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炫說唱組合

就像指間的沙越握緊越留不住,時間也是這樣,越是覺得時間緊迫,時間就仿佛溜得越快。

中心裏的女生們度過了無比緊張的一周,為了能加入夢想中的麥倫藝術團,首先得在培訓中心的測試中一鳴驚人。

競爭的環境總會衍生出對峙的氣氛,最近中心裏的男生們根本不敢找女生們說話——因為女生們身上散發的氣勢實在是太可怕了。

“果然還是我們男生更大氣啊,測試歸測試,用得著這麽嚴肅嗎,今天的氣氛真可怕呢。”櫻田翔吐吐舌頭,一手搭在羽生弦的肩膀上。

用毛巾擦著汗水,羽生弦一口喝幹水壺裏的水。仰頭的姿勢將他的頸肩線條舒展到了極致,小麥色的肌膚像塗了一層晶瑩的油脂,散發著瑰麗的光澤。

櫻田翔的視線在上麵停頓了一下,聳聳肩又說:“喂,你最近很沉默呢,我覺得你都疏遠我這個好哥們了。”

羽生弦看他一眼:“是你疏遠我吧,我看你好像挺忙的不是嗎?”

“哈哈。”櫻田翔幹笑,“哪有,就是之前遇到幾個學校裏的同學想到中心來看看,我隻好應付一下嘛,其實……”

“不用跟我解釋,我對不相幹的人沒什麽興趣。”羽生弦把毛巾朝脖子上一掛,重新站上跑步機開始新一輪的體力訓練。

他的目標永遠都是麥倫藝術團那筆高額的獎金,連小刺蝟都那麽努力,他怎麽可以輸呢?

“阿嚏!”亞米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過後,茫然地捂住鼻子。

“怎麽辦,你感冒了嗎?”小薰急得搓手,小鶴也湊過來,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沒有啊,該不會有人在背後念叨我吧?”亞米揉揉鼻子說道。

“今天就是考試日了。”小鶴抿著咖啡,一臉決然的堅定。

“別、別說了,我開始緊張了。”小薰抖著手,幾乎把臉都埋進盤子裏。

為了保持最好的體型,今天幾乎所有的女生都選擇了不吃飯,現在食堂裏隻有她們三個人。

“你哪天不緊張啊?”亞米大口咬下雙層漢堡,“看著吧,我的計劃絕對能行!”雖然隻有一周時間,但點子出自她亞米的金頭腦,怎麽可能失敗。

小鶴看看時間,率先站起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小鶴,你的腳踝真的沒事了?”小薰還是很擔心。

“放心。”小鶴微微一笑,這時,食堂裏開著的電視突然引起了亞米的注意。

“日前一個慈善拍賣會上,素有“花冠貴公子”之稱的財團繼承人藤千羽出席拍賣,為主辦方站台,並在活動中提到了大名鼎鼎的麥倫藝術團,以下是娛樂我天地的詳細報道……”

電視畫麵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年的特寫鏡頭。

長發及肩的少年麵對鏡頭溫文儒雅,無數話筒幾乎填滿了畫麵的所有邊邊角角,少年一雙溫潤的眼眸似乎總是帶著暖暖的笑意,清涼如冷泉般的聲音悅耳動聽地傳來。

“集團一向重視與文化界的合作,這一次出資加盟麥倫藝術團,我希望不是一次短暫的攜手,而是長久的合作,對於這一點,麥倫藝術團的各位股東也有相同的看法……”

少年對著鏡頭侃侃而談,他那優雅自如的樣子讓亞米不禁陷入回憶之中。她以為時間是一頁書,翻過去就算了,卻想不到偶然翻起時,還是會有這麽強烈的印象!

你是打算自動消失,還是我讓你消失?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就一次。

那個自以為高貴的家夥,竟敢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哼,為什麽她現在倒大黴,他卻越來越走運了?這根本就不科學!

