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無法完成的約定(1)

1

哥哥的身影最終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了光芒的盡頭。

我記得十三歲那年,我從昏迷中醒來,看到假麵先生留下的那個冰冷的哥哥時,還不怎麽懂事的我,就已經體會過了什麽叫作絕望。

然而此刻,那足以讓人窒息的絕望再度融進了我的血液,侵蝕著我身體的每一寸地方。

那麽多年以來,我一直以為哥哥是下海救我的時候被海水卷走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被海水帶走生命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我之所以還活著,是哥哥用自己餘生的自由,換取了我的生命。

可是這樣的真相我更加不能接受!我不要哥哥為了我飽受“囚禁”的折磨,我寧願自己死掉也不希望哥哥活得那麽痛苦,我不要!

想到這些,我的心就像是正在被刀片割著似的,我知道它在淌著血,卻已經疼到麻木了。

以前我曾在書上看到過,人在最痛苦的時候反而是流不出眼淚的,我一直不相信這樣的說法,可是現在,我卻對此深信不疑。

因為現在的我,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嘩嘩嘩——”

翻滾的海水熱情地與礁石相擁,濺起朵朵晶瑩的浪花。孩子們嬉戲的笑聲,還是那樣清脆。夢境中,和煦的陽光向萬物展開它溫暖的懷抱,而我卻被遺落在了冰天雪地裏。

我捂著胸口,心髒若無其事般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動著,我卻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溫度。

“滴答,滴答……”

水滴落下的脆響突然在我的耳邊放大,身前的陽光海岸在這一刹那“咻”的一下全都消失了。

新的場景慢慢清晰地在我的眼前展開……

此刻,我置身於一個隻亮著一盞橙黃色小夜燈的房間裏,身穿病號服,靜靜地躺在一張白色的大**。房間裏消毒水的氣味很刺鼻,我微微側過臉,發現枕套被暈染出了一片水印。

從輸液瓶裏不斷輸入我血管中的冰涼**,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存在於真實的世界中,而不再是夢裏。

看來,我已經被送到了醫院。

我翻了個身,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什麽拉住了。我低下頭,看到南言皓正緊緊握著我的手,趴在床邊睡著了。

他的呼吸聲輕輕的,生怕吵到我似的。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依然皺得緊緊的,濃密的睫毛隨著均勻的呼吸如羽毛一般微微顫動著。

“哢——”

就在我看著南言皓發呆的時候,餘光突然看到他身後的窗台上,那被微風拂起的紗簾停頓在半空中沒有落下,時間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下來。

“啊!”我驚恐地從**坐了起來,四處張望。

“紀小夕,是我把你帶進了剛才的夢裏,讓你知道了真相。”下一秒,假麵先生那冷冷的聲音響起。

很快,他那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我的病床前,臉上的麵具又換了一個,這次是鮮紅的意大利歌劇麵具,寶石裝點著的嘴角勾勒出嘲諷的笑意。

以前我會有點害怕他,可是現在,我卻覺得他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好了,因為我有好多疑問,隻有他才能解答。

“為什麽?為什麽過了那麽久,直到現在才把真相告訴我?”

“因為,現在才是最佳時刻。”假麵先生的語調平穩得就像是一潭死水,“其實,南言皓一直知道你哥哥的下落,我原本以為他會告訴你,沒想到他卻沒有這麽做。”

“你胡說!”對於假麵先生的這番話,我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對!我不相信!南言皓明知道哥哥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他怎麽會故意對我隱瞞哥哥的下落?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是你想想,我有騙你的必要嗎?嗬嗬嗬……”假麵先生狂妄地冷笑起來。

是啊,像假麵先生那樣神通廣大的人,根本就不屑於對我撒謊吧。

“我說的話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都不在意。”假麵先生雙手環抱在胸前,微微挑著下巴,“反正我也隻是陳述事實罷了。”

“可是……”

假麵先生不可一世的態度讓我的心動搖了起來。我記得南言皓一直都對我和哥哥之間的事很感興趣,可是從他的表現看來,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現象能證明,他認識我哥哥!

“既然他早就知道這一切,那為什麽對我隻字未提?”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你可別忘了,第二份契約是有關他的,如果他早就告訴你這些,你還會那麽盡心盡力地去幫助他嗎?”假麵先生冷笑著反問,“如果你知道了你哥哥並沒有死,隻是被契約剝奪了自由,那麽你一定會想方設法向我尋求破解那份契約的方法,哪裏還會管別人的死活?”

假麵先生的這句話,無疑是給了我當頭一棒,我低下頭,心裏卻因為他的這番話亂成了一團。

“所以,南言皓就是故意要瞞著你啊!”假麵先生的語氣滿是肯定,“隻有這樣,才能保證他的那份契約能成功被破解。”

南言皓他……真的做了這樣的事嗎?

