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過是一場滑稽的遊戲

柯曉曦約他在學校實驗樓後麵見麵。自從他第一次見到柯曉曦開始,他就不能違背她任何的意誌。

青澀的情懷甚至衝昏了他的頭腦。

柯曉曦站在三級台階之上,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王,用完完全全命令的語氣說:“連澈,你不是問我要怎麽樣才喜歡你嗎?很簡單,隻要你追到顧寶兒,然後在畢業晚會上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甩掉她,我就跟你交往。”

連澈那個時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即將見到柯曉曦之前,用插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握住手機,撥通了打聽來的顧寶兒的電話號碼。

【1】

聖誕節的前夕,米利說要給遠方的朋友寄明信片,我正好也要給我哥哥顧家成寄禮物,於是我們兩人就一起去了郵局。因為我要寄航空件到國外,手續複雜了點兒,米利大概是等得無聊了,就跑開了。

等我寄完東西,找了一會兒都沒找到她,無奈隻好在郵局找了個座位坐下來準備等她自己出現。

沒想到我剛坐下來,米利就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撲到我背上:“寶兒!寶兒!”

我嚇了一跳,而且還有點兒生氣:“你跑到哪裏去了?我都找不到你。”

“我去隔壁看小金魚了,剛好看到你要走,生怕你就這麽走了,結果好感動,你居然會在原地等我。”

“這有什麽好感動的?”我不明所以。

米利嘟囔著:“你不知道,之前我也跟別人一起來郵局寄東西,那次我東西比較多,等我寄完了,她就不見了,我等到郵局關門,打電話給她,她卻笑嘻嘻地說,我寄完東西就回家了啊。當時我就蒙了,跟不在乎自己的人做朋友,我真的好可憐。但現在沒關係啦,我有你了。寶兒,我們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吧!”

我笑了,做一輩子的好姐妹,這樣的話聽起來真的很窩心。

然後,一年級第一學期就那麽結束了,寒假在班上大多數人的歡欣鼓舞中到來。

這其中自然不包括我,因為期末考試我感覺發揮得並不是很好,果然,成績下來後,全班第五名,全校十三名,我很是憂愁。

米利卻很高興,嘰嘰喳喳地宣布趁著寒假,我們要大吃大喝、大玩特玩的宏偉計劃。

我不是想打擊她,但還是實話實說:“我應該會去上補習班。”

米利就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萎靡了。

我看不過去,建議道:“你可以約別的朋友啊。”

米利頓時有些生氣:“你把我當什麽了啊?我們是我們,別人是別人。要是你跟別人出去玩得很開心,不跟我出去玩,我就會很生氣很生氣,覺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這個朋友。所以,我是不會跟你之外的人那麽親密的!”

女孩子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麽奇怪吧,我承認米利的話說到了我的心坎裏。

於是我跟米利說好,隻要我有空就給她打電話。

忐忑地帶著全校十三名的成績單回家,車子開到一半,宋叔接了電話,喜氣洋洋地告訴我:“寶兒,家成少爺回來了。”

我一聽,也喜上眉梢:“哥哥回來了?”

哥哥顧家成比我大五歲,人特別聰明,等我開始念書上小學,他已經跳級念完了初中,等我念初中,他已經快念完大學準備念研究生了。

我的哥哥顧家成在家的時間很少,因此我跟他的感情說不上很好。但是隻要顧家成在家,爸爸媽媽就會連帶地對我也特別好,就算我考得特別差回來,他們也樂嗬嗬地鼓勵我下次加油。

因此,從小我就特別期待哥哥回家。

尤其是他去英國留學後,這是四年來,他第一次回國。

同樣可想而知,這四年來,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進門後,家裏果然一片熱鬧,來幫傭的叔叔、阿姨都忙忙碌碌。到了大廳,我才發現原來伯父、伯母、叔叔、嬸嬸都在。他們圍坐在沙發上,談笑風生。

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哥哥顧家成,比起離開之前,他長高了,眉目間多了長大成人的氣息,比原來更英俊、更帥氣了。

然後我的視線就跟哥哥的目光碰上了,他露出笑容,朝我招手:“寶兒,你回來了!”