“在看什麽?快走吧。”小鶴和小薰的聲音,把亞米從座位上拉起來。

“來了。”

算了,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想著報仇,而是先安全通過中心內考核。

放下了心結,亞米三人走進了電梯,其他人看到她們後紛紛露出戒備的表情。

“你們準備了什麽節目?”一個女生問道。

“秘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亞米一笑,輕描淡寫道。

“還保密啊?大家都不知道你們三個在排練什麽,說不定是要給大家一個驚喜哦。”另一個女生冷笑。

“一個傷了腳,一個沒嗓子,一個胖乎乎,嗬嗬……老師要真的給你們高分,那才是笑話呢。”

完全被看扁了呢。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幾個女生像是得勝了一樣高傲地率先走出去,準備考核的女生們早已經等在考室門口,亞米三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屬於她們的戰場開始了。

“本次考核,由中心高層女生組的教頭主考,中心各單位的老師監考,共計三十五位考官,以投票決出高分者。每位考官手上有1至10分牌各一張,根據學員的表現打分,一次隻能舉一張分牌。教頭有1至11分牌各一張,以保證教頭擁有最高決定權。考試內容不限,學員可以自由發揮,現在開始領考號,請把號牌貼在自己身上的顯眼位置……”

負責秩序的老師一邊分發號牌,一邊介紹規則,因為有男生組考試在前,大家都沒把心思用在聽介紹上麵,而是各自緊張地準備著自己的節目。

“我們三個的號牌在一起呢。”看著三個連號的數字,亞米自信地笑了,“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們。”

“沒錯,我們一定會贏。”

“嗯、沒、沒錯!”

“1號進場,2號準備。”就在她們相視一笑時,考試已經開始了。

沒有表演時間的限製,一切以老師的判斷為準。當一個老師認為不想再看下去時,就會打出自己的分牌,所有老師都打出分牌,就表示表演結束。

看似很寬鬆的規定,實際上卻非常可怕。

見多識廣的導師們到底能忍受多久?自己的表演真的很吸引人嗎?沒有學員知道。所以當1號考生從考場出來時,幾乎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才30秒?”

“這樣就結束了嗎?”

表演時間越長,代表節目越好,至少證明導師想看下去。才30秒就打分結束,1號考生已經麵色蒼白。

2號忐忑不安地進去,又是不到一分鍾就出來了。她一出來就捂著臉淚奔,大家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好、好像很嚴格的樣子呢,自己能撐過一分鍾嗎?

“我、我們會不會一進去就被掃出來?”小薰突然說。

“閉上你的烏鴉嘴好嗎?”亞米真想拍小薰一掌。

“我現在能體會羽生弦為什麽站著發呆了,好緊張。”旁邊一個女生小聲議論。

“拜托,據說老師給羽生弦發呆的時間足足有5分鍾,知道什麽是差距了吧。”另一個女生說。

“嗚嗚,我對這個看臉的世界絕望了,臉能當卡刷嗎,老師要是以貌取人怎麽辦。”

這話聽起來真不順耳。

亞米走過去說道:“喂,老師並沒有讓羽生弦過關,你別亂說好嗎。”

那女生知道自己說錯話,別扭地轉過身去。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有考生成功撐了兩分鍾,看她從考室裏出來勝利般的驕傲神情,有的人變得輕鬆,有的人卻更加緊張。

見小薰臉都快皺成包子,亞米隻好安慰她:“別怕,這隻是中心的內部考核,隻是讓我們知己知彼而已,成績也不決定誰進麥倫藝術團。”

“嗯。”小薰的臉終於舒展開來,這時候聽到老師喊著“20號、20號進入考場!”

來了。

亞米一推小薰,小薰猛地抬起頭,看到亞米和小鶴微笑的臉龐。她鼓起勇氣走出來,用最大的聲音說:“到!”

這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的畫麵,當高、矮、胖三個女孩走進了考場時,幾十位考官的眼神都變了。有人驚訝、有人玩味,在老師們超高壓的注視下,亞米三人抬頭挺胸地站在了考場上。

沒有招呼,也沒有預備開場白,當伴奏帶裏輕微的雜音一過,細心剪輯過的音樂緩緩流動。

是輕音樂。

像淡綠色的風輕輕劃過樹梢;像振翅的小鳥低空劃過水麵;像清晨的朝露從花骨朵上緩緩墜落……修長的少女一身簡潔的白裙,高高地挑起她曼妙的足尖。這是森林裏的精靈嗎?

