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暗花明，淩曄醒來
1
一夜沒睡，第二天又剛好是周末，一早起來我便去了醫院。
淩曄現在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
看著躺在病**沒有知覺的淩曄，我好不容易才停止的眼淚又有掉落的趨勢。
不過幾天的時間，他看上去似乎又瘦了。消瘦的臉頰上幾乎不見一絲血色，因為手術而被剃掉的頭發此刻已經重新長出了一點兒。
如果不是呼吸機上的數字還在跳躍著，他看上去就像是隨時會消失似的。
想到他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我，我甚至覺得自己比當初他為了救我而死去時還要難過。
我忍不住靠在床邊，雙手握拳，向老天爺祈禱道：“老天爺，求求您讓淩曄快點兒好起來吧！他受的苦已經夠多了，他不該承受這一切。他現在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如果您要懲罰人，就懲罰我吧，隻要他能醒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不管我向老天爺祈求什麽，淩曄卻始終沒有醒來。
我每天準時去醫院，每天都忍不住祈禱一切由我來承受，但事情並沒有因此而好轉。
甚至淩曄的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生命體征也越來越不穩定。
我開始害怕電話鈴聲響起，害怕有人告訴我，淩曄死了。
我不知道哪兒出了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點兒什麽，我唯一能做的，便隻有努力抽出盡可能多的時間陪在他的身邊，鼓勵著他，希望他能盡快好起來。
可是，即便是這樣，奇跡也沒有出現。
不管我如何呼喚，淩曄自始至終都沒有醒來。
那天，我不知道那是我第幾次逃課去醫院，我喃喃地跟淩曄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專業課最近好像越來越難了，我坐了兩節課，愣是一句也沒聽懂……”
“你快點兒醒來，再這麽下去，你這個學期的期末考試肯定會掛科的……”
“對了，你以後畢業想做什麽？”
“嗬嗬，我好像問了一個白癡的問題！”
“玄家家業這麽大，以後肯定是要交給你和淩晟來打理的……”
“你喜歡經商嗎？”
“說起來，我好像都沒聽你說過你以後的人生規劃，你做過人生規劃吧……”
“你這樣躺著不會覺得難受嗎？你起來陪我好不好？”
“我最近天天逃課來醫院看你，教授們都看我不順眼了，你說我期末考試會不會掛科啊……”
……
我最近經常這樣對著淩曄自言自語，其實有時候說完，我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就是覺得，不能這麽沉默下去，因為這樣的沉默太可怕了！我總擔心漫長的沉默後，他會徹底從我的眼前消失……
我就這樣像個老太婆一樣喋喋不休著，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直到木詩音猛然推開病房門衝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嗓子都已經啞了。
詩音今天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此刻她周身攜帶著巨大的怒氣迎麵而來，就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使者，讓人忍不住害怕。
“你怎麽來了？”我茫然地看向她。
現在並不是放學時間，而她們醫學院的課程又是出了名的多和緊，平日裏，就算周末，她都還要抽空去自習室學習或者去實驗室做實驗，更別說現在這個時間段。
詩音卻像是沒聽到我的詢問似的，她冷著臉，不發一語地衝到了病床前，突如其來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從床邊拉了起來，低吼道：“夏彌，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什麽？”我茫然地看向她，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生氣。
我的沉默讓詩音越發惱怒了，她像是被囚在牢籠中的困獸一般來回踱著步，最後終於像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甩開了我的手臂，大喊道：“你自己看看你這段時間像什麽樣子！”
我像什麽樣子？
“我不是好好的嗎？”現在有事的人明明是淩曄。
說到淩曄，我立刻忍不住緊張了起來，連忙想要去拉詩音的手，卻被她一把甩了開來。
我忍不住又湊近了幾步，小聲對她說道：“你別激動，咱們有什麽去外麵說吧，這樣吵鬧，對淩曄的恢複不好……”
詩音卻像是完全沒聽到我的話似的，她往旁邊退了幾步，我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再次被她拉遠了。
