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姐姐竟然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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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同樣是潔白的天花板和牆壁,同樣的醫生和護士,可是氣氛和之前截然不同。
以前是充滿了悲傷和難過,任何事物都刺眼無比,現在卻令人心情雀躍,看什麽都非常順眼。
而引發這些變化的原因隻有一個——
姐姐終於清醒過來了。
爸爸大概是太激動了,叮囑我快點兒來醫院後就掛了電話。
我再也沒有心情留在KTV,急匆匆地和大家說家裏有事,就趕到了醫院。
當我推開病房的門,激動又忐忑地走進去時,看到的卻是姐姐閉著雙眼入睡的樣子,爸爸、媽媽和巴蒂斯特都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爸爸,你不是打電話給我,說姐姐醒了嗎?”
看到我來了,爸爸、媽媽和巴蒂斯特剛才還嚴肅的表情立刻變得輕鬆起來。
媽媽露出笑容,輕聲說:“初晴確實醒過來了,但是她的情況還沒有徹底好轉,所以又睡著了。不過,醫生說接下來她清醒的時間會越來越長了。”
“太好了!”我雙手握拳,舉起手來想歡呼,但想起這是病房,姐姐還睡著了,趕緊放下手臂,聲音也壓得低低的,“這下子終於可以放心了。”
這時,我看到媽媽臉上流露出來的疲憊之色,忽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
自從姐姐從重症觀察室轉到了普通病房後,就是媽媽每天守在姐姐身邊。我雖然經常會在放學後來陪同,但是媽媽總讓我在家陪巴蒂斯特,今天更是和同學們出去唱歌。我早該想到的,媽媽有多辛苦。
現在我在學校裏也一直沒找到線索,不如緩幾天再說。
“媽媽,既然姐姐醒過來了,隻會越來越好的。所以這幾天就由我來陪姐姐吧,你回家好好休息。”我認真地說。
“你不上學嗎?”媽媽有點兒生氣地說,“學生就該好好上課,我陪著初晴,沒關係的。”
“請幾天假沒關係。”我真的覺得沒什麽,“媽媽每天守在這裏也很辛苦,所以還是回家好好休息幾天,換我在這裏也一樣。而且我也想和姐姐在一起,畢竟快一年沒見了。雖然我們經常視頻,可我還是想和姐姐麵對麵說話。”
“不行!你老老實實去上學。”媽媽一口拒絕道。
“爸爸!”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爸爸。
沒想到爸爸也不支持我:“未未,你回來的這段時間,功課可不能落下,不然小芙會怪我的。”
“媽咪才不會……”
“未未,聽話。我們知道你關心初晴,但你現在是小芙的女兒,就該考慮到小芙的心情。”爸爸也拉長了臉,非常嚴厲地說道,“你堅持跑回來,小芙肯定會擔心你,你也要體諒她才對。初晴這裏還是由我們守著,你和巴蒂斯特每天來送飯就很辛苦了,別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是小芙的女兒……
別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爸爸的話像從天邊遠遠傳來的轟隆隆的雷聲,似遠似近,將我的心炸成了無數塊碎片。
看看爸爸和媽媽,又看看躺在**沉睡的姐姐,我忽然覺得很委屈。
我的想法有錯嗎?
還是說,其實我根本就是一個外人,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一股酸澀從我的胸口湧出,蔓延到鼻尖和眼眶。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剛想說話,巴蒂斯特忽然把手放在我的頭上,還朝下按了按。
他的力氣很大,我的頭不由自主地低下去。
還沒等我拍開他的手,他就說道:“叔叔,阿姨,我的作業還沒做呢,未未的作業肯定也沒做,我們先回家做作業了。”說完就拖著我離開了病房。
我呆呆地被他拉出了病房,直到坐在公交車上,我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低聲說:“巴蒂斯特,我……”
呼!
溫暖的氣息從緊緊擁著我的手臂上傳遞過來,耳邊傳來巴蒂斯特溫柔的聲音:“叔叔和阿姨說的話沒有惡意,我相信他們真的是為了你好。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生氣和難過,好嗎?”