我先向長輩們問好,然後才走到哥哥身邊,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哥哥,你還舍得回來啊!”

哥哥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你先上樓去換衣服。聽說你期末考試成績剛出來,一會兒哥考考你。”

我不由得拉下臉:“不要吧,哥,你回家這麽好的日子,就別折磨我了。”

哥哥笑了,大手一揮:“你上去換衣服吧。”

我不敢看爸爸、媽媽的臉,很怕在他們臉上看到不悅。我逃跑似的一溜煙跑上了二樓,換好了衣服,又待了一會兒,估摸著應該準備開飯了才下樓。

吃完飯,叔叔、伯父兩家就告辭離開了。

哥哥當然沒有時間考我,而是被爸爸叫去了書房。媽媽很快也上了二樓,完全無視了我。

我在房間裏溫習功課,卻特意將房門打開一條縫,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但是很遺憾,書房在二樓西側,我住在三樓的小閣樓,本來就相隔甚遠,當然什麽也聽不到。

倒是第二天,吃完早餐,哥哥突然問我,要不要跟他出去玩。又說他好幾年沒回來了,N城的變化太大了,讓我給他做導遊。

我下意識地看向爸爸,媽媽卻開口說話了:“雖然補習班後天才開始上課,但她的成績本來就不好,應該待在家裏好好學習。”

“學習要勞逸結合,總埋頭在書本裏,人會變傻的。”哥哥笑著說。

媽媽不說話了。

就這樣,我認識了簡維安。

盡管後來,我那麽喜歡簡維安,可在第一次見麵時,我對他並沒有多深刻的印象。更多的可能是因為當時我隻知道他叫簡哥,卻連他的長相都不敢看清楚的緣故。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人,而且年齡的鴻溝那麽寬。

但是我聽說,這個世界上有人每天吃掉900克金屬,有人可以水下憋氣15分鍾,有人能把17把湯匙同時貼在臉上,有人可以在嘴裏塞進400根吸管,有人把自己的指甲留到3.098米,有人在自己的身上穿了453個環。

簡維安你說,我為什麽不會喜歡上你呢?

N城的冬天真的很冷,它位於長江以南,濕冷的風幾乎要吹得人骨頭發痛。

在這樣的天氣裏,顧家成像腦子有病一樣,帶著我騎著摩托車穿過了半座城市,停在了一家登山俱樂部門口。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之前在餐桌上說讓我當他導遊的話隻是借口,他明明比我還熟悉N城的大街小巷。

看起來像是老板的青年迎上來,跟哥哥對拳後,挑眉看向我。

哥哥這麽介紹道:“我妹妹,顧寶兒。這是我哥們,叫簡哥。”

我拎著重重的頭盔,有些局促地問好:“簡哥,你好。”

哥哥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喏,給你。你找朋友或者同學逛街去吧。我們有事,還得開一天的會,你待在這裏也無聊。”

“哦。”我呆呆地接過錢。

簡哥戲謔地捶了我哥一拳:“你把人帶過來就哄人走,幹嗎呢?”

“你是不知道,我媽特別煩,我昨天才回來,她就想給我安排見哪個姑娘。”說完,哥哥突然問我,“你手機號碼多少來著?”

我小聲地回答:“我還沒有手機呢。”

他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部還帶有餘溫的手機扔給我:“拿著。回頭我打電話給你,接你回家,知道嗎?”

等我點了點頭,他才跟簡哥走進登山俱樂部裏。

哥哥扔給我的那部手機,成了我的第一部手機。

我捧著手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從書包裏找出米利的電話號碼。米利很快接了電話,在得知可以玩的時候,她興奮地叫了一聲,然後期盼地問我:“我們去市體育館看籃球比賽行嗎?”