音樂聲漸漸從敘事的輕音樂過渡到熟悉的旋律,雖然節奏依然舒緩輕慢,但顯然逃不過導師們靈敏的耳朵。

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

原來少女竟是白天鵝奧傑塔的化身。

她降落在美麗的天鵝湖,等待著王子的到來。王子什麽時候才會來尋找真正的奧傑塔呢?難道他已經被美麗妖異的奧吉莉婭迷惑了嗎?

少女輕靈的身姿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悲傷,就在這時,一個仿佛來自天際的聲音幽幽響起——

沒有歌詞,隻有單純的吟唱。

在淒美的吟唱裏,藏著天鵝公主內心的悲憤和控訴。被詛咒的悲傷,被奪走愛人的怨恨,在茫然不可知的等待中,公主的心化為地獄裏燃燒的曼陀羅,像燎原的火焰熊熊燃燒。

可她是奧傑塔,她不能像奧吉莉婭一樣肆意掠奪,她隻能隱忍,隻能等待,隻能期盼王子的到來,卻又害怕王子因為知道真相而遇到危險。

歌聲如泣如訴,公主在歌聲中絕望地摔倒,她就像被這個殘酷的童話折斷了雙翼,看到這裏,一個導師差點兒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想要扶起公主。

但導師的手隻能停在半空中,因為一個仿佛咒語般的低吟慢慢響起,和高亢的吟唱漸漸合拍,融化在了一起。

這低聲的咒語,帶著神秘卻堅定的節奏感。

樂曲在這裏加強的重低音,節奏變得越來越鮮明,悲泣的高歌隱去,平鋪直敘的咒語用強勁的節奏帶來了明顯的敘事風格。故事在跳躍,在前進,在描述著公主等待時,王子所經曆的一切。

老師們不由得皺眉,這是……說唱?

是的,是說唱。看似平凡的女孩用近乎冷靜淡定的語氣,在敘述著這個童話裏的片段。

她或許不是那麽霸氣,也不是太會擺酷,可是她冷靜地旁觀著這個**迭起的劇情,她的說唱是在為悲傷的故事降溫嗎?可是為什麽觀眾會有種隱隱的期待,期待樂曲在下一秒鍾華麗一轉,迎來更輝煌的篇章呢?

這樣的期待在不斷地擠壓著、擠壓著,老師們遲遲不肯舉牌,都對這個節目產生了強烈的企盼。有經驗的導師們預感到最終的結尾就快到了,卻又下意識不願意等到結局。

就在這時,強勁有力的節奏中再次加入旋律,比之前的高亢歌聲更加激昂的旋律,帶著那悲泣的吟唱再次響起。

高歌的旋律把劇情推高、再推高,少女一躍而起,仿佛空中劃過一道白色的閃電,她的舞動和歌聲融為一體,負責說唱的少女卻一直按著自己固有的節奏,為這段最後的控訴增添音樂的厚度和深度。

直到伴奏在一個超出人類極限的超長高音中戛然而止,吟唱聲依然在考室裏久久環繞,少女翩然落地,以一個完美的芭蕾舞謝幕結束了這一段演出。

一分鍾過去了,坐在中間的教頭總算清醒了過來,幹咳一聲,“喚醒”了各位導師。

“我說,大家是不是該鎮定點,這隻是孩子們的一個粗糙創作而已,請不要這樣好嗎?這樣會顯得我們這群導師很沒見識。”嘴上雖然刻薄,可教頭卻滿臉自豪的微笑,看著亞米三人的目光完全就是看著愛徒的眼神。

“負責聲樂的李老師應該有參與吧,這個伴奏帶的剪輯完全是你的風格嘛。”一個男導師打趣。

李老師當然也在考官之列,她聳聳肩:“我可不是幫孩子作弊。這是平時幫我的愛徒做的練習樂,誰知道她這麽聰明活學活用呢。”一邊說,一邊讚許地看著亞米。

“伴奏帶隻是一個方麵,最主要的還是三個丫頭膽子大,編排得好。你們是怎麽想到三個人組合的?無論是男生組還是已經考過的女生組,都沒有人想過要組合啊。”

亞米看著小鶴和小薰,笑了。

“很簡單啊,考試規定裏又沒說不許做組合。”

就是這麽簡單,不行嗎?

教頭看著亞米,總覺得她的樣子很有趣。她故意做出嚴肅的表情問道:“不要耍小把戲,我們這些導師都看得出來。除了你的歌聲沒問題,跳舞的21號腳上有傷,跳躍時落地不夠利索,說唱的20號看起來沒問題,可是這種編排很大程度地掩飾了她表現力的不足,不是嗎?”