我眨了眨眼睛,一顆淚珠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乖。”一隻大手在我的腦後輕輕地拍了拍,巴蒂斯特此時此刻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改過去嬉皮笑臉的樣子,認真地說,“永遠不要用惡意去揣測別人,特別是親人。”
“我沒有。”我的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發出的聲音悶悶的。
“真的?”
“真的!”
“那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的。”
巴蒂斯特的聲音讓我激動的心情平複下來,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剛和我們一起生活的時候。
“未未,你等會兒在別人麵前叫我哥哥好不好?”我正蹲在公園的沙坑裏努力建造城堡,巴蒂斯特忽然跑到我身邊說。
我一邊用小桶壓沙子,一邊拒絕道:“不好。”
“就叫一聲嘛,好不好?”巴蒂斯特低聲下氣地哀求道。
我噘起嘴不滿地說:“你哪裏像哥哥了?別人的哥哥在妹妹受欺負的時候都會來幫忙打壞蛋,你卻是和我一起被打,真沒用。我才不要叫你哥哥呢。”
巴蒂斯特說:“可是芙姨說了,不能隨便打架。”
“我不管,反正你沒幫我,我再也不要叫你哥哥了。”我板著小臉,看都不看他。
“芙姨也說過了,我比你大,你就應該叫我哥哥。要不……”巴蒂斯特拿出一根棒棒糖,看了看,非常不舍地說,“叫我哥哥,就給你糖吃,好不好?”
我看著糖,樂開了花,伸出沾滿沙子的小手接過糖,說:“好吧,我就叫一次好了。你聽好了,我要叫了。”
“啊,等等,等會兒叫。”巴蒂斯特拚命地搖頭。
我氣得鼓起腮幫子,說:“到底要不要聽我叫啊?為什麽要等會兒?”
“等會兒巴頓他們過來後,你再叫。”巴蒂斯特叮囑道。
真麻煩,但是看在糖的分上,我忍了。
“好吧,可以。”我嘴裏塞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說,“但是你要幫我做城堡。”
“沒問題。哎呀,這個門應該做成正方形的。”
“我喜歡圓形,所以這裏應該是圓形。”
“可是動畫片裏的城堡大門都是方形的,沒有圓形的。”
“那好吧,就做成正方形吧。”
就在我和巴蒂斯特興高采烈地建造獨一無二的城堡時,忽然從旁邊傳來了陰陽怪氣的聲音。
“哎喲,瞧瞧,那個和女孩子玩的家夥是誰啊?”
“哈哈,那不是小可憐莫泊爾嗎?”
“聽說他是沒人要的孤兒,如果不討好現在監護人的女兒,就會被趕出去。好可憐啊!”刻意拉長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惡意。
我低著頭拍打著沙子,對這些話毫不在意。鬼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呢,我又不認識那個叫莫泊爾的人。
倒是說這些話的家夥,我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
巴蒂斯特的同學:大胖子安東尼、刻薄鬼凱佩爾、小氣蟲蘭沃。
自從媽咪帶著我和巴蒂斯特來到這座小城後,我和巴蒂斯特也進入了這裏的學校。
我就讀的班級,同學們都非常熱情,我很快就和大家成為了朋友,可是巴蒂斯特的情況很不妙。
他長得好看,所以班上的女生都喜歡他,這讓一些男生很不高興。特別是大胖子安東尼,他長得五大三粗,非常不受歡迎,於是和他的小跟班凱佩爾和蘭沃處處針對巴蒂斯特。
不過由於老師和女生們都喜歡巴蒂斯特,安東尼他們幾次針對巴蒂斯特都沒有成功,還被老師懲罰過,所以他們也不好再光明正大地欺負巴蒂斯特了。
但是現在他們怎麽突然跑來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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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周圍,沙坑裏隻有我和巴蒂斯特,再沒有第三個人了,他們在和空氣說話嗎?
我低下頭,剛想繼續手裏的活兒,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巴蒂斯特的姓氏不就是莫泊爾嗎?
