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自血族的陰謀

大片大片的薔薇花綻放在寂靜的夜色中。

晚風吹過,陣陣清香撲麵而來,空氣裏彌漫的盡是薔薇花的醇香氣息。

鮮紅如血的薔薇花,如海浪般波瀾起伏。

花叢旁,一個金發女孩蹲下身,靠向盛開的朵朵薔薇。她伸出手,剛剛要觸摸紅豔美麗的花瓣,幾道陌生的身影便落入了花叢之中。

“你們是什麽人?”

黑暗中,幾位不請自來的陌生人一直保持著沉默。

他們的臉色有些蒼白。在黯淡的夜幕下,竟有種令人心驚的美麗。

“你們,你們來偷東西嗎?選錯地方啦!”

金發女孩稍稍退後,黑亮的眼睛在望向薔薇花時出現了幾分明顯的不悅。

這些薔薇花,是她最珍愛的東西。

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洸的時候,與現在的情形一模一樣,隻不過站在她對麵的人是洸,而不是眼前這些闖入她家花園的盜賊。

“美紗小姐……”終於,一個陌生人開口講話了,“你覺得我們哪裏像小小的盜賊呢?哈哈!如果我們真的想要什麽東西,又何需用‘偷’的方式?”

為首的陌生人突然揚起手臂。

一瞬間,他身邊的紅色薔薇花全部凋零。

“你們,你們是誰?”

美紗的心中慢慢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本以為隻是幾個普通的竊賊,她用自己的風控能力隨便就可以懲罰他們,但現在看來,這些人……

“美紗小姐,對不起了,誰讓你得罪我們的純血之君呢?”

純血之君?

什麽,什麽意思?

美紗遲疑而困惑地望著他們,僅僅一秒鍾的凝視,她清楚地看到,那幾個陌生人的眼睛裏發出了攝人的血紅色光芒。

暗夜中的一抹抹鮮紅,比原先腳下盛開的紅薔薇還要驚心動魄。

“你們……”美紗緊握雙拳,黑眸猛地收縮,“不管你們是誰,都必須馬上離開!”

她飛快地抬高手臂,迅速向前張開雙手,一股強大的颶風立刻將周圍的一切卷入了動**的旋渦。

美紗的嘴角緩緩上揚。

突然,幾道黑影先後從風的旋渦中躍出,如幽靈一般落在美紗身邊。

“雕蟲小技!哈哈!”

為首的人大笑起來,他稍稍凝眸,便將美紗所控製的颶風打散了。

“美紗小姐,我們可不是平庸的人類哦。”

一雙雙血紅的眼睛仿佛在美紗麵前燃起了一團團火焰。

美紗膽怯地向後退,不斷地後退,直到身體撞上薔薇花的花枝,一根根利刺戳痛了她的雙腿,她才驚恐地停下腳步。

然而,她的眼中很快出現了更加恐怖的影像。

那些人一步一步走近她,殷紅的目光如同發現獵物的猛獸一般,帶著幾分得意,帶著幾分玩味,仿佛在等待她逃跑,又似在和她玩遊戲。

近了,更近了。

當他們微笑著露出一對對雪白狹長的獠牙時,美紗的黑眸驟然擴大,下意識地抬手掩住口鼻,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在這一刻消失了。

“美紗小姐,我們是——血族!不是低等的人類,不是吸血鬼傀儡,而是真正的血族!”

血族?

美紗的大腦一片空白。

血族,就是人們說起過的吸血鬼嗎?

“你,你們……想,想怎麽樣……”

爸爸不在她身邊,洸也不在她身邊,離開幻海學園回到莊園的她,竟然遇到了人類最害怕、最憎惡的吸血鬼!

她,她該怎麽辦?

逃!逃跑!

此時此刻,她能夠想到的隻有“逃跑”兩個字了。

“美紗小姐,不要怪我們,是我們的純血之君派我們來的。”

美紗悄然屏息,拚命蓄積自己的力量。

“是,是誰……純血之君是誰?”

“哈哈!你自己想想,得罪過誰呢?當然是我們的……”

薔薇花突然在大風中飛起,隨著風力的不斷增大,薔薇花也像利刃般尖銳起來。

“美紗小姐,你可真的有些讓我們生氣了。”

狂亂的風暴中,美紗根本看不到那些人在什麽地方,卻可以清晰地聽到他們的聲音。那樣心平氣和、毫無波瀾的聲音,更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轟!”

