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密
“不二，千草不二是誰？”
“女王，你聽我說……”
“你們還有什麽事瞞著我，不，瞞著我們……”
耳朵裏鬧哄哄的都是讓人不快的聲音，念念用力搖著頭希望將這一切都徹底擺脫，結果她搖啊搖啊，猛地聽到砰的一聲。
眼前陡然一亮，她醒了過來。
腦子裏立刻有讓人痛苦的畫麵洪水般洶湧地襲來，念念記起她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鮮紅色的。
鮮紅的天空，鮮紅的雲，鮮紅的夜，鮮紅的死死拉著她的雲海千一。畫麵本應該是深藍的，是流淌到她眼睛上鮮紅的血將那一切都染成了紅色。
想到這一切的念念，痛苦地彎下腰，好像有什麽人在撕扯她身上的肌肉，用力地拉著，要讓她徹底崩潰。
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或者就此睡死在自己的**，但是房間裏籠罩著無法擺脫的陰霾氣息，她強迫著自己向門口走去。用力打開門，光透了進來，爭吵聲也透了進來。
“千草不二究竟是誰？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他是誰，你不要騙我。”女王聲音顫抖地在沙發上說，目光錐子一樣盯著房間裏的另一個人——佐藤命。
“我們是兄弟不是嗎？這是你們對我說的，但是你們……”女王猶豫了片刻，看了一眼身邊的櫻井澈說，“你們三個人就好像另一個世界的人，你們知道嗎？你們有什麽事會私下商量，你們有什麽憂愁也是，不會跟我說，不會跟澈說，你們……就這麽不信任我們嗎？”
“我知道……”女王低下頭，看了一下地板繼續說，“我知道我算不上是一個聰明人，也講不出那些漂亮話，自己的事還弄不太清，不過我覺得我值得得到最起碼的信任，是不是？”
“女王，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們沒有。”佐藤命抬起頭，替紫川洲做出回答。燈光下，他嘴唇紅得好像才吸過人血，目光清澈，但不知為何，他周身都顯出一種疲憊感，好像有人從他身體裏拿走了什麽東西一樣。
看到那樣的佐藤命，念念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雲海千一呢？雲海千一呢？
“你信任我……不……你沒有。如果你有……就應該早點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那個千草不二和雲海千一是什麽關係。如果你這麽做了……”女王的聲音陡然間哽咽起來，一滴眼淚毫無征兆地落在了她身邊的沙發上，形成了一個淡棕色的小點。
“如果你這麽做了，千一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女王哽咽地吼著，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一轉身衝進了她的房間。
雲海千一到底怎麽了？
念念覺得她的腦袋好痛，身體也好痛，想要立刻衝向什麽地方，卻找不到方向，看不清前方。
“女王是真的很愛你們，真的很愛……”等女王離去，一直沉默的櫻井澈終於開口說，他的聲音聽上去也是哽咽的。
“我知道……”佐藤命輕聲說。櫻井澈打斷他繼續哽咽地說：“你不知道，命。她跟我在一起的時間最多，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已經能夠感受到她身體最細微的動作，表情最微小的變化。你不知道她看到你帶回來的那個雲海千一時身體抖得多厲害。你不知道她哭起來的時候，有多麽傷心。命……”
佐藤命沉默了，紫川洲也是。櫻井澈站起來，在離開前，最後對他說：“女王全心全意愛著大家，因為我們是夥伴。你們也應該這樣對女王，對我。”
說完，櫻井澈默默地離去了。
念念拖著她那兩條完全僵硬了的腿，一步接著一步慢慢走到佐藤命的身邊。第一次她未能發出聲音，第二次，滿腔的懊惱、痛苦和悔恨把她的聲音弄得跟老樹藤一樣幹枯了，她才勉強說出來：“雲海千一呢？”
“千一……”佐藤命愣了一下後，微笑著說，“沒事。”
“我想看到他。”念念表情僵硬地說，此刻佐藤命善意的笑容對她而言更讓她痛苦。