“你讓我怎麽不激動？啊？我不出去，我就是要站在這裏，最好是讓淩曄聽到才好呢！”詩音一手叉腰，喘了幾口氣，瞪著我說道，“夏彌，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課不好好上，不是逃課就是發呆，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的。就算淩曄現在會變成這樣是因為你，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夠了，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呢？再說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他如果醒著，肯定也不會責怪你。而且，如果他真的那麽喜歡你，你覺得他會願意看到你這個鬼樣子嗎？他那麽努力地想要保護你，所以肯定不會怪你的……”
我沉默著，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我知道他不會怪我，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加內疚，你知道嗎？”
我狠狠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顫抖著在病床前蹲了下來。
我努力告訴自己，夏彌，別哭！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越是告訴自己要理智，心裏就越是控製不住地難過。
半晌，耳邊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
“別哭了，我理解你！”說罷，詩音在我的麵前蹲了下來，伸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腦袋，語調悠長。
我哽咽著，咬著牙，想要停止哭泣，身體卻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從知道淩曄從天台掉下來是因為我以後，我第一次哭得這麽肆意，就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來似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詩音幹脆將我摟入了她的懷中，輕聲安慰著我：“哭吧，哭吧，哭完以後能輕鬆一點兒。”
我抽噎著，忍不住在她懷中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嘟囔道：“一會兒讓我別哭，一會兒又讓我哭，你到底想要怎麽樣啊！”
她失笑，狠狠揉了一下我的腦袋，低啐道：“哎呀，你厲害了呀，還會挑刺了……”
我隨她調侃，隻覺得臉上的皮膚繃得像是快要裂開似的,我知道自己的臉肯定已經腫了。
但我還是忍不住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來，對她道謝：“謝謝你，小詩。”
她頓時一臉尷尬地搓了搓鼻子，一副不知道如何回應是好的模樣：“咱們之間還說什麽謝啊！我就是希望你能開心點兒，別把什麽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有些事情並不是你的錯。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另外一個人促使一切發生。”
“哪有你這樣安慰人的。”我又哭又笑地說著，忍不住伸手輕輕推了她一把，自己卻反而險些摔倒，詩音連忙伸手拉住了我。
“換營養液了！”正好這個時候護士小姐進來了，見我們蹲在地上，立刻好奇地問道，“你們蹲在地上幹什麽呢？”
說完，她也不等我們反應，便準備動手換下固定架上已經快要打完的點滴。
“沒……沒事！”詩音在護士小姐進來的第一時間便放開了我，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我忙不迭地低頭，不想讓護士小姐看到我腫脹的臉。
半晌，在確定護士小姐沒有再管我們的時候，我才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是麻掉的腿根本不可能這麽快恢複知覺，這次沒有了詩音的幫助，我隻覺身體一個不穩，隨即便踉蹌著往旁邊倒去。
“哎喲——”我忍不住慘叫起來。
完了，這下肯定要丟臉了。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很快便讓我顧不得什麽丟臉不丟臉的問題了。
因為我居然撞上了正站在床邊換營養液的護士小姐，更倒黴的是，她手上一個不穩，手中拿著的營養液瓶砰的一聲摔到了地麵上。
玻璃碴散落一地，藥水四濺。
“對不起，對不起……”我狼狽地趴在地上，衣服也濺上了藥水，嘴裏忙不迭地道著歉。
還好，濺起的玻璃碴沒有落到我的身上。
護士小姐似乎也被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忙不迭地就要來拉我：“沒關係的！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在這以前，詩音已經快一步伸手拉起了我：“你就不能小心點兒嗎？”
我朝她吐舌。