教頭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亞米身上。

也許是直覺吧,她總覺得,在三個人裏,雖然跳舞的女孩很完美很亮眼,可真正的主心骨是這個有點微胖戴著大眼鏡框的女孩。

如果沒有她,舞蹈和說唱根本毫無關聯。

她的聲音簡直是老天的恩賜,光是用聲音就能準確清晰地描述一個故事,這不是聽上去那麽簡單的能力。

說白了,唱歌不是你聲音大、音域寬就算好,唱歌是為了抒發內心的情感,講述一個故事。如果不能引起人的共鳴,聲音再大再高亢再響亮,也隻是機器而已。

如果這個節目的策劃是出自這個女孩之手,那麽教頭敢拍胸口保證,這個女孩一定會進入麥倫考官的視線的。雖然她還隻是璞玉……

“別這樣啦,你故意這樣說,是想讓她們倆討厭我嗎?這個節目雖然是我想的,但是沒有小鶴和小薰,我一個人也做不出這種效果。教頭你見多識廣,就行行好給我們一個高分吧。”亞米大大方方地討分行為,讓小鶴和小薰都感覺背上一麻。

這丫頭也太大膽了吧。

可偏偏老師們並不生氣,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地舉起了自己的分牌……

“怎麽樣,你們怎麽考了這麽久?”

“老師給你們打了多少分?”

一出考室,亞米三人就被大家圍住了,超過十分鍾的記錄,就像火種點燃了大家心中的渴望。負責秩序的老師趕緊疏散大家,並聲明考試成績會在考完後公布,這才安撫了眾人的情緒。

可是,顯然老師沒有料到的是,最終公布成績時會引來這樣巨大的反應。

“怎麽可能有這種離譜的高分?得多少個10分才行啊!”

“等下,最搶眼的難道不是她們三個排在一起嗎?我就說她們三個一起去考很奇怪吧,是不是作弊了啊。”

“當然算作弊,我們都是獨自去考,她們卻是組合,人多力量大啊。”

“她們這種高分,肯定會被麥倫藝術團看中的……”有人開始悲觀了。

“小薰和小鶴就算了,亞亞算怎麽回事啊?她是走了後門還是托了小鶴的福呢?”

“反正我能接受小薰、小鶴得高分,就是不能忍受她!”

聽著這樣的議論,說不生氣是假的,亞米把手握緊又鬆開,最終還是默默咬住了嘴唇。

“別理她們,嫉妒是沒辦法講道理的。”小鶴淡淡地說道。她從來就不喜歡跟人解釋什麽,以前是,現在也是。從小到大她都努力做到最優秀,也聽過許許多多嫉妒的聲音,在她看來,“亞亞”的刀子嘴跟嫉妒的話語,根本就是兩種心態。

說起來,“亞亞”更像個不服輸的孩子,別別扭扭的愛逞強,卻沒有惡意。

“對,她們根本不知道亞亞才是真正有實力的。”小薰這一次義無反顧地站在了亞米身邊。

雖然有她們的安慰,可是亞米還是覺得不舒服。

從小都被捧在手心裏的她,這段時間聽到的幾乎都是不順耳的話。她再一次想起25反複提起負1000的好感度,原來她是這麽不討人喜歡的啊。

“你們等我,我去上洗手間。”亞米獨自走進洗手間,一邊走一邊悄聲問,“25,你說我真的能把好感度變成正數嗎?”

25沉默。

“為什麽不回答,難道你也覺得負1000分很難扭轉嗎?”亞米繼續問,可是25依舊離奇地安靜著。

不知為何,亞米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她急忙把25從背包裏掏出來,發現紅皮泡泡龍一動不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上去有種詭異的……呆滯感。

“25?25你說話啊!”搖,使勁兒搖!可是無論怎麽搖晃,25都像普通的布偶一樣,毫無反應。

亞米的心漸漸地冰冷,她忽然意識到,25是不是……壞了?

