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未來,真的可以改變嗎
說實話,讓茗和秋影傷幫我,可能是我一輩子除開向沙丘告白以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了。
根據我所說的事件發展順序,茗把它們全部劃分了出來,做成了一張招貼畫大小的時間表。而秋影傷則在表的旁邊用紅筆把我和沙丘在時光倒流後的點點滴滴都標注好,隻要看一下,就能很直觀地知道兩個時間段發生了什麽事。
“清茶,你幫影傷把時間表掛到牆上,這樣我們看起來比較方便。”茗把時間表遞給秋影傷。
我跟著他走到了牆邊,協助他將時間表固定好。
茗也走了過來,一邊看時間表一邊說:“清茶,根據時間表,可以看出你和沙丘關係惡化得很厲害。”
雖然她並不是故意讓我難過,但說出事實卻讓我無法否認。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或許就像秋影傷分析的,我介入的現在是我無法控製的未來。
看出我情緒上的低落,茗湊到我身邊,小聲地向我道歉:“清茶,你不要不開心……我不是故意的……”
我抬起頭看著時間表上記錄的內容,笑了笑,對她說:“算了,其實你沒有說錯,我和沙丘的關係惡化得確實很厲害,幾乎讓我有些無法承受。但這也101THE 不能責怪沙丘……是我的表現太差勁了……”
看著紅色的部分,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清茶,你總是太執著於過去的傷害,不肯坦率地相信任何人,所以沙丘才會受不了你。其實他真的很愛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對我的感情,他不會在我說出不相信的時候那麽生氣。但是茗卻不知道,和這麽優秀的沙丘在一起,我背負的壓力其實也很大。
沙丘人長得很帥,每次跟他在一起,我都會聽到別人說我和他外形並不般配。而且沙丘成績一向是全年級前十,跟成績隻是中上的我比起來,不知道出類拔萃多少。再加上沙丘一直以來做事情很負責任,學校裏喜歡他的女生數都數不清。甚至因為太過於迷戀沙丘,有些女生覺得他拒絕收取情書時的冷言冷臉都是他帥的標誌。
後來寧雨柔的出現,更是讓我沒有自信,尤其當我親眼看到她能讓沙丘笑得那麽開心後,我怎麽也沒有辦法將心中的不安驅散。
好吧,就算這些都是我的胡亂猜疑,那高考誌願的事情總不是我胡亂猜測吧?如果不是茗告訴我,我甚至不知道沙丘已經更改了高考誌願!這件事情的發生,又如何能讓我去相信沙丘?
但一想到沙丘今天早晨對我說,讓我隻要相信他就好,我不禁有些茫然了……我和他之間,究竟應該怎麽辦才好?
似乎看出了我心裏的想法,茗一巴掌拍上我的肩膀,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放柔了聲音,茗撥弄著我的長頭發說:“傻丫頭,你知道不知道,沙丘從小就喜歡你?從小學到高中,真正能夠在我們穿著一樣時把我們分清楚的,就隻有沙丘。這是因為他的眼睛從來沒有看到過我,他從一開始眼裏關注的那個人就隻有你。所以,不管我每次裝你裝得有多像,都會被沙丘當場看穿。如果不是喜歡你,他會把你的每一個小動作都牢牢記在心裏嗎?他甚至能通過你和我身體散發出的體味就判斷出誰才是真正的清茶……你肯定不知道吧,以前中學的時候,有幾個女生因為沙丘對你特別好,所以看你很不順眼。有一次她們幾個想要在放學後堵住你教訓你一頓,結果沙丘把你送回家了以後回去找到她們,很凶地警告她們離你遠一點兒,還一口一個‘我的清茶’。我還是第一次見沙丘那麽凶地對女生說話,當場就把那幾個女生罵哭了。”
我聽著茗述說著沙丘的種種,忍不住羞澀地笑了起來,驀然抬頭的時候,卻發現秋影傷的表情有一些微妙,好像有一點兒嫉妒。
茗說得越來越開心,幹脆把好久以前的事情都抖了出來。
“還有,你以前在中學參加了話劇社。每次你因為社團的事情忙到很晚的時候,沙丘都會在學校外麵的小巷子裏等你出來,然後再悄悄地跟著你送你回家。有兩次我在樓上無意中看到他隔了老遠跟著你回來的樣子,都覺得沙丘好蠢,要是真的擔心你,就幹脆正大光明地等你好啦,幹嗎還偷偷地保護你啊……”
“什麽?”秋影傷大叫一聲,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沒想到俗稱冷麵王子的沙丘居然還玩跟蹤?我要把這個事情告訴校報編輯,讓他們寫成校報頭條,看沙丘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麵前裝冷酷!”