昏天黑地的沙塵在美紗身旁發出轟鳴聲。

“咳咳……咳咳……”

美紗費力地咳嗽,沉穩的腳步又一次出現了。

模糊的視線中,那血紅的眼睛,那泛著冷光的獠牙,越來越近地靠向了她……

樹影翩翩,涼風陣陣。

幻海學園的校園裏一片寧靜。

祀夜剛剛從圖書館回來,對幻海學園的情況又多了一些了解。不過,聽管理員講,一部分圖書和文件資料被園長封存了起來,他已經命令辰影去查看了。

原來,幻海學園建立之前,洸已經認識園長了,當初還是洸主動找到園長家的。

這,是巧合嗎?

為什麽一個精靈族的王者突然出現在人類身邊?而且,洸十年如一日地守護著幻海學園,為什麽呢?

難道,洸比他更早地發現了那個人的存在?

“火薔薇”是夜之王的信物,洸不可能知道,否則,當美紗將“火薔薇”項鏈送給洸的時候,他的麵色不會那樣平靜。但是,洸明明最疼愛琉璃,卻寧願心疼地看著琉璃受委屈,也不肯責備美紗,甚至有時候,洸還會不著痕跡地幫美紗解圍。為什麽?除非,美紗對洸來說,是不得不維護的人!

風中飄來櫻花的香氣,還伴隨著甜甜的、濃濃的奶香味。

祀夜抬起頭,望見了那道向他跑來的身影。

“祀夜學長!”

“琉璃?”祀夜溫柔淺笑,伸手拍了拍她的發絲,“不要著急,有什麽事嗎?”

琉璃怔住,紅眸閃爍著錯愕的光芒。

“不是學長找我嗎?”她不解地眨著眼睛,“妃雪告訴我,說祀夜學長想吃我做的糕點,還讓我來這裏……”

哎呀!

琉璃揚手拍拍自己的額頭,臉頰立刻染上了一層紅暈。

糟糕!

她,上當了,一定是妃雪故意安排的!

自從妃雪知道了她對祀夜學長的心意,總會時不時開她玩笑,可妃雪是不會明白她心底的不安的。

祀夜學長根本沒有說過喜歡她,更沒有對她那近似告白的話語給予過任何反饋。直到現在,哪怕自己站在他的麵前,她依然不懂他的心。

“琉璃,謝謝你。”

祀夜比琉璃更清楚,這一定是妃雪和辰影戲耍他的惡作劇。

記得他收到琉璃送的水晶手鏈後,妃雪幾乎整晚都在取笑他。

想想也是,這麽多年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完美得無懈可擊,難得他會為了一個人類女孩而變得魂不守舍,想必妃雪和辰影等待這個取笑他的機會已經很久了。

“祀夜學長,你……”

琉璃望著祀夜失神的模樣,以為自己給他添了麻煩,尷尬得紅了臉。

“祀夜學長,如果你不喜歡這些糕點,那我就先帶回去了。”

“琉璃!”祀夜伸出手,抓住琉璃的手腕,紅眸中是清澈而溫柔的笑意,“我什麽時候說不喜歡了?琉璃做的糕點,我怎麽會不喜歡?”

琉璃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流轉出淡淡的無助和憂傷。

她不知道,在祀夜學長心中,是否有她存在的位置。

好像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洸學長問她“我在琉璃心中是怎樣的”那種無聲的心碎和悲涼。

“祀夜學長!”琉璃的麵色稍顯蒼白,唇上的色澤漸漸淡去,“如果,如果我讓祀夜學長感到困擾,那麽,請你……”

肩膀突然一緊,她的身體穩穩地靠進了祀夜的懷抱。

有些驚愕,她還沒調整好呼吸的頻率,一隻帶著絲絲冰冷的手已經托起她的下頜,令她不得不抬起頭,與那雙棕紅色的眼眸對視。

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塞住,哽哽的,澀澀的,說不出一個字。

“琉璃,你真的讓我無法放手了。”祀夜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溫柔的笑容如春水的漣漪般搖動著琉璃的心湖,“總以為有些話,即使不說,你也會懂。好吧,我認輸了。盡管心裏很清楚,我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沒辦法呢,無論怎樣,哪怕隻會帶給你傷害,我也想將你永遠留在身邊。琉璃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這種感覺就是愛,那麽,這一次,我想自己是真的愛上人類了。”

