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那隻是你單方麵的決定,我可沒同意
藤西語走進教室的時候,老師還沒到,同學們都在聊天,教室裏亂哄哄的。
有幾個女生正坐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其中以黎小香為首。黎小香家在鎮上出了名的有錢,住在花園別墅裏,家裏還有一個很大的泳池。要說藤西語最羨慕她什麽,就是她的臥室了。麵積大得和她家的總麵積差不多,床鋪又香又軟,還有一個裝滿衣服和鞋包的衣帽間。
黎小香也留著又長又直的頭發,額前的劉海兒微微卷起。看到藤西語進來,她丟下那幾個女生,指著手機問道:“西語,知不知道這人是誰?”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角度取得十分妙,清楚地展現出半曲著腿坐在自行車後麵的男生。挺直的鼻梁是麵部最突出的地方,任何人見了都會為他側臉優美的線條而著迷。
陽光落在男生的頭發上,投射出一塊六角形的斑點,也將照片中的氛圍渲染得如夢如幻。
藤西語無比慶幸拍照的人把焦點放在了男生身上,以至於在前麵踩車的她隻有一個模糊的背影,路邊的梧桐樹被虛化得隻剩下一個個黃色的圓點。應該沒有人會認出那個騎車的人是她吧?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回答道:“不知道,怎麽了?”
黎小香泄氣地說道:“剛才有人在學校門前抓拍到這個帥哥,放到論壇後馬上就火了。你今天不是來遲了嗎?我還以為你會在路上遇見他。”
何止遇見,她還載著他來學校了呢!可藤西語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這麽說。她默默地把書包放進抽屜,再取出書本。這一堂是語文課,講課的是班主任,昨天說這堂課要進行隨堂小測驗,所以她打算把考試內容再看一遍。
書是打開了,她的心思卻不在上麵。她從口袋裏掏出橡皮筋準備把頭發紮起來,不知為何竟然想起了他說的話。
“這樣很漂亮。”她情不自禁地說了一遍,心裏甜滋滋的。
算了,還是不紮起來了。她把橡皮筋放回了口袋裏,重新拿起書。
本以為這回可以安心看書了,沒想到看著看著,思緒又回到了司木翰身上。
這所學校的校服很普通,女生是及膝的黑色裙配白襯衫,領口係一條絲帶;男生則是領帶、白襯衫配黑色西裝褲。放眼望去,每個人都差不多。集會的時候,藤西語甚至認不出誰是誰,但這樣普通的衣服穿在司木翰的身上是與眾不同的。或許是因為他的腿很長,又或許是因為他有貴族的氣質,即使什麽都不做,隻是定定地站在那裏,也能迷倒一大片女生。
用什麽來形容他最合適呢?
她想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個詞——古堡。沒錯,是那種矗立在山上或林間,冷冷地注視著每一個接近者的古堡,貴氣、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又魅力無窮。
好像想遠了,她的本意是猜他究竟是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照他穿的校服來看,應該是,不過為什麽以前沒見過他,也沒聽說過他?難道是新來的?
正想得出神,班主任進來了。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來了一位轉學生。”隨著班主任的手指向教室門,那裏走進來一個男生。
教室的安靜氛圍頓時被一陣驚歎聲打破,其中黎小香的聲音最為刺耳。
“是論壇上的男生呢!”
該不會是……
藤西語驚訝地抬起頭,視線正好與剛走進來的司木翰的視線對上。與此同時,班主任微笑著介紹道:“這位是司木翰同學,以後就和你們一起學習了。”
司木翰走上講台,微微點了點頭,隻說了五個字:“請多多指教。”說完,他便在女生們的注視下坐到了班主任安排的位子上。
那是靠近窗邊的一個位子,正好在藤西語的後麵。陽光斜照在桌子上,清晰可見的灰塵在光束裏打轉翻騰。他把書往桌上一放,便單手托腮,認真地聽起課來。
“接下來是點名時間。”班主任翻開花名冊說道,“林承佑。”
“到。”
“秦風。”
“到。”
一個個名字叫過去,輪到藤西語了。
“藤西語。”
“到。”
原來她叫藤西語。
西語……
惜瑜……
司木翰突然怔住了,這個名字就像一個咒語,把許多封印在內心深處的美好記憶逐一喚醒了。
在那個溫暖的秋天,年幼的他曾經把易拉罐環慎重地套在了某個女孩的手指上,並許下誓言:“司木翰答應顧惜瑜,以後都不看別的女生!”
