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許下一輩子的諾言

當音樂響起來的時候 我們的心最為貼近

一個眼神便可感知對方的心意 這就是默契

1

傍晚,在一塊平整的草地上,我抱著西西送來的吉他試著練習和弦,西西則坐在我的對麵,臉上掛著歡快的笑容。

畢竟很久沒彈,按弦的時候手指有些分不開,不過練習一會兒之後便能熟練轉換了。我輕輕彈著,然後唱道:“看著你,帶著晨曦,向我慢慢靠近。柔和的光澤,迷蒙了我的眼睛,如雲般飄逸,如夢般綺麗。隻一眼就確定,我要找的是你。愛上你,不管差異,我們不會逃避。經過的流星,送來了終生約定。如雨般細膩,如夜般靜謐。從此雲淡風輕,相守不離不棄。”

西西雙手捧著腦袋,隨著我的節奏一晃一晃的。在我唱完之後,她激動地鼓掌稱讚:“太好聽了,阿星,沒想到你唱歌也這麽好聽!”

我將吉他平放在草地上,有些失落地說:“這首歌隻要四個和弦,所以彈起來很容易,但是在畢業晚會上表演肯定不行啊。”

西西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啦,反正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肯定能練好。我相信你。”

“謝謝。”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對西西的感激之情。

吉他是全新的,我剛拿到手的時候就知道了。琴弦微微發光,像是清晨的露珠反射了太陽的光芒。

我看著西西圓潤可愛的臉龐,感動得無以言表。

夕陽西下,晚風漸起,遠處的建築物蒙上了一層漂亮的暖紅色。坐在草坪上已經有些涼意。西西抱著胳膊打了一個寒戰,我將吉他收進琴袋裏,背在肩膀上說:“我們回去吧,該吃午飯了,今天我請客。”

西西笑著說:“不用啦,等畢業晚會過去後再說吧!”

我們兩個站起來,互相拍了拍對方身上的草屑。剛走出草坪,就在一棵很大的芙蓉樹下見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尹灼彥。

老實說,我現在還是沒有想通,不想麵對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我臉色不大好,西西見了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說:“阿星,我先走了,記得早點回寢室!”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西西已經輕快地走遠了。

我低頭看著地麵,芙蓉樹落下的粉紅色花瓣層層疊疊,像是一片片雲霞。

“你沒告訴我你會彈吉他。”尹灼彥開口說道。

我低著頭,聲音有些悶悶的:“你以前也沒說你將來不會去天海,而是要去讀金融專業。”

“對不起。”尹灼彥說。

因為光線漸弱,我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而他的聲音又是一貫的清冷,聽起來就像分手前的預告一般。

我有些害怕,怕他說出類似分手的話來。我用力眨著眼睛,把眼淚逼了回去。

尹灼彥輕輕抱著我,格外小心。

他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帶著一貫的清冷:“我不知道該怎麽說,讀盛華的音樂班是為了追隨媽媽留下的痕跡,因為她曾經在這裏讀書。而天海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那我呢?”我靜靜地反問,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盡管有些無理取鬧,甚至不自量力,可我還是說出了口:“你知道我是為了你才進的音樂班。剛進盛華的時候我在想,一定要努力學習,文化課、專業課一定要永遠拿第一名,然後我就可以被保送去天海,說不定在那裏會遇到我想念的那個背吉他的少年。盡管他不認識我,可是能再見一麵就足夠了。現在你卻說天海對你沒有意義。尹灼彥,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你都忘記了嗎?”

尹灼彥有些手足無措,抬手擦我的眼淚,手帶著微微的涼意,甚至比我的臉還要涼一些:“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對你的傷害會這麽大。”

我知道,他不會為了我放棄自己從小定下的目標,因此也沒有失控地大吵大鬧。我隻是慢慢地掙脫他的懷抱,與他麵對麵站著:“那我們以後要怎麽樣呢?你考慮過了沒有?”

他的身子一僵,沒有說話。

我的心涼透了,明明麵對麵站著,卻覺得離他格外遙遠。一陣冷風吹來,不知何時天已經陰了,大朵大朵的烏雲盤踞在我們頭頂。

“尹灼彥,你是個騙子。”我微微仰著頭,努力將眼睛睜大好讓眼淚倒流回去,大聲地說,“你根本沒有將我考慮進你的人生,那你為什麽還要許下承諾?”