以前,看到妃雪為了佑崎義無反顧,他怎麽都難以理解。不過,當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他比妃雪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喜歡上了自己根本不應該喜歡的人類。

琉璃的臉頰緋紅如天邊的流霞,若不是祀夜的手指緊托住她的下巴,她早已害羞得幾次垂下頭了。

祀夜的話讓琉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是一種充滿愛、充滿幸福的安心,也是琉璃從來不敢奢望的安心。

“祀夜學長,我……”

“琉璃,什麽都不用說。”祀夜揚起自己的手腕,將那串紅藍相間的水晶手鏈呈於琉璃眼前,“這個,和你手上那條,原本就是一雙,對不對?所以,我們兩個人誰都不可以再把手鏈取下來,這是約定,也是承諾。”

琉璃仰頭望著祀夜,眼眶紅紅的,雙唇微微顫抖。

“祀夜學長,謝謝你……我,我……為什麽是我呢?我隻想,隻想偷偷地在心裏喜歡祀夜學長,我這樣沒用的人,怎麽能……”

眼淚一滴一滴滾出眼眶,晶瑩而灼熱。

祀夜心疼地擰了一下眉宇,輕柔地為她拭去滾燙的淚珠。

“琉璃,以後不許再說傻話。對我來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祀夜將琉璃擁入懷中,手探入她海水般的長發,“如果,你對我也是同樣的感覺,那麽,抱緊我。”

琉璃的身體猛地僵住。

她輕輕抬起手臂,慢慢環住祀夜的脊背,然後,將頭靠在他的胸口,緊緊地、緊緊地擁住了他。

風吹起他們的發絲,靜謐的校園中,兩個身影緊緊相擁,像兩株不離不棄的常春藤。

突然間,祀夜的紅眸加深了顏色。

血族的天性讓他對琉璃的血產生了強烈的渴望。

就是這樣,作為純血種的他,並不會隨意吸食人血,隻有自己所愛之人的血,才能真正滿足他對血那種與生俱來的饑渴。

凝望著琉璃雪白的頸窩,他的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紅。

他,永遠逃不出血液的羈絆。可是,在得到琉璃允許之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吸食琉璃的血,盡管她的血如同盛開的罌粟一樣,致命而殘酷地吸引著他。

“琉璃,琉璃……”

低呼她的名字,祀夜極力壓製心中洶湧澎湃的波濤,將冰冷而緊抿的雙唇輕貼在琉璃的發絲上。

他,真的喜歡上了琉璃。

這麽多年來,他從沒有如此強烈地渴望過一個人的血,隻有,隻有琉璃。

“祀夜學長……”

“琉璃,叫我‘夜’!”祀夜溫柔地望著她,眸底漸漸褪去了對血液的渴望,“‘祀夜學長’、‘祀夜大人’是別人的稱呼,琉璃必須例外,要牢記哦。”

琉璃沉默不語,眼中滿是星星點點燦爛的淚光。

心,好溫暖。

可是,莫名地,總會有一種夾雜在溫暖中的疼痛。

“琉璃……琉璃……”

眉心不由得蹙起,琉璃轉頭向四周張望。

是誰?是誰在喊她?

“琉璃,你在哪裏?琉……啊,琉璃,終於找到你了!”

來人是學生會的學姐,看樣子有些著急。

“學姐,找我什麽事?”

“咦?祀夜學長也在呀!”學姐的視線重新移到琉璃身上,急切地說道,“洸學長讓我來找你,美紗小姐暈倒了,需要你趕快回去照顧。”

什麽?

美紗小姐暈倒了?

琉璃的紅眸驟然緊縮,水晶般的麵孔愈發蒼白透明了。

“好,我馬上去。”琉璃抿起雙唇,深深地吸氣,“學姐,謝謝你。”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美紗小姐怎麽會突然暈倒呢?

“祀夜學……”看到祀夜帶著寵愛的表情搖著頭,琉璃趕忙改口道,“夜,我必須去照顧美紗小姐,對不起。”

“沒關係,快去吧,我也希望美紗能夠平安。”

祀夜紳士般地微笑,溫柔地拍了拍琉璃的發絲,眼底盡是似水的柔情。

望著琉璃遠去的背影,祀夜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美紗暈倒了?