“人家沙丘很純情的!”茗不屑地看著秋影傷,從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鄙夷地說,“再說了,女孩子都喜歡這樣的男生啊,看起來冷冷的,其實溫柔到了極點。”
見茗為沙丘辯解,秋影傷更憤怒了,站起來跳著腳說:“茗你沒有良心!我明明經常請你吃東西,也經常送你回家,為什麽你光讚美沙丘,都不肯說我一句好話?偏心!偏心!”
“蠢蛋,人的心髒本來就長得很偏啊!難道你心髒長在中間啊?”茗的臉紅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假裝無所謂地撇了撇嘴,再次以毫不留情的話回擊了秋影傷。
苦著臉像小媳婦一樣的秋影傷和英姿颯爽如女戰士般的茗,怎麽看都覺得很有默契,我忍不住說:“你們兩個人其實很般配啊……”
茗臉上立刻浮出一層紅暈,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大聲反駁:“清茶你不要胡說!我才不會和這個笨蛋般配呢!”
聽了我的話,秋影傷卻很得意地說:“哎呀,茗,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啊!之前你明明就喜歡我,還準備約我看電影,準備告白,被人誇獎般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啊……”
秋影傷的話讓紅暈從茗的臉上蔓延到了脖子,還沒等他得意完,茗捏起拳頭,衝到他身邊給了他兩下。
“那是那個時空的笨蛋茗做的事情,不要算到我頭上!我才不會請你看《加勒比海盜》第三部,也沒有去找人買電影票!”把話一口氣吼完,茗睜大了眼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臉上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了。
秋影傷沒有放過茗的口誤,接過話頭說:“嘿嘿,茗,既然找人買了電影票,我們抽時間去看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茗捏起拳頭,漲紅了臉朝秋影傷打去,準備用拳頭掩飾自己的羞赧。
秋影傷看情況不對,立刻拔腿就和茗玩起了你追我躲的遊戲。
“救命啊!清茶,救命啊!”他一邊朝我呼救,還一邊揶揄茗,“茗啊,其實你明明長得很可愛,為什麽老是要擺出一副母老虎的樣子呢?我覺得很浪費啊……”
秋影傷直言不諱的讚美讓茗呆住了,但片刻之後她回過神,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秋影傷。
“你……你……”茗一拳揍到秋影傷背上,惡狠狠地說,“不要以為說好聽的話,我就會放過你!”
秋影傷一邊跟茗玩鬧,一邊抽空仰頭疾呼:“沒說好聽的會被教訓,說了好聽的又不相信,結果可憐的我總是被茗揍!天理啊,天理你在哪裏?”
茗本來揚起的拳頭因為秋影傷的話而放了下來,她看看他又看看我,小聲地警告秋影傷說:“好啦,你不要再胡鬧了!我們還要幫清茶呢!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趕出去!”
看著茗滿臉通紅的可愛樣子,我也出來打圓場:“茗,你跑了這麽久該渴了吧?來,喝點兒水。”
喝了我遞上的溫開水,茗休息了一會兒,等緩過氣了以後才對我說:“清茶,其實剛才我跟影傷玩的時候就想了一下,沙丘也有不對地方。不管你怎麽樣,他都應該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把散掉的長發撩到耳邊,苦笑著說:“這不能怪沙丘。今天早上我去找他的時候,其實我們談得不錯。可是我說啊說的又說到了寧雨柔,所以他才會這麽生氣。我本來也不想說關於寧雨柔的話題,可是不知道怎麽的,話一出了嘴巴又和她有了關係。”
想到早晨談及寧雨柔之前,沙丘和我的和諧相處,我不由惋惜自己搞砸了一切。
“清茶,你太沒有自信了,所以才會不停地提到情敵,希望自己能比她好,或者比她懂事。”秋影傷頓了一下,繼續說,“其實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差,你也很好,隻是不夠自信,怕別人對你好是同情你。你自己並不知道,沙丘會喜歡你並不是因為跟你青梅竹馬,而是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心動的那部分。”
“你們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現在清茶去找沙丘的話,隻會惹沙丘生氣啊……”茗想了一下,提出一個建議,“要不然這樣,我們主動出擊,我去找沙丘,向他解釋?”