“不、不對,我不能胡思亂想。25說它是係統,它是最先進的,萬能的宇宙大神,你如果真的存在的話,就把25給我弄醒!”緊緊地掐著25小小的身體,亞米把臉按在絨絨的紅皮泡泡龍肚子上。

如果不說話,25僅僅隻是一個醜醜的玩偶而已。可是她不相信,一直陪伴著她渡過這段時間的25會突然消失。

隔間外傳來一陣腳步雜遝聲,一群女生走進來,不停地議論著今天的考試,內容依然是對亞米的不滿。亞米隻好把25小心地放回背包裏,打開門出來時,那幾個女孩驚嚇地戒備著。

“原來是你啊?”

“瞪我們幹什麽,你本來就沒實力,還不能讓人說了?”

亞米懶得理會她們,她低著頭走出洗手間,心裏隻盤旋著25的安危。走在安靜的走廊上,陽光和窗欞像是被剪刀裁開的剪影,明暗交界線仿佛鋼琴跳躍的琴鍵,黑白分明界限清楚。

半開著門的健身房裏似乎還有聲音,她下意識看了一眼,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

“是他?”

汗濕的發梢在空中跳躍,工整的眉峰下,如湖水般安靜的眼眸裏閃爍著堅毅的火苗,挺直的鼻尖上掛著一顆晶瑩的水珠,修長的脖頸仿佛塗了油一樣瑩潤閃亮,爆發著屬於少年獨有的力量感。

或許是已經跑了很久了吧,跑步機的履帶似乎都被汗水浸濕了,少年再也不是那個在夏日的樹蔭裏休憩的慵懶少年。

他變得更有力也更堅強,短短的時間之內就如同換了個人一樣,從裏到外透出一股鋒利的氣息。

“喂,你還不休息嗎?很多人都走了。”走廊上安安靜靜的,大家都去關心女生組的考試結果,為什麽他獨自在這裏?

羽生弦似乎沒聽見,目光始終望著前方。

“喂!”亞米一陣火大,衝進去一看,才發現羽生弦的目光發直,根本不是裝聽不見,而是……

就在這時,羽生弦突然身子一晃,從跑步機上摔了下來。

“小心!”完全來不及細想,亞米衝上去推了羽生弦一把,硬生生把他推到反方向的泡沫墊子上。

“撲通!”

一口氣摔在墊子上,羽生弦甚至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轉動著眼珠,定定地看著亞米。

“你、你怎麽樣?”該不會摔傻了?亞米吞吞口水問道。

“我沒事。”羽生弦晃了晃頭,撐起身體坐起來,用毛巾擦了把臉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你怎麽在這裏?考試結果應該不錯吧?”他問道。

“應該是我先問你吧,就算是為了增加體力,你也不該運動過度。剛才差點兒暈倒不是嗎?為什麽這麽拚命,難道、難道你非要得到那筆獎金嗎?”那是我的目標啊,你這麽拚命會讓我覺得很為難!

亞米心裏一陣怒吼,卻不敢直接說出口。

羽生弦的目光微微一暗,他輕歎一聲,突然向後一倒,懶懶散散地躺在身下的墊子上,望著天花板的雙眸亮晶晶的,似乎在想什麽。

看來他是不會說的。亞米心裏堵堵的,正想轉身離開,羽生弦卻緩緩地說道:

“我需要那筆錢。因為有了那筆錢,我妹妹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療,我父親的負債可以減輕,我是這麽告訴自己的,可是真正的原因,我從來不敢說出來。”

“真正的……原因?”

“知道嗎,曾經有個女孩子當眾奚落我。”他突然坐起來,抬眸的角度微微傾斜,雙眸擦出一朵邪氣的火花,帶著自嘲的口吻,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那女孩跟你剛來的時候有點兒像,但是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你雖然別扭,但是你不會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可那個女孩不同。她可以毫不在意地一腳踩在別人的傷口上,我永遠忘不了她嘲笑我時臉上那種天真的表情。”

什麽?