我撫額,這丫頭,時刻不忘犯花癡啊。

【2】

結果隻是一場普通的籃球練習賽。我一坐下,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米利就嘰嘰喳喳地說顧森有多麽多麽厲害,在兩個人的合圍下,還能投中三分球,簡直就是《灌籃高手》裏的流川楓再世。

我睜大眼睛,問道:“上次你不是說他像《黑子籃球》裏的那個誰嗎?”

米利有些不好意思:“被人笑話啦,說《黑子籃球》根本就不算籃球,然後建議我去看《灌籃高手》。《灌籃高手》好好看哦,我還買了漫畫,你要不要來我家看?”

“你媽媽不介意你邀請同學回家嗎?”過了一會兒,我問她。

米利詫異地瞪大眼睛:“這有什麽好介意的?她都很歡迎啊。唯一煩的就是,她老拉著我的朋友問東問西,了解我的情況。真是的,我就不能有一點兒隱私嗎?”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米利。

羨慕米利校服外套裏粗糙又俗氣的手織毛衣。

羨慕米利所嫌棄的媽媽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關切。

隻要顧森一進球,米利就抓住我的雙手,開心不已。球賽結束了,顧森和他的夥伴們在場邊用毛巾擦汗,喝水。

米利也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我忍不住問她:“你不上去打個招呼嗎?”

米利搖搖頭:“算啦。”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不敢跟他講話。”

看看時間,已經中午了。

“我們去步行街那邊的美食一條街邊逛邊吃點兒東西吧?”米利利落地把書包背上,征詢道。

步行街離市體育館很近,坐991路公交車,兩站就到了。

“好啊。”

也許是放寒假了,又是星期天,步行街上全是人。高大的樹木上掛著紅色的綢布,商場門口的聖誕樹還沒有撤掉,五顏六色的聖誕彩燈和金色的鈴鐺分外醒目。

路過必勝客的時候,米利忽然停住了腳步:“咦,那不是柯曉曦嗎?她對麵坐的……啊,那不是我們班的許維鬆嗎?”

我循著米利的目光看了一眼。

風很大,一下子就把我的劉海兒吹亂了。

臨窗的小桌旁,相對坐著兩個人。桌麵上擺了許多食物,飲料正向上飄散著嫋嫋的熱氣。

其中的女生確實是柯曉曦,白毛滾邊的紅色大衣襯得她分外漂亮。她端著一杯熱巧克力輕輕地抿了一口,朝對麵的男生露出了迷人的淺笑。

而男生一直低垂著頭,翻看手裏的書本,似乎沒注意到柯曉曦的目光。

柯曉曦說了什麽,男生抬起頭來回了一句。側臉看起來有幾分熟悉,高瘦的身材,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想到之前米利的話,我不由得瞠目結舌,抓住瞧了一眼就沒興趣繼續往前走的米利:“米利,那個男生,是我們班的?”

“對啊。許維鬆啊,我記得期末考試,他拿了第七名。”

“為什麽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啊?”

“你整天埋頭在書裏,別說許維鬆了,在我跟你講話之前,你注意過我長什麽樣嗎?平時上課的時候,我開小差,你認真聽課;下課的時候,我休息,你認真看書。你不認識他,很正常啊。”米利覺得我真是太大驚小怪了。

原來在米利的眼中,我的日子過得這麽單調無聊啊。

我們往前走了一段路。

“啊!”米利突然叫了一聲。

“怎麽了?”

“我說為什麽柯曉曦總來我們班找你但總對你一副不上心的樣子呢,原來她的根本目標就是許維鬆,而不是你啊!而且,許維鬆就坐在我旁邊啊,雖然隔了一個過道。”米利最終下結論,問我,“顧寶兒,被人當成跳板的感覺如何?”