“不行。”秋影傷斷然否決了茗的提議,並且解釋道,“茗,如果你告訴沙丘,清茶情緒反常是因為預見了他會因為車禍死亡,估計沙丘要麽認為你們兩姐妹串通起來耍他,要麽認為你們兩姐妹都瘋了。”
“你憑什麽認為沙丘不會相信我?”茗不服氣地反駁,“要是沙丘不相信我,大不了你來證明啊!你和他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總沒有必要耍他吧?”
“你的提議實在太好了。”秋影傷很冷靜地回答茗,“嗯,這樣好了,如果你再去找一個人參加挽救沙丘小組,那麽我們就有四個人了。到時候如果我們都被當成精神病患關起來的話,除了能玩鬥地主,還能湊一桌麻將,又多了一種娛樂活動呢。”
“你說什麽啊!嚴肅點兒,在開會呢!”茗又好氣又好笑,反問他,“可是你不也相信了清茶說的話嗎?”
秋影傷看著茗,突然臉上紅了,小聲地辯解說:“其實那是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才會相信清茶說的話啊。清茶說的所有關於你的事情,你不是也肯定了嗎?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清茶,卻又被她說中了事實,這才是我相信清茶的原因。”
我聽完秋影傷的話,再看他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突然想,雖然秋影傷口口聲聲宣稱喜歡我,但除開沒有接受茗的告白,他們在一起做的事情和普通情侶沒有區別。就像秋影傷剛才說的,這麽離奇的事情,他僅僅是因為茗就相信了,這種感情難道不是喜歡嗎?
隻是,那個時空的秋影傷其實是害怕承認……突然,我腦子裏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說不定秋影傷拒絕茗並不是因為對茗沒有感覺,而是害怕對她的感覺隻是由我而產生的轉移。其實秋影傷拒絕茗,是害怕不小心會傷害茗,並不是因為不喜歡她。
這樣想來,在那個曾經經曆過的時空裏,秋影傷找不到茗,就很慌亂地讓我陪著失去方向的他一起去找茗,當他得知茗把所有關於他的聯係方式都刪除了,徹底離開他時,他的表情……好像快哭了一樣,他傷心得仿佛絕望了。
或許在這個時空裏,因為我的介入而逐漸坦白的兩個人會有截然相反的結局吧。
一直思考著怎麽樣化解我和沙丘之間的矛盾,茗整個人的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想了半天,她還是沒有想出更好的方法,於是隨口說:“實在不行的話,那就由我們約沙丘出來,讓他們兩個人找個地方坐下來談一談,把事情和解了?”
秋影傷還是否決了茗的提議:“現在沙丘心情很不好,我們去找他隻會起反效果,大概是行不通的……”
“那……”
茗和秋影傷像是吵架一樣地商量著,我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沒有打擾他們。
突然,我覺得有些口渴,準備去廚房倒點兒水喝。剛站起來,我眼前一黑,一陣熟悉的眩暈感將我包圍起來。
我半蹲下來,用雙手緊緊地扶著身邊的沙發。
等眩暈感稍微消去一些,我嗅到了一股帶著濃重鐵鏽味的腥味。
是血的味道……
並不算陌生的氣味讓我徹底從眩暈感中清醒過來,猛地睜開眼站起身,我發現自己再次進入了之前那個讓我差點崩潰的空間。
星光密布的天空映照著我所看到的一切——是車禍現場!
我怎麽又到了這裏?
伸手捂住因為驚訝而半張開的嘴,喉間壓不住的急促呼吸讓我感到了壓抑和恐懼。
然而更讓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一次我進入的空間和上次並不太一樣。
這一次,整個現場都很安靜。
我四處張望著,卻發現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沒有人影。
車上,車下,站台,傾倒的車輛裏,通通沒有人,好像所有的人都約好了一同離開了一樣。然而救護車的燈依舊閃爍著,其中有幾輛車的引擎還在轟響著,唯一沒有的,是人。
這是怎麽回事?
人都去哪裏了?
我突然想起了曾經和沙丘一起看過的恐怖片《幽靈鬼船》,電影裏,每到12點,鬼船都會浮現在水麵,所有的鬼魂都出來載歌載舞,盡情狂歡。然而,6個小時以後,海麵浮起第一縷日光時,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雖然知道這個聯想有些離奇,但我卻克製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因為害怕,我的腿有些發軟,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伐,朝記憶最深刻的那個方向走去。
是那輛黃色轎車。
車門大開著,汽車引擎蓋被砸了很大一個凹陷,碎掉的車燈玻璃和著鮮血散了一地……我沒有看到沙丘,哪裏都沒有看到他。
心情突然急躁起來,我四處跑著,想看看有沒有沙丘留下的痕跡。可是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偌大一片地方竟然就隻有我一個人!