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錯綜複雜的思緒並沒有讓他忽視翩翩而來的銀發少年。

“洸,你是找我嗎?”祀夜輕抬眼睫,紅眸似笑非笑,“大概,與美紗有關吧。”

信洸蹙緊眉宇,冰紫色的瞳眸深邃如潭,絕美的麵孔竟帶著一絲鮮有的讚賞。

“夜,你的消息真靈通。”他淡然揚唇,一字一句地說道,“襲擊美紗的,是血族!而且,他們自稱是你派去的人。”

祀夜挑眉,略略有些驚訝,但很快玩味地笑了起來。

“哦?越來越有趣了。那,美紗現在怎麽樣?”

“還好,美紗隻是驚嚇過度而暈倒。”信洸轉而直視祀夜,紫眸中的光芒平靜如水,“他們並沒有傷害美紗,表麵上看,確實有點兒像你的安排。”

“啊,你還真是了解我呢。”祀夜略顯無奈,沉墨般的黑發在風中肆意飛舞,“聽你這樣說,我總算放心了,至少你會相信我,對不對?”

信洸的臉色微變,抿緊的雙唇又繃直了幾分。

很多年前,他和祀夜初識彼此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祀夜雖是血族中地位最高、能力最強、族人最懼怕的純血種,但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別人。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他明明對血族沒有一點兒好感,卻唯獨對祀夜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精靈族和夜之族能夠永遠相安無事地存在下去,他和祀夜,或者能在某一天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不過,現在看來,他的願望是不太可能實現了。

自從祀夜進入幻海學園,不但血族的活動日益頻繁,連精靈族內部的暗黑精靈也蠢蠢欲動。他已經命令格羽幾次壓製暗黑精靈,風波似乎仍沒有徹底平息。

“洸,為什麽你會相信我呢?”

祀夜故意停頓了一下,紅眸微微眯起,玩世不恭地笑了。

“想一想,我和美紗之間好像發生過幾次小衝突呢,就算我真的派人去教訓她,也很合情合理,不是嗎?”

“如果你真的計較這些,又何必多此一舉?‘以牙還牙’的方式才像你!”信洸突然擰起眉宇,紫眸中閃過一道寒光,隱隱現出為難之色,“夜,恐怕,你必須要盡快離開幻海學園了。”

祀夜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為什麽?”

即使信洸不趕他走,隻要美紗和琉璃的身份確定下來,他也會很快離開這裏。

“不怕告訴你,美紗的記憶是無法消除的。那麽,美紗自然不會忘記被血族襲擊的恐怖經曆,包括你的真實身份。”信洸舒了一口氣,那裏麵帶著明顯的無奈,“夜,為了幻海學園的平靜,我隻能勸你離開。”

祀夜默默地垂下頭,如玉的黑發滑過他的臉龐和眉梢,遮住了他的目光和表情。

離開幻海學園本在意料之中,不過,最讓他震驚的,是美紗的記憶居然無法消除!

夜之族的記憶,因血液的羈絆,而無法消除,直到灰飛煙滅,記憶才會永遠消失。精靈族的記憶,因存儲在心靈之氣中,也無法消除,直到形神俱碎,記憶才會隨風而逝。隻有人類,因記憶留在他們的大腦,就算消除記憶,也不會危及生命。

美紗的記憶不能消除,那表示她並不是人類;而且,夜之王最寶貴的“火薔薇”一直在美紗身上,也更加明確了美紗與血族之間的關係。

看來,他要找的人就是美紗了!

周末。

天色低沉,烏雲密布。

站在窗口,望著靜得出奇的幻海學園,黑發少年的紅眸裏出現了一閃而過的遲疑。

有的時候,太過平靜,反而蘊藏著更大的危險。

突然響起敲門聲。

房間內的寂靜一瞬間被打破。

“祀夜大人!”

“辰影!”祀夜沒有回頭,依然望向窗外,“從今天開始,你要寸步不離地保護美紗,直到我們離開幻海學園為止。”

“祀夜大人,您確定美紗小姐是……”

辰影的話被祀夜的一個突然轉身阻斷了。

他緩緩走向辰影,俊美的容顏在黯淡的天色映襯下,顯得更加完美無缺,優雅的笑容,溫潤上揚的唇,紅寶石般攝人的眼睛,無一不昭示著純血王子特有的高貴氣質。

辰影怔了怔,他總覺得祀夜大人今日的平和似乎帶了幾分淡漠。

“辰影,美紗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人。”祀夜坐在沙發上,紅眸靜靜地收縮,“不過,我這次回來的時間有些長了,越久越容易出問題……”