原來他們說的可憐孤兒是巴蒂斯特。
還說什麽巴蒂斯特要討好監護人的女兒,也就是我,否則會被趕出去,真是太可惡了,難道我是這種大壞蛋嗎?
我生氣地對巴蒂斯特說:“原來他們一直在說你的壞話啊,你為什麽不反擊?”
巴蒂斯特垂著眼簾,小聲說:“這種話聽聽就行了,何必認真?”
看到他這膽小沒用的樣子,我更生氣了。我看向站在沙坑邊的惡毒三人組,抓起裝滿沙子的小桶,對準他們潑了過去:“你們快給我滾!”
他們壓根沒想到我會突然做出這種事情,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容,就被潑了滿頭滿臉的沙。
“啊,你這個臭丫頭!”
“我的嘴巴進沙子了,聽說沙子裏有好多細菌,我會不會死?啊,我好像吞進去了。”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瞎了。”
趁惡毒三人組鬼哭狼嚎的時候,我拉著巴蒂斯特就跑。
“安東尼,他們跑了。”
“你們是笨蛋嗎,還不快追?”
身後傳來他們的怒吼聲,我和巴蒂斯特拔腿狂奔。直到衝進家,把大門關上後,我們才坐在地上氣喘籲籲地大笑。
等笑到全身無力後,我和巴蒂斯特幹脆躺在地板上休息。
燦爛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在我手邊的地板上,像遍地翻滾的金色珠子。隻要我伸伸手,就能將它們抓住。
於是我頑皮地用手肘碰了碰巴蒂斯特。在他將目光投向我時,我示意他看向我的手,然後我伸出手,讓那些金色的光落在我的手心裏,再輕輕合攏手指。
“巴蒂斯特,你猜我抓住了嗎?”
巴蒂斯特笑了:“陽光是抓不住的。”
我將握成拳的手舉起來,對著他張開手,手裏理所當然什麽都沒有。然後我抓住了巴蒂斯特的手:“現在我抓住了嗎?”
巴蒂斯特有些困惑地說:“你抓住了我的手。”
“對啊……”我握緊了他的手,說,“我抓住了你的手,不會鬆開的。我們是一家人,媽咪不會不要你的,我也不會不要你,如果下次他們再說這樣的話,你就和我一起打他們,好不好?”
巴蒂斯特愣愣地看看我,又看看我和他緊握的手,慢慢地綻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好!”
我想了想,鬆開他的手,跳起來跑到房間,從抽屜裏翻出心愛的零食盒。我知道,裏麵早就隻剩下一塊孤零零的巧克力了。
這種巧克力特別貴,媽咪說隻有我考試拿到一百分,或者受到老師的表揚時才能買。為了得到它,我努力地讀書,體育課的時候也很認真地練習,媽咪才肯買給我。
巴蒂斯特也很喜歡吃,所以我每天拿兩塊出來,一塊給他,一塊給自己。
這最後一塊是留給我的,我本來不想分給巴蒂斯特,可是今天聽到惡毒三人組的話後,我覺得巴蒂斯特一定很難過。我不想看到他不開心,所以我決定給他。
雖然有點兒舍不得,但我還是毅然拿著它跑到巴蒂斯特身邊。
“巴蒂斯特,這個給你吃。還有,以後你想讓我叫你哥哥的時候就直接說,不要再用東西交換了。”
巴蒂斯特吃驚地說:“你為什麽要給我吃巧克力?”
我咬了咬嘴唇,說:“因為你剛才給了我棒棒糖,我沒有棒棒糖還給你,隻有巧克力。”
“我不……唔!”
我知道巴蒂斯特肯定不會要,所以忍痛撕開了巧克力的包裝紙,飛快地塞進了他嘴裏,這樣我才不會反悔。
“好吃嗎?”我吞了吞口水,問道。
巴蒂斯特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哭了。
我手足無措,問道:“巴蒂斯特,你怎麽哭了?我叫你哥哥還不行嗎?哥哥,別哭了好不好?”
巴蒂斯特搖搖頭,哽咽著說:“未未,我再也不讓你叫我哥哥了。”
我問:“為什麽?”