人都去了哪裏?
沙丘去了哪裏?
我茫然地看著扭曲的車輛殘骸,突然覺得好冷……“咳咳咳……”
一陣劇烈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把我嚇了一跳,但隨之而來的痛苦呻吟卻讓我飛快地跳起身跑動起來。
是沙丘的聲音,我聽出來了,是沙丘的聲音!
循著呻吟聲,我繞過了翻倒的貨車,然後看見了一輛被撞毀的公交車。
就在我靠近公交車的時候,呻吟聲突然停了,我也停下了腳步……剛才沙丘的呻吟聲就是從上麵傳出來的。
我看著被撞得變形的公交車,車頭還“滋滋”地冒著火花,腦海裏關於《幽靈鬼船》的恐怖畫麵不斷地冒了出來。
從剛才我就一直很奇怪,為什麽這裏除開我以外,沒有其他人?
盡管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這隻是我看到的未來,是我做的一個夢,可詭秘的現場還是讓我有些膽寒!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再次從公交車上傳了出來。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我來不及多想為什麽已經下車的沙丘會在公交車上,幾步就衝上車去。
沙丘渾身都是鮮血地躺著。因為公交車的側麵被一輛車撞毀,兩把椅子在外力的作用下變形移位,剛好壓住了沙丘的大腿,把他卡在了公交車的最後一排椅子下麵。
看著森森的斷骨從腿部傷口戳出來,我嚇得幾乎心髒都要停跳了,但與此同時,因為沙丘並沒有死亡,我又欣喜若狂。
“沙丘?”
我顫抖著聲音呼喚沙丘,沙丘抬起頭,失神地雙眼在看到我的瞬間收縮了瞳孔,我知道他認出了我。
沙丘沒有死!他真的沒有死!
我跑到他身邊蹲下,把沒有壓住他傷口的椅子拉開了一些。
他盯著我,似乎對我在做的事情不解。
我一邊擦著掉落的眼淚,一邊對他說:“沙丘你不要怕,我會把你救出去的!”
沙丘的身體很沉,而且下半身被死死地卡住了,我用斷掉的空心鋼管墊在椅子橫架下麵,撐起了一條縫隙,然後用腳尖抵著鋼管,伸出雙手抱住沙丘用力往外拖。
我雙手所觸到的衣服上全部是鮮血,他的外套甚至因為吸收了過多的血液變得有些滑膩,用力拉扯下,血液從我指縫中被擠出來,滴得地板上一片鮮紅。
再用力一點兒就可以把沙丘拉出來了……眼看再用一把力氣就可以把沙丘救出來的時候,空心鋼管發出了“啪”一聲悶響,被變形的椅子橫架壓扁了。
橫架重新落到沙丘的腿上,重重地壓了一下,沙丘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慘叫。
聽著那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我心裏焦躁起來:沙丘已經失血很多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可不管我怎麽努力,都無法再次搬動那根卡死的橫條,怎麽辦?怎麽辦?
看著沙丘越來越白的臉,我淚如雨下,絕望地朝四周大聲喊著:“有沒有人哪?求求你們救救他!有沒有人哪?”
飄**回來的聲音如同嗚咽一樣,破開了本來的寧靜。
我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回應……
我一邊哭著,一邊繼續用力想要把沙丘從車上搬下來。
突然,沙丘抬起一隻手搭在我的手腕上,用力地向下拉:“滾……你給我……”
我還沒反應過來,沙丘左手猛地一推,把我推倒在滿是鮮血的地板上。
濕膩的鮮血頓時浸透了我的衣服。
翻過身手足並用地回到沙丘的身邊,我放輕了聲音問他:“沙丘,你怎麽了?是不是我把你弄痛了?”
看著我茫然的表情,沙丘皺起眉頭用力地吼了起來:“滾!我不想看到你!”
一激動,他大腿上的傷口又開始出血,我連忙爬起來用手按在他的傷口上。
“上官清茶,我不要你假惺惺!”本來奄奄一息的沙丘猛地再次推開我的手,“我會有今天都是因為你!現在我不需要你救我,你隻要從我麵前滾開就可以了!”