“千一……”佐藤命猶豫了，他身後的大屏幕上紫川洲盯著念念，讓一扇隱藏於牆體中的自動門打開了。
“手術很成功，琉璃已經在恢複了，恢複情況良好。而那扇門後麵……”紫川洲的聲音頓了一下，“是千一。”
“謝謝。”隻能這樣說的念念，很不情願地走進了那扇門後麵的秘密房間。
她才走進去，那堵牆上麵的門就自動關閉了。
整個房間經曆了幾秒鍾完全的黑暗，顏色柔和的燈才在念念的頭頂上漸漸亮起來。她緩緩地走進去，朦朧的燈光中，一個人躺在那裏。
純白的**，躺著一個純白的男人。
模糊的燈光好像不是照著雲海千一，而是把一把帶光的沙撒在了他的身體上，於是黑暗中念念隻能看到有那些沙的地方的他的麵孔和身體的輪廓。
他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就算放在念念曾經待過的學校裏也可能是最高大的一個。與他身體的高大不協調的是他那張俊俏的、眼睛大大、嘴唇很薄的麵孔，對於那樣的麵孔，最適合的形容詞仿佛不是帥氣而是漂亮。
光的沙撒在他纖長而略帶卷曲的白色睫毛上，念念忍不住去觸摸它們。可才觸摸到那些睫毛，她的手就像被火燙到了一樣縮了回來。
雲海千一的體溫好高，高到好像睫毛都是熱的了。
他的體溫……
這樣說或許會有點奇怪，但是他的體溫在17度半時是最好的，超過這個溫度或者低過這個溫度都是不正常的。而現在，雲海千一身體的溫度甚至超過了正常人能夠承受的範圍，念念伸出手去觸碰他的麵頰。他的皮膚略帶潮濕，溫度高到會讓念念立刻就哭出來。
念念緊咬著牙，用手輕輕地拉開了蓋在千一身上的薄被。其間一個醫療機器一直照顧著雲海千一，監視著念念的行動。看到她拉開雲海千一身上的被子，醫療機器用機械的聲音對她說：“覆蓋物是為了防止他的皮膚感染，不是為了保暖。”
“我知道……”有點不爽地默默回應道，念念陡然間深吸一口氣，然後就窒息了。
大量的繃帶纏繞在他的身上，帶著血，被淡黃色的組織液滲透，散發出血腥和腐敗相結合的可怕氣味。
念念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是放聲大哭還是做些什麽。
她就那樣看著**安靜躺著的男人，忽然腿一軟，倒在他身邊。手指才觸碰到他的胸膛就嚇得縮了回去。
“你幹嗎要保護我，我這麽麻煩……為什麽不……”念念忽然想到一件她忽視了很久很久的事，之後她突然轉移了視線，在房間裏尋找起來。
隱藏在牆壁裏的大門，在她進來的那一刻就關閉了。這個隱蔽的房間裏隻有她和雲海千一。一個是暗王子聯盟裏不可缺少的社長，一個卻是……這個大家庭裏最不應該存在的人。念念看著**因為自己而身受重傷的雲海千一，這樣想著。
她想著自己的任性，想著自己的普通，想著……想著，忽然記起了一件事，一件她唯一和別人不同的事。
她在房間裏尋找著，找了好久，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於是她低下了頭。
陡然間，她笑了。需要找什麽，就算找不到她想要的東西，隻要她想做，她還是可以的……
高溫灼燒著雲海千一的大腦，耳朵旁邊就好像有一架轟炸機在不停地吵著。他想醒過來，想從這糟糕的情況中徹底逃離。他想把空調開大點，在很冷很冷的房間裏，冷冷地等著一個新的任務。
而現在他什麽都不能做，任憑過高的體溫讓他的心髒又恢複到了人類才會有的溫度，在那種高溫中灼燒。
刀一次次地捅入他胸膛的感覺不斷地出現，但這一次把刀捅入他胸膛的人不再是念念，而是千草不二，是他的親弟弟。
“不二……不二……”迷迷糊糊地呼喚著那個名字。眼前和千草不二生活在一起的畫麵和這個房間裏昏暗如豆的燈光交替出現，看上去都模糊不堪。
雲海千一還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們的爸爸媽媽都還在的時候，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樣子。夕陽下，不二牽著媽媽的手，念著兒歌，可愛的樣子讓媽媽笑個不停。他很笨，無法像不二那樣可愛，所以讓一家人都開心的任務就全部落在不二的身上了。
他很笨，從小就不可愛，所以……
他能做到的隻有拚了命地打工，讓不二可以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可以不用去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家裏受氣，可以有吃有穿，可以長大……可以……