街上人來人往,寬大的廣告屏幕不停地變換內容,街邊的店鋪傳來流行歌曲的旋律。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麽線索驟然被連接在了一起,我模糊地觸摸到了一些真相。

假如米利說的都是對的,那麽柯曉曦跟我成為朋友,並常常來我們班找我,都是因為許維鬆。

而曾經柯曉曦嘲笑許維鬆眼光太爛,竟然會看上又醜又窮的顧寶兒。

假如我的推論沒有錯,那麽柯曉曦一直以來在麵對我時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和嫌惡都有了解釋。

不知為何,我竟然竊喜不已。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人喜歡我,而不喜歡柯曉曦。

但我也沒有過多地繼續關注他們。

“反正,我跟她都已經不是朋友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你不餓嗎?我可要餓死了。”我催促著米利。

“我感覺我能吞下一頭大象。”

“真有大象,還不止一頭,你吞還是不吞?”剛走過一個拐角,商廈前的小廣場上,赫然佇立著三尊大象雕像,我調侃道。

米利“撲哧”一聲笑了。

縱然已是深冬,寒涼的風撲打在臉上,卻還是擋不住內心的暖意,友誼的鮮花在冬日也綻放得動人心魄。

過完年之後,哥哥顧家成就回英國繼續念書了。而他的離開,也昭示著我歡樂的日子結束了。

也許是因為這個寒假哥哥帶我出去玩瘋了,新的一年,爸爸媽媽給我製定了新的規矩。

除了學校和晚上報的補習班,父母不允許去任何地方,並且出入必須由宋叔接送。

所有的功課考試成績不允許低於120分(滿分是150分),同時他們也不想再接到老師的電話反映我任何不良行為。

隻要其中任何一項不達標,其一,沒收哥哥給的手機,零花錢取消;其二,除非靠自己的能力考上臨一中學,否則他們不會讓我繼續念書。

我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直接目瞪口呆,然後苦笑。

父母給了兒女生命,便往往把他們當成自己的物品,大力行使父母權力,不問兒女意願,替他們做所有決定。

我早就明白了這件事,卻從不反抗。

我隻期待自己快點兒成長,最好是能下一秒就脫離這個家,自由自在地一個人生活。

【3】

3月14號白色情人節的那一天,老師突然叫我去傳達室,說是有我的快遞。

怎麽會有我的快遞呢?太奇怪了。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趁著課間十分鍾,飛快地跑到傳達室去拿快遞。到傳達室的時候,我愣住了。

一個至少一米八的布偶熊占據了傳達室整張長椅。

保安大叔笑嗬嗬地說:“這是你男朋友送的吧?”

我臉一熱,反駁道:“沒有!我沒有男朋友!”然後又忍不住問,“這真的是給我的?不會是送錯人了吧?”

“你把學生證給我看看。”

我連忙把掛在校服衣角的學生證取下來,遞給他。

他接過學生證看了看,又掃了我幾眼,說:“顧寶兒,一年級B班。沒錯,就是你的。”說著他把學生證還給我,又從那隻大熊身上抽出一張單子,“你看,這不是你的名字嗎?”

那是一張快遞單,沒有寄件人,隻有收件人。收件人地址就是學校,班級正是一年級B班,名字就是顧寶兒。

“拿走吧。在這兒太占地方了。”保安大叔說。

我走過去,抱了一下那隻布偶熊,比我還大還高,並且很重,我不由得央求道:“大叔,我晚上下自習課再來拿,可以嗎?”

這麽個大家夥,我拿到教室去,哪有地方放啊?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自己要記得啊。放在這裏,被人拿走了,我可不管。”

“哦,好的。我會記得的,謝謝大叔。”

說完,一看時間,還有兩分鍾就要上課了,我連忙往教室狂奔。

下一節課可是物理課,老師超嚴格的,遲到會要求回答問題,回答不上來,就必須拿著課本在教室後麵罰站。

我剛跑到教學樓底下,上課鈴就響了。心裏“咯噔”一下,我氣喘籲籲地跑上三樓,物理老師已經開始上課了。

無奈,我隻好鼓起勇氣喊了一聲“報告”,然後就被提問了。問題超難,剛剛一陣狂奔,現在的我腦袋一片空白,最終隻得欲哭無淚地拿著課本在教室後麵站了整整一節課。

“寶兒,你課間幹嗎去了?居然會遲到!”我站得腿都麻了,回到座位,米利立刻關心地問道。

“說有我的快遞,我去傳達室了。”