“禮成,蓋章!”女孩甜蜜地笑著,嘟起嘴送他一個頰吻。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最讓他心動,卻也最傷他的心,因為每每想起,就會意識到說這句話的她消失了,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
是生,是死?
不,她一定還活著,還有機會見麵的。
司木翰死死地盯著前桌的女孩,指甲掐得掌心發紅也不知道。藤西語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失蹤了的顧惜瑜呢?
有個成語叫“如芒在背”,藤西語今天可算是體會了一下這種感覺。老師在上麵講課,分析文言文,她聽在耳裏,卻一個字都記不住。她知道說出去可能會被人笑話,但她真的感覺坐在後麵的司木翰一直在看著她。
她渾身不自在,假裝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借著彎腰撿筆的機會,飛快地掃了司木翰一眼,果然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這下可好,她更加不自在了。
他為什麽老是盯著她?她和他不過是見過兩次麵,不會是早上害他擦破褲子,這會兒想起來了,在琢磨著賠償的事吧?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有很多機會可以要求賠償的,但他沒提起。那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更早一些,在海邊見麵時……
“藤西語!”
誰在叫她?沉浸在思緒中的藤西語根本沒察覺到,自己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撓頭的模樣落在了班主任的眼裏,已經被認定是不認真聽課的行為了。
“藤西語,沒聽到我叫你起來回答問題嗎?”
“啊?”她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努力回想剛才班主任問了什麽問題,“是……是……”
到底問了什麽問題?
“翻譯黑板上的那句話。”司木翰在後邊小聲提醒道。
藤西語一聽,趕緊看向黑板,上麵有兩句話: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泉水冰冷苦澀,凝結不流通,沒有流水聲。”照著字麵翻譯出來,她才發現不對勁,本節課講的內容可是白居易的《琵琶行》,關流水什麽事?
意識到答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補救。班主任的臉都黑了,揮手要她坐下,批評道:“各位同學,上課要認真聽課,不然就會鬧笑話。”
教室裏響起一陣輕笑聲,藤西語覺得這回可真是丟臉丟大了。
這是一堂備受煎熬的課,終於挨到下課鈴聲響起,她急忙站起身。她要出去透透氣,再待在教室裏會憋死的。
可是剛走幾步,就被司木翰叫住了。
“和我談談吧。”
“談談?我們有什麽好談的?”
千萬不要叫她賠錢啊。
藤西語摸了摸口袋,為自己癟癟的錢包感到難過。
“我……”
“司同學,你好,我是黎小香,這個班的學習委員。”黎小香從後麵跑過來,硬是插入了兩人中間。
“你好,我是沈萌萌,這個班的班長。”
“你好,我是……”
一大堆同學跑了過來,把司木翰圍在中間。
看這情況,他是沒什麽機會跟她提賠償的事了。藤西語心裏別提有多高興,偷偷地溜出了教室。
一連幾節課的課間都是這麽過去的,司木翰很受女生歡迎,還有隔壁班的女生假裝過來找朋友,為的就是找機會和他搭訕。
雖然司木翰表現得冷冷的,問他十句有可能十句都不回答。但有這張俊臉撐著,女生們都著迷地稱之為“酷”。很快,學校論壇的那張照片下已經列出了司木翰的資料——
司木翰,18歲,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隨父親轉來沂水這個小鎮,成為沂水學院三年級4班的學生。血型:B。處女座,學習成績非常優秀,常年是第一名。
這天放學後,全校都知道三年級4班來了一名擁有貴族氣質的轉學生。司木翰走在路上,回頭率是百分之百。
這種情況下,藤西語決定以後要遠離他。她可不想成為全校關注的焦點。再說了,要是他的目的是要求賠償,那就更不能談了。所以一放學,她就拎著書包沒命地飛奔。感謝黎小香為首的女生友好團,司木翰沒能追上來。
其實仔細想想,她和司木翰的氣場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太合,每次相遇她總是會做一些糗事,對著大海瘋喊是第一次,把他壓在胸下是第二次,課堂上答錯問題是第三次,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第四次、第五次呢?