“哥哥，我去上學了。哥哥……”最後一天不二和自己告別的畫麵，陡然間在他眼前變得清晰，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甜蜜的血腥味也傳了過來。
然後，房間裏如豆的燈光推開了一切虛幻的畫麵。雲海千一感到嘴唇上黏糊糊的，有溫熱的**在不斷地試圖滲進去。
他緊閉著嘴唇，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讓他不願張開嘴。他強迫著自己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張認真地做著什麽的少女的臉。
花了幾分鍾的時間，他混亂的大腦才弄明白那個少女是誰。頓時他就氣得想一把把那個少女推開，狠狠地罵她一頓，可也幾乎是同時，他冰冷的心仿佛是被此刻過高的體溫改變，感到了難以掩飾的心動。
“我不是……吸血鬼啊……傻瓜……你的血對我……沒作用……”
拚了命對念念說出以上這句話，雲海千一自己都不知道他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念念驚詫地縮回手，陡然間覺得自己愚蠢到不行，也笨到不行。剛才是怎麽回事，她會想到自己身上唯一特殊的東西就是那原本沒什麽用的RH陰性血的血液，然後就鬼迷心竅了一樣地用牙齒咬開了手腕，放到了雲海千一的唇邊。
等雲海千一用痛苦而微弱的聲音提醒她注意到她的血液隻對吸血鬼有用，而雲海千一隻是被極光病毒感染的變異人而已時，她的血已經把雲海千一原本就糟得不行的身體弄得更糟糕了。
我怎麽這麽笨，這麽沒用！念念從來沒有過地懊惱，從來沒有過地厭惡自己，她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可以讓雲海千一原諒自己，抬起頭卻發現說完那句話的雲海千一居然在對她微笑。
他蒼白的頭發被汗水全打濕了，嘴唇和下巴上都是血，但那個微笑溫柔得就好像遍灑了金色陽光的山穀清泉。
從來沒有，這一刻，念念覺得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麽好過，從來沒有。
她立刻就哭了起來，好像很小很小的孩子被人欺負了一樣。
“我討厭哭……”微弱的聲音再次傳來，連雲海千一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居然還在笑。
明明身體都已經快死掉了，明明心也快死掉了，他卻控製不了臉上溫柔的微笑。他就是無法責怪身邊沒有一點用、還很傻很笨的念念。甚至看到對方拿對他完全沒有作用的RH陰性血的血液來救他，他竟然覺得那還挺可愛的。
曾經，也有一個人用很笨的方法來試圖關心他，那個人叫千草不二。
……
“哥哥……沒有人知道你喜歡什麽，沒有人知道你要什麽……因為哥哥你什麽都不要，哥哥你總是想著照顧別人，想著怎麽做才能幫助別人，你總是在想計劃，安排這個，安排那個，卻唯獨沒想過自己，你從來都不會為了自己去要什麽，哥哥……這樣的你，讓真正關心你的人，想讓你開心的人好為難哦……”
“真的嗎？”
“真的啦，我想讓哥哥開心，但是哥哥什麽都不要……”
“嗬嗬……”
……
以前的談話像河流般流過雲海千一的大腦。念念還在他身邊哭泣著，聲音很大，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覺得渾身都很痛，伸出手顫抖著摸到了她的頭。撫摩著她的頭，就跟那時候撫摩著千草不二的頭一樣。
……
“我要怎麽做哥哥才會開心呢？我好想給哥哥一點哥哥要的東西，好想讓哥哥開心……”
“傻瓜，我隻要你就夠了，隻要你在我身邊……”
……
“對不起，對不起千一……我……好笨，好笨，我什麽都做不了，什麽事都幫不上你，隻會讓你為我受傷，隻會讓你為我……”
“傻瓜，我隻要你就夠了，隻要你在我身邊……”
……
念念愣住了，不敢相信剛才她聽到的話。溫柔的大手輕輕撫摩著她的頭，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帶著濃濃的愛意。
