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界上另一個我
1
校服,非常合身!
書包,整理完畢!
就是這頭假發真不好辦!
我煩躁地看著鏡子裏那一大塊隆起的“包子”,決定不戴了。
我把假發拿掉,將頭發梳理整齊,再朝後綰起,夾上漂亮的發卡。
哼,齊肩頭發怎麽了?萬一被同學們問起來,我就說假期的時候把頭發剪短了。
還有皮膚黑了點兒……那是去做日光浴了。
最後是特意配好的平光眼鏡,戴上後再仔細瞧瞧,非常完美,絕對沒有任何破綻。
我拎起書包,轉身朝房間外走去,背挺得直直的,仿佛即將踏上戰場的戰士。
“前方即將到達澄久學院站,請到站的乘客準備下車。”
聽到地鐵的廣播後,我拿出小鏡子,正準備最後一次檢查儀表,沒想到在鏡子裏看到了一張令人吃驚的臉。
她有著可愛的蘋果臉、圓圓的眼睛和挺翹的鼻子,再加上一頭烏黑濃密的披肩卷發,看起來就像芭比娃娃。
可是她此時雙眼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成了圓形,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即使她長得再可愛,也讓我有些不開心。
我深呼吸一下,轉過身,揚起手,輕快地笑著說:“洛洛,早上好。”
“你……你……”
洛洛臉色慘白,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她:“洛洛,你怎麽了?”我摸了摸臉,“是我的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嗎?”
洛洛慢慢地合上嘴,吞了吞口水,才艱難地說:“初晴,你不是……不是住院了嗎?你媽媽說你需要靜養,可能要請好長時間的假……”
在這短短的幾秒裏,我已經迅速調整好了心態。再聽到她的話,我麵不改色地擠到她身邊,說:“那是我媽媽太大驚小怪了,其實我什麽事都沒有。”
“真的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帶著懷疑與不安。
我在心裏悄悄記下,臉上卻笑得更開心了:“當然是真的。我媽媽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隻要是我的事,哪怕像米粒大小,都會把她嚇得夠嗆。”
“嘻嘻,哪有這麽誇自己的!”洛洛終於露出了笑容,她遲疑地說,“初晴,你真的不打算拒絕嗎?”
拒絕?
拒絕什麽?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是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我還沒考慮好呢,所以談不上什麽拒不拒絕。啊,地鐵到站了,我們快下車。”說完,我拉著她朝車門快步走去。
洛洛比我嬌小不少,被我拖到學校後,她微微喘著氣說:“初晴,你的力氣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大了?咦,你怎麽變黑了?”
“因為我做了日光浴。”我麵不改色地說。
“你不是在住院嗎?怎麽會有時間去做日光浴?”洛洛充滿疑惑地問道。
我剛想習慣性地用誇張的笑聲掩飾,但立刻想起現在的身份,改成用手遮住嘴唇,發出“哧哧”的笑聲:“討厭,人家都說了是我媽媽太緊張了。我在醫院用了一天時間做全身檢查,確定什麽事都沒有,就出院了。在家太無聊,就跟我媽媽去了美容院,體驗了一下最新的紫外線照射燈。你別想太多了,快去教室吧。”
洛洛遲疑了一下,小聲說:“我想去廁所,初晴,你先去吧。”
“那正好,我也想去廁所,一起去吧。”我親熱地挽著她的胳膊,絕不和她分開。
開玩笑,我怎麽知道教室在哪裏?更不知道該坐哪個位子,不跟著她,我不就露餡了嗎?
我偉大的計劃才踏出第一步,怎麽能出師未捷身先死呢?
