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近在眼前的倒計時
1
湘北學校的熱鬧並沒有隨著校園開放日的過去而消散，反而一直延續，布告欄裏還貼著當時的海報，班級的黑板上還貼著各種裝扮的同學們的照片，照片上是大家燦爛的笑臉，我跟朝瀧秀那張奇怪的合照更是貼在醒目的位置，不斷提醒著我那天發生的事情。
如果硬要說有什麽變化，那就是我怕他再次突然暈過去，於是采取了盯人的方式。
早晨出門的時候，我緊緊拉住了朝瀧秀的衣服，緊張地說：“你……你可別先走哦！等我關一下門，5秒……不！3秒就好！”
朝瀧秀不僅不反感，反而非常樂意：“好的呀。”
說著，他像是知道我害怕他突然暈倒一樣，主動牽住了我沒有拿鑰匙的那隻手：“心蓉不要怕哦，我會一直在你身旁，不會擅自跑掉的啦！”
於是我們倆就像連體嬰一樣，寸步不離地去到了學校。而這樣的朝瀧秀不但不讓我覺得煩躁，反而覺得很可愛。
於是在我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朝瀧秀就像橡皮糖一樣牢牢粘住了我，當我逐漸把緊張壓製住以後，我發現朝瀧秀粘人的功夫，已經天下第一了。
課間，老師叫我把作業本送去辦公室，朝瀧秀屁顛屁顛地搶過作業本：“心蓉！我也要去！”
熱鬧的教室裏似乎安靜了一秒，同學們的視線紛紛朝我們投來。
“那……”我本來想說“那好吧”，但是看到了同學們好奇的目光，我隻好硬著頭皮說，“那你去吧，我在教室裏等你！”
“可是……”朝瀧秀露出了委屈的神色，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我，“我的頭好像有點兒不舒服……”
“什麽？”我嚇得一蹦三尺高，連忙撲過去扶住他，“你是不是覺得很暈？”
朝瀧秀撇著嘴搖搖頭：“你跟我一起去，我就不暈了！”
我無語地瞪著他。
要是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在裝病，我也就太笨了！
可是看著他期盼的眼神，我卻沒有辦法拒絕他，最後我隻好兩手空空地陪著他去了一趟辦公室。
為此老師還明裏暗裏提醒我：“在學校不要過分依賴男朋友，也不要秀恩愛。”
我滿臉通紅卻不知如何解釋，可是在旁邊站著的朝瀧秀卻一臉笑容地看著老師，秉著“承認錯誤，堅決不改”的精神，淡定地說：“老師不要說心蓉啦，是我一秒鍾都不想跟心蓉分開所以才來的，就算有下一次——”看著老師嚴肅的表情，他笑了笑繼續說，“我還是會跟著來送作業本的。”
我已經不想再回想老師當時完全變黑的臉色了，朝瀧秀的臉皮已經厚過城牆了吧。
從此以後，朝瀧秀一發不可收拾。而同學們也被動見識了他更上一層樓的粘人功力。上課要坐一起，下課要粘在一起，吃飯一起，就連我上洗手間他都要跟出門，簡直就是獨屬於我洛心蓉的一條小尾巴！
現在，換好體育服的我正在因為這條小尾巴頭疼。
體育課上老師剛說完男女生要分開練習排球，結果朝瀧秀突然跳了出來，大聲喊道：“報告！”
我的心跟著一哆嗦。
老師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朝瀧秀同學，你有什麽事？”
“老師，我要和心蓉一起練習！”朝瀧秀說得一本正經，“她身體不適，需要人照顧。”
“洛心蓉身體不適？”立刻有女生不相信地看向了我。
“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麽兩樣啊。”
“就是，臉色這麽紅潤哪裏像不舒服的樣子？”
“有問題怎麽可能不請假？”
……
顯然，體育老師也是這麽認為的：“那她怎麽不先請假？”
朝瀧秀義正詞嚴地說：“心蓉是個積極學習的好學生，絕對不缺席任何一節課，所以她雖然有一點點不舒服，也要帶病堅持上課！老師，看在心蓉這麽努力向上的分上，你就讓我來照顧她吧？”
老師疑問地看了我一眼，眼裏閃過猶豫。
朝瀧秀幹脆站到了女生的隊伍裏，瞬間成了眾人注視的焦點，甚至連隔壁班的同學也忍不住望了過來，偏偏他還一副得意的樣子，笑眯眯地看著我。
朝瀧秀，你這個大笨蛋，我們會成為明天校報頭條的主角的！
我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可是他卻像受到鼓勵一樣，立馬露出“求表揚”的神情。
真是夠了！
身高一米九的大塊頭體育老師氣得不得了，提溜著朝瀧秀的衣領想把他丟回男生堆裏。
可是朝瀧秀一把抱著我不肯離開，還紅著眼睛瞪著體育老師，就像一頭不肯離開媽媽的小老虎一樣。
最後，老師實在受不了，隻好勉強點頭同意了：“那好吧，朝同學就跟女生一起練習。洛同學如果身體實在堅持不下去，就去醫務室休息啊！”
“哇，不是吧！這也行！”立刻有男生不服氣地大叫起來。
怎奈何體育老師已經被朝瀧秀纏得極度不耐煩了，隻聽他果斷地嗬斥道：“特殊情況，下不為例，你們還不去練習！”
麵對威嚴的體育老師，剛剛還在起哄的同學瞬間閉了嘴，憤憤不平地目送朝瀧秀喜滋滋地跟著我加入了女生們的練習陣營。
“心蓉，我來陪你練習！”朝瀧秀抱過一個排球，死纏爛打要做我的練習搭檔。本來跟我分到一組的女生隻好無奈地找其他搭檔去了。
我鬱悶地掂著排球，對麵的朝瀧秀笑得一臉得意，完全沒有幾分鍾之前可憐巴巴的樣子。
“心蓉，來吧，我會接住的！”朝瀧秀拍拍手，用哄小朋友的語氣鼓勵著我。
他的身上總是散發著陽光般的燦爛和溫暖，如果不是在網上看過他的“豐功偉績”，我是絕對無法把現在的他和以前那個學校小霸王聯係到一起的。
可是這樣一個小霸王，除了我，也該有關心他的家人呀。
我的心裏就像突然打翻了顏料桶，各種顏色混在一起，一如我現在混亂的心情。
我忍不住走過去，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你……還是不願意回家嗎？”
“什麽家？”朝瀧秀嘟起了嘴，“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啦！”
這家夥，總是把那些曖昧的台詞說得這麽理所當然呢。
心裏暖洋洋的，我忍不住微笑道：“你隻是暫時忘記了，那個家裏還有很多關心你的家人呀。”
朝瀧秀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心蓉，你是什麽意思？”