雖然一直都很相信他,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動搖了。

不!南言皓不是這麽自私的人!他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我,一定有他的苦衷!

紀小夕,你千萬不要被假麵先生的話影響到!你跟南言皓相處了這麽久,難道還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嗎?

我拚命搖晃著腦袋,拚命想要說服自己,但心中的質疑還是沒有消散。

“我知道你喜歡他。”假麵先生平靜地說,“你們人類都是很複雜的,喜歡一個人,就會將他的一切美化。”

我沒辦法否認假麵先生的話,隻好咬著嘴唇繼續沉默。

“可是他也同樣喜歡著你嗎?也許他根本就不喜歡你吧,要不然,他既然知道你那麽在意你的哥哥,為什麽又遲遲不肯把他的消息透露給你呢?”

假麵先生的問題,我一個都回答不上來。

不過,在他的不斷轟炸下,我很清楚,此刻我心裏的天平已經慢慢偏向了懷疑的那一邊。

“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你說話!”我朝假麵先生大吼了起來,因為我並不想承認南言皓一直以來都是在利用我!

“你現在選擇逃避還有用嗎?”假麵先生冷笑著,“南言皓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的感情,通過你的雙手去獲得他想要的啊。”

我緊緊地捂住了耳朵:“你給我閉嘴!閉嘴!”

“承認吧,你和南言皓之間的感情,一直都是你一個人的幻覺。”

假麵先生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刀刀刺中我的要害。

情緒再次瀕臨崩潰,我發瘋似的大喊:“你已經把我最愛的哥哥從我身邊奪走了,為什麽現在還要跑來告訴我,我喜歡的人一直在利用我?為什麽你要那麽殘忍?”

“嗬……你現在是在指責我?難道你不是更應該感謝我才對嗎?”假麵先生的眼神裏透著讓我心寒的冷漠,“如果沒有我,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嗎?”

我狠狠地瞪著他,咬著牙說:“如果我的生命是用哥哥的自由換來的,我寧願當時自己再也不要活過來!”

雖然哥哥還活著,但是像被囚禁一般永遠留在古堡裏,這對於熱愛自由的他來說,是多麽可怕的事!

2

“假麵先生,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換回哥哥的自由?”我強忍著就要落下的眼淚,乞求地看著他,“隻要能換回哥哥的自由,就算你現在把我的生命收回去,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你的生命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用。”假麵先生不屑地回答,“不過,看在你破解了我的三份契約的分兒上,我還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聽到這句話,我震驚了!

“真的嗎?我還可以有機會?”

“當然。”假麵先生看著我,低沉的聲音裏透出冷酷的笑意,“聽著,隻要你能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讓他自願犧牲自由和我簽約,那麽我就可以讓他替換你哥哥,成為新的契約管理人。這樣,你哥哥就自由了。”

假麵先生高高地挑起下巴,隻見他掌心一合一張的工夫,一張散發著銀色光芒的契約就被推到了我的眼前。

我顫抖著伸出手,把它接了下來。

“這是一份新的契約,期待你的好消息。”假麵先生的話音剛落,籠罩著契約的那道光就隨之消失了。

當我再次把頭抬起來的時候,停滯的時間已經恢複常態,偌大的病房裏也隻剩下我和依然在熟睡的南言皓。

看著手中代表著希望的契約,我仿佛感覺到了我那裂成碎片的心正在慢慢愈合。

哥哥,請再耐心等待一會兒,我發誓我一定會把你的自由重新奪回來的!

對,我現在就要去找能替代的人,我不能讓哥哥等太久!

“噝……”我一咬牙,直接把手臂上還在輸液的細針拔了下來,那股鑽心的疼痛讓我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目標。

早點找到替代品,我就能早點和哥哥團聚了!

“你要去哪裏?”

我跳下病床,剛穿好鞋子,南言皓就醒了過來,他拉住我的手腕,疑惑地問。

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不自覺地想起了假麵先生剛才的那些話,一瞬間,我的心中仿佛燃起了熊熊怒火。

我連身都沒有轉,冷冷地丟下“不要你管”這四個字,順手抓起櫃子上的筆就打算往外跑。

“紀小夕,你吃炸藥了?”我的冷漠讓南言皓抓狂起來,從他的口氣裏我已經嗅到了濃濃的火藥味。

“快放開我!”我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我剛要把他的手甩開,南言皓的目光突然凝聚在我手中的契約上,他納悶地問我:“你手裏怎麽會有契約?”