巴蒂斯特不說話,隻是默默地哭泣。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讓他不哭,這時我忽然想起以前剛離開親生父母來到媽咪身邊的情景。
那時我也是號啕大哭,不吃、不喝、不睡,躺在**哭得撕心裂肺,鬧著要回家。媽咪憂傷地看著我,然後慢慢地抱緊了我,輕輕地哼唱起一首歌。
在媽咪溫柔的歌聲和溫暖的懷抱裏,我漸漸停止了哭泣,最後睡著了。
雖然我不會唱那首歌,但是我可以擁抱他。
於是我伸出雙臂,抱緊了巴蒂斯特。
巴蒂斯特顫抖了一下,並沒有推開我。直到媽咪回家,看到我們抱在一起時哈哈大笑,我們才不好意思地分開。
事後我偷偷向媽咪告了狀,希望媽咪能去學校找老師,好好地教訓教訓那三個家夥。
沒想到媽咪卻笑眯眯地說:“小孩子打架,大人出麵算什麽?未未,你想替巴蒂斯特打抱不平的話,就要用自己的力量。”
“我能有什麽力量?”我問道。
媽咪轉著手上的鋼筆,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自己想。”
我哪想得出來呢?可我又不能找巴蒂斯特商量。
雖然他比我大,但是膽子太小,性格又軟弱,百分之百沒想過要報複,我隻能孤軍奮戰。
想來想去,我實在想不出法子,所以用了最簡單的方式。
“安東尼,你敢和我決鬥嗎?”
夕陽西下,我站在河堤邊攔住騎車回家的安東尼,像古老的西部片中的女英雄,大聲向安東尼提出挑戰。
安東尼單腳撐地,不屑地說:“我才不跟女孩子打架呢。雖然你之前潑了我一身沙,但是我爸爸說過,和女孩子打架丟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哼,我看你是怕了。”我掏出從媽咪房間裏找到的白手套,用力擲到安東尼身上。
這也是我從漫畫書上看到的,挑戰人必須要向被挑戰人丟白手套,如果對方接住了白手套,就是應戰。
雖然我不知道安東尼這個家夥知不知道這一點,但是在我心裏,他接到了,就是同意。
“你竟然還準備了白手套!”安東尼驚呼出聲,看著我的眼神也變得認真起來,“好,我接受你的挑戰。說吧,你想要挑戰什麽?”
沒想到他竟然也知道這個規矩,並認真起來,我對他也有些刮目相看了。
“如果我贏了,你再也不準說巴蒂斯特的壞話。如果你贏了,我就……就給你買一個月的雪糕。”
“好,這可是你說的。”
安東尼跳下車,朝我狂奔過來,伸手就要抓我。
我看著他衝過來,心裏緊張得要命,恨不得拔腿就逃。可是我拚命忍住想要逃跑的衝動,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安東尼衝到我麵前,手快要抓住我的衣領時,我才朝旁邊移了一小步,同時出腿踢在安東尼的腿上。
“砰!”
安東尼重重地摔倒了,我趁機跳到他的背上,死死地按住他,問:“服不服?”
“服!”大概是被摔得太痛了,安東尼竟然痛快地承認他輸了。
從那時起,我們就變成了好朋友。安東尼還真的說到做到,不僅再也沒有在學校裏說巴蒂斯特的壞話,如果有別人對巴蒂斯特說難聽的話,安東尼第一個衝上去打抱不平。
後來我和巴蒂斯特跟隨媽咪離開了那個小鎮,去了別的國家。沒想到隔了幾年後,竟然再次和安東尼重逢。
這個時候的安東尼早就不是當年的小胖子,而是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也變得彬彬有禮。
這時媽咪的事業重心發生變化,我們就此安定下來,再也沒有搬家,和安東尼的友誼也一直延續了下來。
“未未,你在想什麽呢?”耳邊傳來巴蒂斯特關切的聲音。
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竟然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原來我和巴蒂斯特已經在一起這麽久了,久到早就超過了和姐姐在一起的時間,久到對姐姐的了解遠不如對巴蒂斯特的了解。
我是這樣想的,那麽對爸爸和媽媽來說,又何嚐不是呢?姐姐一直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們對姐姐更偏愛一些,也很正常。我不是早就知道這一點嗎,又何必傷心難過呢?