我用力推了他一下,自己也退後幾步,慢慢地說:“尹灼彥,仇恨不是人生全部的意義,如果你真的因為仇恨而忘記生活的美好,忘記你媽媽對你的期望,那你真的太讓人失望了。”

至於我,既然沒有被你考慮進你的人生,那我還自作多情什麽呢?

於是我對他微笑了一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尹灼彥,你曾經說過,你的媽媽希望你在陽光下成長,像天使一樣長大,溫和有禮,陽光活潑。可是你現在真的開心嗎?即使你將你爸爸的東西奪過來,然後摧毀,就是替你媽媽報仇了嗎?那個時候,你會變成什麽樣子?會不會麵目全非?會不會讓人害怕?

我在校園裏遊**了一會兒才回到寢室。

西西正捧著一本漫畫書看得津津有味,見我失魂落魄地回來,立刻奔過來關心地問:“阿星,怎麽了?”

我搖搖頭,靠在西西的肩膀上說:“沒事。”

西西抱著我小聲地問:“尹灼彥那個大壞蛋欺負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太矯情了。幫不了他,還勸他放下。”

“你們分手了?”西西小心翼翼地問。

我的心霎時如針紮般疼起來。我用力地搖頭,咬著嘴唇,想把眼淚逼回去。

西西輕輕歎息了一聲:“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忍著,我永遠都陪著你。”

西西這句話讓我的眼淚瞬間決堤。

2

我在寢室看了一會兒書,眼睛紅腫著,十分難受。

西西熱了一杯牛奶,端到我的桌子上說:“阿星,別想了,喝杯牛奶趕快休息吧。”

我點點頭道謝。

躺在**,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手機雖然被設成了靜音,我卻隔一會兒看一次,可是一直沒有短信來。

突然,手機屏幕亮了,我連忙打開看,卻是一串不認識的號碼打來的電話。我一接通就聽見那邊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阿星,猜猜我是誰?”

“慕驊?”雖然沙啞,可我還是一下子聽出來了。

“是我。”慕驊笑了一聲說,“剛剛忙完作業,看看時間差不多,便給你打個電話,最近好嗎?”

跟慕驊聊天總會讓我不自覺地放鬆下來。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能催眠一樣,讓我不自覺地就想跟他傾訴心事。可是有關尹灼彥的心事,我卻不能跟他說。

“還好,你呢?英國的女孩很漂亮吧,有沒有遇到喜歡的人?”

“說什麽呢,現在還早。”慕驊說,“英國人很嚴謹,女生也整日板著一張臉,哪能讓人感興趣啊。”

我笑出聲,用手指摳著牆壁說:“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慕驊笑了笑,停頓了一下才問:“你跟尹灼彥怎麽樣了?他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我飛快地回答。想起傍晚時候的事情,心情低落。

“那就好。”慕驊的聲音很疲憊,仿佛沒有聽出我的失落,“我還有事,明天教授還要檢查課外作業,一點都不能放鬆。你早點休息吧。”

“嗯,那你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好的,晚安。”

“再見。”

掛了電話,我歎了一口氣,把事情憋在心中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尹灼彥,你究竟讓我怎麽辦呢?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整晚,直到淩晨的時候才停住。我失眠了一整夜,一直呆呆地看著陽台。

起床的時候,空氣清新,帶著泥土的清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西邊的天空還掛著一道彩虹。

我早早地到了教室,上了一會兒早自習之後,才看到西西揉著眼睛進來。我接過她的書包放到桌子上,一邊站起來讓她進去,一邊數落她:“以後別看小說看到那麽晚了,你看你,現在很沒精神吧?”

西西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趴在桌子上閉著眼睛說:“可是真的很好看嘛。”

看著西西困倦的樣子,我說:“那你再睡一會兒,老師來了,我叫你起來。”

“嗯,阿星最好了。”西西像小貓一樣嘟囔了一句。

我不時地抬頭看看門口——哼,才沒有等尹灼彥來,我隻是在看班主任來了沒有!

可是直到上課鈴響,西西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醒過來,老師也走進了教室,我還是沒看到尹灼彥的身影。

他沒來上課?

我轉頭看向最後一排的角落。書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可是沒有那個亞麻色頭發的少年。

啊,這個家夥居然敢不來上課!我頓時很生氣!