“說了不要你管!”我厭惡地大吼一聲,重重把他的手甩開,奪門而去。

“喂,紀小夕,你到底在發什麽神經啊?喂!”南言皓在我身後大喊大叫著,不過他的語氣中似乎少了怒氣,卻多了一分擔憂。

跑出醫院的大門後,很快,我就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嘎吱——”

現在正好是紅燈,人行道上擠滿了正在等待的人,我正四處張望著,不知道該去哪兒,突然,一陣輪胎與地麵摩擦的聲音刺痛了我的耳膜。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隻見一輛銀白色的小轎車突然失去了控製,正往逆向的車道上猛衝過去。

“啊——”對麵原本靜靜等候過馬路的人們驚恐地大叫了起來,四散跑開。

“砰!”

逆向車道上一輛正常行駛的黑色小貨車避讓不及,兩輛車子迎麵撞到了一起。

伴隨著金屬碎裂、擋風玻璃破碎的聲響,人們的驚呼聲再次響起,原本平靜有序的街頭頓時嘈雜得像是菜市場。

“天啊,太可怕了!”

“救護車!快幫忙叫下救護車!”

“這裏有沒有醫生?先幫忙救人啊!”

……

一瞬間,似乎一千米開外的行人都趕了過來,大家圍著事故現場,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卻遲遲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距離肇事的銀色小轎車最近的我,被這驚險的場麵嚇得呆在了原地。

兩輛車的車頭因為猛烈的撞擊而相互嵌在了一起,縷縷青煙從前車蓋裏冒出,刺鼻的汽油味四處彌散著。透過小轎車殘破的擋風玻璃,我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一動不動地趴在方向盤上,一股股醒目的鮮紅**正順著他的指尖滑落。

副駕駛上側著身子的中年婦女似乎已經昏迷,她緊閉著雙眼,臉上的擦傷觸目驚心。

不過……她此刻的姿勢好奇怪哦,她把背弓得高高的,雙手環抱著,好像是在拚命保護著她懷裏的什麽東西。

“嗚嗚……媽媽!媽媽!”車廂裏忽然傳來一陣哭聲,把我嚇得心髒病都要犯了。

我捂著胸脯,半眯著眼睛往車裏仔細瞅了瞅。

隻見從那中年婦女的懷中突然探出了一個小腦袋,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邊哇哇大哭著,邊試圖從媽媽的懷抱裏鑽出來。

雖然周圍的景象那麽慘烈,但因為媽媽在關鍵時刻豁出生命守護她,小女孩看起來並沒有受什麽傷。

她看起來大概七八歲的模樣,眼睛大大的,皮膚粉嫩嫩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精致的洋娃娃。

反應過來的我趕緊跑了過去,把小女孩從窗口抱了出來。

“嗚嗚嗚……我要爸爸媽媽,我要爸爸媽媽……”被我抱離車禍現場的小女孩回望著還在車裏的爸爸媽媽,哭得驚天動地。

“小朋友,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啊?”雖然她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傷口,但我還是認真地詢問道。

小女孩搖了搖頭,上氣不接下氣地問:“為什麽爸爸媽媽流了那麽多血還不睜開眼睛?他們是不是死掉了?嗚嗚嗚……”

她的問題我不想回答,看著她那無助又充滿恐懼的眼神,我的心就像是被塞滿了海綿一般,堵得慌。

她現在一定害怕極了,就像當年的我害怕哥哥會永遠離開一樣。

“小妹妹乖哦,你先不要哭好不好?”我心疼地把她摟在懷中,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柔聲安慰道,“爸爸媽媽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們現在隻是有些累了,想暫時睡一下。隻要你乖,不哭了,他們很快就會醒來的。”

“嚶嚶嚶……”聽到我這麽說,她的哭聲果然減弱了不少。

大概是哭累了,她乖巧地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抽泣著。

我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安撫著,用我最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旁小聲哼著兒歌。不知道我這麽做,能不能給她帶來一些安全感。

就在小女孩的情緒平複了不少以後,我的餘光無意中瞥到了自己口袋裏的那份契約,它仿佛在提醒著我,還有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完成。

等等……

眼前的這個小女孩!

她難道不是那個最迫切的人嗎?

3

“小朋友,如果姐姐能夠讓你的爸爸媽媽馬上醒來,你是不是什麽條件都答應姐姐?”我把她從懷裏放下,試探地問。

小女孩對我眨著閃亮的大眼睛,重重地點點頭:“隻要爸爸媽媽能馬上醒過來,我就會乖乖聽姐姐的話。”

“姐姐這裏有一張有魔力的紙哦!”我把契約拿出來,在手上揚了揚,“隻要你在這上麵簽上你的名字,它就可以幫你實現心願!”