仿佛有什麽塵封已久的厚重之物在我心裏輕輕地破裂。
我抬起頭,對上巴蒂斯特擔心的目光,坦然地微笑起來:“謝謝你,巴蒂斯特。有你在,真好。”
巴蒂斯特忽然睜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過了一會兒,他艱難地吐出一句:“未未,你又想要我幫你幹什麽啊?先說好,我這個月的零花錢已經全部買漫畫書了,你想要什麽禮物的話,能不能等下個月?”
他的話讓我所有的感動都化成了怒火,我當即化身成噴火小暴龍:“臭巴蒂斯特,我是這種人嗎?可惡!”
3
既然姐姐清醒了,那麽我所有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隻要向姐姐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告訴我到底是誰把她推下去的,我就可以去報仇了。
我美好的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可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幸運女神果然不是站在我這邊的。
姐姐確實清醒了,她卻說——
“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她躺在雪白的病**,楚楚可憐地對我說:“未未,別問我了,我頭痛。”
我拿著日記本,急得跳腳:“姐姐,你再好好想想,說不定能想起什麽呢?”
“我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姐姐竟然學起了鴕鳥,用被子蓋住頭,聲音從被子下麵悶悶地傳出來,“我也不是被推下去的。”
“快出來。”我抓住姐姐用來蓋頭的被子,想把它掀起來,可是姐姐也抓得很緊。
“我來了!”巴蒂斯特推開病房門走進來,手裏還提著保溫飯盒,“為了慶祝初晴的身體越來越好,我今天特意做了……咦,未未,你和初晴在玩拔蘿卜遊戲嗎?”
“巴蒂斯特,快過來幫我。”我立刻召喚他過來幫忙。
姐姐急忙說:“巴蒂斯特,別過來!”
巴蒂斯特看看我,又看看被子下看不到表情的姐姐,放下保溫飯盒,微笑著說:“我突然想起有人約我打球,我先走了。”
看他一副要奪門而逃的樣子,我氣得半死。
這個該死的叛徒!
“站住!說,是誰約了你?”
“這個……”
“說!”
“未未,你問這個幹嗎?”
“我要打電話告訴他,你有事,來不了,要失約了。”我盯著巴蒂斯特,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想兩不相幫逃離戰場?沒門!
好不容易姐姐清醒過來了,而且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醫生說她恢複得很好,媽媽才終於放心地回家休息,同意我留在這裏看護。我不趁機向姐姐問清楚,難道等媽媽在的時候問嗎?
姐姐說她失憶了,我才不信呢!
她肯定是想要隱瞞什麽,我必須盤根問底才行。
巴蒂斯特沒想到我會這麽回答,愣了一下,然後在我目露威脅的時候,大聲說:“文隸楷!對,沒錯,是文隸楷約我打球。”
“真是文隸楷?”我瞪著巴蒂斯特,大聲反問。
巴蒂斯特用力地點頭:“對,就是文隸楷。”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被子劇烈地晃動了幾下。
是姐姐在發抖嗎?
難道她要隱瞞的秘密跟文隸楷有關?
那麽羅術呢?羅術又和姐姐是什麽關係?
這幾天姐姐雖然清醒了過來,但我也不敢直接問她什麽。因為醫生說姐姐要安靜地休息,不能讓她情緒過於激動,所以我一直忍著,什麽都沒有說。爸爸和媽媽告訴她,我以她的名義去上學時,她也隻是用開玩笑的語氣問有沒有人發現我是冒名頂替的。
我含蓄地將文隸楷找我去合奏,被我拒絕了,最後文隸楷找羅術一起合奏的事情告訴了姐姐。姐姐當時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讓我忍不住試探地問她跟文隸楷和羅術的關係。
沒想到姐姐支支吾吾地說他們隻是普通朋友,然後就以頭痛為理由裝睡了。
我本想再忍耐幾天,等姐姐主動坦白後再將日記本拿出來,然而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讓我再也沒辦法忍耐下去。
“丁零零……”
下課鈴聲響了,同學們紛紛收拾好書本,三三兩兩地走出物理實驗室。
我抱著書和筆記本,和幾個女生說說笑笑地朝外走,這時忽然有人問我:“你最近和洛洛是不是吵架了?”