我轉過頭直直地看著老師,目光憤怒,把老師嚇了一跳,他整節課都沒有向我提問。

下了課,我苦惱地趴在桌子上,西西同樣趴下了。

西西閉著眼睛,手指卻準確地戳著我說:“阿星,你今天很反常哦!”

我回戳她:“哪有?”

“尹灼彥沒有來上課呢!”西西閉著眼嘟囔著。

“誰知道他去哪裏了,我才不關心呢。”我也閉著眼睛說。

西西嘿嘿地笑:“口是心非啊!你明明就很擔心。”

我被說中了心事,臉騰地紅了,轉過身去,換了個方向趴著,嘴硬地說:“誰……誰擔心了?我才沒有。”

可是尹灼彥為什麽不來上課呢?

很快就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今天輪到我跟西西還有另一個男孩做值日。

我們把地麵打掃了一遍,放好工具往外走的時候卻撞見了等在外麵的夏紫淵。

她依然穿著套裙,粉紅色的,像芙蓉花一樣美麗。

我本來不想理睬她,想跟西西從她身旁走過,卻被她一把拉住了衣服。

“洛鈴星,你知道今天尹灼彥為什麽沒有來上課嗎?”夏紫淵雙臂環胸,盛氣淩人地問我。

我心裏一緊,卻不甘示弱地說:“反正跟你沒關係!”

夏紫淵一怔,瞪了我一眼,描了碧綠眼線的眼睛很像波斯貓的眼睛:“今天是他的生日,十八歲的成人宴。雖然我沒有接到邀請,可是你也沒有!”

一股涼意自腳底躥起,我僵住了。

我已經笑不出來,幹巴巴地說:“是嗎?那真是太巧了。”

夏紫淵高傲地看了我一眼,踩著高跟鞋“吧嗒吧嗒”地走了。

我一下子失去了力氣,扶著牆才沒有倒下。

我握著西西的手,淚流滿麵:“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卻不知道。西西,他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了?西西,我該怎麽辦?”

我真是失職,跟他在一起那麽久,竟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西西扶著我,眼裏充滿關心:“阿星,不要這樣,沒事的,他可能有難處,不會沒有理由的。”

我背靠著牆壁,蹲在地上,捂著臉痛哭失聲。如果尹灼彥真的要跟我分手,我該怎麽辦?

縱使昨天傍晚離開的時候我已經有了預感,可是沒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我不甘心啊。

我反複撥打著他的電話號碼,可是那邊一直傳來一個女聲提醒我他關機了。

為什麽要關機?真的不想見我了嗎?

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直到手機沒電為止。

尹灼彥,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嗎?就這麽輕易地放手嗎?

我被西西扶到寢室,已經分辨不清周圍的人和事物了。我上了床,打開日記本,那張紙靜靜地夾在裏麵。

可我知道他就在我的對麵,靜靜地看向天空。他的手指纖細修長,我相信他會彈出讓靈魂激**的樂章。他安靜得像一尊完美的雕像,但他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世事的辛酸悲涼,淡然而堅毅。

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夢,拜托能不能讓我做得久一點?不要那麽快就結束,好不好?

3

第二天,我早早地到了教室,沒心思看書,隻是愣愣地看著門口,可是跟昨天一樣,直到上課鈴響起,尹灼彥也沒有來。

我的心裏堵得厲害,幾乎讓我窒息,像是全世界的重量都壓到了拳頭大小的心髒上。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我隻能在教室等,像是在等一個奇跡發生。

中午,我再也按捺不住,跑到他的寢室,可是一扇緊閉的門阻隔了我。我大口地呼吸,跑出校園,順著記憶的路線跑向尹灼彥的家。

跑了整整二十分鍾,終於到了他家門口,我累得仿佛下一刻就會跌倒,可還是堅持著用力地敲門:“尹灼彥,你出來,求求你,出來!如果分手,也請當著我的麵說,不要突然消失,不要……”

我坐在他家門口,哭得撕心裂肺。

等了不知道多久,還是沒等到他出現。我站起來準備回去,雙腿仿佛不是我的,隻是機械地邁著步子。炎熱的天氣,太陽在頭頂火辣辣地照著。樹枝垂下頭,懨懨的,像我一樣沒有精神。路上行人打著傘,疾步走著,我卻在路上晃晃悠悠地慢慢走著。

突然熟悉的手機鈴聲響了:“看著你,帶著晨曦,向我慢慢靠近,柔和的光澤,迷蒙了我的眼睛。如雲般飄逸,如夢般綺麗。隻一眼就確定,我要找的是你……”

這是專設給尹灼彥的鈴聲!我連忙接通,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您好,請問是洛鈴星小姐嗎?”