“真的嗎?真的嗎?”小女孩渴望地看著我手中的契約。

“姐姐不會騙你的!”我單膝在她麵前跪了下來,從口袋裏抽出筆,“隻要在這裏寫上你的名字,心裏默念著‘快讓我的爸爸媽媽醒過來’,就會有魔法師從紙裏鑽出來,施展魔法給你看!”

“哇!真的嗎?我要看魔法!”小女孩伏在我的大腿上,信賴地接過了筆。

太好了,太好了!哥哥,你就要自由了!

就在我期待萬分地看著她歪歪扭扭地寫了兩筆後,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了契約的一角,“刷”的一下,將它從我的眼前扯走了。

我順著那道白色的弧線望去,南言皓那張陰沉得就要滴出水的臉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你快把契約還給我!”看到他正在細看契約上的內容,我趕緊站起身跟他搶奪起來。

南言皓不耐煩地用手肘輕輕把我往外一擋,我一不小心左腳踩到了右腳,趔趄著坐到了地上。

“啊!”我的手不小心蹭到了地上的碎石子,瞬間擦破了皮。

“啊!血……”小女孩驚恐地看著我滲出血絲的手掌,再次大哭了起來。

南言皓本來已經彎下腰,想要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可是當他看到哭泣的小女孩時,忍不住頓了頓,把她抱了起來。

“紀小夕,你給我清醒一點!”南言皓凶巴巴地瞪著我。

受驚的小女孩靠著他寬厚的肩膀,不斷嗚咽著。

“我說了,這不關你的事,你快把契約還給我!”我從地上站起來,咬牙瞪著他。

“紀小夕,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南言皓對我咆哮,“她的父母隻是受傷而已,而如果現在這個孩子簽了契約,她就會徹底離開她的親人!失去親人的痛你比誰都要明白!”

“咚——”

他的話,就像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巨大冰雹,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身上,徹底讓我清醒過來。

她的父母……隻是受傷而已?

“沒想到你那麽自私,竟然想把自己的痛苦轉移到一個小女孩的身上!”南言皓繼續大聲地斥責著我。

“你說我自私?”一聽到“自私”這兩個字,我就立馬想起了之前假麵先生說的話。

我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說我自私,唯獨你不可以!因為你比我還要自私一千倍、一萬倍!”

“紀小夕,你瘋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說些什麽?”南言皓也被我激怒了,他放下小女孩,微微顫抖著說,“我做了什麽,讓你覺得我自私?”

“做了什麽?”我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恨不得把南言皓燒成灰燼,“既然話已經說到在這個份兒上,那麽請你回答我,你明明知道我哥哥的下落,為什麽卻一直不告訴我?而且,你們倆明明是認識的,你卻在我麵前假裝不認識他!”

“我……”他突然噎住了。

“你說啊!告訴我為什麽?”我的火氣一旦湧上心頭,就一發不可收拾,“你不說是吧?那我告訴你好了!你是因為害怕我知道以後,不再盡心幫你破解你的那份契約,所以才一直隱瞞我哥哥的下落吧?這不是自私是什麽?”

“我沒有!”南言皓咆哮起來,額角冒出青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之所以沒有把你哥哥的消息透露給你,是有苦衷的!”

“那麽你的苦衷是什麽?現在總該可以告訴我了吧?”我咬牙反問。

他突然頓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艱澀地說:“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我看……根本就沒有什麽苦衷吧!”我扯開嘴角,一臉譏諷地看著他。

懷疑就像一把把飛刀,直戳我的心髒,一種無法形容的疼痛隨著血液升騰,進入心房,深入骨髓……

“紀小夕,現在的你讓我覺得好陌生。”南言皓看起來對我已經失望透頂,他不可思議地質問我,“你誤會我、懷疑我……這些都沒關係,可是這個小女孩到底虧欠了你什麽?憑什麽要犧牲掉她的自由來換回你哥哥的自由?你怎麽忍心對她做出那麽殘忍的事情?”

“我……”我剛想開口反駁,卻忽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麽好說的。

南言皓的話就像是在我心上開了一槍,痛得讓我快要麻木了,一直被我忽略的問題也浮上心頭,我的腦海裏仿佛有兩個聲音在激烈地爭吵。

“紀小夕,你不是一直痛恨這份剝奪別人自由的契約嗎?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差點親手奪走了一個陌生小女孩的自由!”

“可是……總有一個人要成為犧牲品啊,不然哥哥怎麽辦呢?”

“哥哥如果知道他的自由是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換來的,他一定不會接受!”

“哥哥為了你什麽都能放棄,你為了他,就不能當一次壞人嗎?”

……

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要炸開了!