我還想解釋，卻被朝瀧秀一把捂住了嘴巴，他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了，然後慢慢放開手，凶巴巴地拿過我手上的排球，走開幾步，擺出了拋球的姿勢：“不要開小差，開始練習！”
我剛想過去再勸勸，旁邊卻響起了同學們不讚同的聲音。
“洛心蓉，你們也注意一下場合呀！”
有女生紅著臉嚷嚷道：“真是的，不要時時刻刻都在秀恩愛啦！”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們這可是在體育課上呢！
臉一下就發起燒來。
我隻好當作沒有聽到，乖乖地加入了練球的行列。
其實……
我不貪心，真的，隻要他媽媽研製出解藥，我就送他回家。
隻要他能堅持到研製出解藥，那麽一切就能皆大歡喜了呀……
“心蓉！”體育課下課的時候，夜熏突然叫住了我。
朝瀧秀一看到是夜熏，立刻渾身一震，默默地移動步子擋在了我前麵。所以，當我放下排球回過身的時候，隻看到了朝瀧秀的後腦勺，他整個人已經隔在了我跟夜熏中間。
真是的，又來了！都不知道這是今天的第幾次了！
我伸手推了推朝瀧秀，他卻紋絲不動。
我隻好扒拉著他的手臂探出頭問：“不好意思啊……有什麽事嗎？”
“沒關係……”夜熏的神色很複雜，眼睛裏閃爍著我看不懂的神色，但是他的語氣還是很溫和，“班主任叫你和我一起去辦公室一趟，討論下一次班會的主題。”
他一說，我馬上就記起了，的確是有這回事。下周的班會，好像還是我和夜熏主持。
“嗯，好。”我點點頭，準備跟夜熏走，卻發現手臂被某個人牢牢地握住了。
“怎麽啦？”我不禁有點兒頭疼。
就算兩個人在一起也是需要空間的啊！
可是朝瀧秀非常適時地拿出了殺手鐧，眼睛濕漉漉，就像被拋棄的寵物狗一樣，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乖啦，我隻是去班主任辦公室一趟，很快就回來。”
朝瀧秀卻用慣有的霸道語氣說：“不要去了，別管他們。”
“朝瀧秀同學，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夜熏不讚同地皺起了眉頭，插嘴道，“心蓉是學習委員，老師叫她去辦公室，她不能無故推拒，你這樣說會讓她很為難的！”
的確會讓我很為難！我在心裏默默地為夜熏點了個讚。
“我跟心蓉說話關你什麽事啊？”可是朝瀧秀完全油鹽不進，還朝夜熏翻了個白眼。
他一個跨步再次把我擋了個嚴實，同時不忘回頭來“苦口婆心地教導”我：“心蓉，你不要跟他說話，這家夥看起來老氣橫秋的，無聊透頂，跟他說話說多了，也會變得刻板的！”
“你……”夜熏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臉都漲紅了。
我連忙用力把朝瀧秀拉到了一旁，朝著夜熏賠笑道：“夜熏，你別生氣啊！他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嗯！”
見朝瀧秀還想說些什麽，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別鬧，怎麽能這麽說話呢！我是班幹部，這是我的工作！”
“那就別當什麽班幹部了啊！”朝瀧秀好不容易拉開我的手，不開心地嚷嚷起來。
他這麽不講理，讓我好氣又好笑，隻好冷下臉來說道：“不許任性！你回教室去等我！”
說完我也不管他是什麽表情，就衝夜熏一笑：“走吧。”
夜熏似笑非笑地瞥了朝瀧秀一眼，換上了我最熟悉的溫柔微笑，朝我點了點頭。
我連忙逃也似的拉著夜熏頭也不回地走了。
快走快走，我怕一看到朝瀧秀委屈的表情就馬上舉白旗投降。
可是進入教學樓之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朝身後看了一眼。
“心蓉？”夜熏不解地叫了我一聲，視線沿著我的手臂往下看。
“啊？”我愣了一下，往下一看，這才發現我正拽著夜熏的手腕，“啊！”
我連忙觸電似的放開了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
夜熏溫柔的神色瞬間僵住了。
我還以為他生氣了，連忙解釋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誤會啊！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呃……也不是，哎呀！反正你別誤會啦！”
夜熏的神色似乎有一點兒失落：“不喜歡嗎？也是……我們趕緊去見老師吧。”
我立刻飛快地點了點頭。可是氣氛卻隨著他的沉默變得尷尬起來。
和夜熏在一起，我再也不會有安心、放鬆的感覺，有的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和壓抑。
等我和夜熏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太陽都已經快要墜到地平線下了。
為了避免和夜熏走在一起覺得尷尬，我找了個借口說自己晚一點兒回去。
夜熏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離開了。
而我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馬上就往教室跑去。等我到了才發現，教室裏有點兒暗，裏麵隻有一個人，顯得空****的。
朝瀧秀氣鼓鼓地坐在座位上朝外張望著，見我推開教室門走進去，他立刻扭頭裝作沒有看到。
我無奈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朝瀧秀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大概覺得納悶，隻見他晃了晃腦袋，眼看就要扭過頭來。
我作勢彎腰低頭，恰好跟他打了個照麵。
沒有防備的朝瀧秀被嚇得一個哆嗦，差點兒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幹嗎啊！”他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在等我嗎？”
