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慶幸有你愛我

01

車窗外的景色一閃而過,層層疊疊像是化不開的顏料,我側著頭,看著車窗裏的自己,空洞、無神、還有一些憔悴。

曾經幾時,那個霸氣威武的金剛芭比已不複存在。

我想愛情就像弦子唱的那樣,猶如一盞燭火,惹得飛蛾撲火,燃盡自己,最終曲終人散。我吸了口氣,霧氣打在窗上,印出窗花,季然伸手握住我的手,他寬厚的手指包裹著我的手,暖而熾熱的溫度傳入我的四肢,我不敢轉頭看他,我生怕再對上他心疼的眼神會忍不住哭出來。

從比賽場到現在,我一直表現得很堅強,甚至可以說平靜,我沒有氣憤,沒有當眾和米茜吵架,沒有埋怨蘿卜,我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默默地處理這一切,但隻有我知道,我並不是不氣憤、不恐懼,我隻是不想把疼痛分給別人。

季然看我不轉身,也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張開了我的手掌,然後一筆一畫地在我手心上寫著字:別害怕。

他說別害怕,季然告訴我別害怕。

輕巧的三個字猶如一記重錘壓在我心上,紅了我的眼圈,我咬緊下唇,匆匆垂下了腦袋。

這時,他又補充了一句話:哭出來。

我側著身子,背對著他,不再抬頭。在他往我手上寫下“哭出來”時我已經忍不住,眼淚就像止不住的豆子,一滴兩滴地往下掉。

我顫抖著肩,卻又小心翼翼地哭著,任由眼淚漫在眼眶,坐在我身旁的季然一直握著我的手,就像沒感覺到我哭一般隨意,保護著我那可憐的自尊心。

出租車開得很快,在經過紅綠燈停到家門口的時候,我抽回了手,快速地擦了擦臉,開車門道:“走吧!”

在開口說話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啞的,像個幹涸的鴨子。

“嗯,回家我給你泡蜂蜜水喝。”季然神色淡然地跟著我下車,卻在說話間流出了幾分心疼,我扭了扭頭,不再說話。繞過長長的鵝卵石路,我到家了,開門映入眼簾的第一幕是媽媽依偎著爸爸的暖心場景。

“回來了,比賽怎麽樣了?”聽到門聲的媽媽扭過頭,眯眼看著我,眼眉帶著歲月刻下的皺紋。

我張了張嘴,剛想回答,季然就率先一步替我答複道:“她不是一直都那樣嘛,沒拿到名次。”我扭頭看向季然,他看著我,從他黑色的眼瞳裏我看到了自己,像一隻無助的困獸。

我抿了抿嘴唇,輕哼了一聲。

沒有看出我異樣的媽媽淺淺笑了下,細語道:“失敗乃成功之母,小鏡啊你就該失敗幾次,挫一挫銳氣。”

“才不要,我這樣挺好的,又威武又霸氣。”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隻是媽媽注意力都放在了爸爸身上沒看到我表情,媽媽替爸爸掖了掖毛毯,無奈地笑了下,轉移話題,“對了,你們吃午飯了嗎?冰箱裏有菜……”

“哎喲,媽,我們吃完回來的,你就好好照顧爸爸吧!”我剛一打斷媽媽的話,她就抬頭看了過來,在看到我還有紅的眼圈時愣了愣,不禁問道:“小鏡,你眼眶怎麽那麽紅?”

“回來路上她和我吵了一架,說理說不過我就哭了。”回話的是季然,他往前邁了一步,擋在了我身前,接著,他問道,“阿姨,夏叔叔的情況怎麽樣了?”

“比之前好多了。”提到爸爸的問題,媽媽顯然不再追究我眼圈紅的問題,我看著季然寬厚的後背,莫名湧入幾分感動。

謝謝你,季然。

我抖了抖唇,最終無聲地說了出來。

應付完媽媽後,我直接進了房間,即使一上午什麽也沒吃,我也感覺不到餓,常聽人說傷心難過到深處,是感覺不到餓。

“砰砰砰。”有節奏的三聲敲,是季然。我沒有理會,依舊縮在**,把自己埋在臂彎裏,現在我想安靜一會兒,想放肆大哭一場,想要睜眼後不再繼續這樣的生活。

季然在門口沉默了好半天,才低著聲音說道:“我把阿姨做的飯菜熱了下,你吃點吧!”