亞米的心隨著羽生弦的話語緊緊縮起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踏入了一個可怕的黑洞裏。

“我的個性並不好,又驕傲又好麵子。我可以在別人麵前裝得什麽都不在意,可是在那個女生麵前,我好像被剝掉了所有的自尊。她其實隻是隨意地說了幾句話,我也知道她並不是真心想把我怎麽樣,因為在她麵前,我大概連蝦米都不算吧。”

“不是的……”她其實把你當高級品,真的,真的!如果不是你太驕傲,她不會那樣的。亞米多想這樣申辯,可是她卻說不出來,隻能微弱地強調著,聲音小得近乎無聲。

羽生弦沒發現她的掙紮,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他或許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在這一次努力到近乎虛脫的空隙裏。

“她是個奇怪的女孩,給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差,可是很奇怪,我總覺得她很天真。但天真對我來說不是個好詞,像她那樣的天真隻會讓我覺得殘忍,因為她什麽都不懂,所以她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高高在上。我真的很想做點兒什麽,很想向她證明她是有多麽愚蠢無知。你看,我其實就是這麽膚淺的人,我所有的努力都不是為了什麽了不起的理由。”

難怪他的眼睛裏始終燃燒著野性的火焰,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麽驕傲不屈的人。是她的無知惹到了這麽一個可怕的家夥嗎?一瞬間,亞米心裏深深地冒出一個念頭來:

好可怕!

這種執著地想要找她報仇雪恨的敵人,她現在說“對不起”能不能一筆勾銷啊?

25,你這個家夥給我滾出來,這種關鍵時刻你玩什麽消失啊!

渾渾噩噩地告別羽生弦,亞米呆呆地走出星宇宙大廈,現在她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盡量離羽生弦遠一點兒。

“難道我做的是不能原諒的事嗎?”

羽生弦的話語就像魔藤埋在亞米的心裏,深深地紮下了根。記憶裏的畫麵似乎變得模糊,越是拚命想回憶自己曾對羽生弦做過什麽,就越是想不起來。或許她做得真的很過分,所以羽生弦才那樣記恨她,可是……

可是一切若能重來,她還算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亞米嗎?

幽幽的一口歎息,從亞米的身體裏慢慢地流瀉出來,連帶的還有一絲淡淡的倦意。

“亞、亞米!”

突然,一個熟悉的娃娃音冒出來,亞米驚得一跳,大叫一聲:“啊!”

大街上的路人紛紛露出“你想幹什麽”的表情,亞米哪裏顧得了他們,立刻抱著包包跑進地鐵站的洗手間。

背包一打開,一隻綠色的小爪子立刻伸了出來,25“噗哈”一聲,像是閉氣太久似的,氣喘籲籲地爬出來。

這就算是宇宙高科技,也未免太人性化了吧?亞米心裏冒出這個念頭,卻又被另一個驚喜狠狠蓋了過去,她一把抱起25,先印上一個久別重逢的吻再說。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這個家夥怎麽突然不說話啊,我還以為你已經……”突然出現的小家夥,早已經成為了她心中最可靠的夥伴,如果連25都消失了的話,她再也不想撐下去了。

“我、我是因為……”25磕磕巴巴地道,“因為你的改變太大,導致數據大量變動,大量的數據需要改寫……”

接下來的5分鍾,25就它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又是為什麽回到亞米身邊做出了深度檢討,務必保證了內容的詳細、充分、深刻——於是,亞米變成蚊香眼了。

完全聽不懂好嘛!請不要用地球話說出地球人聽不懂的內容來。

“你不如直接說你死機了吧。”亞米眯著等號眼說。

“死機?這麽低端的詞匯出現在我身上簡直就是汙蔑!”一聽到死機,25身為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係統,立刻炸毛了。

“我覺得你除了會慢吞吞的動來動去外,隻剩下嘴皮子利索了。”亞米繼續打擊它。

“哇,萬能的宇宙大神呀,我的主人竟然這樣小看我,我、我不要活了!”呼天搶地的小家夥完全把它平時掛在網上看的電視劇活學活用了。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而已,不要這麽沒幽默感嘛。你突然一句話不說,我以為你不告而別了,你也該讓我消消氣啊。”亞米隻好抱著25順毛,誰叫這家夥……她就是寵它呢。

“亞米,萬一有一天我真的、真的消失不見了呢?”25小聲地問道。

“為什麽會不見?你敢丟下我試試看!要是你再不告而別,我就放棄這破係統不練了!”亞米也說話橫起來。

“你會放棄?”