她一邊想著一邊推著自行車,走向學校附近修理自行車的鋪子。
木製的屋子裏淩亂地擺放著好幾輛自行車,店主大叔正蹲在門口修理自行車,旁邊還有人在等著。
藤西語開門見山地問道:“大叔,我家小黑的刹車壞了,修的話要多少錢?”
“小黑?”滿臉胡茬的大叔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糟糕,她叫得太順口了,暴露了喜歡給親密物品取名字的嗜好,她趕緊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車。
“30塊錢。”
“30塊錢?”藤西語差點兒跳起來。
坑人嗎?30塊錢可以買三本小說或者四本雜誌或者六瓶飲料了。
大叔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說道:“嫌貴就找別家吧,我忙著呢。就算要修,也得明天才輪到你。”原來大叔是因為客多,根本不愁沒生意。
“大叔,您這態度可不行,便宜點兒嘛。”這附近就這一家修理自行車的店,根本沒法找其他家。藤西語把自行車放在鋪子裏,想砍一下價,可大叔幹脆不搭理她了,轉過身繼續修車。
她隻好打消壓價的念頭,說道:“那我就放這裏了,明天過來取行嗎?”
大叔“嗯”了一聲,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到。
這態度,差評!藤西語暗暗地朝大叔揚了揚拳頭,憤憤地轉過身,不料沒留意到後麵有人,猛地撞了個滿懷。
“哎喲,我的鼻子。”她捂住被撞疼的鼻子,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誰啊?一聲不吭地站在別人身後。”
“對不起。”
這聲音怎麽這麽像司木翰的?
藤西語抬頭一看,果然是他。
他沒有自行車,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不會是跟著她來的吧?回想起上課時他一直盯著自己的事,她的心跳得快了起來。
還好這會兒他不再盯著她看了,轉而說道:“大叔,100塊錢,現在就把刹車修好。”說完,他從書包裏掏出錢包準備取錢。
“沒問題。”聽到100塊錢修個刹車,大叔樂瘋了。
藤西語一手搶走司木翰的錢包,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大叔,他逗您玩呢。”她一邊說一邊拽著司木翰往外走,“聽著,錢多不是這麽花的。自行車明天取也沒問題,你別胡亂哄抬市場價格。”
“那好,聽你的。”司木翰垂下眼簾,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藤西語的手立刻像被燙了一樣縮回去,留下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失落的表情在司木翰的臉上一晃而過,他挪了挪書包帶子,把手插回褲兜裏,再抬頭時,眼中已是波瀾不驚,問道:“我有些事問你,可以去那邊坐坐嗎?”說完,他抬起下巴指向對麵的鮮榨果汁店。
藤西語一時不知是拒絕還是答應好。學校門口人來人往的,現在已經很引人注目了,再和他去坐坐,喝杯果汁,隻怕馬上會成為論壇上的紅人。猶豫間,她聽到了哥哥藤堂佑的聲音:“西語。”緊接著,一輛自行車停在了她和司木翰的麵前。
藤堂佑單腳著地,看向司木翰的目光充滿了好奇,還夾雜著一些藤西語自以為的“關心”,司木翰卻一眼就看穿那其實是戒備。
男朋友?司木翰的心刹那間沉了下去,可是下一秒,他又聽到藤西語問道:“哥,你怎麽來了?”於是他沉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
“你早上不是給我發短信直呼倒黴嗎?就來接你了。”
“哥,你太棒了!”來得正是時候,見藤堂佑伸出手,她乖乖地把書包遞了過去。
這兩兄妹之間的默契是無人可比的,意識到這點的司木翰既羨慕又嫉妒。
“這位是……”藤堂佑看向司木翰。
“新來的轉學生。”藤西語趕在他繼續盤問之前跳上了自行車後座,向司木翰揮手道別。
自行車啟動得有點兒急,一下就衝出了老遠。風吹起了她的長發,及膝的裙擺隨風飛揚。
她搖晃了幾下,驚得趕緊抱住了藤堂佑,說道:“哥,你別騎那麽快嘛。”
“這叫快?讓你看看真正的快。”
“啊!”