朝瀧秀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駁，但是最後說出口的卻是充滿委屈的話：“是啊！你也不看看都什麽時候了！”
我心虛地看了一眼窗外，太陽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天邊是紅彤彤的火燒雲，教室裏的光線更暗了。
想到有一個人在等著我一起回家，我的心裏暖洋洋的，像灌了蜜一樣甜。
我拿起兩人的書包，想要伸手去拉朝瀧秀起來的時候，他卻已經眼疾手快地搶過了書包朝後一甩，背在了自己背上。
“回家！”朝瀧秀握住我的手往教室外走，聲音有點兒凶巴巴的。而我老老實實地跟在他旁邊，一副乖巧的模樣。
也許是我前所未有的乖巧表現給了他放肆的信號，我們才走出校門，朝瀧秀就開始喋喋不休地教育起我來：“下回別跟那個什麽夜熏走在一起，知道嗎？”
我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都跟你說了他不是什麽好人，以前還聯合那個凶女人欺負你呢！”誰知道朝瀧秀越說越來勁，“離他們遠遠的，你要聽我的話！”
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家夥最近一逮到機會就妄圖給我洗腦，巴不得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沒有別的好人了。
“哎！你有沒有在聽啊？”朝瀧秀嘀咕了一路，終於發現我一直沒有說話，於是極為不滿地回頭看我。
“是是是。”我敷衍地應道，“我會遠離夜熏的！”
“還有一句！快說呀，你會聽我的話！”朝瀧秀提醒我。
“你會聽我的話！”我重複了一遍。
“嗯！”朝瀧秀滿意地點頭。
“撲哧……”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好啊！洛心蓉！你居然敢耍我！”怔愣了一會兒之後，朝瀧秀恍然大悟，這下可不得了，他大叫一聲就朝我撲來。
我連忙尖叫著朝家裏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嚷嚷著：“是你讓我說的嘛！”
“我可不是讓你這樣說的！”朝瀧秀鍥而不舍地追了過來。
2
夜幕低垂的夜晚，星星也從雲層裏跳出來，眨著眼睛好奇地看著路燈下的我們。
我跟朝瀧秀一路打打鬧鬧，很快就來到了家門口。
誰料本該一片漆黑的屋子此刻居然透出了溫暖的燈光，早上出門時再三確認過的已經關好的門敞開著，像是在歡迎我們回家。
這是怎麽回事？
我和朝瀧秀交換了一個眼神，躡手躡腳地朝家門口走去。
隻見玄關多了兩雙鞋，一雙男士的，一雙女士的，再往裏一點兒隨意地擺放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行李箱的把手上還貼著行李托運的標簽。
我心裏“咯噔”一跳，緊張的情緒已經不翼而飛了。
正在這時，房間裏傳來了腳步聲。
朝瀧秀正要揚起拳頭，我連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是小偷啦！是……”
“心蓉！你回來啦！”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拐角處快步走了出來。他渾身散發著儒雅的氣息，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連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新月。
聽到他低沉又渾厚的聲音，我剛剛還有些彷徨的心瞬間就像落入了熟悉的港灣。
我忍不住甩開朝瀧秀的手，撲入了那個讓我心安的懷裏：“爸爸！”
爸爸一把抱住了我，眼裏的笑意似乎馬上就要溢出眼睛：“我們家丫頭回來啦！爸爸來抱抱你，最近有沒有照顧好自己？瘦了沒有呀？”爸爸吻了吻我的額頭，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而我，隻顧著摟住爸爸的脖子，汲取他身上的溫暖，什麽問題都顧不上回答了。
“心蓉回來了？”一個好聽的女聲緊接著傳來。
順著聲音，我很快就看到了穿著小熊圍裙的媽媽，她長長的黑發束在腦後，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小巧的瓜子臉上滿是欣喜的笑容，就像見到了全世界最愛的寶貝一樣。
“媽媽！”我尖叫一聲，又轉身撲入了媽媽的懷裏。
我一把抱住媽媽柔軟纖細的腰，在她的胸口蹭了蹭，撒嬌道：“媽媽，你們回來啦！”
“是啊！爸爸媽媽回來了！”爸爸從媽媽身後伸出手來，把我和媽媽一起圈在懷裏，“國外的心理學會議一結束，我們就急忙回家來看你了！這麽久沒有回家，我們家丫頭都要長成大姑娘啦！爸爸媽媽都好想你！”
“活該啦！”我撒嬌地抱怨，“誰叫你們丟下我去工作的！你們都不擔心我，我一個女孩子自己一個人住，也會害怕的呀！”
“是爸爸媽媽不對。”媽媽抱歉地抱緊了我，“我們心蓉這麽懂事，一定會體諒爸爸媽媽的！”
“是呀是呀，我是你們的小棉襖嘛。”我親了親媽媽的臉頰，又在爸爸期待的視線下親了親爸爸的臉頰，“隻要你們能回來就好啦！”
我愜意地享受著媽媽的懷抱和爸爸的撫摸，感覺自己變回了小時候那個柔弱而又需要保護的自己。隻要有爸爸媽媽在，我就可以無憂無慮地撒嬌。
我們一家三口在家門口聊了好一會兒，我才猛然想起被我晾在一旁的朝瀧秀。
一想起他，我連忙不好意思地鬆開了緊緊抱著的媽媽，回頭看了一眼朝瀧秀。
還好，這家夥的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我們，好像在看一個奇怪的畫麵一樣，眼裏甚至還閃過了茫然。
我扭捏地小步走到朝瀧秀身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爸爸媽媽的神色：“爸爸、媽媽，這是朝瀧秀，是我的……同班同學。”
“你好。”爸爸慈祥地笑道，“謝謝你送我們家女兒回家，要進去坐坐嗎？”
“爸爸！”我尷尬地跺了跺腳，“他就住在……住在我們家啦！”
“什麽！”爸爸瞪大了雙眼。