“祀夜大人,您是夜之王親自選出的繼任者啊!”辰影的情緒有些激動,眼底閃過一抹深刻的痛楚,“五年前,為了我們血族,您被迫離開這裏,現在終於回來了,難道您還要……”

“辰影,夠了。”祀夜將頭輕倚在沙發靠背上,淡淡地說道,“以後,夜之王會重新帶領我們,至於我自己,這五年已經習慣了那邊的生活,回去也好。”

如今,唯一的變化,是他喜歡上了一個人類女孩琉璃。

如果琉璃能夠接受他的血族身份,那麽,他會毫不猶豫地將琉璃從幻海學園帶走。

“辰影,去美紗身邊,無論用什麽方法,必須保證她的安全。”

“是,祀夜大人!”

直到辰影關門離開,祀夜才幽幽地長歎一聲,疲倦地閉起了眼睛。

信洸告訴他,美紗的記憶不能消除,也就是說,美紗會相信,那些襲擊她的血族是他派去的。如此一來,他和美紗之間的誤解必然加深,所以,他現在已經為將來擔心了。如果美紗拒絕他的請求,他又該怎麽辦呢?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人類和精靈族,卻會因此受到牽連,卷入一場野心與掠奪的殘酷殺戮之中。到時候,血族、精靈族和人類就再也無法和平共處了。

“咚咚咚……”

敲門聲讓祀夜的紅眸猛地張開,脊背離開沙發,身體稍稍前傾。

“進來!”

門悄然打開,水藍色的長發如飄舞的絲緞般填滿他的視線。

“琉璃?”

看到她嬌小的身影,祀夜有些愕然,他立刻從沙發上站起,接下她端在手中的咖啡。

“意外嗎?我來送咖啡給你,還有……”

琉璃的紅眸閃躲著,雙唇一會兒抿緊,一會兒微張,似乎有什麽話要說。

“琉璃,你衝的咖啡最好喝。”祀夜淺嚐一口咖啡,拉琉璃坐在身邊,溫柔地笑道,“想說什麽?在我麵前,不需要吞吞吐吐,琉璃的事就是我的事。”

琉璃安心地笑了,那笑容如綻放在清水中的蓮花般美麗動人。

“夜,我想去千葉家看看。”琉璃頓了頓,眉心漸漸蹙起,“我照顧美紗小姐的時候,千葉突然向學校申請回家,已經兩天了,一直沒有回來。以前啊,隻要不是寒、暑假或學校規定的假期,千葉很少在學期中途回家,她總是擔心我一個人在學校太孤單,可這次……”

琉璃的雙手冰冷,紅眸中是明顯的不安。

“美紗小姐回家時意外暈倒,我害怕,萬一千葉……”

祀夜將咖啡杯放在茶幾上,疼惜地擁緊琉璃的肩膀,下頜抵在她的頭上,給她安慰和依靠。

“好,我陪你去千葉家。放心吧,千葉不會有事的。”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隱隱感覺到一絲並不平常的氣息,不是血的味道,而是——陰謀的味道。

天色依舊陰沉沉的。

偶爾,陣陣冷風掃過發絲,抽在臉上是細碎的疼痛。

祀夜握住琉璃的手,走在清冷寂靜的街道上,他們的手腕分別戴著一條紅藍相間的水晶手鏈,在黯淡的天色下,泛出奪目的光芒。

不知從何時開始,祀夜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人類過的這種平靜的生活。

也許,沒有太多波瀾的日子,對於純血種的他來說,原本就是一種奢望,他的雙肩擔負的是整個血族的未來。

可是,明知如此,明知這是他無法逃脫的宿命,他卻從心底希望,自己能夠帶著琉璃去過那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避世生活。

感覺到手心的溫度在流失,祀夜不由得側眸望了望琉璃。

“怎麽啦?”

琉璃的手已經離開了祀夜的掌心。

“奇怪呢,今天我的手好像特別冷,怎麽都暖和不起來。”琉璃抱歉地笑了笑,“夜,對不起,害你被我連累,你的手也變冷了。”

祀夜微怔,旋即訕笑著搖了搖頭。

琉璃一定不知道,血族的身體溫度比人類要低,琉璃會感覺冷,大概是他從她身上奪取熱量的緣故吧。

“琉璃,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祀夜將琉璃的雙手放在自己嘴邊,萬般疼惜地為她嗬氣取暖,“這樣呢?好些沒有?”