“我,我是,請問你是?”怎麽不是尹灼彥呢?

“這裏是第一中心醫院,尹先生醒了,他想要見你。”

我一下子愣住了,醫院!尹灼彥出了什麽事?

我來不及多想,攔了一輛出租車,說了目的地,一路上心裏十分不安。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司機叔叔盡職地將我載到了醫院門口。

我跑進去趴在服務台的桌子上問:“請問,是不是有個叫尹灼彥的病人?他在哪個房間?”

護士查了一下說:“1307號病房。”

電梯開始上升時,我有瞬間的失重感。揉了揉眉心,一晚上沒有休息好,也沒有按時吃飯,我的身體也快支撐不住了。

到了1307號病房,我推門進去,就看到尹灼彥正坐在病**寫寫畫畫。

我站在門口,呆住了。

尹灼彥看到我後,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溫暖的微笑:“阿星,你來了。”

我慢慢地走過去,看到他的手背上還紮著針打著點滴,便關切地問:“尹灼彥,你怎麽了?”

尹灼彥笑了笑,放下筆,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沒事,隻是感冒而已。”

感冒?你在騙小孩子嗎?感冒要這麽久才醒?感冒要住院嗎?感冒要住加護病房嗎?

我握著他幹燥的手,眼前一陣發黑,剛要說話,便失去了意識。

我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我看到了爺爺。

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蘋果一般的臉上總是掛著燦爛的笑。爺爺將我抱到腿上坐著,然後笑著說:“阿星是我們家的小星星。”

然後爸爸媽媽出現了,媽媽嚴厲地說:“阿星,《第九交響曲》怎麽還彈不好?不要偷懶。”

難得回來一次的爸爸卻摸著我的腦袋問:“阿星,功課做完了沒有啊?”

可是轉眼間,爺爺不見了,爸爸不見了,媽媽也不見了,我獨自站在空曠的地方,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好害怕,可是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尹灼彥出現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背著一把金黃色的吉他,身上落滿陽光,像天使一樣。他向我微笑,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阿星,我要去尋找我的夢想,再見。”

“不!”

我大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還是夢裏的場景,耳邊卻傳來了帶著驚喜的聲音:“阿星,你終於醒了。”

我轉過頭就看到了椅子上一臉興奮的尹灼彥。

我一下子握住他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尹灼彥,不要離開我,我好害怕。”

尹灼彥俯身親吻我的側臉:“阿星,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尹灼彥還是很虛弱,坐了一會兒便在護士的攙扶下回到病**躺下了,兩張病**,分別並排躺著我們兩個人。

我漸漸平靜下來,轉過頭問他:“尹灼彥,你為什麽會在醫院?”

尹灼彥沉默了一下,在我不解的目光下慢慢地說:“前天晚上我去了媽媽那裏。可是下著大雨,我回不來,也找不到地方避雨。我給你打電話,可是你的手機一直占線。後來,我的手機沒電了,我也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就在醫院了。”

我一怔,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手機占線是因為我在跟慕驊通話嗎?

尹灼彥看著我,黑瑪瑙一般的眼眸裏隻有我:“我考慮了你說過的話,認真地想過了。之前我的想法太不成熟,認定了爸爸的再婚是對媽媽的背叛,其實不是的。在你來醫院之前,爸爸跟我道歉了,他說以後不會再勉強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了。他還說他其實很愛我,所以以後我們會好好相處。阿星,你開心嗎?”

我直直地看著他,用力地點頭:“你開心,所以我開心。你不開心,我努力讓你開心。”

尹灼彥伸過手來,我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屋子裏一片溫暖。

我隻是體力透支加上心情焦急才會突然昏厥,現在心事沒有了,所以我好得比尹灼彥快。打完點滴,我就可以下床走動了,而尹灼彥還有些虛弱,臉色仍舊蒼白。

“尹灼彥,你趕快好起來,我們一起在畢業晚會上演出。我的吉他彈得不好,需要你幫忙。”

尹灼彥握住我的手,笑著說:“好啊。不過我要吃你做的菜,還有你熬的粥。”