“謝謝,不用了。”我如此說道。

站在門口的季然不再說話,也沒有離開,他就那麽站在門口,像一個鋼鐵騎士,他讓我感到感動,也讓我感到悲傷。

從下午一直到晚上,我一直沉默地待在房間裏。我也知道季然在門口守護了我一個晚上,他沒有進來,也沒有試圖“打破”這扇門。

淩晨五點的時候,大概是精力殆盡的關係,清醒了一夜的我開始有些犯困,我仰躺在**,剛準備和門外的季然說話時,刺耳的手機鈴響起,我皺了皺眉,看到是韓果來的電話,便接了起來。

“夏鏡,你在哪裏?”韓果的聲音有些尖銳,近似乎尖叫,我看了看時間,實在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讓她這個賴床蟲大早上給我打電話。

似是經過一夜調整,我心情已經好點了,我回道:“我在家。”

“那你就老實在家,哪裏也不要去,不要開手機,不要連網絡。”韓果說完也不待我說完就掛了電話,弄得我莫名其妙。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別人越是讓你不要做什麽你就越是會去做,我就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人,我打開微信,結果剛一打開頁麵,就看到了鋪天蓋地傳來的消息,有老師也有同學,但他們每個人都衝著一件事來:我和季維安的視頻曝光了。

我怔怔看著視頻裏的自己,看著那一張張清晰動態組圖,它們像一雙利手,硬生生地將我撕裂。手機一點點從我手中脫離,摔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夏鏡?”聽到響聲的季然敲了敲門,而這一次我已經無暇回應他,就像一尊木偶呆滯在**,大概是感覺到什麽了,這次季然推開了門。

“夏鏡?”

“季然……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夏鏡就好了。”我呆呆地扭過頭,季然蹲下身,他盯著我道,“如果我的世界沒有夏鏡的話會很無聊,所以起碼在我這個世界不能沒有你。”

我看著季然眼底閃過的柔情,終於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我攬著他脖子,伏在他的肩窩,我告訴他,我和季維安的照片鬧得沸沸揚揚,微信、空間、微博都能看到。

“別怕、別怕……”他拍著我的後背,安慰著我。

這時門鈴聲響起,像個警鍾激靈得我反射坐起,我低著頭道:“我沒怕,隻是這下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實際我很早之前就回不去了。

季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門鈴響了不是嗎?我們去看看。”我打斷季然的話,跑去開門,我知道季然一定會接納我的所有,他對我好得離譜,可我不能拿這份離譜當理所當然。

門外站著的是蘿卜,蘿卜在看到我時,臉上浮現起複雜,他死死握著拳頭對我說:“夏鏡,我對不起你……”

我看著眼前的蘿卜,心裏有些難過,我知道錯不在蘿卜,可這件事情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骨刺。

“我……”

“不要說原諒我,我真是渾蛋!”蘿卜阻止我說話,他看了眼季然,又把目光轉投到我身上,蘿卜挺直腰板,閉著眼對我說,“要不,你打我吧!”

他說得那麽無奈,又是那麽幼稚。

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難受得不行。

蘿卜看我遲遲不動手,說:“夏鏡,我不知道米茜會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如果知道,我怎麽都不會答應她的條件的。我不僅傷害了你,也讓韓果陷入了痛苦,她現在隻想趕緊還了米茜的錢,卻又無能為力。我不知道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夏鏡,是我做錯了,我對不起你……”

“蘿卜,我沒事的,你不要自責了。”我深吸了口氣,拍著蘿卜的肩膀,曾經幾時,我從沒想過那個陽光少年會像現在這樣不停地跟我道歉。

每個人都有自己珍視的人,那些人哪怕讓我萬劫不複,我也沒辦法去責怪分毫。韓果和蘿卜就是我生命中珍視的人,哪怕給我帶來傷害,我也不忍苛責。

02

由於視頻內容太過嚴重,在上學第一天,我就被叫去問話了,麵對問話,我都以沉默麵對,我不想告季維安,不想做任何處理,我隻想讓時間愈合傷口。

隻是我沒想到,因為我的沉默,我得到的結果是:退學。

退學,多麽簡單而又粗暴的兩個字。

“小鏡,為什麽、為什麽……”媽媽坐在病床旁,不斷地反問我。我也想知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開除我,為什麽要通知我的父母,為什麽要讓我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爸爸重歸醫院?