詩音上下檢查著我的身體，在摸到我衣服上的濡濕後，她用力捏了捏，隨即皺了皺眉，又聞了聞自己的手掌，一臉嫌棄的樣子。
我忍不住有些好笑：“營養液而已，有這麽難聞？”
聞言，詩音卻難得沒有吐槽，而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難得見她這樣，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但是，很快手忙腳亂的護士小姐就轉移了我的注意力，她急急忙忙卡住了輸液管的按鈕，似乎想要先換藥水，又似乎覺得應該先收拾地上的玻璃碴，頓時整個人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團團轉。
詩音看了看她，立刻開口為她解圍道：“你再去拿一瓶藥水吧，地上的東西，我們會處理的。”
護士小姐這才鬆了口氣似的，快速離開了。
等到護士小姐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我正想去洗手間拿掃把，詩音卻快速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一個小急救盒，這是她的習慣，出門在外總會帶急救盒。
隨即她從急救盒中拿出一個小盒子，將破碎的玻璃瓶中僅剩的一點兒藥水倒進了小盒子裏。
我好奇地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詢問：“你在幹什麽？”
“等會兒我再跟你解釋，先把這裏打掃幹淨。”她語氣凝重地說，又快速收好了小盒子，便好整以暇地等待著護士小姐再次進來。
直到護士小姐拿了新的藥水過來，詩音都沒有再開口，隻是一臉深沉地凝視著病床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麽重要的問題。
被她這副凝重的表情嚇到，我半天都沒敢出聲。
直到護士小姐離開，詩音再次一臉凝重地取了一部分玻璃瓶中的**，我才忍不住繼續問道：“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不對？你從剛才開始表情就很奇怪……”
詩音沉著臉再次將藥水裝進小盒子裏，又皺著眉聞了聞，才對我說：“這個營養液氣味有點兒不太對，我懷疑……”
“懷疑什麽？這是不是和淩曄無法醒來有關？”我立刻急切地抓住了詩音的手臂。
詩音立刻抬高了手臂，叫了起來：“哎，你動作輕點兒，別把我搜集的樣品弄灑了！”
聞言，我連忙放開了她的手臂，追問道：“你懷疑什麽，快點兒告訴我啊！”
“我現在還不能肯定……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說到這裏，詩音抬頭看了一眼淩曄的方向。
我隻覺得心中咯噔一聲，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2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詩音就打了電話給我，告訴我那營養液確實有問題，其中摻雜了另外一種藥劑，那也是讓淩曄無法蘇醒的真正原因。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頓時覺得氣憤極了。
“太可惡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醫院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甚至無法等到放學，聽到這個消息，我便收拾了書包，衝到了醫院院長的辦公室。
“小彌小姐，您別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暫時還不清楚，但是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的。”院長臉上掛著笑容，滿頭大汗地說著。
“這件事情太惡劣了，我需要你們把所有經手的人都找出來，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件事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想害淩曄。”我忍不住強硬地說道。
“小彌小姐，您看現在大家都在上班，傳出去影響太壞了……”院長一直在打著哈哈。
可是他越是這樣，我便越覺得整件事情都透著古怪。
最後，鬧騰下來，院長幹脆一口咬定這是醫療事故。
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快氣炸了，恨不能將那個想要害淩曄的家夥炸飛了。
最後就連淩晟也聽到了消息，在我準備將醫院的作為曝光給媒體的時候，淩晟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歎息著，看了一眼淩曄的方向，對我說道：“好了，事情的經過我都已經聽說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會徹底查清整件事情的。”
淩晟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堅定，渾身都散發著一種自信的氣息，我這才放了心。