她自然而然地抬起手緊握住雲海千一的手，將麵頰貼著他的手，嘴唇輕輕地吻過他發燙的指尖，那些話就好像已經停在嘴邊很久，自然而然地就流淌了出來。
“我會在你身邊的，我會的……永遠，永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
“我當然會在哥哥身邊的，我喜歡哥哥，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哥哥我們要一輩子都在一起！哥哥……哥哥……”
……
“嗯。”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雲海千一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念念就這樣緊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身邊，感受著時間一分一秒地緩緩流去，好像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自己、其他人以及走向毀滅的極光都市。
隻要和他在一起，時間停止了，一切都好像在那一瞬間灰飛煙滅了。
……
時間緩緩地流走，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念念的麵頰都好像被幹掉的淚水粘在雲海千一的手上了。
牆壁外忽然傳進來熟悉的，讓人心痛的爭吵聲。
……
“你是不是覺得你應該和我們商量一下這個事情……”
“女王，請你不要……”
“澈！”
……
念念的心揪了起來，就在此時，耳邊一股冰雪的氣息緩緩而至。
“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出現？”有人用帶笑的聲音問她。她驚訝地抬頭，看到雲海千一居然掙紮著坐了起來。
“你幹什麽啊？”
“我……”雲海千一看了她一眼，無奈地笑著說，“我要出去。”
“你瘋了嗎？”念念立刻尖叫起來。
結果，她隻能看到那個停留在雲海千一嘴角的笑變得更大了一些。那個她永遠都猜不透的男人就那樣對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說：“我一直都是瘋子，你不知道嗎？”
佐藤命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頭痛過，因為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孤獨過。哪怕是最困難的時期，他不願意卻控製不住自己回憶起這座城市最初開始改變的那段日子，那個時候靜還活著。
哪怕是那個時候……
“如果不要我再救你們一次的話，我們最好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還有你的妹妹，你們不知道她在吸血鬼的眼裏是超級大蛋糕嗎？”
“我知道，我知道……”
他身邊也總有著雲海千一和紫川洲，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孤獨。
他揉了一下太陽穴，用長而濃密的黑發掩藏起臉上痛苦的表情，因為他知道紫川洲正盯著他，他不想讓紫川洲太擔心。
“命，你擔心千一。”
“那是當然，但是現在的我們……什麽都做不了不是嗎？”佐藤命無奈地笑了一下，他最了解千一的性格，了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那樣的家夥，我們能拿他怎麽辦？如果他不願意的話，任何人都打動不了他。”佐藤命無奈地笑了一下，音響裏發出電子音模擬出的冷笑聲。紫川洲附和又有點無奈地說：“是啊，那個家夥。”
“是啊，那個家夥。”兩個好朋友對看了一眼，都顯得十分無奈。
“但是我最擔心的，此刻還不是千一。”佐藤命將額邊的長發弄到腦後，表情嚴肅了起來。
“那個家夥會好起來的，我就是對這點很有信心。”佐藤命說完，又望著電子屏幕上的紫川洲說，“我擔心的是另外的東西。”
“是那個發郵件給我們的人嗎？”紫川洲皺著眉頭問，佐藤命點了點頭。