為什麽?可惜老天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媽,你別這樣好不好?”我上前摟緊媽媽,難受的感覺侵染全身,因為我不雅視頻的事情爸爸再次受打擊,而這次不像上次那麽樂觀。

“該死!”一直沒說話的季然死死握緊拳頭,狠狠捶了身旁的牆一下,扭頭走出了病房,我拍了拍媽媽,跟著追了出去。

我不知道季然要去哪裏,隻是本能地跟著。我跟著季然穿過馬路一直往對麵的店鋪走去,我愣了愣,沒想到對麵店鋪門口還站著兩個人,分別是韓果和蘿卜。

“你們怎麽在這裏?”

韓果看到我十分意外,不由說了出來:“這裏是季維安打工的地方。”

在聽到季維安的名字時我顫了顫身子,我看向季然,結果季然並沒有回應我,而是想要繼續進入店鋪。

就像季然總能猜到我心裏想法那樣,我也能猜到他心裏的想法,我拽住他,不由提高音節喝止道:“季然,不要去!”

“我要去找他。”季然這才轉身看向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欠他的我來還。”

季然說這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一副要去拚命的模樣。

“你冷靜點!”我拉住季然,不敢讓他進去,我恐懼季維安,但我更擔心季然,我轉頭看著韓果和蘿卜說,“你們幫我勸勸他。”

蘿卜尷尬地看了我一眼,說:“我和韓果來也是為了找季維安。”

我突然萌生出不適宜的感動,不管是韓果還是蘿卜,還有季然都是為了打抱不平,可越是這樣我越不願看到他們受傷。

“我隻要你們好好的就夠了,季維安以後不會再和我有關係,所以……冷靜點好嗎?”

“我很冷靜,你鬆手。”季然想要拉開我,卻又無從下手,就在我們糾纏的時候,我聽到了有人叫我名字。

“夏鏡。”那個聲音那麽低沉,又那麽令我熟悉,這是陸以銘的聲音。我拉著季然的手緩緩垂下,季然在看到陸以銘的那一刻也沉默了,他上前抓住我的手,頗為警惕地看著陸以銘。

陸以銘在看到季然握住我的手的時候整個人怔了幾秒,他身後跟著米茜,烈陽灑在他們臉上,讓我模糊到看不清神情。

韓果和蘿卜看到米茜時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尤其韓果,她瞪了米茜一眼,卻因為之前錢的問題,忍著不說話。

“有什麽事嗎?”最終是我打破了這場六人沉默。

陸以銘抿了下嘴唇,說道:“我是帶米茜來道歉的,我之前無意間聽到了米茜和季維安的電話,知道光盤那件事情……夏鏡,對不起。”

我看著陸以銘,酸澀的感覺蔓延全身,我還沒來得及表態,韓果就忍不住搶先一步說道:“你現在說這些有用嗎?難不成你以為現在還是當年,仗著夏鏡對你的喜歡繼續為所欲為地傷害她?”

韓果此時就像一隻被惹急的兔子一樣,狠狠地瞪著陸以銘和米茜。

“不是的,我真的是覺得對不起……”陸以銘有些不自然地做著解釋,以前的冷漠完全消失,他緊張地看著我,而蘿卜卻往前走一步擋住了陸以銘的視線,蘿卜說,“道歉有用嗎?道個歉就能讓一切傷害都消失嗎?”