一直笑眯眯的媽媽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心蓉，這是怎麽回事？”
眼見父母要發飆，我急中生智：“朝瀧秀同學家裏有事，家人都不在身邊，剛好我也一個人在家，我們倆在一起可以相互照顧，所以暫時住在了一起……”
“是的，阿姨，心蓉同學心地十分善良，她幫了我很多忙。”朝瀧秀一反往常粘人的態度，謙遜有禮地站在一旁，身體站得筆直，臉上的表情也顯得很認真。
“可是心蓉是女孩子呀！”媽媽嚴肅地看著我們。
氣氛一瞬間尷尬起來。
我忍不住偷偷地看向朝瀧秀，心裏有點兒著急。
朝瀧秀朝我眨了眨眼睛，不急不躁地笑道：“我知道，我特別欣賞心蓉這樣的女孩子。”
“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爸爸跳了起來。
媽媽手一伸，攔住了躍躍欲試的爸爸，挑了挑眉頭：“哦？”
爸爸隻好焦躁地在原地轉了個圈，然後惡狠狠地瞪著朝瀧秀。
我心裏很著急，要是爸爸媽媽想歪了可怎麽辦？
我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麽，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朝瀧秀不卑不亢地繼續說：“心蓉心地善良，會及時對陌生人伸出援手；心蓉性格開朗，責任心強，在班級擔任班幹部，為同學們服務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心蓉還很可愛，每天都朝氣蓬勃，我欣賞她這樣純淨又活潑的女生。”
原來我在他眼裏這麽棒啊！我美滋滋地想，忍不住偷偷看了爸爸一眼，他的眼裏也盛滿了讚同。
似乎是看出了爸爸的鬆動，朝瀧秀笑了笑，對爸爸繼續說：“因為欣賞，我完全尊重心蓉的任何想法和決定，不會做出逾距的事情，畢竟我們是好朋友嘛，要互幫互助！”
“哦！原來是這樣呀！”媽媽的眼神就像雷達一樣上上下下掃視了朝瀧秀好幾遍，臉色逐漸緩和下來。
她看了我一眼，揶揄地笑道：“心蓉的性格大大咧咧，雖然不像其他女生那樣嬌滴滴的，卻是我和孩子她爸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因為我們工作的關係，她很小就經常一個人在家，不僅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爺爺。看來……是我想岔了。同學嘛，是該相互照顧啦！”
原來我是爸爸媽媽引以為傲的女兒？一瞬間，分離的悲傷和委屈一股腦都不見了，我眼淚汪汪地看著媽媽，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
“可是……嗯！”爸爸眉頭一皺，正要說什麽，卻被媽媽一把捂住了嘴。
“進來吧，朝瀧秀同學，阿姨做好了晚飯，快一起來吃飯。”媽媽拖著爸爸笑眯眯地往房間裏走。
“可是……”爸爸的眉頭還是皺著，似乎還想說什麽。
媽媽卻不容商量地說：“我們家心蓉好不容易有個關係要好的異性朋友，你不要給我搗亂啦！”
看見媽媽嚴肅起來，向來對媽媽唯命是從的爸爸隻好偃旗息鼓了。
一頓晚飯在媽媽的努力下吃得賓主盡歡，朝瀧秀在爸爸媽媽麵前非常老實，除了關於他家人的問題被我搶著回答了之外，其他的一概誠實地回答。媽媽很快就表示：朝瀧秀同學長得這麽帥，還這麽老實，真是一個值得交朋友的男孩子，我們家的心蓉就交給你了！
至於爸爸，在媽媽麵前，隻能恨恨地吃著桌上的菜，化悲憤為食欲了。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趁著媽媽跟朝瀧秀搭話的時候，飛快地夾起一個雞腿放進了爸爸碗裏，然後衝著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爸爸寵溺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笑著搖搖頭，專心致誌地啃雞腿去了。
吃完飯，爸爸去廚房洗碗，朝瀧秀為了鞏固自己的好形象，也屁顛屁顛地跟了進去。
我和媽媽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聞著媽媽身上熟悉的香氣，我忍不住蹭到她懷裏，輕輕地說：“媽媽。我今天要跟你睡。”
媽媽忍不住笑了起來，白皙的手指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發：“心蓉都是大姑娘了，怎麽還想著跟媽媽睡覺呀？”
“不嘛不嘛，在你們麵前我才不要長大呢，就要跟你睡，晚上還能說會兒私房話。”
“要說什麽話呀？居然還要背著爸爸？”本該在廚房的爸爸卻突然跑了出來，佯裝不悅地看著我們，可是眼角的笑意卻早就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不告訴你，這可是女兒主動說要跟我說私房話的。”
“胡說，我們家心蓉明明最喜歡爸爸了，還說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呢。”
“誰說的，心蓉明明最喜歡媽媽。”
……
兩個人居然幼稚地爭辯起了我最喜歡誰的問題，我好笑地抬起頭看著他們，可是眼角餘光卻忍不住瞟到了正孤零零地站在廚房門口的朝瀧秀。
燈光下，他的表情隱在了光線裏，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可是他筆直站著的身子卻散發著說不出的悲傷，襯著昏黃的光暈，就好像他的世界裏隻剩下他自己一樣。
我的心突然一跳，馬上想站起來走過去。可是他卻緩緩地摘下洗碗的塑膠手套，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上了樓，好像要把現在的熱鬧都拋在身後。
看著他孤獨的身影，我的心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揪住了一樣，疼得喘不過氣來。可是此時的我卻不能拋下爸媽去照顧他，隻能看著他一步步走回房間，一步步遠離我。
3
我發現，朝瀧秀生氣了。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氣。