“什麽快遞啊?看你什麽也沒帶回來。”

“別提了,放學我帶你去看吧。”

然後,我特別後悔帶米利去看布偶熊。

因為米利這個家夥居然立馬撲過來,非要將它帶到教室去,還振振有詞:“放在這裏,要是被別人拿走了,怎麽辦?教室最後一排靠牆的那個位子沒有人坐,剛好可以把它放在那裏。”

我拗不過米利,隻好讓她抱著布偶熊招搖過市地上了三樓,到了教室。

這事果然引起了班上同學的震動,女生都叫著“好可愛,好軟”撲上來,又問我:“在哪兒買的?多少錢?”

我還沒說什麽,米利就驕傲地說:“這是別人送給顧寶兒的,還是神秘的愛慕者送的!”

圍觀的女生齊齊發出羨慕的聲音。

其中一個女生問:“神秘的愛慕者?是什麽意思啊?”

“哎,這你也不懂?就是不知道是誰唄。送了這麽個大家夥,不是喜歡寶兒是什麽?”米利得意揚揚地說。

好尷尬啊。

我的臉燙得不行,幹脆拿耳塞塞住耳朵聽英語,才擋住了那一堆惱人的問題。

下了晚自習,米利抱著布偶熊不撒手,說要幫我拿到校門口讓我帶回家。

我看她愛不釋手的樣子,便大方地說:“你那麽喜歡它,那我就把它送給你吧!”

米利大吃一驚,連忙搖頭:“不行不行,這是別人送給你的,怎麽能送給我呢?這也太不好了吧!”

“可是我拿回去,萬一我爸媽問哪裏來的,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肯定會被丟掉的!”我嚇唬她。

米利已經知道我家家教特別嚴格,平時放假也難能出來一趟,說不定布偶熊真的會被扔掉,她不由得遲疑了:“那……真的給我?”

“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可是……”

“其實我也不喜歡這些毛絨娃娃,要是送我一套《暮光之城》書籍,我肯定不給你。”

事實證明,東西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第二件匿名禮物——兩套《暮光之城》,一套翻譯本,一套英文原版。

拿到書的時候,我和米利都驚呆了。

米利朝四周看了看,小聲地說:“那個神秘愛慕者不會是我們班的吧?至少,是我們學校的。也許那一天,我們聊天的時候,他就在我們身後,聽到了我們的談話,這才——”

我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被你說得有點兒怕怕的。”

“……要不,我們查查書是從哪裏寄來的,然後問問快遞小哥,那個人長什麽樣?”過了一會兒,米利突然這麽說。

我吃了一驚:“這樣也可以?”

米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以的,這個辦法是我堂姐告訴我的。她之前在網上微博轉發送書的活動裏獲得了一本書,結果收到的書被損壞了,然後聯係對方也沒有回應,最後問了快遞,那邊就很幹脆地給了她電話號碼。”

我有預感,查到的真相,肯定不會讓人特別開心。

“還是……算了吧。冒冒失失地查別人,總歸不太好。”

“有什麽關係?他既然敢做,難道還不敢當?而且,他這麽藏頭露尾地跟蹤你,你不覺得害怕嗎?”