……
離得有些遠了,司木翰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隻知道藤西語笑了,然後撒嬌似的拍了拍藤堂佑。目送兩兄妹的背影遠去,他久久都沒有回過神。
如果惜瑜沒有失蹤,接她上下學的應該是他,這樣開心的笑容也應該是對他露出的。
如果惜瑜沒有失蹤……
這一晚,司木翰想了很多,有回憶,也有和藤西語相逢的細節。他覺得藤西語和惜瑜有很多地方相似,但是不明白她為什麽幾次躲閃不想和他交談。難道是他表現得很冷漠?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這已經是自己對別人最好的程度了。那是在無意間得罪了她嗎?可是他明明幫她擺脫了學生會幹部,就算不感激,也不應該躲避啊。
如果這是道數學題就好了,他可以運用公式解答它,可它不是,他也不可能去問別人,隻能折騰自己。
想了一夜,最後他決定暫時不要直接問她是不是惜瑜,他要先接近她,觀察她,和她成為朋友。於是,第二天,他終於不再要求和藤西語單獨談一談了。
沒有了壓力,藤西語輕鬆了很多。課間十分鍾不用急著跑進廁所躲避司木翰,她就坐在座位上看看書寫寫字。
身後,黎小香第十次試圖和司木翰講話。
“司同學,可以借你的筆記看一下嗎?剛才的英語課我跟不上老師的語速,有些東西沒有記下。”今天黎小香噴了香水,是淡淡的桔子香。
要說黎小香的品味,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看上司木翰,發誓要追到他。
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司木翰一句話就把她堵回去了:“我根本沒做筆記。”
藤西語明明看到他上課時在筆記本上寫字了。
黎小香被拒絕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也無奈,隻得沮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和一幫女生小聲地討論起來。
看到黎小香如此,藤西語有些幸災樂禍。她和黎小香無冤無仇,隻是單純地不喜歡黎小香拉幫結派,有時候還會排斥某個同學的做法。
放學鈴聲響了,藤西語收拾好書包便去取自行車。
“大叔,錢。”她掏出30塊錢依依不舍地遞過去,出乎意料的是大叔沒有收。
“有人幫你付過了。”
“咦?誰?”
“喏,來了。”
順著大叔所指的方向,她看到司木翰走了過來。
她連忙把錢塞到司木翰的手裏,說道:“還你。”
說完,她推車走人,誰知司木翰擋在了自行車前,認真地說道:“不是我給的。”
明知道是睜眼說瞎話,可他的表情就是理直氣壯得讓人打心底裏相信。藤西語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從這矛盾的心理爬出來:“司木翰,聽說過‘無功不受祿’嗎?我不想欠別人的人情。”她再次把錢塞進他手裏,跨上自行車,一下子就駛遠了。
“哎喲,小子,追女生失敗了?”修車大叔目睹這一切,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以前可是這方麵的高手啊,這沂水鎮還沒有我追不到的女生呢,要不要教你兩招?”
司木翰的目光落在大叔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臉上,再迅速移開,裝作什麽都沒聽見,抬腳要走。
“小子,回來!別看不起我。”大叔覺得受到了侮辱,大聲喊道,“我教你一招,沒用的話,你把我的頭扭下來當球踢都行。”
司木翰頓住腳步,嘴上說著“我不喜歡踢球”,身體卻轉了過去。
前輩的經驗聽一下也無妨。
秋天的早晨有些冷。
藤西語在出門前特意檢查了一遍自行車,沒發現什麽問題,這才放心地騎上去。
秋風舒爽,可吹在腿上還是覺得有點兒涼,還好踩了十幾分鍾自行車後,身體終於暖和了許多。
前方又是“魔鬼路段”,有幾個人在行走,她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新裝的刹車線有點兒緊,稍一用力,自行車就慢了下來,緩緩地往下滑。本以為這下絕對不會再出意外了,不料有人突然衝了出來。
“啊!”
“吱——”
在刺耳的刹車聲中,自行車猛地停了下來。藤西語與司木翰麵對麵站著,四目相對。
一滴汗從額頭上流下來,藤西語的心才落回原位,驚嚇過後不由得火冒三丈。
“司木翰,你想幹什麽?”
大清早就把人嚇得魂飛魄散,這樣很好玩嗎?