洛洛抿了抿嘴唇,不情願地說:“好吧。”
我寸步不離地跟著洛洛去了廁所,來到教室,然後跟著她坐下。
沒錯,我們是前後的鄰桌。
我知道這一點,但我不知道“鄰桌”是哪個位子。
教室裏現在人並不多,有的在看書寫作業,也有的在交頭接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們都在偷偷看我。但是當我朝他們看過去時,他們又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目光絕對不會朝我這邊看。
在這個班級裏,在“我”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這間教室的牆上竟然沒有貼課程表,我不知道第一節課是什麽,隻好拿出了英語課本。
第一節課通常是自習,所以拿出英語書絕對沒錯。
翻開書,上麵似曾相識的筆跡讓我立刻就知道課上到了什麽地方。
我想了想,把其他書也拿出來翻看,畢竟這段時間我都要好好學習,總不能連課上到哪裏了都不知道吧。還要好好記筆記,因為它有重要的用途。如果課程上到了我沒學過的地方,而我完全聽不懂的話,那就糟了。
就在我全神貫注地看書時,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即使我一直將注意力放在書上,仍感覺到越來越多的人在注視著我。
我抬起頭,發現不知不覺中所有的座位都坐滿了。大多數人和之前來教室的人一樣,見我望向他們,就慌亂地移開了視線,但是有幾個人一直在直勾勾地盯著我。我望向她們時,她們不僅沒有避開,反而抬高下巴,拋給我近乎挑釁的眼神。
她們有四五個人,座位分布呈“品”字形,最搶眼的是坐在中間的女生。
她有一頭栗色的長發,雖然紮成了馬尾,但是發尾做成了羽毛卷,為她增添了幾分嫵媚;大大的眼睛,彎彎的柳葉眉,筆挺小巧的鼻子,線條飽滿的鵝蛋臉,還有修長潔白的脖子,任何人見到她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驚豔。
她是誰?
這時,她發現我一直在凝視著她,竟然張開嘴,用口型說了幾個字。
我有些緊張地注視著她的嘴,猜測著她究竟說了什麽。
她說完,大概是看到我一臉茫然,於是重新說了一遍。但這次的動作很慢,我在心裏不停地組合,最後,一行字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你竟然還有臉來?
我差點兒就跳起來。
她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我竟然還有臉來”?我又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沒臉來學校?
她應該明白我已經知道她說了什麽,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側著頭和旁邊的女生耳語了幾句。那個女生聽完後也露出了同樣的神情,轉過頭對其他人說了幾句話。
突然,她們都望著我,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像幾張麵具,讓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就在我按捺不住,想要站起來去詢問她們時,鈴聲響了,老師走了進來,是個表情嚴肅的年輕女老師。
她站在講台上,按學號開始點名:“……26,洛洛;28,黎霞;29……”
等她點完名,班裏的同學大喊起來。
“老師,你忘記點27號了。”
老師詫異地說:“是嗎?我看看。”她低頭看了看,說,“27號是藍初晴,她請假了。”
“老師,她來上課了——”剛才挑釁的女生之一故意拉長了聲音,“隻是她自帶隱身功能,所以老師沒看到她。”
她的話引起了哄堂大笑,老師有些惱怒地說:“安靜!”
老師朝我看過來,我連忙露出一個微笑。
她推了推眼鏡,說:“藍初晴,你媽媽不是打電話說你住院了嗎?你竟然這麽快就出院了?”
我站起來,落落大方地說:“是的,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因為快考試了,我不想落下太多功課,所以回來上學了。”
老師聽後非常開心,欣慰地說:“藍初晴,你真是一個好孩子。大家都要向藍初晴學習!”
“是……”教室裏響起了稀稀拉拉的聲音。
老師並不在意,示意我坐下,然後拿出教材開始上課。
我坐下時朝那五人組望去,隻見她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滿懷怒氣地扭過頭開始上課。
我在心裏想著:哼,想跟我鬥?沒門!我可不像我姐姐那麽好欺負!