我自然全部答應。

出了病房,找到值班護士,我問她尹灼彥為什麽病得這麽厲害。

護士板著臉說:“淋了一夜的雨,感冒發高燒,引起急性肺炎,當然要住院。你作為他的女朋友,應該好好照顧他。”

我嚇了一跳,肺炎,真的好嚴重。

想到尹灼彥是因為我說的話而去了墓園,又在那裏淋了一夜的雨,我十分內疚,看著他的時候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了。

我帶了課本來這裏,一邊複習一邊照顧尹灼彥。自從醒後,他就一直寫寫畫畫,紙張上滿是淩亂的音符。我雖然不是很懂,卻也知道是一首幸福溫暖的曲子。

看著他慢慢紅潤起來的臉色,我終於放鬆了心情。他再不好起來,我簡直要內疚得瘋掉了。

尹灼彥出院的那天,隻有尹伯伯一個人來,見到我在旁邊,沒有說話,隻是向我點點頭。

“小彥,你要不要搬回家裏住?這樣才能好好調養。”尹伯伯成熟英俊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關心。

尹灼彥搖搖頭說:“不用了,爸爸,我住在學校挺好的,阿星會照顧我。”

尹伯伯看著我說:“那小彥就拜托你了。”

我連忙擺手:“尹伯伯,這是我應該做的。”

尹灼彥微笑了一下,對他說:“爸爸,謝謝您。”

我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在這個春末夏初的季節,心與心之間的冰雪融化了,距離慢慢被拉近了。

4

尹灼彥出院之後,我們就開始練習晚會上要彈奏的曲子,就是我們共同創作的《指間的永遠》。

我經常待在尹灼彥的寢室,看他抱著吉他彈唱,並認真學習著。我在短短的一個星期裏就熟悉了五線譜,然後便能跟著他合奏他在醫院裏寫的曲子。

尹灼彥說:“彈奏曲子的時候要注意融入自己的感情,不是技巧的演示,而是心靈的共鳴。”

我點點頭,閉上眼睛輕輕撥弦,用心感受著曲子表達的感情,然後慢慢地配合著尹灼彥的節拍。

時間慢慢地溜走了。五月下旬,畢業晚會開始了。

後台的化妝室裏,年輕的化妝師正朝我臉上塗抹粉底,厚厚的一層。尹灼彥抱著吉他坐在一旁也沒能幸免。

畫了眼線、塗了腮紅、抹了唇膏,我照著鏡子,發現整個人變得很奇怪。

尹灼彥隻簡單地撲了粉,並沒有多大改變,一身帶亮片的衣服與我身上的裙子是情侶裝。我握著他的手,傻乎乎地笑著。

正式演出之前有一次彩排,學生會的工作人員戴著鴨舌帽來回奔跑大聲喊著、安排著。一串串氣球裝飾在舞台邊緣,還有各種彩帶在頭頂飄動。

盛華的禮堂非常漂亮,高高的天花板上,間隔著鑲滿暗黃色的小燈,此刻全部開著,淡黃色的燈光照亮整個大禮堂,格外有氣氛。

靠近舞台的地方,有兩個11寸的追光燈,吐泡泡的機器也已準備就緒。

四個主持人,男的穿著筆挺的西裝,女的拖著曳地的長裙,在舞台前方練習開幕詞。

我抱著吉他,跟尹灼彥坐在禮堂後門走廊的椅子上。

“你的臉色怎麽看起來不太好?”我看到尹灼彥的臉有些發白。

尹灼彥搖搖頭,將腦袋倚在我的肩膀上:“沒事,裏麵的空氣太悶了。”

確實是有點悶,五月底的天氣已經熱得不像話,一百多人擠在小小的後台,似乎連空氣都變得有些稀薄。

我努力挺直身子,讓他靠得舒服一些,絮絮叨叨道:“你看看你,那麽拚命幹什麽?這才半個月,你竟然寫了十首曲子!”