沙丘的控訴就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割著我的心髒。
但我卻不得不忍住眼淚向他解釋:“沙丘,我知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但是現在我求你讓我幫助你好不好?”
“你求我……咳咳……”沙丘猛烈地咳嗽了兩下,諷刺地彎起嘴角,“應該是我求你吧?我求你現在離開……咳咳……”
殷紅的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淌了下來,我想要上前看看情況,卻被沙丘固執地摔開了手。
“我……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希望三年前沒有成為你的男朋友……”沙丘的聲音裏有著一種絕望,“我以為我可以讓你……開心……快樂……可我們三年來開心嗎?咳咳……我真的很痛苦……清茶,我過得很痛苦!”
伴隨著他的最後一句話,我大腦深處記憶的大門像是被誰推開了一樣,無數次吵架的畫麵不斷地湧了出來,占據了我全部思維。
動不動就發脾氣說要分手的我……因為沙丘忙學生會的事情而哭鬧不止的我……盡管沙丘扔掉情書卻依舊把他拋在路上獨自回家的我……我知道自己之前很糟糕,可再次直麵那些畫麵時,我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更為惡劣。
“清茶,我們分手吧……”
“清茶,我們需要冷靜一下……”
“清茶,你讓我很痛苦……”
“滾……”
無數個聲音驟然在腦海中響起,就像有人在我腦子裏麵同時敲響了100麵鑼,尖銳的聲音刮撓著我的神經末梢,讓我頭痛欲裂卻不得不清醒地看著自己曾經的劣跡斑斑,也不得不反複地聽著沙丘對我說的每一句能夠置我於痛苦深淵的話。
我以為隻有我痛苦……當我審視著每一個和沙丘爭吵的場景,我發現沙丘雖然在我說了過分的話時也保持著冷冰冰的臉,可在我不經意的時候,他總是會把左手緊緊地捏起來。
是因為我的話太傷害你了嗎?
眼前跳出來的畫麵,是我第一次和沙丘說分手時的場景。
那時我們才高一,分手的理由更是可笑無比——隻是因為沙丘送我到家後,忘記給我一個擁抱。
“清茶,你不要說分手好不好?你可以生氣,但請你不要隨便說分手……”
沙丘的聲音失去了他一直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慌亂而焦急,語意中的懇求讓我聽得心口好痛。
沙丘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耳邊,他說:“上官清茶,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不是嗎?既然你早就想要和我分手,為什麽還要假惺惺地來救我?我不需要你救我,因為——我們分手了,我們分手了,我們分手了……”
我們分手了!
最後五個字就像詛咒一樣不停,絕望而機械地在我耳邊重播,讓我的眼淚不停地掉了下來。
“沙丘……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想和你分手的,我不是故意這樣對你的!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跟我分手!”
我的尖叫和道歉並沒有讓聲音停止,它們反而以極快的速度增加著聲音來源,仿佛有無數個沙丘在大合唱一樣重複著“我們分手了”!
聲音隨著我的哭泣越來越響亮,我看著躺在地板上的沙丘,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冷冰冰的笑容。
“清茶,我們分手了……”
看著開開合合的嘴說出我最懼怕的話,我朝後小小地退了一步。然而,後退的腳沒有踩到任何東西,懸空的身體向下飛快地墜落,我忍不住尖叫起來……腦海裏,那個咒語又再次響了起來……“啊!”
我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腦海中的聲音戛然而止。
淚眼朦朧地看了看周圍,茗和秋影傷正以驚訝的目光看著我,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難看。
秋影傷想要說話,卻被茗製止了,她走到我身邊,想要攬住我,卻被我神經質地推開了。
“清茶,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從茗欲言又止的神色裏,我知道我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但我現在想的卻不是自己,而是那個錯亂的空間裏發生的詭異的事。
我焦躁地站起來,不停地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手指用力地拉扯著頭發,卻說不出話來。就像所有的聲音都在尖叫後被奪走了一樣,我組織著話語卻因為渾身的顫抖無法將意思好好兒地表達出來。
我想告訴茗我看到的一切,但越是緊張,喉嚨就越是不聽使喚。情急之下,我把手指放到嘴巴裏用力地咬了一口,直到嚐到了鹹鹹的鐵鏽腥味,我才找回了我的聲音:“茗……我又看到了沙丘,我又看到他死了……他死了……”說完這句話,我好像全身力氣都被抽光了一樣,跪坐在地上,怎麽也沒有辦法動彈。
秋影傷衝到我身邊一把拉起我的左手,發現血從指甲根部慢慢地滑落下來。
“清茶你在幹什麽?你把自己的手咬出血了!”他飛快地扯過一張紙巾壓在我的傷口上,而鮮血很快就把那一小團紙給浸濕了。
“你在做什麽啊,清茶!”茗看見被鮮血浸透的紙團忍不住朝我大叫起來,“我們都在想辦法幫助你,因為不想讓你受到傷害,可是你呢,你卻在我們麵前傷害自己!難道你以為我們看了就不會心痛嗎?你冷靜一點兒好不好!”茗說完,眼淚也跟著滾了下來。
看見茗顫抖著哭泣,我心裏好難過。
不管我怎麽做,都會傷害到別人,為什麽我這麽糟糕?