沒錯,我並不是藍初晴,而是藍初晴的雙胞胎妹妹藍未晴。
我冒名頂替,以姐姐的身份來到了學校。
現在算是暫時過關,但是初步的勝利並不算什麽。我藍未晴最終的目的是將那些在學校裏欺負我姐姐,並把她推下去的罪魁禍首找出來,並給予最嚴厲的懲罰。
2
上午的課結束了,沒有人發現我不是藍初晴,不過也可能是因為課間休息的時間太短,所以沒人跟我說話,就連洛洛都沒回過頭。
午休的時候,我拿上錢包去買麵包,發現坐在前麵的洛洛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想起她早上的反應,我心裏的問號越來越多。
她真的是藍初晴最要好的朋友嗎?
如果是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麽見到我時很驚訝?
如果是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麽不關心我的身體,反而對我為什麽會出院很感興趣?
如果是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麽不願意和我一起進教室?
如果是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麽不約我一起去吃飯?
姐姐啊姐姐,你這個“最要好的朋友”身上似乎有很多謎團呢。
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我會弄清楚的。現在嘛,肚子在咕咕叫了,還是先去填飽它吧。
我慢悠悠地走到學校的小超市,選了一個三明治,又買了牛奶和薯片,付完錢出門時,迎麵走過來兩個女生。
咦?看起來有點兒麵熟,是同班同學嗎?
還沒等我想起她們究竟是坐在哪個座位的同學,她們就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朝兩邊分開,一左一右朝我包抄過來。
超市的門並不大,三個人並排站著會有點兒擠,所以我稍微後退了一點兒,想讓她們先通過。
可我萬萬沒想到,當我後退時,有什麽東西絆住了我的腳,重心一時不穩,我直接朝後倒去。雖然我及時伸手撐住了地麵,但依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裏的東西也掉到了地上。
這時,她們又走了一步,一腳踩到了三明治上。三明治的外麵包裹了一層保鮮膜,但是裏麵的東西被踩扁了,保鮮膜被擠破了,裏麵的餡和沙拉醬也噴了出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頭頂上就傳來了不滿的叫聲。
“哎呀,你這個人怎麽走路這麽不小心啊?”
“就是,自己摔倒就算了,還把東西亂丟,害我差點兒摔倒,還好我及時站穩了。”
“喂,你的三明治把地麵弄得這麽髒,還不快點兒弄幹淨?”
我吃力地站起來,剛才這麽坐下去,屁股摔得好疼啊。但她們說得很對,是我沒站穩才導致了現在的情況,錯在我。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知道就好。”
“別跟她廢話了,我們快走吧。”
等她們進了超市,我正準備向超市阿姨借工具,阿姨已經提著水桶和拖把過來了。
“阿姨,我來打掃吧。”我準備接過阿姨手裏的拖把。
阿姨不肯給:“你這樣的小女孩能幹什麽啊,一邊站著吧,免得越幫越忙。”說完,她三下五除二打掃幹淨了。
我不好意思地說:“可這是我不小心弄髒的……”
“你這小姑娘倒是挺老實的。”阿姨努了努嘴,說,“這是你的中飯吧?現在都壞了,你得重新買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的肚子就叫了。我趕緊去拿了個三明治,在結賬時,阿姨小聲問道:“你是不是跟那兩個小女孩鬧意見了?”
“什麽?”我莫名其妙地問,“沒有啊,怎麽了?”