“嘿嘿,為什麽不呢?反正我最大的目的是趕緊回到原來的生活,算來算去,與其在這裏練係統去爭那個麥倫藝術團的獎金,我不如親自去找哥哥還來得快點兒。”

亞米不是沒這麽想過,可是說來說去她並不是太有勇氣。一是擔心被債主抓住,二是如果找不到哥哥,那對她來說更是地獄般的絕望。所以,她下意識逃避了這個選擇,因為她害怕最壞的結果。

那天,爵風把新藥給她時,一臉嚴肅地說公司他會繼續撐下去,但沒事的話不許她去打攪。這樣的情況讓她明白,公司現狀依然很嚴峻,說不定比她想象中還糟。

但是現在,她的想法有點兒不同了。中心裏的人依然有很多討厭著她,無論她怎麽做都不會得到理解,而羽生弦則對她懷著深深的……恨意。

一想到這裏,亞米就覺得難以呼吸,她突然好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那絕不僅僅是麵子上的難堪,而是她不敢麵對羽生弦他們的目光。

“亞米,你真的舍得拋棄現在這個身份嗎?能造就今天的你,你知道需要多少努力和機遇嗎?”25突然語重心長起來。

“咦?”這句話為什麽聽起來怪怪的。

25咳嗽一聲,又說道:“就算你不在乎現在這個身份,你難道不可惜你的等級嗎?天生歌姬模式很難,你卻也練到超過50%的進度了,你真想半途而廢嗎?”

“我……”

“懲罰會很給力哦。“

還真是謝謝你的提醒!亞米一頭黑線,差點兒忘記這個見鬼的規則了。什麽係統,其實根本就是一條賊船吧。

“行了,我隻是隨口說說,不會隨便放棄的。”重重歎了口氣,亞米摘下眼鏡框揉揉鼻梁。

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眼鏡框老是掛不穩,害她時刻要提防眼鏡掉了露餡的問題。

想想這裏是地鐵站,離中心已經很遠了,她幹脆把眼鏡收了,背著25準備回家。可是就在她剛剛走出地鐵站時,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步跑過來。

“是他?”

下意識的,亞米退回地鐵站口樓梯,可是偏偏心中的好奇就像被貓爪子撓過一樣,讓她忍不住探出頭來——

陽光少年一臉笑意地站在一輛豪華的轎車前,那轎車裏的人伸出手來接過少年遞來的一件東西後,似乎又和少年說了什麽。

“嘖,太遠了,根本看不見他的口型啊!”25不爽地說道。

“你會看口型?”還有這麽高級的技能?

“不會。”

“不會你遺憾個什麽啊。”亞米都想翻白眼。

“嘿嘿,我看到諜戰電視劇都這麽演嘛,早就想說一下這句對白了。”某紅皮泡泡龍還害羞起來了。

雖然沒有口型可以看,但是亞米卻有著身為富家千金特殊的家庭環境而造就的某些靈敏嗅覺。她緊緊盯著陽光少年,從對方的笑容到動作,幾乎不漏下任何細節。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他到底給了對方什麽東西?還有他的笑容……

記憶裏,他的確是很愛笑沒錯,可是那種笑容絕不是今天這樣……諂媚的感覺。

“亞米你到底在看什麽?”

“別吵,我嗅到陰謀的氣息了。”沒錯,身為壞人隊伍裏出列拔萃的一員,她立刻就聞到同類的味道了。

等、等一下,她剛才好像把自己當壞人了?哼,完全是口誤!她這麽威武霸氣,怎麽會是壞人呢。

和25說了兩句,亞米再抬頭時發現那輛車竟然不見了。就在她四處搜尋那輛車時,突然發現少年竟然朝她跑了過來!

“哇,他看到我了!”絕不會錯的,她和對方已經四目相對了。

“快跑,不然會被認出來的!”亞米恨不得變成球,幹脆從樓梯上滾下去還快點兒。要是被對方認出來,她這個“亞亞”的身份就沒戲了。

可是對方比她身手矯健得多,沒兩下就追到隻剩不到10米。

“洗手間!”25飛快地提醒,亞米想也不想立刻衝了進去,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躲洗手間了,真的好慘。

“呼,該不會已經被認出來了吧。”靠在門板上,亞米心跳得極快。

“不一定吧。”25說。

“怎麽可能認不出呢,他是櫻田翔啊!”亞米忍不住低聲叫道。

這樣一個熟悉她的人,她又沒戴眼鏡,怎麽可能不認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