我扶著沙發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茗的身邊,想要拉住她的手,卻被她哭著甩開了。
“清茶……你真的很過分!”
茗的控訴讓我心頭發堵,我結結巴巴地向她道歉:“對不起……茗……對不起……我知道你看了我這副樣子會難過,可是我真的冷靜不下來……”
再次拉住茗的衣袖時,她沒有再甩開我的手,隻是很小心地避開傷口握著我的手。
看著茗對我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哭著把在那個空間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她:“茗,我看見沙丘受傷了,身上一直在流血。我想要救他,可是他叫我滾……他寧願死也不要我幫他……”
一想到沙丘一次又一次推開我的手,那種感覺比殺了我還難受。
茗紅著眼圈安慰我說:“清茶,你不要想太多,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茗,我想要看到沙丘,現在,立刻,馬上!”我搖著茗的手腕,懇求她,“你帶我去見沙丘好不好?”
秋影傷看著我,有些為難地說:“清茶,你現在去看沙丘隻會讓事態更不受控製……”
我不想去考慮什麽事態,我隻是想看到沙丘!
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衝到門邊開始穿鞋:“茗,我想去見沙丘……不管他是不是討厭我,我現在都想看到他……”
秋影傷看著我,無奈地問茗:“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茗擦了一把眼淚,小聲說:“還能怎麽辦?先跟著清茶去找沙丘,免得她一個人出事!我要陪著清茶,無論她到哪裏!”
跑出門,秋影傷攔了一輛出租車,茗拖著我上車以後,一路都握著我的手。我冰冷的手因為她的溫度而暖和了一些,但蔓延在心底的寒意還是讓我情不自禁地顫抖。
茗注意到我一直在顫抖,心疼地皺起了眉頭:“清茶,我會帶你去見沙丘,但是你不能這個樣子去見他,因為你這個狀態很容易把事情弄糟。”
我點點頭,對茗保證說:“我會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的……”
下了出租車,我們三個人直奔教學樓。
臨要上樓前,秋影傷突然叫住我和茗:“清茶現在上去找沙丘會不會不太方便?有老師在呢……”
茗上下看了我一眼,點頭附和說:“清茶現在哭得眼睛跟小白兔一樣,如果遇到老師確實不太好說話……”頓了一下,茗又補充道,“可是我們要讓老師出來也不太容易啊。”
聽到不能見沙丘,我立刻就急了:“那怎麽辦?茗,影傷,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嘿嘿,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好了。”秋影傷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他拍著胸保證說,“之前負責演講比賽的劉老師也來找過我,想讓我也參加演講比賽,可是當時被我拒絕了。不過嘛,再怎麽說我也和老師認識,要搭話的話,比你們兩個人還是方便一些。”
“你該不會有密集人群恐懼症吧?”茗忍不住諷刺秋影傷,引來他的兩個大白眼。
“怎麽可能!當時我被選為了校際歌手大賽的主持,所以才不得不放棄這一邊的比賽。”說到這裏,秋影傷安排起等一會兒的分工,“等一下我先去把老師找出來問點兒事情,然後你陪清茶去找沙丘。”
茗一口就答應了:“好,就按你說的辦。”
“哦,對了!”要上樓前,秋影傷又再次叫住茗叮囑,“茗,清茶和沙丘之間的事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你和我雖然是親友,卻不能介入太多,不然以沙丘那高傲的個性,肯定會引來更壞的後果。”
看著秋影傷叮囑茗時的嚴肅表情,我覺得他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實際上他對周圍的人觀察得很細致。隻是,為什麽在茗的事情上,他卻老是給我一種笨拙的感覺?難道是因為當局者迷嗎?
