了回來，而手裏多了一個口琴。
他站在蘇恩的身後，輕輕地吹著口琴，琴聲和著蘇恩的歌聲慢慢響著。剛開始還不是很合拍，到了後麵越來越好，越來越動聽。
蘇恩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原光一也一遍又一遍地吹著。
整個夜晚，回響著的都是這首婉轉而溫柔的歌。
已經不知道唱到第幾遍了，蘇恩的聲音有些沙啞了，原光一吹口琴的聲音也微微變弱了。
突然，歌聲停止了。
蘇恩轉過頭，原光一的麵容在眼前漸漸清晰。她輕聲問道：“光一哥哥，明天，可以出海去看海豚嗎？”
原光一愣住，之後微笑著答道：“水族館裏不是也可以看嗎？我們去水族館看好嗎？”
“不。”蘇恩搖頭，“我想在大海上麵看！看海豚跳躍，聽海豚唱歌……”
沉默了片刻，原光一微笑道：“那你現在就回房間休息吧。明天，我們出海看海豚！”
“好！”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蘇恩迅速地站起來，一步也不停地朝著住的地方走去。
原光一轉身望著她一步一步走遠的背影，輕歎了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蘇恩一大早就起床了，梳好頭發，換好衣服站在門口等著原光一。
原光一準備好一切出海事宜回來時，就看到了蘇恩站在門口等待的身影，於是跑得更快了。
“光一哥哥！”
不等她繼續說，原光一已經微笑著拉起了她的手：“走吧，我已經安排好了，早上去最好了，空氣好，陽光也好！”
剛走兩步，原光一又問道：“吃過早餐了嗎？小恩，我們出海的話，不會很快回來的，如果餓的話就……”
“不用擔心！”蘇恩搖頭笑道，“我已經吃過了，走吧，光一哥哥。”
晴空萬裏。
天空與海水連成一片，幾乎找不到連接的地方了。
白色的船行駛在藍色的海麵上，蘇恩站在甲板上靠在欄杆上張望著，白皙的臉頰明亮美好，幽黑的大眼睛就像是鑽石一樣放著光芒。
“嘩”的一聲。
一隻海豚從海麵上跳了出來，又鑽進了海裏。
又是“嘩”的一聲。
又有一隻海豚跳出了海麵，在空中停留了兩秒，也鑽進了海裏。
細膩的叫聲隱隱地從遠處傳來。
遙遠而動聽。
就好像慕童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著——
“小恩，我愛你！”
“小恩，我在天國過得很好！”
“小恩，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勇敢，要過得很好哦，不要讓我擔心！”
“小恩，我會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六】
出海看過海豚之後的這幾天，蘇恩的狀態一直很好，有時連說話都帶著淡淡的笑容，就像以前一樣，但原光一總感覺有什麽不對似的。
這天早上起來，蘇恩一個人在廚房裏不知道忙些什麽。有好幾次原光一想要去看看，但隻要一走到門口就被蘇恩給擋了回來。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原光一又一次站到了廚房門口，但是蘇恩已經早早發現了他，整個人堵在門口，一副堅決不讓他進來的表情。
原光一有些擔憂地問道：“蘇恩，你在忙什麽？”
蘇恩搖頭笑道：“沒有忙什麽。”
“那為什麽不讓我看？”
“因為這是秘密！”
又是用這句話堵他！
蘇恩看到原光一緊皺著眉頭的俊臉，伸出手推了推他，直到把他完全推到了客廳裏時，才放手說道：“光一哥哥，你不要再到廚房來了，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不等原光一說話，蘇恩已經轉身走進了廚房，並且關上了門。
半個小時之後，蘇恩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麵條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地端著，碗裏正冒著熱氣，似乎很燙，蘇恩的表情有點兒怪異。
坐在客廳裏的原光一看到了她，連忙伸手想要去端她手中的碗，卻不想蘇恩一轉身，有些怒了：“不要，我自己來！”
原光一拗不過她，隻好等她將碗放在桌上，才著急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吹氣：“很燙吧？為什麽不拿塊布墊在外麵呢？”
他一邊問道，一邊輕輕地吹著氣。
蘇恩的臉驀地就紅了，連忙抽回手，笑了笑：“沒事，並不是很燙！”
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了桌上穩穩放著的一碗麵條上，原光一有些驚訝地問道：“這個是？”
“長壽麵！”蘇恩繼續說道，“光一哥哥，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又是一怔，原光一呆呆地看著蘇恩，嘴裏喃喃地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蘇恩搖頭：“不告訴你！”
原光一看著那碗正冒著香氣的麵條，每一根麵條都好像被精心調製過，泛著溫暖的光，心中頓時被興奮與激動填滿了。
“過生日呢，當然要吃長壽麵，這樣才對得起這麽重要的日子！”說完，蘇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似乎想到了什麽，連眼神裏都流露出了悲傷。
“做的什麽啊？”
“你說呢？”
“怎麽是麵條呢？”
“過生日當然要吃麵條了！”
“現在過生日都是吃生日蛋糕的，哪有人吃麵條的，太過時了吧！”
“你忘記了你身體不好，不能吃甜食嗎？而且吃生日蛋糕又沒有什麽意義，我又不會自己做。這個是長壽麵，過生日就應該吃這個，是我親手做的，我向護士阿姨學了好久才學會的，這是我做得最成功的一碗麵條了！”
“做得真好！”原光一笑道，立刻坐在了桌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邊吃邊笑。
蘇恩看著他，徑自說道：“光一哥哥，生日快樂！這麽久以來，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而我卻沒有好好地謝謝你。”
“沒有關係的，我不在意！”原光一隻當蘇恩是在感謝她。
“光一哥哥，我想，我應該回去了！”
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原光一抬起頭，目光閃閃：“回去？”
蘇恩點頭，目光望向了窗外。
窗外大海蔚藍，海麵在陽光下泛著點點燦爛的光芒。
蘇恩輕聲說：“我在這裏已經很久很久了，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而我，也知道了好多的事情，明白了好多事情！”
“蘇恩……”原光一有些不安。
“童他，真的已經離開我了……其實從很早開始，我潛意識裏就已經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離開我的，隻是我一直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而已，是我太固執了。”
原光一有些慌亂了，緊張地叫著她的名字：“蘇恩，你怎麽……”
好像並沒有聽到原光一在叫她，蘇恩繼續說道：“我以為隻要我也跟他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就會很開心了，但是這樣的決定真的太自私了。如果我真的這麽做了，會對不起爸爸媽媽，會對不起這麽照顧我的光一哥哥，而且，更加對不起童的愛……”
“我每一天晚上都夢到童，甚至每時每刻都能感覺到慕童就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前幾天出海看海豚時，我還聽到他跟我說話了……”
——小恩，我愛你！
——小恩，我在天國過得很好！
——小恩，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勇敢，要過得很好哦，不要讓我擔心！
——小恩，我會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所以，我想，我應該回去了！我要回去看他！”蘇恩的聲音很淡，很輕，就像海風輕輕吹過。
原光一不再皺眉頭了，隻是柔聲問她：“我陪你一起回去，可以嗎？”
蘇恩搖頭：“不用了，光一哥哥，我已經很麻煩你了。這次，我要一個人回去，回去看他……等到有一天，我會再回到這裏的！”
回到這裏，開始真正的生活！
因為這是童最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