不可否認,我被米利說服了。

沒兩天,米利就弄來一個手機號碼,說是那個寄件人的。

趁著午休時間,我跟米利偷偷摸摸地躥到平時不會有人去的體育館後麵的公共廁所裏。因為平時沒什麽人來,廁所裏臭烘烘的,但比較隱秘安全。

我深吸了一口氣,撥通了那個手機號碼。

隻是我們都失望了,“嘟嘟”聲響了很久,就是沒有人接電話。米利不信邪,拿她的手機又撥了兩回,還是一樣的結果。

我和米利麵麵相覷,聞著廁所熏死人的味道,都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可笑極了。

日子過得飛快,由於沒有後續的匿名禮物,很快我就將這個小插曲丟到腦後了。

【4】

4月的陽光灑在人身上暖暖的,目之所及,鮮花怒放。

籃球賽就是在這個時候拉開帷幕的,周三、周五最後一堂自習課被比賽占用了。

米利又歡喜又憂愁,歡喜的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賞顧森打籃球的英姿了;憂愁的是,顧森是一年級C班的,跟我們班有兩場比賽。

“愁死我了,我到底是給顧森加油好呢,還是為我們自己班加油好呢?”米利愁得連午飯都吃不好了,“寶兒,你說我該怎麽辦?”

“隨便啊,顧森贏了,你開心;我們班贏了,你也會很開心吧?”我是理解不了米利這種糾結的心思的。

“我可是有班級榮譽感的人,我決定了,我要用力給我們班加油!寶兒,你到時候也要跟著我一起喊!”米利握拳。

我不得不潑她冷水:“我不會去看比賽的,我要去數學老師那兒補習,奧數複試就在下個周末。”

“哦。”米利的聲音悶悶的,“我都忘了你是個學霸了。要加油哦,學霸。”

米利的成績並不好,她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玩耍和暗戀上,所以我聽出她的不開心也沒有安慰她。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世界上哪來的不勞而獲?

數學老師姓溫,是個快要退休的老頭兒,慈眉善目,卻非常嚴厲。這次奧數班隻有寥寥5人,都是已經通過奧數初賽,進入複賽的。

40分鍾高強度的講解後,中途休息10分鍾。我不小心把放在桌上的筆記本碰落在地上,剛要俯身撿起來,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謝謝。”我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對方的聲音才響起:“不……不客氣。”

結結巴巴的,似乎很緊張,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我愣住了,居然是許維鬆。

盡管寒假的時候,跟米利一起撞見柯曉曦和許維鬆在一起的畫麵,但我既然已經跟柯曉曦沒什麽關係了,當然就再也沒有關注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沒想到許維鬆竟然跟我一起參加了奧數補習班。

從我的角度看,他不僅臉通紅,連脖子都紅了。

我心裏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很微妙,很不可思議。

他不會是在害羞吧?

但很快我就把這個念頭拋諸腦後了,因為溫老師走了進來,宣布休息時間結束。

補習課一直上到6點鍾,還有40分鍾就要上晚自習了。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收拾文具,準備去食堂快速地吃個飯,就回教室上自習,我也不例外。

A班的方季叫住了我,說道:“顧寶兒,我們一起走啊。”

我跟她並不熟悉,隻是因為一起參加了奧數競賽,才說過幾次話。

“好啊。”

這個時間食堂冷冷清清的沒什麽人,也隻剩下幾道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好吃的菜,還有些涼了。

方季看起來跟我一樣對這些剩菜沒什麽興趣,走到賣米粉的窗口,讓師傅幫我們煮了兩份米粉。

我們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開吃。沒過一會兒,方季用手肘撞了撞我的胳膊,問:“喂,那個許維鬆怎麽老看著你啊?”

我茫然地抬頭四顧,隻看到許維鬆埋頭吃飯的樣子,不解地說道:“哪有啊!”

“嘖,你原來不是跟柯曉曦是好朋友嗎?聽說過沒?她跟許維鬆是青梅竹馬呢。”

我搖頭:“沒聽說過。還是快點兒吃飯吧,沒多少時間就要上晚自習了,晚上除了要做兩張奧數試卷,我還有一堆作業沒有做呢。”

“好吧。”方季訕訕地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盡管奧數競賽補習班很快就因為奧數競賽的結束而停止了,但我遇見許維鬆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