紫川洲掃視了一番，看到女王和櫻井澈都不在，才對佐藤命說：“我最擔心的也是那個，我不相信有人願意幫我們，在這個城市裏除了你、千一和女王還有澈以及琉璃，我誰都不相信。任何人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有希望，正因為這樣到現在我才能活著。”
“所以……”佐藤命安靜地望向紫川洲，說，“是誰給我們發的郵件，誰在操縱我們的行動。”
“是誰，讓琉璃和千一都受傷了。”紫川洲重重地說，臉上露出陰冷的表情。
“我是吸血鬼，我不怕傷害人類，我會與所有試圖奪走你們的人為敵，命，你知道的。”紫川洲狠狠地說，佐藤命點了點頭。
“所以……”紫川洲退後一步，讓一大堆圖標出現在屏幕上，“你看這個……”
佐藤命看著屏幕上閃爍的東西，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能找到我的網絡地址的人不說是電腦的天才，不……在高端黑客領域，光有技術是不夠的，光是天才也是不夠的，你還需要特別特別了解使用電腦的對方。而我們的電腦沒有使用者，或者說它的使用者就是電腦本身，就是我。所以……”紫川洲指著屏幕上的表格對佐藤命說，“能夠找到我的人一定非常了解我。我雖然無法追蹤到他，但是我從他走過的地方查到了很多的蛛絲馬跡，這些蛛絲馬跡讓我聯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很了解我的人，而我也如同他了解我一樣了解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佐藤命猶豫著發問，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沉重。
“我不知道。”屏幕上的紫川洲搖著頭，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和絕望，他似乎笑了又似乎是在哭，聲音很輕地對佐藤命說，“或許我不願意去知道，但是我會弄明白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你們就是我的全部。”
“洲，我擔心你。”佐藤命覺得他的頭更痛了，因為紫川洲在剛剛告訴了他一個更加可怕的事情。他了解紫川洲，知道他如果沒有九成的把握是不會貿然告訴他什麽的，所以現在他既然告訴了自己這些，並給他看了那些證據，也就是說紫川洲心裏其實已經很肯定發郵件給他們的就是那個人了。
如果是那個人發給他們郵件的話，那麽……
佐藤命知道那種感覺，被親人背叛又或者失去親人。他不想他最好的朋友去經曆那些，但是現在看起來，無論是紫川洲還是雲海千一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洲，你也是我的全部，你需要明白。”佐藤命開口說，突=然屏幕上閃過一道亮光。紫川洲的表情一變，用手捕捉到那點亮光，在屏幕上把它打開。
是一封新的郵件。
暗王子的郵件係統和千女王的對講機是相連的。紫川洲來不及關掉那封郵件，櫻井澈就已經走了進來。
“有新的郵件？”女王走進來，正好看見紫川洲在收藏那封郵件。
一時間，他們兩個人對視著，都愣住了。
“你不打算告訴我們，又有郵件了嗎？”女王平靜地問，這一次她沒有生氣。
“我和命覺得這個發郵件給我們的人很可疑，我們需要做多一點調查。”紫川洲解釋說，臉上有一絲沒來得及藏起來的慌張。
“你和命覺得……”女王遲疑地問，緩緩走近，在命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那麽……”女王從對講機裏調出郵件，點開，讀了出來，“今晚9點，城南309號收容所，將會遭到隔離，並在隔離後被襲擊。”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3點，這一次我們要思考到什麽時候呢？”女王平靜地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佐藤命。
“我們需要思考。”紫川洲回答。
女王站了起來，麵無表情：“那麽你們慢慢思考吧，我決定出動。反正，我不是沒有一個人出動過。”
“你瘋了，要一個人出動，如果出事了怎麽辦？”紫川洲想都沒想就吼了起來。
“你沒有資格管我出動與否。”女王望向他，聲音依舊平靜得駭人。