“喂,你們不要太過分了。”一直沉默的米茜最終看不下去開口幫助陸以銘。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讓韓果更加生氣了,她指著自己說道:“我過分?我再過分也沒你過分,我韓果沒用,讓你利用我家的事去傷害我的朋友,這一次,你休想再傷害夏鏡。”

韓果說完頓了頓,扭頭看向陸以銘道:“陸以銘,你這樣來道歉是什麽意思?貓哭耗子嗎?當初需要你的時候,你去哪兒了?”

“我……”陸以銘也沒想到韓果的態度會如此逼人,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這時一直被陸以銘緊緊抓著胳膊的米茜狠狠甩開了陸以銘的手,她瞪著好看的眼睛看向我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少來為難以銘。”

“米茜!你為什麽還不知錯?你怎麽變得這麽惡毒了?”陸以銘眼裏滿是震驚與傷痛,他盯著米茜,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能看出陸以銘的話刺激到了米茜,她怔怔地往後退了幾步,大笑道:“以銘,你說我變得惡毒?我變成這樣不都是因為你嗎?是因為我愛你啊!”

“米茜,不要再說你愛我,你這樣的愛,你做的那些事讓我覺得很丟臉。”陸以銘狠心地說道。

米茜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陸以銘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她怒極反笑,有些失常地指著陸以銘說道:“丟臉?這樣你就覺得丟臉了?那我告訴你,不僅光盤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之前還聯合季維安陷害了夏叔叔抄襲,哦對了,還有夏鏡去酒吧替蘿卜上班,讓季維安有機會傷害夏鏡也是我安排的,哈哈哈,這樣,你是不是覺得更丟臉了呢?”

米茜像瘋了一樣把她所做的一切壞事都說了出來,臉上滿是瘋狂決絕的笑。

我們都被震驚了,雖然一直猜測這些事情與米茜有關,但是當米茜親口承認的時候,我們都還是難以置信。

愛情的魔力真是讓人恐懼,它可以讓人一念天堂,也可以讓人一念地獄。

米茜還在說著她做的這一切是因為她多麽愛陸以銘。

陸以銘再也聽不下去了,怒喝道:“夠了,米茜!不要再以愛我的名義去為你做的那些錯事開脫了!”

“錯事?”米茜已經進入癲狂狀態,她哈哈大笑,“什麽錯事?我才沒錯!錯的是你們!是你,陸以銘!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又要說不愛我?你為什麽不跟我一起出國,你跟我一起出國,我就會放手不去做那些事了嗎?”

“好了,米茜,不要再說了,我永遠都不會愛你的!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去自首吧!”陸以銘打斷米茜癲狂的言語,抓起她要帶她去警局。

“朋友?哈哈哈!自首?做夢!”米茜看著陸以銘,猛地掙脫陸以銘的禁錮,惡狠狠地說了句,“我會讓你後悔的!”

說完,米茜突然從門口的建材堆中抽出一柄利器,想也沒想地飛速朝我衝過來。

不管是陸以銘還是季然都沒想到,米茜會衝過來,她的眼睛從未這麽亮眼,帶著可怕的執念,她揮舞著利器,緊緊鎖定著我。

“隻要殺了你,以銘就是我的了。”她帶著瘋狂的尖叫,握著利器,明晃晃地衝我跑來。

那一刻我腳麻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夏鏡!”站在我不遠處的季然立刻拔腿衝我跑來,可是他無能為力,眼看米茜手中尖銳的利器要紮入我皮膚的時候,韓果突然衝了過來,想也沒想地把我推到一旁,而米茜的利器劃過她的額角,血,汩汩流著。

眼看失敗的米茜立刻轉了方向對著我,我看著韓果臉上的血跡,內心的火氣騰地竄起,我不再躲避,而是瞪著她道:“米茜!今天我們就來個了結吧!”

米茜見我迎向她手中的利器,臉上露出興奮的詭笑。

就在她的手揮向我的時候,隻聽到一聲悶響,她突然停止了動作,倒在了地上。站在她身後的是陸以銘,他雙手抱著一塊石頭,臉上閃過緊張,關切地問我:“夏鏡,你還好吧?”