尹灼彥笑著說:“有靈感就要記錄下來,不然會很遺憾。阿星,你帶給我豐富的靈感,我真的很開心。”

我的心底湧上一陣暖流,這個家夥,越來越會說好聽的話了。

走廊上還有別的人,看向我們的目光善意且友好。

休息了一會兒,有個戴著鴨舌帽、穿著白色上衣的女孩推門進來,說:“《指間的永遠》吉他彈唱的表演者,輪到你們了。”

尹灼彥站起來,拉著我的手進了禮堂。

舞台上並排放著兩張高腳椅,麵前支架上有四個話筒。我跟尹灼彥走了過去,手心微微出汗。

調試了話筒的高度後,我們彼此對視一眼,手同時放在琴弦上,微微撥動,唱了起來。

“那些愛笑愛鬧的過往,隨風漸漸飄遠,

可你在這裏,一轉身就看得見。

許願池邊的女孩,閉眼許下虔誠的心願,

她愛的男孩,一定要幸福永遠。

青春的尾巴調皮地甩動,雖然分別卻還有笑臉,

指間的永遠,代表一場愛戀。

我願銘記你的側臉,還有你笑的樣子,

像是開在瀑布下的蝴蝶蘭,

美麗又燦爛。

縱使你離我遠去,我也記得你的樣子……”

我們輕輕唱著,偶爾對視,卻都能從彼此眼中看到幸福的影子。我彈得越來越熟練,甚至開始掃弦,尹灼彥訝異了一下也跟著我掃弦。

音符漸漸亂了套,我們越唱越快樂,幹脆站起身來,模仿著搖滾歌手甩頭、彎腰、跳躍,結果被文藝部部長拉住,他哭笑不得地說:“你們兩個是來搗亂的吧?不過歌很好聽。”

我拉著尹灼彥,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尹灼彥卻恢複了麵無表情。

部長揮了揮手:“彩排一遍就差不多了,你們先去吃飯,六點半準時回來。”

我扯過尹灼彥的手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五點三十分,時間還很充裕。

六點半的時候我們準時到了後台,此時大部分演員已經就位,把不大的地方擠得滿滿當當。

我拉著尹灼彥去了走廊,打開窗戶,讓微涼的晚風吹進來。樓下已經有學生往禮堂走,林蔭小路上,五彩斑斕。

尹灼彥見我一直深呼吸,輕笑一聲:“緊張嗎?”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你,當然緊張了。聽說今年有往屆的學姐學長來,如果表演得不好,真的好丟人。”

“何必在意他們,唱自己的便好了。”尹灼彥揉了揉我的頭發。

“呼……”我點點頭,努力放鬆心情。

七點鍾,畢業晚會準時開始。

我跟尹灼彥的節目被排在略微靠後的時間,開場舞由夏紫淵領舞。我看著穿著綠色紗質衣服的夏紫淵,翩翩起舞宛如孔雀皇後一般,突然有些好奇:“喂,夏紫淵這麽漂亮,當初你為什麽說她吵?你知道的,她是好多男孩心中的女神。”

“她本來就很吵。”尹灼彥輕嗤一聲,眉宇間滿是不屑。

我看著他的側臉,如同雕塑般有著完美的輪廓。他的眼神幽深,會讓人不自覺地淪陷進去。

這是我愛著的少年,帥氣優秀,卻像黑暗中的騎士,隻守護著自己的公主,其他人怎麽樣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

可總是要跟別人打交道的,他這樣的壞脾氣,該怎麽幫他改正過來呢?

洛鈴星,你要加油,讓他撤下一切心防,自然地享受生活的美好。

空氣很不新鮮。繚亂的燈光晃得人眼睛很不舒服,於是我拜托報幕員在節目快到的時候喊我們一聲。

走廊裏,一扇門隔絕了裏麵的喧囂。我已經不再緊張,側頭問尹灼彥:“有時間的話,你要不要陪我去看我的爸爸媽媽?我想他們也想見到你。”

尹灼彥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好。”

我們坐了好一會兒,報幕員推開門探出頭來說:“尹灼彥、洛鈴星,下一個節目就是你們的了。”

我深呼吸一下,微笑著對尹灼彥說:“我們進去吧!”

跟彩排的時候不一樣,下麵坐滿了觀眾,禮堂的燈全熄滅了,隻有兩盞追光燈直直地打在我們身上,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有些胸悶,不自覺地拉了一下尹灼彥的手。

下麵頓時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我臉一紅,連忙鬆開他的手,坐到了高腳椅上。

手放在琴弦上的時候腦袋還有片刻的空白,但當尹灼彥彈奏出熟悉的旋律時,我也就放鬆了心情,跟著他一起彈唱起來。

眼睛漸漸適應了追光燈,看到下麵的觀眾手舉熒光棒跟著節拍晃動著,我會心一笑,改撥弦為掃弦,並且更加大聲地唱了起來。

唱完後,尹灼彥站起來拉住我的手正打算鞠躬謝幕,卻被笑容滿麵的主持人叫住了。

穿著淡紫色晚禮服的女主持人笑著說:“想必大家都想知道這位帥氣的男孩是誰吧?”