“是啊,你以前和洛洛不是形影不離的嗎,怎麽你們現在都不說話了?”其他女生也好奇地詢問我。
我正找著理由,一個女生笑著說:“你們還不知道吧,洛洛有男朋友了。”
“什麽?”
“不是吧?”
“她竟然敢談戀愛?”
這個消息引起了一片驚呼,因為在大家眼裏,洛洛是個羞怯又溫和的女生,平時和男生說話都會因為緊張而臉紅,這樣的她竟然會有男朋友?
“藍初晴,你快告訴我們,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被幾雙充滿好奇的眼睛盯著,我的額頭都快冒冷汗了。
天啊,我哪知道啊!
“你們就別問藍初晴了,她這段時間不是都沒跟洛洛在一起嗎?很明顯是洛洛有男朋友就不理她了。”爆料的女生出來為我解圍,卻引起了別人更大的興趣。
“藍初晴,你有內幕消息的話可不能藏著啊。”
“就是。我們知道你和洛洛是好朋友,也理解你想為她保密的心情,可現在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你就告訴我們嘛。我們保證不會外傳,也不會告訴別人。”
我鬱悶地說:“我真的不知道啊。對了,你是從哪裏知道洛洛有男朋友的?”我問爆料的女生。
她很爽快地說:“因為有好幾個人看到她和一個男生很親密地約會啊。”
“那個男生長什麽樣?”
“是我們學校的嗎?”
“是我們班的嗎?”
女生們七嘴八舌地追問,我頭都大了。幸虧被問的人不是我,我暗暗慶幸。
那個女生不慌不忙地說:“那個男生長得很普通,沒有什麽特別出眾的地方,遇到他們的人當時又隔得遠,所以沒看清是誰。不過他穿著咱們學校的校服,肯定是同校的學生。”
隻得到這麽一點八卦內幕的女生們不滿地發出噓聲,關注的重點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我。
“藍初晴,你難道也被蒙在鼓裏?”
“洛洛有了男朋友就冷落你,你不生氣嗎?”
“你去問問她吧,我們都很好奇呢。”
我支支吾吾,總算撐到了教室,還以為可以鬆口氣了,沒想到又有人湊過來。
“藍初晴,上個月你打賭輸了,什麽時候請客?”
什麽打賭?
賭什麽?
我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還好我機智,馬上笑嘻嘻地說:“你說要請什麽就請什麽,你說什麽時候請我就什麽時候請。”
沒想到對方卻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我:“你真的是藍初晴嗎?”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但笑容不變地說:“我不是藍初晴還能是誰啊?”
“你一定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對方大驚失色,“你根本沒有參加上個月的班級打賭遊戲啊,怎麽承認自己輸了還要請客?我是和你開玩笑的。”
班級打賭遊戲是什麽啊,為什麽我從來沒聽姐姐提到過?日記裏也沒見記錄?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上課鈴聲響了。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上課鈴聲是最動聽的天籟之聲。
下課後,為了防止又有人來向我提起不知道的事情,我立刻溜到廁所,等到快上課了才回到教室。
我從桌子裏拿出要用的課本,漫不經心地翻開,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字條從書裏掉了出來。
這是誰在什麽時候夾在我書裏的?
我懷著好奇打開字條,當我看清字條上的內容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字條上寫著:“藍初晴,洛洛的男朋友喜歡的是你,所以洛洛才會跟你疏遠。”
這又是什麽跟什麽啊?