“嗯。”我點點頭,扭頭去看韓果,此時的韓果已經被蘿卜扶起來,額角上的血順著臉龐流下。

“那個……我隻是不想讓她傷害你。”陸以銘站在我身後,木訥地說著,我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問韓果,“疼嗎?”

“還好。”韓果鬆了口氣,“隻要你沒事就好了。”

救護車很快到來,將傷者帶去了醫院。

此刻,原地隻留下我和季然。

我問他:“你還要去找季維安嗎?還想要多一些人受傷嗎?”

“夏鏡,你先回去。”季然沒有正麵回答我的話,而是不耐煩地催促我回家。

“怎麽?你想自己去找季維安?季然,我不需要你去為我出頭,這些事情到此為止了可以嗎?我真的折騰不起了!”我近似哀求地看著季然。

季然麵色如寒冰一般,果斷地拒絕:“不,我一定要去找他。我要問清楚他為什麽要那麽對待你和夏叔叔。”

“問清楚了又能怎樣呢?季然,算了吧!”我無力地說道。

可是不管我怎麽說,季然都不願意放棄去找季維安。

03

季然衝進季維安的公司,問清了季維安的位置之後,就立馬衝進去找他。

而我,努力地在後追趕,卻因為速度過慢,等我在離季維安公司不遠的人工湖邊找到季然的時候,他已經和季維安打起來了。

他們一邊爭吵,一邊廝打在一起,兩個人的身影扭成一團分不清彼此。

“別打了,季然、季維安!”我靠過去,試圖分開他們,卻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碰到季然,就被季維安推開了。

“多管閑事。”季維安的話是我落水前聽到的最後四個字。由於季維安的推搡,我腳底一滑,跌進了店鋪後麵的人工湖,這片湖很大很深。

當冰冷的湖水淹沒過我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呼救,可是我的腳由於還在發麻,根本使不上勁兒,我揮舞著四肢想要掙紮上去,可是越是掙紮越是下沉。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不斷反問自己,害怕、恐懼、還有絕望。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撲通”一聲,是有人下水的聲音,是季然嗎?不對,他恐水,那難道是季維安?

我一想到下水救我的是季維安我就心生厭煩,本能地想要躲避,我迷迷糊糊地推開來人的幫助,那個人想要拉住我,而我卻故意放棄掙紮和求救將身子往下沉。

哪怕現在處在危險絕境,我還是那個不願服輸的夏鏡,天不怕地不怕的夏鏡,寧死也不願被季維安救上去的夏鏡。

就在我再一次躲過他的幫助時,他一把拽過了我,反手狠狠壓住我的頭,迫使我接近他,在觸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刻,我迷迷糊糊間,像是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這不是季維安的氣息,而是季然的氣息。這是季然?我有些驚訝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點他,可是無論我怎麽睜大眼睛,眼前依舊一片模糊,而之後我沒再反抗,任由他把我拖出水麵。

季然的咳嗽聲讓我回過神了,我像個瀕臨死亡的乞丐一樣死死地抓著他,他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耳邊,好看的五官由於沾上了水汽顯得更加成熟。

“我把你推過去。”他緊緊地箍著我,生怕我再次掉進水裏一般。我跟著他的動作前進,我問他,“你不怕水了?”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費力地說道:“下次再看到我們打架你就躲遠點,知道嗎?”

他的語氣讓我想起了初次見麵那會兒,他總說我,夏鏡,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混!

季然,你看,我就是這麽混,惹得你擔心、心疼、還讓你不顧一切地來救我。

被季然推到岸邊,我努力地扒著岸沿爬上了岸。季維安在一旁冷漠地看著,神色不明。我爬上岸後,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待我將嗆入肺部的水咳了出來後,轉身想要尋找季然,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就連湖麵也是一片空曠,什麽也沒有。

“季然!季然!”我緊張地對著湖麵大喊。

可是卻沒有絲毫回應,我嚇得就要哭出來,帶著哭腔繼續呼喊道:“季然,你別跟我開玩笑了,趕緊出來!”

“季然!”