紫川洲盯著女王，雖然他的身體是電子合成的圖像，但也因為情緒的過度變化而抖了起來，他咬著牙說：“但是我製訂計劃，我負責審核一切因素，我覺得發郵件給我的人很危險。”
“那就告訴我有多危險啊，把真相都告訴我啊。”女王說，身體也禁不住顫抖起來。
“等我分析完畢，我會告訴你。”紫川洲回答。櫻井澈在這個時候從門口的角落走到了女王的身邊，仿佛是感受到了濃重的火藥味。
“等你分析完，是不是一定要等你分析完，你才會告訴我們不二是誰，又是誰發郵件給我們，才會通知我們可以去做我們應該去做的事呢？”女王問道，目光像刀子般鋒利。
“是的。”
“那麽在這之前呢？”女王看了看命，又看了看紫川洲，說，“是不是你隻會和他討論，是不是你隻會告訴他真相是什麽，是不是這一切都不關我們的事，就算今晚那個地方的人會再次被市原拓司全部殺死，也沒關係呢？畢竟你是吸血鬼，而命，你也是吸血鬼不是嗎？”
“女王，你不應該這樣懷疑我們……”紫川洲來不及說完，就聽到了女王終於壓抑不住的咆哮：“我不應該懷疑你們，我願意相信，我相信你們，無條件地相信，不管你們是什麽，不管你們曾經是誰。但是你們呢？我們是兄弟不是嗎？我們……”
她的聲音陡然間變得顫抖：“你是不是覺得你應該和我們商量一下這個事情……”
“女王，請你不要……”櫻井澈走了上來，看上去很為難。
“澈！”女王轉過身看著他，“他們有沒有告訴你真相。今晚你也不會出動嗎？”
“女王，”澈猶豫著，最後丟出了這樣的答案，“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好的。澈！”女王拉住澈，再次望向佐藤命，“我今晚會出動，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反正你們也不會詢問我什麽，所以我做出決定也不用詢問你們。”
“我們不出動！”紫川洲大聲地強調。
“你不是頭！”女王冷笑一聲，便帶著櫻井澈走了出去。
而就在她關門離去的刹那，牆上發出響聲，那麵隱藏在牆壁裏的大門被人從裏麵推開了。
佐藤命覺得他已經足夠了解雲海千一了，卻到今天才發現他還不夠了解他。
雲海千一渾身冒著蒸汽、長長的白發上甚至能滴下汗水，但是他的樣子卻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傷一樣。
他蹣跚地走著，在念念的攙扶下坐到了屬於他的大椅子上。
他抬起頭看向佐藤命，甚至好像還笑了一下，帶著他慣有的味道——嘲諷、不屑和孤傲。
“你瘋了嗎？”佐藤命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雲海千一抬起頭，整個人就跟被打濕了一樣，眼眶深陷，皮膚都幾乎變成了可怕的純白色。他無力卻很有氣勢地看著佐藤命，佐藤命略微低垂著眼簾，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你瘋了嗎？”佐藤命再次問。
雲海千一的嘴唇動了一下：“是你瘋了。”
“你……”佐藤命愣了一下，又做了一個深呼吸，突然聲音變得好大，“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你是吸血鬼嗎？你要變成吸血鬼嗎？我告訴你，如果你快死了，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變成吸血鬼的，我會的，雲海千一！”
“去休息！”
“住口，副社長！”雲海千一吼完，立刻就大聲地咳嗽起來。他的嘴角立刻溢出紅色的**，身邊的念念頓時瞳孔放大，全身都要軟掉了一樣，抱緊了雲海千一的胳膊。
雲海千一沒有顧忌其他，甚至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咳血一樣，他看著佐藤命，聲音威嚴而低沉：“女王剛剛到哪裏去了？”
“她……”佐藤命還來不及回答，千一就再次吼了出來：“為什麽你沒有跟她一起去，沒有人做接應，萬一她出事了怎麽辦？”
“我們沒有決定行動。”佐藤命說。
“那又怎樣？”嘴角流下一行鮮血，在那蒼白的皮膚的映襯下，看上去是那麽觸目驚心。佐藤命沒有再說什麽，在這個叫雲海千一的男人麵前，或許他永遠都是副社長。