他沒出聲,把一個袋子甩到自行車上,藤西語打開一看,頓時無語了。裏麵裝著一條褲子,膝蓋部位破了,應該是前天他穿的那條。
是來要求賠償的嗎?看來還是記起來了,她決定裝傻,說道:“弄條破褲子給我幹什麽?”
他說:“它是被你弄破的。”
“真小氣,不就是破了一點兒嗎,我幫你縫起來好了。”她把褲子塞進袋子裏,氣呼呼地丟到車籃中。
司木翰雙手插在褲兜中,樣子酷得很,說道:“我從不穿破掉的褲子。”
藤西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果然,家裏有錢就是命好啊。
“那你想怎樣?要我賠嗎?好,說吧,多少錢?”她作勢要掏錢包。
“大概……”司木翰仰起頭望了望天空,一副在算數的模樣,最後拉長聲音說道,“五萬左右吧。”
“什麽?騙人!”藤西語嚇得大喊一聲。五萬塊,她全部的家當加起來也差很遠。
“我沒有騙人。”司木翰一本正經地說起衣服為什麽這麽貴,“這校服是學校給的圖樣,找意大利設計師剪裁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媽和那位設計師熟,人家還不肯做這麽一套無名的校服呢,一套衣服賣個十萬八萬的,沒必要降低身價。”
藤西語頓時覺得自己根本無法理解有錢人的世界。五萬塊對她來說可以買……算了,數不過來,反正是五萬塊可以買很多書、飲料和衣服了,而在司木翰那裏,不過是一件校服而已。
這樣的校服穿出來頭上會長花嗎?臉上會貼金嗎?不能。他不說,根本沒人知道這褲子是手工製作的。瞧瞧這針線,也就比普通的好一點兒,她也能做到這種效果。哼!想借此要她賠五萬塊,根本不可能,她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錢絕對不能花在這上麵。
想到這裏,她攤了攤手,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五萬塊沒有,要命有一條。”
這話正中司木翰的下懷,他猛地拍掌說道:“那好,命也行。”
“呃……”
為什麽有種進入圈套的感覺?
“放心,我不會要你去死。”他繞到她身旁站定,“那五萬塊也不用還。”
這麽好心?藤西語十分懷疑。
果然,下一句話就證實了她的懷疑:“你隻要每天載我上學,幫我做一些事情就好了。”
要女生用自行車載他上學?藤西語覺得自己和他在思想上有很大的代溝。明明是同齡人,怎麽她一點兒都不明白他這麽做的意義呢?不過,想不通的事情她可不急著去想,順其自然好了,反正照他所說的去做,就可以擺脫五萬塊債務了。於是她說:“可以,但是那些事情要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
“當然。”司木翰心裏高興,臉上卻忍著,保持著一貫清冷的表情,“其實也不是很難的事,譬如說,今天我沒吃午飯,你的便當就要分一半給我。”他很好奇她的便當盒裏裝著什麽。
藤西語的心仿佛在滴血,今天特意早起煎了自己最喜歡吃的雞蛋卷,裏麵還加了馬蹄和香蔥,都是家裏種的新鮮食材,被司木翰大清早來這麽一招,就要分一半出去,真是太可惡了。
她正心痛著,又聽到他說:“還譬如,晚上……”
她急忙打斷他的話:“晚上不行,我要去花店打工。”
原來她在花店打工,又探到新的消息了。司木翰想追問花店的地址,但仔細想想,決定還是先別問這麽多,免得引起她的反感,於是點頭同意了。
藤西語推著自行車準備走,司木翰跟在後麵。因為不想自己寧靜的學校生活因此起風浪,她從書包裏取了個口罩出來戴上,再撥了撥前麵的頭發,幾乎把臉掩去一半。
司木翰立即意識到她的目的,不由得有些失落。學校裏的女生都巴不得自己和她們說話呢,她倒剛好相反。不管她是怕被女生怨恨,還是因為載他上學覺得別扭,這種戴口罩的行為都令人想笑,尤其是口罩上還印了一個Q版的漫畫人物。叫什麽來著?《黑子的籃球》?