“沒有就好。”阿姨訕訕地笑了笑,找了零錢。
我將零錢收好,總覺得阿姨意有所指。這時又有別人來結賬,見阿姨顧不上回話,我便拿著東西走了出去。
因為不想回教室,我又不熟悉學校,左轉右轉,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棟三層小樓前。樓上掛著大大的黑牌子,牌子上寫著三個金色的大字:圖書館。
圖書館的門關著,大概是現在還沒到開放時間。
我沒地方可去,見圖書館周圍沒人,旁邊一左一右有兩個花台,花台裏開放著淺紅色和黃色的野薔薇,淡淡的花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
我選擇坐在開放得最美、最多的薔薇叢邊喝牛奶、吃三明治,微風吹著美麗的薔薇花,綠葉和小草輕輕搖擺。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悠揚的小提琴聲,婉轉動聽,我聽得入了迷,思緒隨著琴聲飛向很遠的地方……
“未未,我在學校裏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洛洛。我跟她提過你,她想見見你。未未,你什麽時候能來見我啊?我想你了。”
視頻裏和我非常相似的女生溫柔地笑著,粉色邊框眼鏡將她襯得更加淑女。見我大大咧咧地啃著蘋果,她有些不讚同地說:“未未,女孩子的行為舉止應該優雅一點兒。”
“又沒有別人,怕什麽。”我再次用力地啃下一塊蘋果,還很嫌棄地吐出蘋果皮。
這粗魯的動作引起她小小的驚呼,她還用手掩住了嘴:“未未!”
嬌滴滴的聲音讓我的心都快化了。
我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道:“好啦,不捉弄你了。不過,姐姐,怎麽感覺你現在越來越像古代的大家閨秀了?說,是不是有什麽意外的情況呀,比如……”我嘿嘿笑著,“喜歡上了一個像古代書生那樣的溫潤君子?”
“哪有!”姐姐白嫩的臉迅速變得通紅,連耳根都紅了,“我隻是覺得這樣比較好……”
“嘻嘻,姐姐,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不會說謊吧?你現在不僅臉紅透了,連脖子都紅了哦。哼,肯定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對不對?快告訴我吧。”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未未,你如果放假了,就回來玩吧,不僅我想你了,爸爸媽媽也好想你呢。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視頻中斷,姐姐害羞地下線了。
我咬著蘋果,望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一聲賽一聲的蟬鳴急切地響著。
回國嗎?
爸爸和媽媽都想我嗎?
其實我也想他們,但我用什麽身份回去呢?是女兒,還是侄女?
每次回去時,我都有點兒尷尬。那裏本應該是我的家,然而現在我卻是客人。即使爸爸、媽媽和姐姐再怎麽表現得若無其事,我也依然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雖然我們一起出門時,別人都覺得我是他們當中的一員,我卻總有些不自在。
和現在的媽媽在一起時雖然很親密,她對我也很好,還有哥哥也很疼我,但我心裏總有道過不去的坎。
我知道這樣不好,不應該這樣別扭的,但我真的沒辦法忍受這種感覺。
有時候,會有一道小小的、如惡魔般的聲音冒出來:“為什麽當年爸爸和媽媽要選擇我?如果當初選擇的是姐姐,我的人生是不是會變得完全不一樣呢?”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忽然從天而降一隻巨掌,打在我頭上:“小公主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我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討厭,你幹嗎啊?”
一張帥氣得會令女孩尖叫的臉湊到我麵前,距離近得幾乎可以碰到他長長的睫毛。
隻可惜我不僅不會被這張漂亮的臉迷惑,反而還嫌棄地用手推開:“討厭,你走開,擋住我的空氣了。”
他鬱悶地抱怨道:“小公主真過分,每次都不讓我見大格格。”
我抓起電腦邊的書就朝他頭上敲去:“你是不是又看國內的古裝劇了?叫你少看點兒,你偏不聽,滿口公主格格的,以為這樣就討人喜歡了嗎?笨蛋,傻瓜!”
“哎喲,別打了……哎喲,好痛!”
看著他抱頭鼠竄的滑稽樣子,我內心的壞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我停下追打,他委屈地拿出一個包裝得很漂亮的禮物,說:“這是別人送給我的,我想退,但不知道是誰送的。親愛的妹妹,能麻煩你發揮你的推理能力,幫我找出它的原主人是誰嗎?”
我沒好氣地接過禮物,問:“能拆嗎?”