跟米利一起去食堂吃飯,總能看到許維鬆就坐在離我們不遠的桌子旁。

體育課上,許維鬆也沒有跟其他男生一起玩鬧,而是坐在女生活動的操場樹蔭下捧著書看。

回家的路上經常會看到他,似乎我們的方向很一致。

但最讓我吃驚的是,暑假開始後,我進了補習班,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就是許維鬆。

7月的下午,陽光宛如巨大的火球掛在空中,散發著炙熱的溫度。

因為是補習班開課的前一天,此刻教室都沒有整理,還是前一階段畫畫課程的擺設。

許維鬆坐在畫布前,四平八穩地上色。似乎是聽到我開門的聲音,他抬起頭看了過來。下一刻,他就打翻了手裏的顏料盤,聲音在寂靜的清晨分外響亮。

他有些尷尬,被顏料染得五顏六色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結結巴巴地開口:“那個……早……早上好。”

“早。”最終,我隨便挑了一個位子坐下來,打開英語試卷開始做起來。

身後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我做了兩道題,有些奇怪地回頭,就見他愣愣地待在原地,不由得說道:“那個……你不收拾下嗎?”

我用筆指了指地上,放著顏料不管,幹涸的話,很難洗掉吧。

許維鬆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噌地一下站起來,膝蓋撞到畫板,痛得悶哼了一聲,卻飛快地跑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他提著還滴水的拖把走了進來,快速地把地上一團狼藉的顏料清理幹淨了。

那種奇怪的說不出口的不可思議之感又浮上我的心頭,隻是許維鬆拖完地,收拾完就消失不見了。

8點鍾,老師出現,發完補習資料,宣布明天上午7點40正式上課,上午4節課,下午4節課,然後讓大家先回家,把資料預習一下。

我將補習資料塞進書包裏,看了看手表,還不到4點鍾。補習課的時間並不是完全固定的,因此家裏並沒有讓宋叔接送我,而是規定了我必須在下午6點前回到家,因此我決定去附近的麥當勞坐坐,看看書。

天空明明還掛著太陽,走到樓下,我卻發現在下雨。我在書包裏摸了好一會兒,都沒摸到雨傘。

於是我豁出去了,直接衝進雨裏,準備跑到一站地之外的商廈一樓的麥當勞。

跑了一會兒,我忽然發現旁邊那個身影挺眼熟的。

定睛一看,我樂了。

竟然是許維鬆,他將書包頂在頭頂也就算了,手裏赫然還拿著一把藍色的雨傘。

他居然有傘卻不用,真的好蠢哦。

【5】

很久以後,我跟許維鬆在加州的陽光下重逢。因為是異國他鄉,難得碰到認識的朋友,從而結伴旅行了一段時間。從加州南岸沿海,開著破舊的汽車,橫穿幾個州前往德克薩斯。

我們在休斯敦停留了兩天,之後我飛往紐約,而他回到加州。休斯敦的國際藝術節,熱鬧非凡的午後,我們在廣場的一角小憩。許維鬆起身去買咖啡了,而我留在原地照看行李。

繪本突然在一陣風的吹拂下翻開,然後我就看到了少女時代的我。專注做題的樣子,側頭跟人講話的樣子,微微笑起來眯著眼睛的樣子……我從來不知道,我竟然也有這麽好看的一麵,似乎在他的筆下,我就是那麽天真無邪,無憂無慮。