“喀喀……”他握拳放到嘴邊假裝清嗓子,實則是在掩飾自己唇邊的笑意,“把口罩摘下。”
藤西語拒絕道:“不要。”
司木翰睨視著她,說道:“剛才是誰答應幫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
藤西語瞪了他一會兒,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摘下了口罩。不過她可不打算讓他太嘚瑟,邊推著車子邊問:“司木翰,這個約定總該有個期限吧?”
“嗯,三個月。”
“什麽?”
“那就兩個月好了。”他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單手搭在右肩的書包帶子上。陽光下,係在頸間的領帶隨風微微晃動,一襲白衣的他顯得格外清新。
看來意大利設計師手工製作的衣服和他還真相配。藤西語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又一眼,差點兒就傻傻地點頭答應了。所幸在完全沉迷之前稍微恢複了一點兒理智,她討價還價道:“一個月,隻能一個月!”
司木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其實他本來就是想一個月的。
協議達成後,藤西語跨到自行車上,借著斜坡順勢往下騎,而司木翰跑了兩步,穩穩地跳上了後座。與前天相比,這回他的動作明顯輕盈了許多。
下了坡便是一段平坦的路,藤西語在努力踩著腳踏板的同時,突然發現自己簽了個賣身契,成為了司木翰的奴隸。
與此同時,坐在車後座的司木翰看著她的背影,心情愉悅地笑了起來。
司木翰的心情好,但藤西語相反,這一天,她覺得真是倒黴透頂了。
雖然之前她已預料到會被女生排擠,但沒想到會這麽嚴重,還沒進教室,就被黎小香攔下了。
走廊上,黎小香領著幾個女生,手上還拿著手機。
“藤西語,快來幫我看看這是誰!”手機遞到她麵前,她看到了自己和司木翰在同一個畫麵裏。今天的照片拍得很清楚,她在前麵很努力地踩著自行車,後麵的司木翰則是微眯著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天很藍,陽光很燦爛,讓人不得不佩服拍照者的攝影功力。因為司木翰平時總是一副不理人的樣子,女生們覺得他在藤西語麵前這麽放鬆,他們倆的關係必定十分親密。
這個年紀的女生正處於愛做夢的青春期,不出十幾分鍾,學校論壇上已傳出幾種版本。說得活靈活現,儼然把藤西語當成了司木翰的秘密女友。
黎小香看了自然惱火。前兩天自己曾問過藤西語在上學路上有沒有見過司木翰,當時她回答沒有,現在證實她不但見過司木翰,兩人關係還非同一般。被騙的滋味可真不好受,黎小香一衝動就找了過來。
“藤西語,快說,你和司木翰到底是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雖然覺得黎小香的態度很差,但藤西語還是好聲好氣地回答道。藤堂佑新簽約的公司是黎小香家的,她怕得罪了這個大小姐會影響到哥哥的前程。
顯然黎小香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意,她伸手推了藤西語一把,說道:“沒關係你會載他上學嗎?你之前還騙了我,要不是有貓膩,為什麽這麽做?說啊,你說啊!”她一推再推,幾乎要把藤西語逼到牆角了。
忍,忍著——藤西語拚命告訴自己,一直以來她都是秉著息事寧人、不給家裏添亂的原則來對待一切事情,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是一個任由別人欺負的人,要真逼急了,她可是會……
“有什麽事嗎?”司木翰的聲音突然在女生們的後麵響起。
黎小香微微一愣,臉上的表情在一秒內陡然變得溫柔無比,她轉過身對司木翰笑道:“司同學,你可別誤會我們在吵架啊,我隻是很好奇你和西語是什麽關係而已。西語也真是的,有什麽事都不跟我們說。”用埋怨的語氣說完,她還看似親密地拍了藤西語一下。
這演技不去做演員實在有些可惜,不過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不能揭穿。藤西語想了想,決定先看看司木翰怎麽回答。
司木翰輕扯嘴角,帶著一絲不屑和不耐煩反問道:“我和她的關係為什麽要跟你們說?你們是我什麽人啊?”