因為，他不理我了。以前那麽愛粘我的一個人，突然把我當成了空氣。
從早晨出家門開始，他就沉默不語。
愛笑的那個他似乎一夜之間離家出走，留在我身旁的，是一個不苟言笑、神色肅穆的大男生。
我從來不知道，當朝瀧秀不笑的時候，他俊美的五官看起來居然會有不怒自威的壓迫感，那平靜無波的眼睛，冰冷無情的唇線，透著一股漠然。
“朝瀧秀！你等等我啦！”拜那個家夥的大長腿所賜，我要一路小跑著才能保證自己不被他甩掉。
朝瀧秀邁動的步伐似乎有一瞬間的停頓。
我喜上眉梢，連忙再接再厲地呼喚他：“等我一下！你走太快啦！媽媽做的早餐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就吃太多了，走這麽快好想吐哦！”
正在“急行軍”的朝瀧秀總算聽到了我的呼喚，他腳步一頓，腳尖一轉，回頭看我，神色很是別扭：“也沒有很好吃啊！你一副一輩子沒吃到過的模樣看起來很丟臉！”
“啊……”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鼓鼓的肚皮，“早餐可是盛滿了滿滿的母愛哦！我無法拒絕啦！”
“哼！”沒想到聽到我的解釋，朝瀧秀的臉色更加不好了。他從鼻孔裏重重地哼了一聲，像炸毛的貓咪一樣氣衝衝地快步離開了。
是我說錯了什麽嗎？
到了學校之後，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像以前一樣耍小性格，晾他一會兒之後，他就會自己蹭過來找台階下了。
而且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起來我是哪裏惹到了他。
然而一個上午過去了，一個下午過去了，他都沒有搭理我。
連其他同學都忍不住跑過來偷偷地打聽，是不是我和朝瀧秀鬧矛盾了？不然他怎麽看起來那麽可怕。
我無奈地看著朝瀧秀，默默地腹誹：你們大概不知道吧，那家夥可是隔壁學校的混世魔王呢！這個樣子的他，恐怕才是真正的他呢……
在我看著朝瀧秀的側臉發呆的時候，他正巧轉過頭來。於是，我們的眼神就這樣交會了。
“那個……”心中一動，我正想打破我們之間的尷尬，朝瀧秀卻又轉過了頭。我想開口詢問朝瀧秀為什麽會生氣，可是他這樣的態度……
這尷尬一直持續到放學。
萬萬沒有想到，放學鈴聲一響起，朝瀧秀就把課桌上的書一股腦掃入了書包，隨後他隨手一甩書包，站起身，邁開大長腿就朝教室門口走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一係列行雲流水的動作，一時反應不過來。
朝瀧秀他，丟下我，走了？
“哇！你們吵架啦？”旁邊的女生誇張地大叫起來，“昨天還形影不離呢！”
我趕緊整理好書包，然後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朝瀧秀！”我從來不知道這家夥走路能走得這麽快，我氣喘籲籲地追到學校門口，遠遠看到了朝瀧秀的背影。見他這麽決絕，一股無名火瞬間爆發，我忍無可忍地大叫了一聲。
朝瀧秀似乎停頓了一下。
我心中一喜，正要追上去，誰料半途卻殺出了一個人：“洛同學！”
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我腳下一頓，一個趔趄才穩住了身體。
不用說，這麽溫柔的聲音隻能是老熟人——夕夢月了。
“你來幹嗎？”心情本來就不好，夕夢月的出現更是給我敲響了警鍾，畢竟每次他來找我都沒什麽好事。
“有事快說！”我一邊不耐煩地催促著夕夢月，一邊用目光去追逐朝瀧秀的背影。然而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朝瀧秀已經不見蹤影了。
“兩個消息。”夕夢月微笑著，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眼見朝瀧秀已經不見蹤影，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別賣關子了，隨便說哪個！”
快點兒講啦！講完我還要去追朝瀧秀！這家夥今天太不對勁了，我要找他問個明白！
“那就先說好消息吧。”夕夢月好整以暇地掏出一個小瓶子，“我媽已經研製出解藥了。”
解藥！真的有解藥了？
我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別高興得太早。”夕夢月麵色不變，語氣裏卻多了一絲我聽不懂的意味，“還有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
“他將會失去失憶期間所有的記憶。”
世界突然安靜了。
失憶期間所有的記憶？也就是說……他會忘記我，忘記與我之間所有的記憶？
“所以，我會完全消失在他的世界裏……”我訥訥地說，心裏好像被硬生生地扯開了一道口子。
似乎嫌這個打擊不夠大，夕夢月又繼續說：“就算再給我媽一段時間，她也無法消除這個副作用。再說了，朝瀧秀能再等多久，還是個未知數，說不定……喂！洛同學！”
我一把奪過夕夢月手中的小瓶子，拔腿往家裏跑去。
玻璃質地的瓶子握在手裏就像冰塊一樣，凍得我幾乎失去知覺，就像我此刻的心，幾乎冷得快要停止跳動。
朝瀧秀，你會忘記我，你會回你的家，做你的小霸王，再也記不起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是不是？
我突然萌生出了可怕的想法：不如就讓他忘記家人好了，隻記得我，隻依賴我，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可是，一想到他看到我和家人在一起時眼底的羨慕，內疚就像泉水一樣冒了出來。
就在這種渾渾噩噩中，我終於走到了家門前。
推開門，家裏充溢著食物的香味，好像一下子就衝散了我身上從外麵帶回來的悲傷。
“你回來啦？”爸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我笑了笑，電視裏正傳出綜藝節目主持人誇張的笑聲。
“朝瀧秀呢？”我握緊了手中的瓶子。
“在廚房，”爸爸笑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懂事，還懂得幫忙做家務……”