觀眾發出一陣歡呼,大聲喊“是”。

“那請這位帥氣的男孩來做個自我介紹如何?還有你們彈唱的曲子,聽說是原創作品,可以介紹一下嗎?”

尹灼彥皺著眉,不想開口說話。

我被徹底地忽略了,可是看到他不高興的樣子,連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這樣的場合,不要不給麵子啊,尹灼彥。

尹灼彥回頭看了我一眼,一把將我拉到他的身邊,然後拿過主持人手裏的話筒遞給我,酷酷地說:“你來說。”

我愣了一下,這個家夥還是這麽直性子。我隻好無奈地接過話筒說:“大家好,我是洛鈴星,來自二年級音樂班,我旁邊的這位帥哥是尹灼彥,與我在同一個班級。”

主持人不知從什麽地方又變出一個話筒,繼續笑意盈盈地說道:“洛鈴星同學,請問你跟尹灼彥是好朋友嗎?你們剛才的合作非常默契,歌曲也非常好聽。”

我剛要說話,話筒便被尹灼彥奪了過去,接著他清冷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遍禮堂:“關你什麽事?”

他的話音剛落,台下一片嘩然,主持人也愣了一下。

而我直接愣住了。

反應過來後,我連忙搶過話筒快速地說:“我們是情侶關係,這首歌是由他作曲,我填詞而成。希望各位學長學姐能夠考入理想的學校,擁有美好的前途,我們以你們為榜樣。謝謝!”

說完,我抱著吉他,拉著尹灼彥退下舞台。

我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一身的黏膩。尹灼彥則雙手抱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覺得既好氣又好笑,拉著他從後門出了禮堂。

“這可是畢業晚會,你就不會稍微收斂一下嗎?今天晚上我們肯定出名了。”

尹灼彥無所謂地說:“她太囉唆了。”

“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太帥!哼,招蜂引蝶!”我氣呼呼地把吉他塞到他手裏。

尹灼彥笑了,路燈暖白色的光照進他的眼睛裏,十分迷人:“是啊,誰讓我長得這麽帥,害得你被忽略了。”

“尹灼彥!你是大壞蛋!”我說完,快步向前走。

“小氣鬼,這麽容易就生氣,小心長皺紋。”尹灼彥幾步追上我,繼續氣我。

“你才長皺紋!”

尹灼彥將我送到寢室樓下,抱了抱我說:“好好休息。”

我點點頭,站在台階上看著他轉身離去。

夜色裏,他的身影有些單薄,仿佛風一吹就會隨風飄走似的。

我不禁叫了他一聲:“尹灼彥。”

他回過頭疑惑地看著我。

“沒事,你也好好休息。”

“知道了。”尹灼彥的聲音傳來,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我紅著臉回了寢室,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於是翻出眼藥水滴了幾滴,然後戴上眼罩休息。

沒過多久,西西跑進來笑嘻嘻地抓住我床邊的欄杆說:“阿星,你們兩個真的出名了,剛剛大家都在談論,尹灼彥真的好酷啊,完全不給主持人麵子。”

我轉過身,掀開眼罩看著西西臉帶紅暈的樣子,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尹灼彥幹嗎突然這樣!本來是好好的晚會!”

西西說:“沒事啦,大家都沒怪你們。是那個主持人太囉唆了,而且明顯想調戲尹灼彥嘛!不過你知道吧,今天晚會來了許多往屆的學長學姐,其中就有天海畢業的哦。我聽他們說尹灼彥條件不錯,完全可以進入演藝圈呢!”

我“哦”了一聲,想起之前尹灼彥接到的電話。如果他想去,早就去了吧。

我跟尹灼彥果然出名了,學校的公告欄上貼著我們兩個表演時的照片,一堆人圍在那裏看。我提著早餐路過的時候還在感慨,文藝部的效率好高啊,難不成昨天晚上就貼上了?