慢慢地,望著琉璃如玉的手指,祀夜的眸色開始加深,將她的手越來越近地靠向自己的牙齒。

雪白的獠牙仿佛一瞬間就會出現,就會增長。

祀夜猛地擰緊眉宇,紅眸恢複了常態,此時此刻,琉璃的手指已經探入他的齒縫。

“琉璃……”

他低聲呢喃,聽在琉璃耳中,如同魔咒般的魅惑,令她的臉頰緋紅一片。

“琉璃,怎麽辦呢?怎麽辦……”

歎息,帶著無奈的歎息。

祀夜輕吻琉璃的手指,那細小的血管在他的紅眸中變得異常清晰,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渴望她的血,渴望她身體裏的每一滴血!

他不知道,當**之王是否也有過同樣的渴望:對自己所愛的人,感情越來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越來越饑渴地想要她的血,想將她徹底融入自己的靈魂之中。

所以,他在擔心,害怕自己某一天會克製不住地吸食琉璃的血。

倏地,他用力將琉璃扯到身後,紅眸緊緊凝縮。

“夜,你……”

“嗯,有人擋住了我們的路。”他小心翼翼地護住琉璃,眼眉緩緩上挑,“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呢?”

下一秒,三個穿著高貴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祀夜麵前。

“祀夜大人!”

他們畢恭畢敬地向祀夜行禮,紳士般的儀態和舉動,顯示著無比的尊貴和高雅。

“三位,別來無恙吧?”

祀夜不緊不慢地說著,俊美的容顏上居然看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

琉璃站在祀夜身後,怔望著三個如神祇般肅穆的中年男子,握住祀夜的手不由得抓緊了一些。

“祀夜大人,我們誠摯地懇請您回來。”

“祀夜大人,在宴會上見到您,一定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榮幸,歡迎您回來!”

“祀夜大人,請回來吧,我們大家一直盼望您回來。”

三個中年男子邊說邊雙膝跪地,用血族中最謙卑、最真誠的方式,再次鄭重地向祀夜行禮。

“你們……三位,何苦呢?”

祀夜沒有要求他們起身,隻是淡然地歎了歎氣。

相反,琉璃卻驚愕地睜大了棕紅色的雙眸,指尖一陣僵硬。

“祀夜大人,您還在怪我們嗎?當年,我們真的是迫於無奈,才會……”

聽到他們這樣說,祀夜突然揚起嘴角,優雅地笑了。

“那麽,現在三位來找我,已經沒有當年的‘無奈’了嗎?”祀夜拉住琉璃的手,向前邁動腳步,“有些事,一旦做出選擇,就無法回頭了。三位今日的到來,無論出於真心,還是假意,祀夜都心領了,謝謝你們的信任,請回吧。”

他承認,他的血液裏擁有純血種的冷漠天性,不過,那並不表示他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當年,他被迫離開的時候,血族內部發生了一係列的巨變,族人也因分別追隨他和佑崎而漸漸分裂成兩派。

他很清楚佑崎的手段,所以,即使血族中一些位高權重的貴族選擇了維護佑崎,他也不曾真正怪責過他們。隻可惜,事過境遷,若非無奈,他再不想與佑崎扯上任何關係。如果,他今天答應了三位貴族的請求,依佑崎的個性,必定不會放過他們。

他,已經厭倦了。

五年前那一幕,混沌不堪且充滿血腥氣息的情形,他永遠都不想再看到。

兩天後。

夜深人靜之時,玻璃破碎的聲音在幻海學園的宿舍裏突然響起。

“啪……啪……啪……”

“嘩啦啦……”

還好,熟睡中的學生們,並沒有被驚醒。

“啊,你今天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別呢,洸!”

黑發少年倚在窗口對麵的牆壁,雙臂交叉環於胸前,仿佛早知道對方會來,而特別耐心地等待著。

“跟我走!”銀發少年疾步上前,紫眸中燃燒著熊熊火焰,“我不想讓你那肮髒的血,汙染幻海學園!走,去外麵!”

祀夜故作無謂地聳了聳肩。

“好,我們出去。”

望著信洸消失的身影,他的眉宇緊擰起來,紅眸放射出燦若星辰的赤色光芒。

怎麽回事?