“沙丘的個性還真跟你說的一樣呢。”茗笑了笑點頭保證,“你啊,就放心好了,這些方麵我還是會注意的。我擔心的是……”
茗和秋影傷一起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
我擠出一抹牽強的笑容說:“我不會跟他吵架的,我隻是想把事情和他說清楚……”
我早已經沒有了吵架的心情!現在隻要想到沙丘推開我的手,一次又一次,那麽堅決,我就沒有辦法好好兒呼吸了……見我難過,茗拍了拍我的頭,拉起我的手說:“清茶,別太擔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剛走到演講班所在的樓層,我們就隱約聽見了老師為演講班的學生培訓的聲音。
“在演講的過程中,首先要麵帶微笑,這樣能拉近演講者和觀眾的距離,也能給評委帶來好感……”
在隱約可以看見教室裏的講台的拐角,秋影傷停了下來,對我和茗說:“你們先在後麵藏好,我過去把老師叫出來。”
茗拖著我在後門附近藏好,對秋影傷做了一個OK的手勢。
秋影傷點點頭,走到前門輕輕地敲了一下教室的門。
掛上招牌的陽光笑容,秋影傷用爽朗的聲音對講台上被打斷的老師說:“劉老師,可以打擾一下嗎?”
劉老師推了推眼鏡,看著滿臉堆笑的秋影傷,有些疑惑地問:“秋影傷?有什麽事情嗎?”
秋影傷笑了笑,略帶歉意地說:“劉老師,是這麽回事,雖然我很榮幸能被老師推薦成為校際歌手大賽的主持,但我本身對大型文藝類節目的主持並不是很有經驗。上次劉老師也曾找過我,希望我能參加演講比賽,我想演講和主持也有麵對觀眾這個共通點,所以專程來找劉老師,希望劉老師能給我幾分鍾,看一下我還有哪些方麵不足。”
秋影傷謙虛有禮的態度立刻博得了劉老師的好感,他沉吟了片刻,對演講培訓班的同學們宣布:“今天大家一直在練習,辛苦了,那就休息20分鍾吧。我給他講一下要點,等一下再繼續上課。”
看到劉老師走出教室,秋影傷刻意地將他向走廊盡頭的方向引去,還伸手在背後做了一個“yes”的手勢。
直到兩人走到盡頭開始討論,茗才拉著我從後麵的角落走了出來。
“清茶,你等我一下。”
茗正準備進去幫我把沙丘叫出來,我卻拉住了她。
麵對茗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神,我很認真地對她說:“茗,我想要自己去找沙丘……”
“可是你一個人進去行嗎?”茗擔心地看著我,小聲說,“而且,你是要對他說那個事情啊……”
來的路上,我已經反複想過了,於是我告訴茗,不管沙丘是不是認為我精神有問題,我都要告訴他將會遇到的危險。
這個想法雖然遭到了茗和秋影傷的一再反對,但是我依舊堅持。
我看著茗擔憂的眼神,有些疲憊地按了一下太陽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度緊張,我的頭有些隱隱作痛。
“茗,沒事的,我會把證據拿給他看的。”
見我堅持,茗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啊,決定的事情誰也沒有辦法讓你改變……那你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從窗戶看進去,剛好能看到教室的最後幾排,然而我的目光卻在後半部分定住了……沙丘和寧雨柔坐在倒數第二排最左邊的地方,兩個人半趴在桌上,頭靠得很近,正在討論著什麽。
沙丘全神貫注地聽著寧雨柔說話,臉上的表情多變得我以為認錯人了,他時而微笑,時而嚴肅,手上還捏著一隻筆不停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麽。而寧雨柔則一副柔順的樣子,微微側著臉輕聲細語地對沙丘說著什麽……看著這親密的畫麵,我心裏不禁泛起了酸意……沙丘和寧雨柔,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好般配……我用指甲大力地掐了掐掌心,一陣刺痛從手掌傳到大腦,將我猜疑他們二人關係的苗頭壓了下去。
深吸了一大口氣,我在心中暗自告訴自己:上官清茶,你不能再在這個節骨眼上犯毛病,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等情緒穩定下來以後,我再一次在心裏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說錯話,然後從前門走進了教室。
“吱嘎!”