“不能……”
“那你給我幹什麽?你真當我有特異功能,憑著外包裝就能猜出是誰送的?何況你交友遍天下,我都不知道你究竟認識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認識你,怎麽查啊?”我立刻把禮物擲回他懷裏。
他苦著臉,雙眼凝視著我,可憐兮兮地說道:“拜托了,請妹妹救小生一命吧。我真的不想再收來曆不明的禮物了,萬一裏麵又有告白信之類的東西,我又沒有及時退回去,被誤解我接受告白,那就慘了。拜托了,你想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好不好?”
這些話讓我又好氣又好笑:“你能不能少看點兒國內的古裝劇啊?這種說話的方式實在是太奇怪了。”
“俺苦也!”他竟然還單手掐了個蘭花指,扭了扭腰,拖長了聲音,模仿京劇裏的花旦來了聲長長的花腔。
這個動作和聲音,配上他快到一米九的高挑個子和紅發碧眼,怎麽看都滑稽。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保持著姿勢不動,討好地笑著說:“親愛的小公主,請同意臣的請求吧!”
“好吧,我就大發慈悲,替你看看吧。”
見我鬆了口,他樂得一蹦三尺高,把我摟在懷裏用力親了一下我的臉,然後高高興興地跑了出去:“我出去和波比他們打籃球,晚上不回來吃飯。”
我在原地跳腳:“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怎麽還總是這麽親我啊?不懂男女授受不親嗎?”
“我可是你哥,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那是封建老古董,咱們才不信呢。”厚顏無恥的話從門外遠遠地傳來。
“又不是親生的!”我小聲嘀咕著,臉上卻不由自主地綻開笑容。
是啊,雖然被親生父母過繼給了姑姑,成了姑姑的養女,可是我得到的愛並不比親生父母給的少。
姑姑是個小有名氣的國家地理攝影家,工作足跡踏遍了幾大洲,我也從小跟隨著她輾轉於不同的國家,見識了無數別人無緣見到的風景。
當然也有很不開心的時候,那就是分別。
每次我剛剛熟悉了新環境,交上了新朋友,就要離開,次數多了後,我開始和姑姑大鬧。
“我要回家,我要姐姐,我要爸爸和媽媽,我要好朋友,我不要再去新的地方了。”
8歲的我抱著心愛的兔子玩偶,哭得聲嘶力竭,邊哭邊在地上打滾——這招是跟居伊學的,他每次隻要使出這招,他媽媽就馬上百依百順。
姑姑,不對,現在是我的媽咪,看著我這樣賣力地撒潑,她既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更沒有哄我,而是笑眯眯地坐在箱子上看著我。
就在我越滾心裏越沒底氣的時候,她慢悠悠地說:“我本來決定給你找個哥哥的,看來你比較喜歡姐姐,那哥哥就不要了吧!”
什麽?哥哥?
我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撲到媽咪身邊:“媽咪,我要有哥哥了嗎?”
媽咪將頭扭到一邊,滿不在乎地說:“沒有哥哥了,你又不喜歡哥哥。”
“不不不,我喜歡,我好喜歡!”我激動極了,拚命地搖著媽咪,“媽咪,哥哥在哪裏?誰是我的哥哥?他什麽時候來?”
媽咪歪著頭說:“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媽咪,我的好媽咪,你就告訴我嘛。我的哥哥是什麽樣的?為什麽忽然會有哥哥呢?”我繼續搖晃著媽咪。
見媽咪不為所動,我想了想,急忙拍幹淨身上的灰塵,又把自己的兔子背包背上,然後拉起屬於我的粉紅色小箱子,甜甜地笑著說:“媽咪,我們快去機場吧。我好希望立刻就看到我們的新家,也迫不及待地想認識新的朋友了。”
媽咪“撲哧”一聲笑了,說道:“小機靈鬼。你的哥哥在巴黎,所以我們現在要去巴黎接他。你不是抱怨總是換地方,所以沒有朋友嗎?以後有哥哥陪你玩,開不開心啊?”