我二話不說朝廚房走去。亮黃色的燈光下，朝瀧秀和媽媽背對著我在料理台前忙碌著。朝瀧秀一手按在什麽東西上，另一隻手拿著菜刀，認真地切著。
“嚓嚓嚓……”刀刃切開食材，再輕輕落在砧板上。
我卻覺得這聲音一下一下落在我的心上。
好想馬上看到他的臉，好想再一次在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正要走上前去，朝瀧秀已經完成了手上的工作，他側頭看媽媽，臉上是乖巧的笑容，眼底還有細碎的歡喜：“阿姨，我切完了，還有什麽需要切的嗎？”
媽媽順手攪拌了一下湯鍋裏的食材，轉頭看了看朝瀧秀的“傑作”，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她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朝瀧秀的頭，和藹地笑道：“瀧秀真是好孩子呢，我們家心蓉都做得沒有你好哦！”
“真的？”朝瀧秀的臉頰上逐漸染上了兩團紅暈，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媽媽，眼裏的喜悅好像已經溢了出來，“阿姨別誇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這是多麽溫馨的畫麵，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澀，因為我從他的身上，看到了發自內心的高興，那是跟我在一起也沒法得到的喜悅。
我情不自禁地問自己：洛心蓉啊洛心蓉，如果要你永遠忘掉爸爸和媽媽，你願意嗎？
我又有什麽資格自私地剝奪朝瀧秀恢複記憶的權利呢？即使，付出的代價是，他再也不會記得我。
可是，讓我就這樣把解藥給他……
再等一等，過一陣子再把解藥給他，應該也沒有關係吧……
我慢慢地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一甩頭，“噠噠噠”地衝上樓，撲到自己的**。
我們相處的日子，還是迎來了倒計時。
不知道我在自己的房間裏待了多久，樓下傳來了媽媽喊我吃飯的聲音。
“心蓉，下來吃飯啦！”
這溫柔的聲音卻差點兒讓我哭出聲來。
我連忙狠狠地擦了擦酸澀的眼角，一邊回著“來啦”，一邊往樓下走。
“瀧秀，這盤杏仁炒蝦可是叔叔的拿手菜，你快嚐嚐。”不知道怎麽回事，朝瀧秀和爸爸竟然冰釋前嫌，爸爸親切地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慈愛地推薦道。
在學校擺著臭臉的朝瀧秀現在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見了：“謝謝叔叔。”
嚐了一口之後，他發出了誇張的驚歎：“哇！簡直太好吃了！叔叔廚藝真棒！”
“你這孩子，就是嘴甜！”媽媽好笑地敲了敲朝瀧秀的頭。
朝瀧秀配合地“哎喲”了一聲，惹得爸爸媽媽哈哈大笑。
餐桌上，爸爸媽媽和朝瀧秀笑得很開心，反倒是我一直沉默不語。
我能看得出來，朝瀧秀並不隻是在討爸爸媽媽歡心，他是真的很向往這樣其樂融融的家庭生活。隻是，他自己可能都沒有發覺。
就在我快要把臉埋到飯碗裏去的時候，一塊雞肉被投入了我的碗裏。
我怔怔地抬起頭，剛好看到朝瀧秀不自在地扭過頭去。
“怎麽，你們吵架了？”媽媽挑起了眉頭。
我默默地看著碗裏的雞肉，沒有回答。
倒是朝瀧秀自然地接了口：“沒有呢，阿姨。”
“還說沒有。”爸爸佯裝生氣地板起了臉，“今天你們都是分開回來的，丫頭一回來就不對勁。臭小子，你快說！是不是你欺負她了！”
朝瀧秀噎了一下，沒詞了。
爸爸本來隻是嚇唬嚇唬我們，卻沒有想到朝瀧秀一副心虛的表情，他的臉色立馬變得嚴肅起來，語氣都嚴厲起來了：“怎麽回事？”
“沒事！”我深吸了一口氣，把眼眶裏的淚意憋了回去，“我們很好啊，怎麽會吵架呢！”
我笑眯眯地看著朝瀧秀：“你說是不是？”
朝瀧秀端著飯碗愣愣地看我，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般應和道：“是啊是啊！”
“那就好！”媽媽及時出來圓場，“都別發呆了，快點兒吃！心蓉啊，我和你爸爸乘明天上午的飛機去Z省，有個研討會要參加，又有一段時間不能回來了。你和瀧秀要好好相處，相互照顧，知道了嗎？”
“哦……”
“嗯。”
吃過飯後，我和朝瀧秀自告奮勇留下來洗碗，媽媽意味深長地來回掃視了一遍我和朝瀧秀，點頭應允了。
因為爸爸媽媽第二天要起大早趕飛機，他們早早上樓休息去了。
廚房裏隻剩下了我和朝瀧秀。
我們默默地勞作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喂！”
“嗯？”朝瀧秀這下回應得倒是挺幹脆，沒有冷著臉不理人。
我心裏的忐忑不安稍稍消除了一些：“我問你啊，你喜歡和我爸爸媽媽相處嗎？”
朝瀧秀似乎驚訝了一下，隨後他有點兒羞澀地開口了：“叔叔阿姨很好，我很喜歡他們……心蓉，能有這樣的爸爸媽媽，你很幸福呢。”
如果朝瀧秀想起了他的父母和哥哥，會不會也會覺得很高興很幸福呢？畢竟，家人之間的牽絆是無可取代的。
我定定地看著朝瀧秀。他那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眼眸，他那雕刻一般高挺的鼻子，他那粉嫩如花瓣的嘴唇，他那俊美異常的輪廓，還有他溫暖的擁抱、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
這些，我都喜歡。
可我能因為喜歡就剝奪他對家人的牽絆嗎？
我不能。
心裏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我覺得既委屈又難過，卻是真心地希望朝瀧秀能恢複記憶。
第一次，我主動抱住了朝瀧秀的腰，把耳朵貼在他的胸膛，傾聽他心髒跳動的聲音。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摟住了我的肩膀，堅定地說：“心蓉，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快快樂樂地在一起，絕不分開。”