字條上沒有署名,我連這是誰放的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給我寫這種字條。
我默默地把字條重新疊好,決定等下課後問問旁邊的同學,看他們知不知道是誰放的。
結果當然是不知道。
前麵坐著洛洛,我不方便向她詢問,就向左右以及後排的同學詢問,沒想到他們全都表示沒有看到誰動過我的桌子。
疑團在我心裏越滾越大,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所以放學後就跑到醫院來向姐姐打聽。
可我萬萬沒想到,姐姐為了逃避回答,竟然裝失憶!我一時氣急,把日記本拿了出來,向姐姐逼問。
姐姐什麽都不肯說,不過既然她對文隸楷的名字有反應,那如果我說出羅術的名字呢?
4
“姐姐,你和羅術是什麽關係?”
被子抖了幾下,不動了,病房裏一陣沉默。
“姐姐,羅術把我當成你,問我的回答是什麽。姐姐,羅術向你提了什麽問題?”
被子不抖了,但是中間隆起了一個包。
我看著被子中央的大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過去我還真不知道姐姐是屬鴕鳥的!
哼,逼我放大招是吧。
“姐姐,你究竟是喜歡文隸楷,還是喜歡羅術?”
“洛洛有男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
“班級打賭是什麽?”
被子裏終於傳出了聲音:“什麽班級打賭?”
“今天有人和我說,我在班級打賭遊戲中輸了,要我請客。我順著他的話說沒問題,他卻說根本沒這一回事,問我是不是藍初晴。”我想起這件事就覺得莫名其妙。
這次被子掀開了,姐姐看著我說:“我跟洛洛說過你,可能班上也有人知道我有個雙胞胎妹妹。但是你頂替我去上課這件事,應該沒有人會猜得到。”
我假裝生氣地說:“你總算舍得出來了?”
姐姐噘起了嘴,又想把被子蓋上,我眼疾手快,跳過去把被子掀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在被子上。
“不準裝死,快和我說清楚!自從頂替你去學校,我就覺得在一團迷霧裏行走。還有這奇怪的字條,它到底想說什麽?是想挑撥洛洛和你的關係嗎?”我認真地分析道。
姐姐把頭扭向左邊,看都不看我:“我累了,要休息,你先回家吧。”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我的倔勁兒也上來了。
“我告訴你什麽啊?沒什麽事情好告訴你的,因為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姐姐一反平時溫柔的樣子,對我大叫起來,“是我讓你用我的名義去上學的嗎?我允許你私自在我的房間裏亂翻,同意你看我的日記了嗎?你自作主張,現在還好意思來質問我,你快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
我被吼得愣住了,同時一股無名之火在心裏熊熊燃燒起來。
從小到大,我就被爸爸媽媽告知姐姐的身體不好,不要和姐姐吵架,免得刺激到她。
反正我和姐姐見麵少,再加上姐姐說話向來都溫聲細語,看起來就柔弱可愛,和大大咧咧的我正好相反,所以我什麽事都會讓著她。
就連這次的事情,也確實是我想為她打抱不平,才自作主張的。
沒錯,她說得對,我是不該翻她的房間,看她的日記。可我做的這一切又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她嗎?
可反過來說,如果我沒有以她的身份去上學,我還真不知道她在我麵前根本沒有說過真話。
我一直以為她在學校裏很受歡迎,事實上卻是小透明。
我以為我們無話不談,沒有任何秘密,現在才發現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我有任何事情都會告訴她,與她分享所有的喜怒哀樂,她卻隱瞞了好多事情。
現在她卻來怪我。
憤怒和委屈的情緒讓我暫時沒有了想問的意願,我站起來,一聲不吭地走出了病房。
當我走出房間的時候,後麵傳來了巴蒂斯特的聲音:“未未,你去幹什麽?”
我本想回答,但是當我看到姐姐投過來的目光時,又什麽話都不想說了,快步衝了出去。
酸澀感又湧上心頭,而這次我更加受傷。
曾經以為我和姐姐是世界上最親近的姐妹,因為我從一本書上看過,所謂的雙胞胎,本來就是一個人,隻是突變才會分裂成兩個人。所以本質上說,雙胞胎就是互生互補的。
雖然爸爸、媽媽、媽咪和巴蒂斯特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可最親近、最重要的人毫無疑問是姐姐。
我還一直堅信姐姐也是這麽想的。
可是現在,所有的信念都破碎了。
我是被騙了嗎?