“開心!”我高興得跳起來,“太好了,我有哥哥了,我有哥哥了!媽咪,哥哥長得帥不帥?哥哥長得高不高?哥哥會不會打籃球?哥哥會不會……”
“好啦,這些問題就留到見到哥哥時再問吧,現在咱們要快點兒趕去機場,不然就誤機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與哥哥見麵的情景,當時年幼的我以為見到了天使——
鮮豔如火焰般的紅發下是精致的麵容,碧綠色的眼眸像是最上等的綠寶石,襯得皮膚更白,簡直和壁畫上的天使一模一樣。
“媽咪,他是天使嗎?”我拉著媽咪的手,有些忐忑又有些欣喜地問道。
媽咪微笑著把我的手遞向“天使”:“未未,這是巴蒂斯特,以後就是你的哥哥了。巴蒂斯特,這是未未,你可愛的小妹妹。”
巴蒂斯特像一個紳士一樣,捧著我的手,彎下腰輕輕一吻:“未未,你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哥哥巴蒂斯特·莫泊爾。”
他直起腰朝我微笑的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神聖的歌聲在天空中回**。
“好了,親愛的孩子們,以後多的是你們培養感情的時間,但是現在,我們要馬上趕往機場。”媽咪霸氣十足地宣布道,拉著我和巴蒂斯特就走,“我們的下一站是巴西,那是一個很熱情的國度,你們會愛上那裏的。”
向來都是媽咪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拉著我,但是現在變成了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哥哥,無論發生什麽事,手都沒有鬆開過。
當我再長大一點兒,才知道,原來巴蒂斯特的親生父母是媽咪的好朋友,在一次探險行動中下落不明。他的親戚們都不願意照顧他,所以媽咪成為了他的監護人。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哥哥對我非常好。在這樣充滿愛的家庭裏成長,我又何必自怨自艾呢?
我徹底想通了這個道理後,放下了心結,急切地期待著回國的日子。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等到的卻是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
3
夕陽懶洋洋地懸掛在地平線上,正好處於兩棟大廈中間,就像一雙巨大的筷子夾著圓圓的雞蛋黃。
望著它,我原本就有些餓的肚子似乎更餓了,可現在比吃飯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打敗麵前這三個來挑戰的臭小子。
就在10分鍾前,我和巴蒂斯特正要穿過街心空地回家,安東尼忽然打電話過來了。
“未晴,巴蒂斯特,快來一區球場,有人指名要挑戰我們。”
這話瞬間讓我激動了:“我們馬上到!”
當我們趕到常去打球的球場時,就看到安東尼正和三個陌生的男生對峙。
他們是兩個高大的黑人男生和一個中等個頭的紅發男生,其中最高壯的黑人男生盯著巴蒂斯特,說:“我們想要這個球場。聽說你們是這個街區的第一名,隻有打敗了你們,才有資格使用這裏,所以我們來挑戰了。”
最近迷上武俠片的巴蒂斯特像大俠過招一樣,將手向前伸去,然後彎了彎手指:“三對三鬥牛?沒問題,我們接受挑戰,現在就開始吧。”
黑人男生有些疑惑:“你們不是隻有兩個人嗎?”他指了指安東尼和巴蒂斯特,“不是還缺一個人嗎?”
我頓時怒火中燒,說道:“喂,我站在這裏半天了,你當我是透明人嗎?”
黑人男生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說:“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就不能和男生一起打球嗎?”我一邊活動關節一邊沒好氣地說,“有哪條法律規定了?”
他的同伴們叫起來:“我們才不跟女孩子打球呢。”
我拿起籃球,利落地做了幾個運球動作後,說:“你們現在瞧不起我,等會兒輸了可別哭!”
“哼,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給女孩子的!”
比賽開始了。
“安東尼,傳球!”
巴蒂斯特將籃球攔截下來,丟給安東尼,而安東尼在做了一個花哨的假動作後,將球擲向了我。
“未晴,接住!”