我來到尹灼彥的寢室門口,用他給的鑰匙打開門,將早點放到桌子上,然後才朝臥室喊:“尹灼彥,起來吃飯。”

沒過多久,尹灼彥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他穿著白色的睡衣,像一隻白色的大貓。

尹灼彥坐在沙發上,順勢倒下去,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困。”

我到洗手間用溫水將毛巾浸濕,然後疊成方塊一下子蓋在他的臉上。

尹灼彥順勢握住我的手,滿足地蹭了蹭才睜開眼睛,攬住我的脖子親了一下我的臉,然後去洗手間洗漱。

我將早餐擺好,坐在桌子另一邊等他出來。

當我們並肩進入教室的時候,頓時聽到一陣歡呼聲。我臉上熱熱的,想起昨晚的演出,還是十分不好意思。尹灼彥倒是淡然自若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我是直接趴在座位上的。

下課後,班主任突然叫住我:“洛鈴星,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我點點頭,跟在班主任後麵走。

5

“你跟尹灼彥在談戀愛?”班主任直接問我。

我心裏一緊,突然想起盛華校規很嚴格,雖然沒有明確規定不準學生談戀愛,可如果太張揚還是會被老師請來“喝茶”的。可是昨晚的情況實在太緊急,我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慘了,班主任一定是要勸我們分手。

我點點頭:“嗯。”

班主任歎了口氣說:“洛鈴星,你是個優秀的女孩,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我也很以你為榮,並且你很有希望被保送進天海音樂學院,我希望你能以學習為重,跟尹灼彥同學分手。”

我直直地站著,語氣堅定地說:“老師,可是我沒有因此耽誤學習啊,相反,尹灼彥也進步很快。我向您保證,我會努力學習,不會讓您失望,尹灼彥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而退步。”

“那好吧,老師相信你。”沒想到班主任輕易就不追究了,隻是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尹灼彥家裏情況特殊,你還是注意一下,不要陷得太深。”

我抿了抿嘴,垂下眼簾說:“我知道。”

班主任又跟我說了些課程上的問題,尹灼彥卻突然進來了。他疾步走到我身邊,對班主任說:“我不會跟她分手的,你不用說了,有什麽處罰都衝著我來,不要責怪阿星。”

說完,他便拉著我的手走出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我目瞪口呆,連忙拉住他說:“你誤會了,班主任沒有要拆散我們啊,剛剛她同意了。”

尹灼彥皺眉看著我說:“那她怎麽板著臉,像訓斥你似的?”

根本不是好不好,班主任臉上很少有表情的……

“算了,反正已經出來了。”我拉著他往教室走,“不過你今天這樣維護我,我真的很感動。”

尹灼彥得意地抬起下巴,哼了一聲說:“解救我的阿星於危難之中是我的使命。”

我被他逗笑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班主任並沒有再找我,隻是在某節自習課巡視教室的時候對我說:“洛鈴星,加油。”

我知道班主任對我好,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班主任請“喝茶”的風波過去之後,為期四天的期中考試就來了。兩天文化課考試、兩天專業課考試讓人十分疲累,恨不得大睡幾天。

將書本搬回寢室,讓出教室以便學校舉行畢業考試,我們有了十天的假期。

我沒有地方可去,於是被尹灼彥載回了他家。

因為每個星期都會回來住兩天,他家裏很幹淨。簡單打掃之後,我們便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我突然拍拍尹灼彥的肩膀問:“尹灼彥,現在你的理想是什麽呢?”

尹灼彥看著電視機屏幕,並沒有回答我,好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

我有些失望,試探著問他:“你真的放下了嗎?”

尹灼彥轉過頭,眼裏帶著淺淺的笑意:“雖然還是會有些難過,卻不再有仇恨。我會按照媽媽所希望的和你所期望的那樣生活下去,不去想那些陰暗的東西。”

“你這樣想就好!”我欣喜地抓住他的手,“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天海讀書?”

“天海?”尹灼彥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哀傷,可很快就隱沒了,快到我幾乎以為是錯覺。

“應該會吧!”

“什麽叫做應該會?一定要去。天海是很好的學校,你的才華會得到進一步的鍛煉,說不定將來會跟你媽媽一樣偉大,寫出更多好聽的曲子。”我期待地看著他,希望他點頭同意。

我開心地笑了起來。

中午時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轉過頭對正在寫曲子的尹灼彥說:“尹灼彥,我要回家去看爸爸媽媽,這幾天你自己做飯吃,如果不願意,就叫外賣好了。”

“去看你爸爸媽媽?”尹灼彥抬起頭看著我,疑惑地問,“怎麽不帶上我?”

我遲疑著問他:“你真的想去嗎?”

尹灼彥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