“季然……”

不論我怎麽喊,都沒有任何回應。這時,我瞥到了愣在一旁的季維安,瞬時失去了理智,我衝向他,抓住他的衣襟就問:“季然呢?季然呢?”

季維安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木然地怔愣在原地,許久,他才顫顫地抬起手,指著此刻平靜無波地湖麵說:“他把你推上岸後,就……就沉下去了。”

什麽?

我立馬看向湖麵,然後又難以置信地看向季維安:“你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沉下去不救他?你真是渾蛋!”

我瘋狂地打罵著季維安,但季維安依然麻木地任由我發泄。

直到我要轉身跳入湖中找季然的時候,季維安才有了反應,他緊緊拉住我,在我耳邊說:“我沒想到他上不來,我真的沒想到……夏鏡,你冷靜一點!”

冷靜?我怎麽冷靜?掉下去的可是季然啊,那個一直在我身邊守護我的季然啊!我喊著、罵著要跳湖,可季維安卻死死地鉗住我,讓我動彈不得。

“季維安,你現在滿意了嗎?季然終於將那條命還給你了,你滿意了!”說完,我恨恨地咬住了季維安鉗住我的手,直到他的手鮮血直流,我都沒有鬆口。

我感受到季維安的痛苦,但他卻沒有哼一聲,而是任由我發泄。

我無力地鬆開了口,再一次嗬斥季維安:“你放開我,放開我!放心,我不會跳湖的,你還沒死呢,我怎麽會去死!”

季維安終於鬆開了手,但依然警惕地看著我,生怕我會做傻事的樣子。

看著他一掃之前的陰險,而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冷笑道:“你不是恨不得我們都萬劫不複嗎?怎麽現在這麽怕我去死了?”

“夏鏡……”季維安訥訥地說,“我不想季然死的。”

“不想他死,你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沉入湖中?季維安,你真是一個自私的惡魔。”我看著平靜的湖麵,內心幾經崩塌,原來金剛芭比沒有了守護者也會變得脆弱不堪。

“我……我不……”季維安企圖為自己辯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救援人員很快趕來,當他們將季然從湖裏救出來的時候,我幾乎是撲過去的,我撲過去抱住季然,一抹冰涼從他的脖頸間掉落,我細看,竟然是他說不小心丟了的另一半荼花項鏈。看著那條精致冰冷的項鏈,我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季維安被塞進了警車,而我跟著載著季然的救護車去了醫院。

在救護車上,我握著季然的手,不停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樣睜開眼衝我戲謔地笑,對我說:“夏鏡,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混!”

可是沒有。

救護車裏隻有監護儀的滴答聲,和我啜泣的呼喊聲。季然就像睡著了一般緊閉著雙眼,沒有給我任何回應。

此刻的他眉頭舒展,嘴角微微揚起,帶著放心的笑容。似乎是看到我上岸了,安全了,他就笑了。

我輕撫著季然的眉眼,不停地說著:“季然,你醒醒,我再也不混了!”

“季然,我一定不會再半路拋下你了。”

“季然,你醒了,我會給你補過一個最特別的生日。”

可是不管我說什麽,季然都沒有理我。

他冰冷的皮膚和緊閉的眼睛讓我有種想哭的衝動,我抓著他的手,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歲月,那個時候季然會一邊調侃我,一邊和我統一戰線,不管我怎麽傷害他,他都會拚盡全力保護我。

“季然,陸以銘常說我傻,其實最傻的人是你吧?”我反問出聲,而這時做完臨時檢查的護士拿了一個毛毯蓋在我身上,她以為我和季然是情侶,開口說道,“你這小男友確實是傻,腳踝骨骨裂怎麽還敢亂下湖,你也是,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季然腳踝骨骨裂時我死死咬住了下唇,我不知道季然是懷著多大的痛楚下湖來救我的,原來在最後一刻,他都在保護我,我手足無措地坐在他身旁,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無比地希望季然能醒來,然後我想告訴他,我需要他。

我,喜歡他。

金剛芭比不能沒有守護者,夏鏡也不能沒有季然。

我咬破了下唇,血充斥在口腔內,淡淡的腥味讓我想起了荼花,這種悲傷而又血腥的花朵。

季然,你告訴我荼花的花語是,末路的美。

花,已經開到了荼。但我們,能否不要說再見?