我早有默契地衝到籃球架下,抬臂輕輕一扔,球在空中畫出一條長長的拋物線,輕鬆地落進了球筐裏。
“得分!”
“幹得漂亮!”
相比我們的歡呼雀躍,來挑戰的男生們輸得垂頭喪氣。
“哼,竟然敢瞧不起我?”我雙手叉腰說道。
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藍未晴是什麽人!啦啦隊、籃球隊、足球隊、體操社……我可是參加了很多社團的專業“運動員”呢,運動神經可不是一般發達。
居然因為我是女生就掉以輕心,活該他們輸,哈哈哈!
正當我眉飛色舞地想著時,安東尼忽然抱住我:“未晴,你果然是最棒的女孩子!”
如果在平時,我並不介意和他擁抱,畢竟國外的表達方式比較熱情奔放,贏了比賽後與隊友相互擁抱非常正常。可問題是我們剛打完球,他一身汗臭味撲麵而來,熏得我頭昏腦漲。
我拚命想推開他,可是這個遲鈍的家夥不僅不放開我,反而還收緊了手臂。
我抬起頭正想要他放開我,沒想到他忽然把我高高地舉了起來。
這下我可嚇壞了:“渾蛋,快把我放下來,我恐高啊!”
“哈哈,就不放!”安東尼這個壞心眼的家夥竟然舉著我轉起了圈兒。
我又氣又怕,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一不小心沒抓穩,讓我掉下來。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失落和憂傷湧上來,我的心髒跳得格外快,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像置身於零下幾十度的冰天雪地裏,寒氣從腳踝往上冒,我所有的知覺在緩緩地消失。
所有的聲音離我遠去,我的耳邊隻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怦怦……
心跳聲越來越急促,仿佛被技藝高超的演奏者以無法想象的速度擊打出如疾風驟雨般的鼓點。當鼓點的節奏達到最快時,我的眼前一黑,仿佛繃得太緊的弦突然斷掉,然後我失去了知覺。
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巴蒂斯特和媽咪正擔心地看著我。
“媽咪,我怎麽了?”
“未晴,別急,先喝口水。”媽咪喂我喝下半杯水後,說,“你中暑了,加上運動過度,過於疲勞,所以暈倒了。醫生說你沒有什麽事,好好休息就行了。”
“真的嗎?”我有些遲疑地問。
“當然是真的。”媽咪用力地點點頭,還拉上巴蒂斯特來做證,“剛才巴蒂斯特也聽到醫生的話了,醫生就是這麽說的。”
巴蒂斯特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說:“平時未未一點兒都不像個小淑女,沒想到今天卻淑女了一次。不過這種淑女以後還是不要有了,我差點兒被嚇死了。”
“嘿嘿,看你以後還要不要我當淑女。”我做了個大力水手的經典動作,說,“像我這麽健康活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我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是媽咪的手機在響,但這個鈴聲並不是電話鈴聲,而是網絡視頻的提示音。
媽咪拿出手機看了看,詫異地說:“是哥哥打來的。”
我頓時睜大了眼睛,因為媽咪的哥哥就是我的爸爸。這個時候爸爸找媽咪,是有什麽事呢?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想起了昏迷前那種心悸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了出來。
媽咪接通了電話,爸爸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小芙,你能讓未晴回來一趟嗎?”