但是這所醫院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也不放心讓淩曄繼續在這裏接受治療。
我當即便在淩晟的幫助下，安排淩曄轉了院。
入院的當天，醫院安排淩曄重新做了一次徹底的檢查，所幸的是，淩曄的身體並沒有大礙，那次從天台跌落下來造成的腦內的血塊也已經散開了，隻等殘留在他體內的從營養液中注入的藥劑徹底代謝掉，他就能醒來。
聽到這個消息，我總算鬆了口氣。
還好，淩曄這次終於可以活下來了。
因為這次的事情，淩晟對淩曄的病情也越來越關注了，隔三岔五他就會來醫院探望。
而關於之前的醫院，他說：“淩曄的營養液之所以有問題，是因為那所醫院最近在研製新藥，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實驗對象，那個院長以為淩曄再也醒不過來了，就算用在他身上也不會有人發現，所以才會將藥用在淩曄的身上。”
“太可惡了，身為醫生，他們怎麽能這麽做？”一說到這事，我就忍不住生氣。
如果不是詩音無意間發現營養液不對勁，他們是不是就準備這樣悄無聲息地害死淩曄？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淩晟伸手拍了拍我的後背，輕聲安慰著我：“是啊，還好你發現了不對！不過你放心，那個院長已經被革職了，也已經受到了相應的懲罰，他的下半輩子估計隻能在監獄中度過了。”
雖然淩晟這樣說，但我還是覺得很不解氣，不過還好，淩曄平安無事。
隨後，淩曄的情況漸漸好轉，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他的臉色一天天變好了。
我的心情也終於放鬆了點兒。
又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這天傍晚，我照舊抱著從學校帶出來的課本來到醫院。
馬上就要考試了，我忍不住習慣性地跟身旁的淩曄抱怨著：“馬上就要考試了，好緊張……”
“怎麽感覺這個學期才開始，就要結束了呢！”
“聽說這次的考試內容是近幾年來最難的，我估計得有一小半的人掛科……”
“大家嚇得周末都不敢出去玩了，到處都是占座的……”
“你說那些一張衛生紙還要撕成三片占三個座位的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就不能放本書嗎？就算沒這麽多書，放幾個本子也好啊！”
“嗬……”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嘶啞的笑聲。
“你也覺得很好笑吧！他們到底是怎麽想到的呀……”我最初還沒反應過來，仍舊喃喃抱怨著。
說到一半，我突然意識到不對。
等等……
剛剛是誰在笑？
我現在是在病房裏，也就是說這裏麵活的生物隻有我和……淩曄？
心突然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過了好半晌，我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僵硬地轉過頭……
病**原本一直昏睡著的淩曄，終於睜開了雙眼，此刻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終於又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雖然他仍舊很虛弱，但是臉上已經帶上了微微的笑意。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腦子裏像是有什麽炸開了，全世界的煙花仿佛都在這一刻悄然綻放，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負麵情緒都在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啊——老天保佑！
淩曄醒了！
他醒了！
他終於醒了！
“你……你你你……你醒來啦！”我迅速衝到了他的病床前，一句話磕磕絆絆說了半天都沒說完整，淚意卻已經迅速彌漫了上來。
嗚嗚嗚……他總算醒來了。
說完，想到這種情況應該馬上叫醫生來檢查，我便又像是火燒屁股一般跳了起來，往外衝去：“醫生，醫生，他醒了！玄淩曄醒來了！哈哈哈……他醒來了！”
衝了幾步，我又想到房間裏就有呼叫器，忍不住又衝回來，我的手顫抖著，好幾次都沒按到床頭的按鈕上。
按完按鈕以後，我便一直傻笑著看向**的淩曄。
他從最初那一聲像是笑聲又不像是笑聲的奇怪發聲以後，便再也沒有發出過一個聲音，隻是微睜著一雙冰藍色的眼眸，跟著我來回轉動著。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死的。”我在淩曄的病床前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對他說道。
說著說著，我便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嗚嗚嗚，太好了！”眼淚順著我的眼角落了下來。
太好了，老天爺肯定聽到了我的祈禱，他沒死！
醫生趕到的時候，淩晟也正好趕了過來。
聽到我說淩曄醒過來了，他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似的，我又說了一遍，他才看向淩曄病床的方向，像是害怕自己聽錯了似的再次問道：“你說他醒了？”