今天的信洸,有些不對勁呢。

夜,黑如濃墨。

站在一片空曠之地,信洸如雪的銀發成為了黑暗中的唯一亮點。

他靜靜地佇立著,紫眸中的寒光像鋒利的冰刃一般,絕美的麵孔毫無表情,盡是冷若冰霜的凜冽。

祀夜輕托下頜,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信洸。

他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他可以確定,此時的信洸是危險的,是暴怒的,已經喪失了平日的冷靜。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洸,說吧。”祀夜微微一笑,紅眸中加深的赤色已表明他提高了戒備,“你叫我出來,不會隻想和我閑話家常吧?”

“轟!”

一團炫目的光球突然落在祀夜的正前方。

“啊,真是沒辦法。”

祀夜抬手拍了拍額頭,如血的紅眸像含苞的杜鵑花般頓時盛放。

“怎麽了,洸?我可不認為,你是要與我切磋技能這樣簡單哦。”

“祀夜!”

信洸終於開口,紫眸淡漠地掃過祀夜,一字一句冰冷徹骨。

“本以為高傲冷漠是你的天性,原來錯了,你真正的天性是卑鄙無恥!”

隨著最後一絲聲音的消退,紫眸毫不猶豫地凝縮。

刹那間,接連不斷的冰錐光速一般襲向祀夜,每一道銀色寒流都具有劃破夜幕的威力。

“哢哢哢……嚓嚓嚓……”

冰錐應聲落地,如籬笆樁般排成很多行。

“洸,你真不客氣呢。”祀夜的身影在暗夜中根本看不清楚,唯有那對紅寶石般璀璨的瞳眸熠熠閃光,“好吧,我奉陪到底。”

火焰、寒冰、暴風、閃電、沙塵、礫石……

彼此撞擊,彼此對抗,一次次發出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一次次迸射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兩道身影,黑白分明,紫眸如冰,紅眸似火。

煙塵彌漫,灰燼橫飛,仍然掩不住兩人如火如荼地對戰。

夜空閃亮,火花四濺,遠遠望去,就像節日裏綻放的朵朵煙花,美麗而耀眼。

良久之後,黑夜依然,暗不見手指,四周重新恢複到寂靜無聲之中。

祀夜和信洸分別跌坐在地麵。

兩張絕世容顏,滿是塵土和灰燼,彼此雖沒有受傷,卻也差不多精疲力竭。

“喂,洸!”祀夜的氣息仍然有些紊亂,“打夠了嗎?”

信洸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仰頭,發出痛苦的歎息。

“現在,你應該冷靜下來了,那麽,說一說發生了什麽事吧。”到了這個時候,祀夜還是忘不了調侃,“喂,剛才的你,和瘋子幾乎沒什麽兩樣。”

信洸驀然轉頭,紫眸中氤氳的不是憤怒,而是……沉痛的悲傷。

“如果辰影死了,你也會變成瘋子吧。”

祀夜的脊背僵怔起來,一股強烈的寒意冉冉升起。

洸,在說什麽?

難道,格羽和冷月其中一人出事了?

“洸,你說清楚些!”

信洸漠然地拉起嘴角,那淺淺的笑容如匕首一般刺入祀夜的紅眸。

“拜你所賜,冷月他……”

什麽?

冷月死了?怎麽可能?

在整個精靈族中,不,甚至包括血族,能夠戰勝冷月的人絕對屈指可數,他怎麽會輕易死掉呢?

“你不必裝出緊張的樣子。”信洸的冷話將祀夜一下子判了死刑,“是呢,你一定很希望冷月死吧。抱歉,他還存有最後一息精靈之氣,我已經用盡全力保住了他……隻可惜,他,他再也不能……”

“洸……”祀夜拍了拍信洸的肩膀,“原來如此,難怪你會失去冷靜了。多年前,妃雪從我身邊離開的時候,我幾乎將血族的西部城堡夷為平地呢。你現在的心情,我很明白。不過,冷月的事,根本與我無關!”

冷月的死亡,除了讓他與洸成為敵人,他實在想不出對人們有什麽好處。

“我早知道你會這樣說。”

信洸閃開祀夜的手,將身體向旁邊挪了挪,涇渭分明之意甚是明顯。

“我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祀夜的反駁沒有絲毫猶豫。

“是嗎?”信洸側眸望了他一眼,“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

話鋒突轉。

信洸高聲問道:“你昨天晚上在哪裏?”