好煩、好倦,這些擾亂心緒的聲音仿佛把我推到了懸崖邊,我選擇向前走一步便會跌落無盡深淵,選擇向後退一步卻會徹底失去最重要的親人。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痛苦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可是那些聲音還是在我的腦袋裏不斷回響。

這個選擇,我做不出來!

“紀小夕?”南言皓向自言自語的我走近,關切地詢問,“你怎麽了?”

我抬起頭,目光正好落在他手中的契約上,我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把它搶了過來,迅速逃離了他身邊。

4

我一路狂奔回到了家,這個時候,我隻想一個人靜靜。

我躲回房間,把房門鎖上的那一刻,就感到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徹底被抽離,倚在門上的我慢慢往下滑,最終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現在已經很晚了,雖然房間裏的燈是亮著的,但是我的眼前,卻依然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希望。

看著手中始終沒有寫上名字的契約,我仿佛看到了哥哥的身影好不容易靠近了一些,可是……我現在又親手把他推遠了。

“哥哥……哥哥!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我崩潰般胡亂抓著自己的頭發,隻能對著空氣發泄著心中的憤懣。

我真的很希望他能重新回到我身邊,可是讓我親手去剝奪別人的自由,我真的辦不到!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掠過身前的書架,突然發現書架與地麵的隔層中,竟然靜靜躺著一本落滿了灰塵的書。

我鬼使神差般站了起來,拿出那本書,緩緩地坐到了書桌前。

當我用紙巾把封麵厚厚的灰塵拭去後,突然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書,而是一本相冊!

翻開相冊的第一頁,我就忍不住驚呆了!

這本厚厚的相冊裏,滿滿的都是我和哥哥的合照,從小到大,幾乎每一次外出旅行,我們彼此的每一個重要時刻,都留下了珍貴的照片……這裏麵滿滿的都是我最重要的回憶……

我想起來了,三年前哥哥離世的那一天,是我自己故意把這本相冊藏起來的。因為當時隻要一看到哥哥的照片,我就會很難過。

我輕輕翻開一頁,照片中小小的我正一臉囂張地騎在哥哥的背上,哥哥卻滿臉無奈,這樣的場麵看起來好好笑;再翻開一頁,我和哥哥背貼著牆壁,各自頭頂都頂著一本厚厚的字典,從我們眼角掛著的淚水和滿身的汙漬來看,大概是因為調皮搗蛋而受到了懲罰……

看著照片裏的我們有時哭有時笑,我也跟著一下子熱淚盈眶,一下子放聲大笑。

從前跟哥哥相處時那溫馨的一幕幕浮現在我的眼前,這一刻,想要哥哥回到我身邊的念頭迫切到了極點!

我寧可從此遭受良心的譴責,也不要明知哥哥還活著,卻不能與他相見!

“紀小夕,為了哥哥,你千萬不可以再心軟、再仁慈了!”我深吸一口氣,狠狠把良心拋到了腦後。

我看了看手中那張皺巴巴的契約……現在問題來了,我要到哪裏去找一個想要立馬實現心願的人呢?

我閉起眼睛,仔細地回想著自己身邊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人。

突然,一陣生澀的小提琴聲從窗外飄了進來。我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往下看。原來有個小男孩正在樓下的小涼亭裏練習小提琴,不過因為水平有限,他拉得不怎麽好聽。

看著小男孩手裏那把精致的小提琴,忽然,我的腦海裏閃過一道白光。

對了!光理!

他的心願不是還沒有實現嗎?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音樂教室去找光理,勤奮的他果然在這裏,正專心地看著琴譜。

“紀小夕?”光理轉過身,一臉疑惑地看著我,“你怎麽這麽早跑來找我?”

“呃……我睡不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來找你聊聊天唄。”我隨意找了一個借口。

看到光理的表情還是很奇怪,我趕忙轉移話題:“你最近過得怎麽樣?是不是已經拿到好幾個演奏大獎了?”

“唉,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就好了!”光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把我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最近的確參加了幾個小型比賽,可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臨場不是生病發燒,就是琴弦斷了,唉……”

說到這個話題,他原本還一片明媚的臉突然烏雲密布起來。

“看來,你最近煩心事很多哦!”看著他懊惱的神情,我順勢往下說。

“對啊。”光理無奈地撇了撇嘴,神色突然變得憂傷起來,“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差,我卻遲遲沒能拿到獎讓他高興一下,看來他還是要帶著遺憾離開了。”

“不要那麽悲觀好不好?”我伸出手輕輕推了推他,他這才勉強對我擠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

現在不就是向他推薦契約的最佳時刻嗎?

於是我主動提出:“不要著急,我有辦法讓你拿獎。”

光理的眼睛一亮,露出期許的表情:“什麽辦法?”