“那又怎樣？我們是兄弟啊！”雲海千一喘息了幾下，開口說，“就算我們吵了架，我們打了架，你也要去支援她啊。再好的戰士也不能一個人戰鬥，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你……”佐藤命痛苦地說，雲海千一的臉上浮現出豁達的笑容。
“我怎麽樣？”他笑了笑，蒼白的頭發，沒有血色的皮膚和鮮豔的血，讓他的笑容看上去詭異無比，也絕頂豔麗。
“就算大家都任性到讓人想死，但是要死也要一起死啊！我們是一起的，命。你和我，還有其他人……我們……”
“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我們……”雲海千一的臉上出現了佐藤命再熟悉不過，卻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表情。
“我們隻有彼此了，隻有彼此了……”
“我知道了，社長。”佐藤命不再多說，站起來，帶好對講機，拿上他的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千一……”等命離開，紫川洲關切地呼喚著雲海千一的名字，不確定此時此刻自己該怎麽辦。
“我沒事……死不了……”雲海千一用最後的力氣說，說完卻靠在了他的沙發上，就像一個很大的白色娃娃。
念念看著他，纏滿繃帶的白色男人，透明的指甲在光線照耀下好像寶石做成的。那麽美麗，脆弱如同水晶；卻又那麽強大，堅韌如同鋼鐵。
這是一個奇妙的男人，混合了多種不同的元素，經過長時間的磨煉才最終形成現在的樣子。
“千一，你需要我帶你進房間休息嗎？”念念找機會問，雲海千一抬起頭疲倦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下，念念覺得他的目光是那樣真實，好像他之前從未認真看過她一樣。
“電腦，告訴我你發現的事情。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不能讓我知道的東西比命少，你明白嗎？”
“我明白……”紫川洲歎了一口氣，似乎是在剛才默默地放棄了他心裏原本準備好的計劃。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個叫雲海千一的家夥會是社長。
“我覺得有人在設計利用我們……”紫川洲說著話，突然看了一下雲海千一身邊的念念。
雲海千一循著他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念念望著他們，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離開。畢竟，她是那個多餘的人，畢竟她並不能算作夥伴。
“我是不是應該……”
“算了，你留下來，你留下……”雲海千一抬起頭，重新望向紫川洲之際，他忽然明白了這一切矛盾的根源。
不是因為大家不夠信任，不是因為他們中有的人是怪物，有的人是吸血鬼，不是因為那些……
而是，即便是他也還不夠堅強。
沒有堅強到能夠把內心最可怕的秘密告訴別人的地步，沒有堅強到敢於把那個膽小的不夠好的自己暴露給身邊人知道的地步。
“那個人……”雲海千一突然說，念念受驚地看著他，心中一片迷茫。
而就在迷茫時，她聽到雲海千一用最平常的語調告訴她：“那個天使。市原拓司的終極武器，名字是千草不二。”
雲海千一在告訴她隻能對佐藤命還有紫川洲說的秘密嗎？
念念聽到她的心髒在一下一下地跳得更加有力，震得她都要暈倒過去了。她期待著知道雲海千一的秘密，不僅僅是為了放心，而是因為那更像一種儀式，通過儀式她能走進雲海千一的心裏，生平第一次走進了他那樣一個男人的心裏。
可是……
她沒想到那個讓她可以靠近雲海千一的答案是那麽殘忍——
“千草不二是我的弟弟，親弟弟，我唯一的親人。”
“你的弟弟……不！”
“是的。”雲海千一的聲音浸透了苦澀，可是他回過頭沒有再對念念流露出任何的情感。他望向紫川洲，平靜地說，“我討厭被人操縱，洲。”
“知道嗎？”紫川洲忽然說，“這還是你第一次叫我洲。”
“是嗎？電腦。”
“是的，社長。”
兩個人對望著，過了一會兒，都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充滿了悲涼，卻也浸透了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