“哥哥,未晴還要一個多月才能放假呢,你那邊有什麽事嗎?”媽咪不解地問。
爸爸的聲音很沉重,似乎還帶著一絲哽咽:“初晴出事了,現在昏迷不醒,說不定有生命危險……”
他的話就像一枚重磅炸彈,將毫無心理準備的我們炸得暈頭轉向。
但回去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要訂機票,要請長假,媽咪還要安排工作上的事,最快也要一周後才能出發。
就在我們心急如焚的時候,三天後爸爸又打來了電話,說姐姐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雖然她現在依然昏迷不醒,但狀態已經好轉了,讓我們別著急,如果實在回不來,就等一個多月後有時間了再回。
可我怎麽等得下去呢?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安,媽咪幫我向學校請了長假,將我送上了回國的飛機。
我在爸爸的陪伴下來到醫院,看到了靜靜地躺在重症觀察室潔白的病**、臉色蒼白憔悴的姐姐。
“姐姐!”我輕聲呼喚,然而姐姐毫無反應。
她像一個美麗易碎的瓷娃娃,安詳寧靜,讓人心疼。
我望著爸爸,問道:“姐姐究竟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說:“那天我忽然接到老師的電話,說初晴失足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送到醫院急救。這隻是一個意外,但是初晴的身體一向不好,又有心髒病,醫生判斷很可能是她那天突然心髒不舒服,才造成了失足。其實她的心髒倒沒有什麽大礙,主要是她摔下樓梯時頭被撞了,才導致了昏迷不醒。醫生說她的大腦裏有瘀血,等瘀血散了就會醒來了。那天我嚇壞了,以為……所以才要你回來。你放心吧,初晴會好的。”
爸爸的話就像一顆定心丸,讓我高高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不過我還是無法相信。
“姐姐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為什麽會突然心髒不舒服呢?”
明明之前跟我視頻時還那麽有精神,笑得那麽開朗,怎麽可能突然發病呢?雖然姐姐小時候的身體確實比較虛弱,可經過這麽多年的細心照顧,再加上姐姐自己也非常注意生活細節,所以她每年身體檢查時,醫生都說沒問題,很健康。
她怎麽會突然發病呢,而且還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在下樓梯的時候發作?無論從哪個角度想,都太不正常了,還有那股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我從未告訴過別人,我和姐姐之間似乎存在著心靈感應。她悲傷的時候,我也會難過;我激動的時候,她也會緊張得發抖。當然了,這種情況隻會在情緒波動格外強烈時才感覺得到。
因此姐姐失足事件讓我覺得更蹊蹺了,如果真的隻是正巧在下樓的時候心髒病發作,為什麽姐姐會有那麽強烈的情緒波動呢?
“未未,你坐了這麽長時間的飛機也累了吧,現在先回家休息吧。”爸爸溫和地說。
我正想說“不累”,但是轉念一想,說不定能在家裏找到一些線索,於是乖乖地點頭:“好的,爸爸。”
回到家後,我對爸爸甜甜地笑著說:“爸爸,你去工作吧,我在家睡會兒。”
“未未,你餓不餓?想要吃點兒什麽嗎?”爸爸關心地說,“我今天已經請假了,不用去上班。你媽媽要晚上才能回來,她也很想你呢。”
“我想吃煎餃。”見爸爸一定要守著我,我隨口說了一種食物,等爸爸去廚房忙碌的時候,我走進了姐姐的房間。
爸爸和媽媽都很開明,從不隨便翻看姐姐的抽屜。而姐姐和我在小時候曾有約定,每次見麵時要互相交換日記,所以我們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
今年的日記我們還沒有交換,姐姐也不可能把日記帶去學校,所以它一定放在房間的某個地方。
我依次打開姐姐的抽屜,沒有。
床頭櫃和枕頭下,沒有。
書櫃裏也沒有。
奇怪,難道姐姐把日記藏起來了?
我站在房間中央四下張望,思考著假如是我,會把日記藏在哪裏才覺得安全,結論是書櫃!
書櫃有五層,每層上麵的書都排列得整整齊齊,書脊上印著各種書名。乍一看非常正常,毫無問題,但是當我的手從書上逐一撫過的時候,忽然摸空了。
這是一本硬殼字典,可硬殼下竟然是空的。
我抽出字典,發現裏麵的紙張比硬殼封麵要小1/3。
它一定就是我在找的日記。
我懷著忐忑和激動的心情翻開日記,映入我眼簾的不是記憶裏熟悉的字跡,而是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