我把契約從口袋裏拿了出來,遞到他麵前:“我這裏有一份特別神奇的契約,隻要你簽上自己的名字,它就能幫你實現心願!”

當然,你需要用你往後的自由作為交換。我本來想說明這句話,但看了看他的臉,卻忽然改變了主意,選擇了隱瞞。

光理沒有接過我手中的契約,隻是愣愣地看著我,接著他突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納悶地問道:“小夕,你……沒發燒吧?”

“我清醒得很!”我無奈地白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釋起來,“我知道你可能不會相信這份契約有什麽特別神奇的效果,但是你總該相信我說的話吧!”

“刷——”

就在光理狐疑地打量著我的時候,忽然,契約從我的指縫間飛出,懸浮在我的眼前。

幾道五顏六色的光芒亮起,在紙張上來回穿梭,在我們的眼前落下一層又一層熒光。這種奇異的現象持續了三十秒左右,契約便再次回到了我的手中。

不過,現在的它,卻變得光潔如新。

“你看,這張契約是不是很神奇?”我揚了揚手中那張嶄新的契約。

光理點了點頭,過了差不多半分鍾才合上張大的嘴巴,瞪圓的眼睛也慢慢恢複到了正常狀態。

“隻要在這上麵簽下你的名字,它就能讓你夢想成真!”我繼續慫恿著他。

用自由來換一時的成功,任憑是誰都不會答應的,所以我不能告訴光理真相,如果他以後要恨,就恨我好了!我隻想讓哥哥回來!

他還是沒有接過契約,隻是垂下了腦袋,過好一會兒才開口:“小夕,現在的你……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啊?有嗎?哪裏不一樣?”我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幹嗎突然說這些?

光理抬起頭,蹙起烏黑的眉毛,說道:“以前你不是告訴過我,成功沒有捷徑嗎?可是現在,你卻主動告訴我,我可以選擇捷徑,用這種無法解釋的方式去獲得成功。”

我怔住了,原本已經麻木的心,因為他的話又重新開始感受到疼痛。

自從上次臨場逃跑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遊泳隊訓練了,並不隻是因為要忙契約的事,而是因為我無法麵對教練失望的眼神,也無法麵對自己被開除出遊泳隊的事實。

我定了定神,像是在反駁他的話,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以前的我,堅信隻要自己足夠努力,總有一天會成功,可是現實用一盆盆冷水把我當初的那腔熱血衝散了。你看看我,除了上課的時間以外,幾乎都泡在泳池裏,難道這樣還不夠努力嗎?”

我看向他,他卻低著頭,沉默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利過後,我被踢出了遊泳隊。”我苦笑著,“而你呢?你覺得你對於練琴這件事有過一絲的懈怠嗎?”

光理把頭埋得越來越低,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

“拜托,你可是最有天賦的小提琴樂手。按理說,普通人要付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能達到你的水平,然而現在卻完全反轉了,唉!”我加重語氣替他抱不平,“你付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可那些獎杯都落在了一個個不如你的人手中,你甘心嗎?”

“我不甘心。”一直沉默著的光理終於低沉地回應了一句。

“所以——”我搖了搖他的肩膀,“光理,放棄掙紮吧!隻要你簽了這份契約,不久後你就能把獎杯捧到爺爺的麵前,他會很欣慰的。”

光理依然把頭埋得很低,他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顫抖地搭在膝蓋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把頭抬起,認真地問:“這份契約真的有效嗎?”

看來,即使再來一次,光理也還是會對這樣的契約動心。

“嗯,相信我。”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把契約交到了他的手中。

“光理。”趁他找筆的時候,我還是沒扛住良心的譴責,咬咬牙補充道,“我要提醒你一句,簽訂了這份契約,你……會失去自由,而且很有可能……以後再也接觸不到小提琴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根本搞不清自己的想法了。一方麵,我很想有人來代替哥哥,但另一方麵,光理是我的朋友,我……我不想隱瞞他!

光理聽到我的話,手中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糟糕,他該不會是改變主意了吧?

就在我擔憂地看向他的時候,隻見他把背包扔到一旁,起身拿起了他的小提琴。他愛惜地把小提琴抱在懷中,像是在撫摸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來回撫摸著那光滑的琴身。

“小夕,你知道嗎?這把琴對我來說真的很珍貴,因為它是爺爺邀請全世界最有名的工匠專門為我定製的,全世界隻有這唯一的一把!”