“圖書館!”祀夜不以為然地回應,“怎麽啦?圖書館的鑰匙,是我苦苦哀求你拿來的,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在於,你說了謊話!”信洸篤定的神情讓祀夜嚇了一跳,“那個時候,你正在和冷月交鋒,還把他打成重傷!”

這一次,祀夜真的忍無可忍了。

他用力推開信洸,從地上站了起來。

“洸,你是不是腦袋退化了?”祀夜哭笑不得地搖頭,“你告訴我,我為什麽要殺害冷月?而且,為什麽那個人一定是我?”

“夜,演戲的時間該結束了。”信洸幽然慨歎,紫眸中水波流轉,“我姑且相信你當時在圖書館,但沒有人能夠證明,對不對?到底誰可以將冷月打傷,你我心中有數。辰影排除,他幾天前突然說喜歡美紗,整天跟在美紗身邊,寸步不離。至於我和妃雪,還有你所懷疑的佑崎,我們三人當時都在園長辦公室。佑崎來學校看望妃雪,你不會不知道吧?”

祀夜輕笑,挑眉點頭。

“嗯,你說對了,我的確不知道。”

信洸冷哼一聲,完全將祀夜的話當成了搪塞的借口。

“如此一來,除了你,再沒有能夠傷害冷月的人了。”信洸的分析言之鑿鑿,所有矛頭均指向祀夜,“你進入幻海學園,本身就是個陰謀。你故意與佑崎作對,其實,暗地裏你們兄弟互相串通。前些天,佑崎不是派人請你回去嗎?昨天,佑崎突然來學校,也是為了讓我對你放鬆警惕,不是嗎?”

“因為這些,你就認定是我打傷了冷月?”祀夜毫不在意地大笑起來,“洸,你什麽時候變得愚蠢了?如果我沒猜錯,前些天見過我的那三個血族貴族,應該已經死了;佑崎來學校,先是探望妃雪,然後他可能會告訴你,作為哥哥,他覺得這些年來對我有所虧欠,希望得到我的原諒之類的話,對不對?”

信洸的臉色驟變,雙手緊握成拳狀。

的確,事實正如祀夜所說。

“洸,你不覺得前後發生的一切,似乎太過連貫、太過完美了嗎?就像……”祀夜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太陽穴,紅眸中泛出淡淡的嘲諷,“就像有人提前安排好,隻等你和我跳入圈套呢。”

“可是,傷害冷月的……”

“絕對不是我。”祀夜飛快地接下信洸的話,嘴角拉起一道優雅的弧度,“洸,還有一個人能夠做到,不是嗎?”

他明白祀夜的意思,祀夜所說的人是格羽。

事實上,格羽的力量也確實能夠打傷冷月,但是……

“不可能!”

信洸搖頭,斬釘截鐵。

祀夜眯起眼睛,紅眸在黑暗的夜色中變成了兩條狹長的紅絲線。

“對手是佑崎,那就沒有不可能!”他淡淡地笑了笑,看起來有種令人驚心的魅惑,“洸,我可以告訴你,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佑崎。”

“即使如此,也不可能。”

“洸,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祀夜托起下巴,紅眸凝望著漆黑的夜空,“我和琉璃去過千葉家,不過,我們沒有見到千葉。非但如此,千葉的父母還被人消除了記憶,你覺得這是為什麽?佑崎啊,他總會用些卑劣的手段來達到目的,有時還真是玷汙了我們純血種的尊嚴呢。”

“可是,就算千葉被佑崎抓走,變成了威脅格羽的籌碼,格羽也不會……”

信洸怎麽都無法接受,自己最信任的人會背叛自己。

“未必是他願意,而是……”祀夜頓了頓,黑發閃動著匕首般的寒光,“佑崎會不擇手段地找到讓他不得不做的方法,而千葉正是格羽的‘死穴’!假如,琉璃落在佑崎手中,你會怎麽做呢?”

信洸的心跳仿佛一瞬間停滯了。

他寧願相信,傷害冷月的人是祀夜,也不願接受祀夜所推斷的“事實”。

怎麽會?

明明三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為什麽還能夠殘忍地出手打傷對方?

此時此刻,失去意識、奄奄一息的冷月,心中該有多麽悲傷無助啊!

“洸,這件事我來處理。”

祀夜的紅眸如血一般燃燒著,冷漠的赤色光芒令人膽戰心驚。

“我和佑崎之間,到做個了斷得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