“嗯！太好了，他終於醒來了，老天保佑！”我忙不迭地說。
我現在恨不能跟身邊的所有人都分享這個好消息。
身邊半晌都沒有回應，我忍不住撞了撞淩晟的手臂，就見他正看著淩曄的方向，我忍不住再次問道：“怎麽樣？你開心嗎？”
“嗯，開心！”他沉聲回答。
我隻當他是太激動了，又重新說了一遍剛才淩曄醒來的經過。淩晟始終沉默地聽著，間或心不在焉地“嗯嗯”兩聲。
與此同時，醫生們也已經給淩曄做完了檢查。
我顧不上淩晟的反常，連忙迎了上去：“怎麽樣，醫生，他沒事了吧？”
醫生收好手中的病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淩晟，歎了口氣才開口說道：“淩曄少爺目前除了身體還有些虛弱，其他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聽他這麽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淩晟的臉色似乎立刻變得有些難看。
我剛鬆了口氣，就聽醫生接著說道：“但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我剛剛放下的心又忍不住懸了起來。
下一秒就聽醫生說：“淩曄少爺失憶了。”
什麽？
“怎麽會這樣？”我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聽到淩曄失憶的事情後，淩晟卻反而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3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病房裏，我和淩晟一起坐在床邊，不死心地問著靠在床頭的淩曄。
“玄淩曄。”
“太好了，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我頓時興奮了起來。
淩晟也投來疑問的目光。
淩曄輕飄飄地補充道：“醫生告訴我的。”
我瞬間泄氣。
我：“那……你記得自己多大了嗎？”
淩曄：“不記得。”
“20歲。那……家裏是幹什麽的？”
“不記得。”
“你爸爸是有名的玄家當家人，所以，換句話說，你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說完，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淩晟，再次問道：“他呢？你還記得他是誰嗎？”
淩曄麵無表情地看向淩晟，毫不猶豫地搖頭。
我忍不住歎氣：“這是你哥哥，你們是雙胞胎，除了眼睛顏色不一樣，其他地方一模一樣。”
“所以，你是說我長得跟他一樣？”淩曄像是這才有了點兒興趣。
“對。”
“那人緣應該還不錯。”淩曄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兒笑容來。
可是我一點兒心情都沒有了。
怎麽會失憶呢？
明明剛才他醒來的時候還對我笑了啊！虧我還以為他是因為醒來看到熟人高興呢，敢情是單純被我所說的“笑話”逗笑了嗎？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他，希冀地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安地問：“那我呢？你還記得我嗎？”
淩曄轉頭看向我的方向，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視著我，仿佛要透過我的眼睛，看穿我的內心。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突然有點兒緊張起來。
他還記得我嗎？
雖然醫生說淩曄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中還是隱隱有著期待。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期待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期待他在即使忘掉了所有人的情況下，也還是牢牢地記住了我？
好半晌，他緩緩蹙起了眉頭。
我頓時忍不住跟著心跳加速。
他這是什麽意思？
是……是認出我來了嗎？
長時間的沉默讓淩晟的表情也跟著凝重了起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淩曄。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覺得他要是再不開口，我就要閉過氣去了時，淩曄終於開口說道：“不記得了。”
那一瞬間，我心裏五味雜陳。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當他說出“不記得了”四個字時，我心裏會那麽失落。
失憶的人什麽都不記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哈哈哈……不記得也正常，你連淩晟都不記得了，怎麽會……”