光理語氣輕快地說完這句話之後,笑容突然沉了下來,眼眶中那層泛濫的水波正在吞噬著他眼睛裏的神采。他的眼眶紅得可怕,定定地望著懷中那把小提琴出神,好像是在用他們倆特殊的語言,跟彼此做著最後的道別。

我呆呆地看著光理不舍的神情,呼吸突然變得好沉重。

為什麽?紀小夕,你為什麽這麽壞!光理全心全意地相信著你,你就忍心這樣,把他拉進無盡的深淵嗎?

5

過了好幾分鍾,光理突然釋懷地笑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我要讓爺爺不留遺憾地離開,所以……這些都根本不算什麽。”

說完,光理低頭在小提琴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吻。

就在他微微閉起雙眼的時候,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了小提琴的琴身上,濺起了一朵晶瑩的淚花。這滴小小的淚珠順著如綢緞般光滑的琴麵,不斷往下滑落,看起來就像是小提琴也在流淚。

看著這感人的一幕,我的眼睛早已又脹又熱,心中的後悔簡直快要把我淹沒。

光理抬起頭來後,背對著我抹了抹眼角。

他把小提琴放進琴盒就轉身拿起筆,準備簽字。

南言皓呢?這種時候,他不是都會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破壞別人簽約嗎?

我東張西望著,心中居然對他的出現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紀小夕,你到底想怎樣?是你親手把人家推上了一條不歸路,現在又在假惺惺地歉疚些什麽?”腦子裏向來喜歡伸張正義的白天使忽然蹦了出來,狠狠地教訓著我,“這下你該滿意了吧?你的目的就要達到了,哥哥很快就能重獲自由了,你現在一定很開心吧!你這個自私的大壞蛋!”

對,我的目的就要達到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看著光理正在一筆一畫地寫著自己的名字,契約上每多出一道筆跡,我的心就仿佛被多劃了一刀。

不知不覺中,他還差最後一筆就要將自己的名字寫全了。

“我還是做不到!”

就在這個緊張的時刻,我心底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不!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朋友的自由就這樣被葬送!

就在光理再次把抬起的筆尖往紙上壓的時候,我猛地伸出手,把契約扯過來,發瘋似的將它撕成了碎片。

“小夕,你……”光理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光理,對不起!”我看都沒看他一眼,就低下頭踏著地上的碎紙片,轉身跑出了音樂教室。

在背對他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哥哥,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

此時此刻,我的腳像是被綁上了沙袋似的,每踏出一步都感覺步伐好沉重,音樂教室外的走廊好像無論我怎麽走也走不到盡頭。我迎著越來越盛的光芒一直往前跑,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

“哥哥,對不起……”我嘴裏不斷念叨著,在耀眼的光芒裏繼續向前奔跑。

我跑著跑著,腳下突然踏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嚇得我猛地睜大了雙眼,隻感覺身邊的景象在慢慢淡化,而我已經完全融入了一片白光裏。

後知後覺的我這才發現,四周早已換成了另外一個場景。

我剛才不是還在走廊上奔跑嗎,怎麽才一會兒的工夫,我就又躺在了病**?

我捂著隱隱作痛的心口,好不容易才調整好了自己錯亂的呼吸。

我慌張地左右望了望,隻見我左手邊的架子上還掛著幾個“滴滴答答”的吊瓶,我的右手邊,南言皓正安安靜靜地趴在床邊熟睡,他依然把我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啊!我知道了!這是之前我救了小夢曦,然後暈倒被送進醫院的一幕!

時間再次跳轉到這個時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難道我又做夢了?

難道……之前的那份契約、光理、小女孩、和我決裂的南言皓……都不是真的?

我用力咬了咬嘴唇,頓時疼得大喊一聲:“哎喲!”

果然,現在這一切才是真的!

睡夢中的南言皓被我驚醒,他猛地直起身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醒了?”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

隻見他直直地盯著我看了好久,忽然激動地一把將我拉進懷裏。

“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我都要被嚇死了!”他用雙手緊緊地把我圈住,勒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的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檸檬香,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和暖暖的體溫讓我覺得好安心。

一瞬間,我就把在夢裏對他的懷疑和怨恨拋到了腦後。

不知不覺中,我早就習慣了他的陪伴和幫助,在這次的夢裏,少了他的出謀劃策,我就像是一艘失去了燈塔指引的小船,迷失了方向。

“嗚嗚嗚……”

我情不自禁地也抬起自己的雙手環住了他的腰,夢境裏所有的委屈和無助,在這一瞬間全都化作眼淚宣泄了出來。

“怎麽了?”南言皓不知所措地給我抹著眼淚,“怎麽突然哭了?”

回想起在夢裏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出現,我忍不住埋怨起來:“嗚嗚嗚,南言皓!你這個大渾蛋,為什麽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出現……你知不知道,光理差點就被我害慘了!”