04

季然的死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

得到死訊的那一刻,我覺得我整個人的靈魂都被剝離了,我說季然,你這是在懲罰我是不是,懲罰我從來不聽你的話。

我從季然死的那天開始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聞不問。

將我從房間裏拉出來的是另一個噩耗——爸爸因為得知了季然的死訊,受不了接二連三的打擊,醫院下了病危通知。

我簡單收拾了下走出了房門,刺眼的太陽讓我一時有些無法適應,我到達醫院的時候看到了韓果,幾天過去,她還纏著紗布,額角用白紗布擋著,我知道韓果那個地方一定會留疤,那些傷疤和心裏的一樣,無法恢複如初。

“夏姨,你休息下吧,叔叔進去一晚上了你都沒合眼。”韓果看到我來了,立刻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勸勸媽媽。

其實,骨子裏我和媽媽的性格還是有幾分相似,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安。媽媽搖了搖頭,就在這時,醫生出來了,手術燈關閉了。

“醫生,怎麽樣?”媽媽緊張地過去問道,醫生搖了搖頭,看著我們,說道,“請節哀!”

——請節哀。

媽媽難以置信地拽著我和韓果問道:“醫生是不是說錯了,或者我聽錯了……不是節哀對不對?”

“阿姨……”

“不是,你告訴我不是,孩子他爸沒事對不對?”

“我……”韓果為難地看著我。

而我,在聽到爸爸的死訊時,整個人都要垮了。最愛我的兩個男人相繼離開,而我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木然接受。

在媽媽麵前,我努力隱忍著內心的情緒,勸解著媽媽。等到家裏的親戚趕到醫院把媽媽接走之後,我才走到醫院走道的拐角處,依靠著牆壁滑坐在了地上。

韓果一直陪在我身邊,她在我旁邊坐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說道:“夏鏡,你要不要哭一會兒?”

之後在我的沉默中,她遲疑了幾秒拍著我的背說:“別害怕,哭出來……”

——別害怕,哭出來。

這句季然說過的話再次出現在我耳邊,我捂著嘴,最終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抱著韓果,仿佛要把所有的眼淚哭出來。

在我抱著韓果大哭一場之後,陸以銘來到了我麵前,他有些複雜地看著我,遲疑了幾秒,關心地問我:“夏鏡,你還好嗎?”

還好嗎?

不好,我很不好。

沒有了一直守護我的季然,沒有了最愛我最寵溺我的爸爸,我怎麽會好呢?

我的人生,再不是隻要陸以銘出現在我身邊,就能讓我忘記所有的傷痛了。那麽簡單快樂的時光已經隨著命運之輪滾滾向前,再也無法回來。

現在留給我的,隻有我手中緊握的這一條荼花墜項鏈。

陸以銘從我疏離的神情中看出了我的拒絕,他滿臉受傷地離開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仿佛看到曾經那段明亮的青春時光也隨著他的遠去而消散。

……

辦理完了季然和爸爸的葬禮,我向媽媽提議離開C城。我想把所有的悲傷埋葬在這裏,孑然離開。

對於這個提議媽媽欣然接受了,她決定去G城發展,對於媽媽來說,這次離開也是讓自己忘記傷痛,開始新的生活。

離開那天,韓果和蘿卜來送我,他們告訴我米茜患了嚴重的抑鬱症,季維安也已經繩之以法,陸以銘則是害怕我不想見他,讓他們給我帶來一句抱歉。

聽著韓果對我說著那群人的訊息,我恍若隔世,不願再多說一句。

臨進安檢前,蘿卜再次對我說:“夏鏡,對不起。”

我微笑著搖頭,回道:“蘿卜,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你和韓果一定要好好的,不要等到失去之後再後悔。”

過安檢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意外地看到了陸以銘的身影,他還是來了,但是我和他之間卻再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坐在飛機上,我撫摸著那條項鏈,帶著季然對我的愛,決定開始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