這個回答可真絕了,一下把在場的人都堵得說不出話來。說完,他還像覺得不夠刺激似的朝藤西語勾了勾手指:“過來,帶我去教師辦公室。”
“教師辦公室?”黎小香聽到這幾個字,以為司木翰要去告狀,頓時有些急了,“司同學,我們隻是同學間的關心,沒別的意思。”
他不理會,一把抓住藤西語,把她從女生堆裏拉了出來。
黎小香緊跟在後麵解釋道:“司木翰……”
“還有事嗎?”他回頭瞪了黎小香一眼,一下子把她震懾在原地。
老實說,司木翰的眼睛深邃,鼻子高挺,乍一看去很冷漠,要是板起臉,目光再銳利一點兒,嘴巴再抿緊一點兒,渾身散發出“你最好別惹我”的氣息,那可真是能讓人打心底裏發寒的。這樣的司木翰,藤西語還沒見過,不過奇怪的是她並不害怕。
被他拉著走了十來步,她回頭看去,隻見那些女生還在原地呆呆地站著,黎小香的目光裏多了幾分嫉妒。
完了,這下被司木翰害慘了。
她甩開他的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司木翰,以後遇到這種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好嗎?”
他皺著眉頭說道:“她們在欺負你。”
“她們沒有欺負我。”不過被他這麽一管,以後一定會欺負了,藤西語歎了一口氣,抬起腳走向教室。
司木翰緊跟著不放,問道:“去哪裏?你還要帶我去教師辦公室。”
“還真去啊?”不是解圍用的借口嗎?
“當然。”他嚴肅地說道,“我是真的有事要去找班主任。”
“你前天不是去過嗎?”藤西語無奈地轉過身,指了指走廊說,“就在前麵,下了樓往前直走就是了。”
他盯著她看了3秒鍾,然後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是路癡。”
有時候,藤西語覺得司木翰這個人真是矛盾的結合體。他學習好、智商高,卻是個路癡,他對別人冷淡無比,對她卻是親近而不疏離。要說有企圖吧,她拿起鏡子照了一番,覺得自己的容顏還不至於美到讓他心動的程度。論錢財,那更沒可能了。難道說司木翰有怪癖?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落在有心人的眼裏,自然是分外眼紅。
黎小香“砰”的一聲用力關上儲物櫃,提高音量說道:“有必要那麽嘚瑟嗎?”說完,她冷哼著從旁邊走過。
藤西語連忙收回思緒,從儲物櫃中取出運動鞋換上。
這節是體育課,一番熱身運動過後,男生女生分組玩“躲避球”。這個遊戲以前也玩過,既可以鍛煉體力,又可以訓練靈活性,她也挺喜歡的。但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同,一開始她還沒察覺到,等到第一個球飛快地砸向自己,而旁邊的隊友把她的退路堵死後,她才意識到站在對麵發球的黎小香臉上的笑容有些不尋常。
隊友和黎小香是一夥的,目的當然是要教訓她。
意識到這一點,藤西語很生氣,她們真過分!然而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時間來表示自己的憤怒了。球不停地往她這邊砸來,身旁的隊友用手或身體阻撓她的躲避。藤西語想過要推開她們,但力氣比不過人家,一不注意,就被球狠狠地砸到了頭。
“打中了!”黎小香高興得一蹦而起,就連藤西語的隊友也笑得像朵花一樣。
她捂著頭蹲在地上,頭暈眼花,半天都站不起來。
被打中的人就等於出局了,不能在場內停留。聽到裁判叫她出場,藤西語隻好站起來,誰知雙眼發黑,踉蹌了一下。她以為要跌倒了,沒想到有人扶住了她,雙手一使勁兒,竟然把她抱了起來。
與此同時,她聽到了黎小香的尖叫聲:“司木翰!”
這才知道是他來了。
在這麽多人麵前抱起她,他是瘋了嗎?藤西語趕緊掙紮起來:“司木翰,你這樣會讓我更困擾的。”
“困擾總比暈倒好。”他盯著她,目光中透露出濃濃的關心,皺起眉頭說道,“別動。”
“我……”她還想說些什麽,但在他突如其來的靠近之下嚇得忘詞了。
兩人第一次靠得這麽近,近得彼此的眼裏隻看到對方。一直都知道他的雙眸是琥珀色,她卻不知道其實還帶著淡淡的金色。還有他的睫毛很長很密,陽光照射下來,在眼瞼處投下一道彎彎的陰影,像極了展翅欲飛的蝴蝶。
真讓人羨慕,怪不得那麽多女生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藤西語默默地別過臉,不敢與他對視。她偷偷摸了摸燒得通紅的耳朵,努力把注意力放到別處,不然腦海裏老是想著剛才四目相對的情景,心髒一直怦怦跳個不停。
很快,醫務室到了。
沂水學院的醫務室裏陽光充足,整個屋子明晃晃的。用白色布簾將空間隔成四塊,微風吹來時,布簾微微晃動。
屋裏空****的,司木翰喚了兩聲,沒人回答。
藤西語指了指第四道隔簾,司木翰把她放到第一張**,走到那裏拉開簾布,果然看到一個身穿白衣大褂的男子躺在上麵。陽光投射到他的臉上,他微微睜開眼,隨即又眯上,伸出手擋在臉上,懶洋洋地問道:“什麽事?”