“永遠”這個詞，說出來的時候是如此的輕易，但又有幾個人能夠真正做到呢？有幾份情感能夠真正走到永遠呢？
哪怕知道我們可能下一秒就會分離，我還是用力地點著頭：“嗯！”
隻要你不離開我，我就永永遠遠陪在你身邊。
我真的好喜歡你，喜歡得心都疼了啊，朝瀧秀。
4
第二天是周末，我和朝瀧秀起了個大早，一起送爸爸媽媽去機場。
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讓我覺得無法承受與家人的分離。前一秒還強忍著淚水作別爸爸媽媽，下一刻我便已經蹲在地上淚如雨下。
“心蓉？”朝瀧秀似乎是被我異常的表現嚇壞了，“心蓉你怎麽了？”
“嗚嗚嗚……”我拚命地忍耐，卻還是忍不住嗚咽出聲。
和爸爸媽媽的離別，總有相逢之時，我和家人還有許許多多的時間可以一起度過。然而我和朝瀧秀在一起的時間，卻在不斷減少，我跟他，一分別，彼此就變成陌生人了吧。
也許是下一個小時，也許是明天，我們就要分離。我們的離別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發生。
“心蓉，乖，別哭了，過幾天叔叔阿姨就回來了。”朝瀧秀心疼地抱住我，讓我趴在他懷裏哭。
“嗚嗚嗚……”我再也抑製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好像隻有哭泣，才能帶走此刻的悲傷。而朝瀧秀就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把我護在懷裏，默默承受著我的發泄。
等我終於抬起頭看他時，卻一頭撞進了他溫柔的眼神裏。我想，此時的我一定是眼睛腫腫的、鼻頭紅紅的，臉上還有未擦幹的淚痕，好醜啊！但是他一點兒也不嫌棄，反而小心翼翼地幫我擦拭著眼淚，像是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寶。
“朝瀧秀……”我忍不住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很想跟他說，我手上有你需要的解藥，你喝了吧？可是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我好難過，你像上次一樣逗我開心吧。”
朝瀧秀捏了捏我的臉頰，寵溺地笑了：“好啊，我帶心蓉去玩好玩的！”
“嗯。”我點頭答應了。就當作最後的回憶吧。
朝瀧秀拉著我的手，帶我坐上了開往市區的的士。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辦法來逗我開心，卻都沒有效果，最後就連胖胖的司機大叔都看不下去了，一邊開車一邊勸說道：“小姑娘，你男朋友惹你生氣了是吧？看在他這麽討好你的分上，你就原諒吧，遇到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人要珍惜呀……”
我看了看旁邊臉色微紅的朝瀧秀，悄悄扭過頭，想掩飾臉上升起的紅暈。
朝瀧秀牽起我的手，跟大叔道了謝。我們這時才發現，建築物正麵的牆體上鑲嵌著“3D畫館”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3D畫館？”我疑惑地看向朝瀧秀，“是什麽？”
朝瀧秀拉著我的手往畫館的大門走去，神秘兮兮地說：“進去了就知道啦！”
恰好門口有一群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排隊進入畫館，朝瀧秀朝我使了個眼色，我會意地排到了學生們的後麵，跟著他們一起混了進去。
沒辦法，不論是身份證還是學生證，我們都沒有帶在身上。雖然畫館是免費開放的，卻要證件兌換門票，我和朝瀧秀沒有帶證件，隻好渾水摸魚了。
我和朝瀧秀順利地進入了畫館，一進門就能看到投影儀投射在走道和兩邊牆壁的圖像，那是畫館的立體結構圖。
“我們去3D恐龍館吧！”朝瀧秀仔細看了一會兒畫館的布局，提議道。
“好啊。”我點點頭，今天他不論說什麽，我都會無條件答應。
可是事實證明，還是我太天真了。才一跨入恐龍館，我就嚇得迅速躲到了朝瀧秀的身後。因為一屋子的恐龍看起來實在太可怕了！
離我們最近的暴龍雞蛋大小的眼睛裏露出了發現食物的喜悅、尖利的爪子興奮地朝我們伸過來，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來，用尖利又寒光閃閃的牙齒咬住我們！
因為事先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一眼看過去差點兒以為一頭活生生的恐龍正在朝我猛撲過來，小心髒都停止跳了一秒。
我後怕不已地藏在朝瀧秀身後，心髒還在劇烈地怦怦直跳。
“心蓉別怕，這些都是畫啦！”朝瀧秀牽著我的手往前走。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發現恐龍們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動作。
我回頭看朝瀧秀，他朝我努了努嘴。在朝瀧秀的鼓勵下，我遲疑地伸出了右手，顫巍巍地朝齜牙咧嘴的恐龍摸去，不料手掌所觸及的卻是一片平坦。
“心蓉，看我！”身後傳來朝瀧秀調皮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卻看到了朝瀧秀在一隻往前撲的恐龍麵前擺出了拔腿狂奔的動作。
見我正看著他，他還配合地大張著嘴巴，瞪圓了雙眼，作驚恐狀。乍一看，還真像因為被恐龍追而驚恐逃命的人。
“哈哈哈，好逗！”我不禁露出了微笑，“我也要玩！”
“好哇！”朝瀧秀熱烈歡迎我的加入。
於是，3D畫館裏，充滿了我和朝瀧秀的嬉笑聲。
我們在畫著天花板的畫上裝作倒立行走，在畫有未來都市的房間裏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飛碟上傲視群雄，還在坍塌的巨坑入口擺出了往下跳的姿勢……
浪漫的教堂背景引人入勝，在畫前還擺著兩個精心製作的模型，一個模型身著粉絲婚紗，一個模型穿著筆挺的銀灰色西裝，兩個模型都在腦袋所在的位置留著空缺。
工作人員走過來微笑著說道：“兩位要拍張照片嗎？”
原來這是給人拍照用的呀！