還是說,我對他們來說其實是無關緊要的?
等我終於停下來的時候,發現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個陌生的街區。肚子咕咕叫起來,我這才想起放學後就急匆匆地去了醫院,還沒吃晚飯呢。
雖然我還在難過,不過天大地大,肚子最大。餓肚子的時候心情是最壞的,吃飽了才有力氣算賬,所以我還是找地方好好吃一頓吧。
不過,去吃什麽呢?
我站在街頭放眼望去,左邊第一家是甜品店,第二家是拉麵館,第三家是快餐店,第四家是比薩屋……咦,比薩屋的窗邊坐著兩個女生,怎麽有一個有點兒眼熟?
不過,就算是有點兒眼熟,也跟我沒關係。我正想繼續看下一家店鋪是賣什麽的時候,看到了兩個男生說說笑笑地走到女生們身邊,然後坐在了她們對麵。
文隸楷和羅術!
我想起來那個眼熟的女生是誰了。
安藝兒!
鬼使神差地,我走進了比薩屋,隨便點了一個海鮮比薩後,拿著牌子小心地繞過室內盆栽,坐到了他們的鄰桌。
我一邊在心裏說“我隻是想吃比薩了,才不是偷聽呢”,一邊屏息凝神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羅術,你未來的目標是維也納音樂學院吧?打算高中畢業了就去國外留學嗎?”一個女生笑嘻嘻地說,我聽不出來是安藝兒還是另一個女生在說話。
“是的。”羅術回答道。
“那文隸楷未來也是學音樂嗎?”另一個女生問。
我暗暗猜測,第一個說話的女生應該不是安藝兒,這個說話的才是安藝兒。
因為安藝兒以前說過她和羅術是鄰居,從小就相識,那麽肯定對羅術未來的目標比較了解,倒是對文隸楷應該不是很了解。
再想想那次不愉快的下午茶經曆,我覺得安藝兒對文隸楷應該也沒動心思。
但是這四個人會在一起,想必安藝兒和那個女生各有目標吧。
但是姐姐究竟和羅術是什麽關係呢?
姐姐知不知道羅術的未來規劃呢?
還有,為什麽文隸楷會和羅術關係這麽好?這友情提升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明明之前還是陌生人呢。
接下來他們就開始聊一些很普通的話題,而我的比薩也被服務生送了過來。我一邊豎著耳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斷斷續續傳來的聊天聲,一邊吃著比薩。
比薩很燙,正當我吹著被燙到的手指時,手機突然響起,嚇得做賊心虛的我差點兒跳起來。還好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羅術他們也依然在談笑風生。
我掏出手機,發現打電話來的是巴蒂斯特。
“喂,怎麽了?”接通電話後,我壓低聲音問道,連巴蒂斯特的名字都不敢說。
“未未,你在哪裏?你吃飯了嗎?”巴蒂斯特關心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讓我的心暖暖的。
“我在比薩屋吃比薩呢,吃完就回家。你在哪裏?”我咬了一口比薩,正好那個位置放了一隻大蝦,差點兒卡住牙。
“嘿嘿,快朝左邊看。”電話裏傳來巴蒂斯特的笑聲。
我的左邊就是落地玻璃窗,正對著大街。難道巴蒂斯特在街對麵?
我朝左邊扭頭望去,差點兒跳起來。
巴蒂斯特這家夥竟然就站在玻璃窗外,左手舉著手機,右手向我揮動,臉上還帶著燦爛的笑容。
我呆呆地和他對視,忽然想起旁邊還坐著文隸楷他們,趕緊將手機貼到耳邊說:“你快走,我馬上出來。”
巴蒂斯特的表情很困惑:“為什麽?咦……”
電話裏傳來了他驚喜的聲音,隻見他朝我的後方招手,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然後他大步朝比薩屋走來。
而我隻能默默地用手掩麵,因為我知道,文隸楷他們已經看到了巴蒂斯特。
巴蒂斯特這個家夥,絕對會在下一秒出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