補習的這個暑假,我們因為同在一個班,走同一條回家的路,漸漸地成為了就算不說話但心裏熟悉的朋友。

補習課放學的時候,會故意等一等對方。看到對方跟自己上了同一輛公交車,就會鬆一口氣。

如果不是後來驟然接到的那個電話,我想,我肯定會跟許維鬆成為好朋友。如果他跟我告白,有很大的可能,我會接受他。

因為人就是這樣的動物,總是沒有辦法完全拒絕真的很喜歡自己的人。

那天正好是學校要求大掃除的日子,我們班被分配打掃教學樓前麵從教學樓到圖書館那段人行道的公共區域,要求不僅掃掉生活垃圾,還不能有枯枝爛葉,兩側花壇也要澆水。

我跟其他5位同學被安排打掃這個區域,我還被任命為這個臨時小隊的隊長,負責任務的分派和最終成果的檢驗。

除了我跟秦楠是女生外,剩餘的四個都是男生。他們桀驁不馴地站在我麵前,吊兒郎當地抖著腿。

我開始分配任務,4個男生負責將人行道打掃幹淨,而我跟秦楠則負責澆水、擦幹淨砌了瓷磚的花壇以及掃尾工作。

我讓他們去食堂後麵的後勤處領打掃用具,他們也懶洋洋的,不愛動。倒是秦楠,聽我分派完任務後,就想徑自去忙。

我連忙拉住她:“你等等。”

然後,我問他們4個人:“你們去拿掃帚、水桶和抹布。”頓了頓,我提高了音量,“你們去還是不去?”

“去——”其中一個男生拖長了音調說,“就知道使喚我們,你不知道自己去領這些玩意兒嗎?”

“我去領我拿得動嗎?你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五十斤,跟我這個身高一米六,體重八十幾斤的女生比?要臉不?還是說,你們覺得我安排的工作量太繁重了?掃個地而已,需要你們費多大力氣?我都沒有要求你們細心地掃幹淨,就是因為知道即使這麽要求了,你們也做不到。”

“誰說我們做不到的?”他不服氣。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故意這麽說。

他被我說得臉一紅,不再反駁。其他人見他閉嘴往食堂方向走,也跟著去了。

就在我們大家幹勁十足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自從我有了手機,號碼是多存了幾個,卻隻跟米利打打電話、發發短信。所以我以為是米利打來的,看都沒看來電顯示就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我還以為是沒接通,喂了兩聲,看了看手機屏幕,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正要掛掉的時候,突然,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了一句讓我感覺不可理喻的話——

“你不是問我要怎麽樣才喜歡你嗎?很簡單,隻要你追到顧寶兒,然後在畢業晚會上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甩掉她,我就跟你交往。”

怔忪間,我聽到一個男聲:“為什麽?”

“因為我看她不順眼,因為許維鬆喜歡她!”咬牙切齒的聲音透過電磁波顯得有些扭曲,但我還是聽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柯曉曦。

而那個男生,就是後來大張旗鼓追求我的連澈。

實際上,我並沒有答應連澈做他的女朋友,他卻讓我身邊的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對。

尤其是米利,我跟她解釋我跟連澈的關係時,她震驚得瞪大了眼睛:“連澈那麽帥,對你那麽好,你幹嗎不喜歡他?”

問題是他對我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要喜歡他?

在三年級整整一年的時間裏,在我數次質問他的時候,他總是不言不語,並且我行我素,讓我不得不佩服他做戲的本事和耐心。

升學考試結束後,學校舉行畢業晚會,歡送畢業生,紀念我們的校園時光。畢業晚會在學校大操場上進行,全校第一名代表講話,回顧我們在學校的三年校園生活。然後,就是舞會時間。

我以為是因為那一天實在是太混亂了,連澈才沒有完成柯曉曦交代過他的、當著眾人的麵甩了我的任務。然而,就在我準備提前離場的時候,他找到了我。

“對不起。”

我嗬嗬冷笑道:“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做什麽?”

“我知道我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但我也補償了很多。追求你的原因,一開始我就告知了你,當然我是不想你有什麽誤會,更多的是,我這麽做,隻是為了讓許維鬆遠離你。”連澈不愧是已經半隻腳踏入社會的人,無禮的話都被他說得冠冕堂皇,“我想,你也不喜歡許維鬆,少了他的糾纏,你也輕鬆不是嗎?”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

“而且,你很享受我對你的好不是嗎?否則,你幹嗎偷偷摸摸來質問我,而不告訴所有人真相呢?”

我一個字也不想跟他說,徑直走人。

回憶到此結束,米利也打完了電話。掛掉電話後,她的臉色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