“有人受傷了。”雖然覺得他公然在醫務室裏睡覺不妥,但司木翰沒有表現出來。
校醫這才爬起來,看見藤西語,他有些吃驚地問道:“這回怎麽是你?”
藤西語嗬嗬笑了兩下:“林大哥,這回輪到我被人排斥了。”以前一直都是她送那些被欺負的女生來醫務室,現在卻變成自己了。
“你不是一直很能忍的嗎?”雖然嘴上埋怨著,但校醫林振源的手可沒閑著,以極快的速度幫她檢查了傷處。
一會兒過後,他的語氣輕鬆了很多:“沒什麽大礙,躺一會兒,給額頭的傷擦點兒藥油就可以了。”
司木翰也鬆了口氣,眼疾手快地從他手裏接過藥油,親自幫忙擦。
“這位同學可真熱心。”林振源樂嗬嗬地退到一旁,倚在桌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那目光分明別有深意。
糟糕,一時忘了林大哥是哥哥的死黨,如果這事被哥哥知道,一定又會沒完沒了地追問一番。她趕緊拋了個懇求的眼神給他,一邊躲避著司木翰的手一邊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藤西語反駁道:“約定的是我幫你做事,可不是你幫我。”
“那麽,現在我要求你做的事就是坐著不動。”
“哪有人這樣的!”她固執地伸手去搶。
兩人都握著藥油,誰也不肯鬆手。
“你們慢慢聊,我去上個廁所。”看戲看得差不多了,林振源走到兩人跟前,拍了拍藤西語的肩,叮囑她晚上回家也要上藥。
當然,他拍肩的動作立刻引起司木翰的注意,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林振源不以為然,笑得像隻偷了魚的貓,臨走時還體貼地關上門,這才擋去了身後那人的目光攻擊。
屋裏安靜下來,隻有隔簾偶爾飄起,陽光照在地上泛起一片白光。不知是不是由於林振源離開前的笑容別有深意,氣氛有些尷尬,藤西語覺得很不自在。
她和司木翰之間明明什麽事都沒有,怎麽每個人都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她在學校一直隱忍著,隻為了安心學習,可司木翰的出現把一切都破壞了。再這麽下去,事情傳到哥哥耳中,麻煩會更大。哥哥是多麽努力才說服媽媽讓她考大學的,她一定不能讓哥哥覺得她在學校談戀愛,沒有努力學習。
想到這裏,她很沮喪,甚至對司木翰有些抱怨。
她鬆開了握著藥油的手,說道:“這樣好了,我把錢還給你,以後我們倆井水不犯河水,這樣我會少很多麻煩。你別打斷我的話,讓我說完。至於那五萬塊,我覺得太多了,人家新手機才拿回家就變二手貨,價格大打折扣,褲子被你穿過,當然也不值那個價。”說到這裏,她心虛地瞥了他一眼。
司木翰滿臉不同意,但他紳士地沒有打斷她的話。
於是她繼續說道:“再者,就憑你說它是意大利名師做的它就是了?沒有證據的話,它最多隻是一條褲子而已,撐死了也就幾百塊。所以,我決定按最高價賠給你。”她猛吸一口氣,伸出食指說道,“一千。”說完,她也不管司木翰同不同意,拋下一句“就這麽說定了”,就飛快地逃出了醫務室。
司木翰快步追了出去,可跑了幾步又停下了。這樣追著跑,被人看見了更不好,算了,就暫時放過她吧,不過……
“那隻是你單方麵的決定,我可沒同意。”他看著她的背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