“當然要了！”朝瀧秀興奮地拉住了我的手，“心蓉，我們去拍張照片吧！”他指了指模型所在的位置，殷切地看著我。
“可是……”那分明是結婚禮堂的場景吧……
“拍吧！”朝瀧秀拿出他的大招——撒嬌。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他迷蒙著水霧的眼睛和充滿了乞求神色的臉。
我隻得哀歎了一口氣，點頭答應了。
“我們好了！”得到回答的朝瀧秀立刻朝工作人員大喊了一聲。
我們在模型後麵站好，朝瀧秀滿臉都是躍躍欲試的興奮，嘴角翹得老高。
而我心裏，卻被離別的愁緒填得滿滿的。我突然有點兒憤憤不平：如果他知道不久之後我們就會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他還會這麽開心嗎？
“心蓉……心蓉！”朝瀧秀見我呆呆地看著他，一直沒有看鏡頭，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是不是我太帥，讓你看傻眼了呀！”
臭美！
我腹誹著，嘴上卻一反常態地說：“是啊！你可帥了！迷得我都找不到北了呢！”
朝瀧秀的耳朵立刻變紅了。
“喂！那邊的兩位情侶，你們不要秀恩愛啦！能不能先把照片拍完？”等待了許久的工作人員不得不打斷了我們。
“好了！”朝瀧秀連忙大聲說道。
我們擺出了照相的姿勢。突然，一隻手悄悄地伸了過來，握住了我的右手。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心蓉。”朝瀧秀叫我。
“嗯……”我微微垂下了眼瞼，以期掩飾心中潮水般澎湃的複雜情緒。
“我們一起喊‘茄子’哦！”朝瀧秀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我側頭看向他陽光一般明媚的笑臉，點了點頭：“嗯。”你高興就好。
在朝瀧秀的慫恿下，我們大聲而整齊地喊出“茄子”，聲音在房間裏回**著。
看著他充滿了快樂和滿足的笑容，我的心被不知名的情緒漲得滿滿的。怎麽辦，我好像更喜歡他了，好想現在就抱住他，然後不顧一切地告訴他：我喜歡你。
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甜蜜和苦澀交替著侵蝕我的思緒，哪怕旁邊的人笑得比鮮花還要漂亮，可是我的心裏卻已經一片荒蕪。
照完相之後，我覺得自己幾乎已經無法笑出來了。我的笑容一定比哭泣還要難看。
在工作人員去洗照片的時候，朝瀧秀認真地提議道：“心蓉，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我的回答，是一個吻。
我第一次主動地撲了過去，摟住了朝瀧秀的脖子，踮起腳，嘴唇輕輕地碰到他的唇。雖然短得隻有一瞬間，卻甜到了我心裏，給那片荒蕪澆灌出了花朵。
這，大概就是愛吧？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就像我和朝瀧秀的相遇，總有離別之時。這短暫的幸福，就像是偷來的寶貝一樣，終於還是要物歸原主。
可是看著他的眼神從難以置信到放出耀眼的光芒來，我卻不能當麵說出再見的話來。
“心蓉，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他忍不住抱起我，快樂地轉了個圈，“我就知道，全世界心蓉最好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一直在一起嗎？
眼淚還是流了下來，慢慢打濕了他的衣服。朝瀧秀，你以後一定要原諒我，原諒我曾經說過這個善意的謊言。
從3D畫館出來，我們直接回到了家。
是的，最後一次，我跟他一起回家。
朝瀧秀一進門剛脫下鞋子，就開始嚷嚷：“心蓉，有水嗎？”
“什麽？”我回過頭看他。
“這是什麽？”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中剛拿到的解藥。
我心裏“咯噔”一跳，反射性地把東西遞了過去，強顏歡笑道：“是……水。”
我的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了，指甲刺得我的手心好痛，但是我隻能借此來壓製心裏的不安、惶恐，有許多其他我說不上來的情緒。
大概是我異常的反應引起了朝瀧秀的注意，他剛要把解藥倒入口中，卻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心蓉，你是不是很想喝啊？”
我一點兒也不想喝，而且……也很希望你不要喝，可是我不能那樣做……
我苦澀地搖了搖頭。
朝瀧秀哈哈大笑：“看你的表情，我還以為你也想喝呢。”說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瓶子裏的藥水倒入了自己口中。
“咕咚”一聲，他的喉結滑動，我的耳中傳來了**下咽的聲響。
“心蓉……我怎麽……有點兒頭暈？”
“砰——”
眼前的朝瀧秀慢慢軟倒，最後陷入了沉睡。
我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氣般，“咚”的一聲跪坐在地板上。
朝瀧秀，你要回家了。
我機械地撥通了夕夢月的電話，僅僅半個小時後，夕夢月就出現在我家門口，然後將朝瀧秀抱上了他的車。在關上車門之前，夕夢月定定地看著我，他的眼睛像是有安撫的魔力，然而我已經感受不到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生生逼退了馬上就要掉出來的眼淚，呆呆地看著後座睡得香甜的朝瀧秀。
夕夢月輕聲問：“你後悔了？”
我轉頭看向他，堅定地搖頭：“不後悔。”那是朝瀧秀向往的生活啊，我不能那麽自私。
“謝謝你，洛同學。”夕夢月由衷地說，“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弟弟的照顧，那麽……再見了。”
再見……
淚水終於衝破了眼眶的阻攔，順著我的臉頰蜿蜒而下，最後滴落在地上。我拚命地壓抑著哭聲，卻製止不了喉嚨的嗚咽。
再見了，朝瀧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