“紀小夕,你在說夢話嗎?”南言皓茫然地看著我。

“對啊!我就是在說夢話!”我理直氣壯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一個好長好可怕的夢,嚶嚶嚶……”

接著,我邊哭邊把在夢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他認真地聽著,眉頭漸漸地蹙了起來。

故事說完後,我的眼淚也好不容易止住了。

“你說,為什麽我會突然做這麽一個奇怪的夢?這個夢讓我覺得好真實、好可怕啊!”

清醒以後,我簡直無法麵對夢境中良心已經完全被蒙蔽的自己!

南言皓若有所思地垂下頭,好一會兒後才回答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假麵先生給你設置的最後一道關卡。”

“假麵先生是一個很可怕的人,他對人們的心理都了如指掌。這個夢,也是他設置出來**你的,如果你當時讓光理成功簽約,也許就意味著你這次的任務失敗了,之前完成的兩個契約也將徹底作廢。”他抬起頭,眼裏漸漸閃現出喜悅的火花,“現在既然你已經從夢裏醒過來了,也就意味著你成功完成了任務。恭喜你!紀小夕!”

什麽?我就這麽把三份契約的任務都完成了?

我不由得一陣開心,但忽然之間,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重新浮上我的心頭。

“南言皓,你實話告訴我,我在夢裏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哥哥是不是還活著?你……是不是像假麵先生說的那樣,早就知道我哥哥的事?”

“沒錯。”沒想到,南言皓並沒有否認,他收起臉上的笑容說,“我的確認識你哥哥,其實……紀景良就是我曾經說過的契約管理員,我們兩個都是被假麵先生控製的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什麽?”我震驚地看著他,“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還要假裝不認識他?”

天啊!這居然是真的!

不過現實中的南言皓,卻並沒有像夢裏那樣支支吾吾,而是直接搖了搖頭:“不,我如果那樣做,才是真的害了你。”

“其實……景良發現你簽了契約以後,就一直拜托我照顧你,還暗暗通過我來給你幫忙。然而假麵先生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被他知道我們在偷偷幫你,後果一定很嚴重,所以我們才決定暫時先瞞著你,誰知道你居然這麽介意。”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腦袋,“笨蛋。”

我暗自琢磨著他的話,他說得似乎挺有道理的。

“其實,景良知道我成為你的契約代理人之後,一直都很擔心你。”他歎了口氣,目光溫和地注視著我。

我的心中漫過一股暖意,但還是佯裝生氣地瞪著他:“難怪,我說你怎麽總是幫我呢,原來是受到哥哥的囑托啊!”

“就算沒有他,我也會幫你的。”南言皓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

他這句看似無心的話卻像是一杯甜絲絲的可樂,澆灌在我心頭。

“南言皓,謝謝你。”我微笑著看向他,當他的目光回到我身上的時候,兩團紅暈浮上了他的臉頰。

他這是在害羞吧?不過……他害羞的樣子好可愛啊,嘿嘿……

“你說,我哥哥還能恢複自由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南言皓將目光從我身上收回,神情凝重地想了想,“不過,你成功地通過了最後的考驗,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真的嗎?那你現在就把我帶回古堡好不好?我想要馬上見到假麵先生,求他放了我哥哥!”我眼睛一亮,拉住他的胳膊可憐巴巴地懇求道。

“好吧。”我沮喪地把腦袋耷拉了下來。

“你現在就先好好休息吧。”說著,他起身走到了茶幾邊,“我給你倒杯水。”

“南言皓,你說假麵先生會允許我和哥哥見上一麵嗎?他該不會還是像夢裏那樣,必須要我找到替代品,才能換回哥哥的自由吧?”

“不知道。”他背對著我,淡淡地回答。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

“可是我知道,一旦假麵先生宣布你完成了任務,也就意味著……我們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我怔了怔:“你說什麽?”

“我沒說話,你聽錯了。”

南言皓把溫水遞到我的手中後,便默默地走到窗台前,神色感傷地眺望著遠處那星星點點的燈光。

盡管他剛才說話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被我聽到了。

他之所以不承認,大概是因為害怕我聽到後,會像他一樣陷入感傷之中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粗心,之前一心隻想著能夠早點見到哥哥,卻忽略了另一個同樣重要的問題。

南言皓和哥哥一樣,都被假麵先生剝奪了自由,一旦我回到古堡提交了任務之後,南言皓便不再是我專屬的契約代理人。到時候,他要繼續留在古堡裏為假麵先生工作,而與假麵先生已經沒有了契約關係的我,連進到古堡裏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我和南言皓想要再見彼此一麵,恐怕是一件比登天還要難的事。

我凝視著他落寞的背影,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