門被推開的聲音,讓教室裏的人下意識地把目光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他們的眼神讓我有些緊張。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曾經經曆過的2月15日:我想要和沙丘和好,所以在外麵等沙丘等了一天……可是沙丘卻因為我等他,被這些人嘲笑了一番……我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了沙丘,想要借著他的存在給自己一些勇氣。可是對上沙丘雙眼的瞬間,一股寒意從我心底蔓延……沙丘的表情很尷尬,而眼神則是帶著些許厭惡的不快……他整個人就像被一層看不見的鎧甲包裹住了一樣,從頭到腳散發出的全是拒絕的意味……坐在前排的一個男生看了看沙丘,又看了看我,笑著說:“沙丘,你女朋友來看你了!”
就算遲鈍如我,也能聽得出他話裏麵的看熱鬧心態。
沙丘沒有搭話,隻是用冷冷的眼神掃過我的臉龐,皺著眉頭不耐地問我:“你來幹嗎?”
沒有叫我的名字,甚至連客套的問候都沒有……他的話就像一根根針紮在我的心口,讓我好難過……他對我的冷漠,傷害性超過了那個男生的揶揄,甚至超過了周圍那些略帶惡意的眼神。
這種像是被脫光了任人觀賞的感覺讓我很想就這樣轉身離開,可是一想到沙丘,這個念頭立刻被我在腦海裏否決了。
鼓起勇氣,我小聲地對沙丘說:“沙丘……能不能請你出來一下,我有點兒事情想跟你說。”
沙丘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看著教室外的茗,然後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
我轉身向外走去,走了兩步以後發現沙丘並沒有跟上來,扭頭一看,沙丘依舊站在那裏,一步也沒有動。
沙丘看著教室外的茗,微微揚了揚下巴,問我:“剛才秋影傷來找劉老師出去,是不是你讓他來的?”
看著他眼裏越來越嚴厲的目光,我心裏一急,下意識地辯解道:“沙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沙丘臉上露出嘲諷的冷笑,“秋影傷和茗不都陪著你來了嗎?你想說在外麵的茗和把老師叫走的秋影傷不是和你一起來的?”
“沙丘,你聽我說!”看著他陌生的表情,我隻覺得難過,好想大聲對他說你不要誤會我,可是我不能這麽做——如果我和他吵起來,那麽一切都會被我搞砸的。
把心裏想要和他大吵一架的衝動壓下,我繼續說服他:“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所以才拜托茗和秋影傷陪我來。你能不能給我幾分鍾,讓我把話說清楚?”
“我們還有什麽沒說清楚的嗎?”沙丘沒好氣地扭頭看了一下窗外,又把目光移回到我臉上,“今天早上你來我家樓下,我想那時候你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不是嗎?”
聽沙丘提到早上的事,我知道他心裏還是很生氣,於是讓語氣強硬了一點兒對他說:“我承認早上我說話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沙丘,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我現在來學校找你不是找你吵架的,也不是來找你理論早上的事情誰對誰錯,我隻是想告訴你那件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清茶,我不想聽你說你所謂的很重要的事情,相反,我才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對你說。”沙丘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看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對我說,“清茶,我們分手吧。”
雖然沙丘臉上的表情依舊冰冷,可當我對上他的眼睛時,卻看到了他眼神的閃爍……“分手?”
重複了一遍沙丘的話,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避開了我的目光,點了點頭。
我全身的血液像在一瞬間被抽幹了,那種從內到外的空虛感造成了強烈的眩暈。怕摔倒,我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的課桌,將身體無法被支撐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胸口好像被壓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不管再怎麽努力呼吸,我始終無法順暢地吸到氧氣,這種壓迫感甚至讓我眼前發黑。
“清茶!你……”
身體裏的力量隨著聲音慢慢地消失了,腦子裏一片嗡嗡的聲音,就像是深夜忘了關的電視機一樣,充斥在整個空間的滿是雪花點和噪音。
我看見了推開門衝進來的茗,她過來扶住了我,然後仰頭對沙丘說著什麽……我隻能看見茗的嘴巴似乎開開合合地在說話,卻聽不見她在說什麽……我的整個世界慢慢地模糊了,也遲鈍了,就連清茶甩頭發的瞬間,在我看來都像是一幀一幀的圖像分解,烏黑的發梢甚至在空氣中留下了行動的軌跡……眼前的這一切讓我有一種錯覺,仿佛我的靈魂被魔法從軀體中驅逐出來了,被驅逐的靈魂漂浮在半空中,像一個旁觀者似的俯視著發生的一切,直到黑暗一點點地蠶食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