我的話還沒說完，淩曄卻已經接著說道：“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我剛剛跌落穀底的情緒瞬間又有了回彈。
我興奮地撲了過去，抓著他的胳膊道：“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很熟悉？”
“嗯。”他抿了抿嘴，臉上稍稍露出一絲像是放鬆又像是微笑的表情來。
坐在一旁的淩晟的表情卻變了，他咖啡色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探究。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淩曄，隨即像是無意般問道：“那你還記得自己那天到底是怎麽跌下天台的嗎？”
“跌下天台？”淩曄蹙眉看向淩晟，“你說我會昏迷失憶是因為從天台掉下去了嗎？”
“嗯。”淩晟仍舊緊緊地盯著淩曄，“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淩晟皺著眉頭想了想，幹脆地搖頭：“不記得了。”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被什麽困擾似的，忍不住又開口問道：“你們能跟我說說我跌落天台的事嗎？我去天台幹什麽？”
“那天是你和我的20歲生日，晚上在家裏舉行生日派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你中途跑去了天台，然後從天台跌落了下來……”淩晟簡短地解釋著。
說到這件事情，我便忍不住自責，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生日派對啊！”淩曄輕笑著，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那一定邀請了很多人吧？”
“嗯，淩晟請了很多朋友。”
“那……會不會是有人想要害我？”淩曄蹙眉。
淩晟瞬間抬頭，緊張地看向他：“你也覺得是有人害你？”
“我就是隨便一說啊，你這麽緊張幹嗎？有懷疑的對象？”淩曄朝淩晟挑了挑眉。
如果說我們之前還對淩曄失憶的事情抱有僥幸，此刻也終於徹底清醒了。
眼前的人確實把什麽都忘記了，否則，如果是之前的淩曄，是絕對不會用這樣輕佻的語氣和淩晟說話的。
淩晟顯然也是這麽想的。
從病房出來以後，淩晟便一直一臉凝重的樣子，對我說道：“他應該是真的失憶了，不過，這對他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
我點點頭，這樣的淩曄確實看上去比較有活力。
“快要到醫院禁止探視的時間了，你先回去吧！”我看了看走廊上的時鍾，眼看已經晚上十點了，忍不住對淩晟說道。
“你呢？”他看著我。
“我留在這裏陪陪淩曄，他剛剛醒來，又失憶了，我擔心他晚上一個人待著容易胡思亂想……”我朝他微笑。
淩晟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兒什麽，最後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離開前，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說道：“如果淩曄有什麽反常的情況，記得告訴我！老爸還沒回來，我這個做哥哥的會承擔起責任。”
“嗯。”我微笑著朝他點頭。
我再回到病房的時候，淩曄已經睡著了。
也是，剛剛清醒的人都比較虛弱，他還陪著我們說了那麽久的話，已經挺不容易的了。
4
第二天是周末。
連日來情緒緊繃，現在淩曄終於清醒了，我也可以睡一個好覺了。這天晚上，我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幾乎是倒在**就睡著了，一直睡到了早上。
本來我還可以接著睡下去的，可是不斷有溫熱的氣息在我的臉上輕拂著，弄得我癢癢的。
被騷擾了不知道多久，我終於懊惱地睜開了雙眼，然後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麵龐在我的麵前放大……
淩曄現在的狀態實在是稱不上好，雖然他的臉色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但到底昏睡了這麽久，多少還是帶了點兒憔悴。
頭上的繃帶雖然已經拆掉了，但是剛剛長出來的頭發實在稱不上有型。
雖然看上去有點兒狼狽，但是不得不承認，帥哥就是帥哥，哪怕這樣，也照樣迷人。
尤其是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不過一個晚上的工夫，已經徹底恢複了平日裏的光彩。
此刻，他的臉離我的臉不到一厘米……
所以，先前我在半睡半醒中一直感覺到的熱風，就是他呼出的氣息嗎？
我就這樣默默注視著他，半晌，在淩曄離我越來越近的時候，腦子裏一直堵塞的神經突然暢通，我忍不住哇一聲慘叫了起來。
“啊……”與此同時，淩曄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好痛！一定流鼻血了……”
“你……你幹嗎離我那麽近啊！”我仍舊處於心有餘悸的狀態，頓時沒好氣地朝他說道。
“我就是看你睡得好像很香的樣子，所以忍不住……”淩曄委屈。
我才委屈呢，睡得香有什麽好看的。
他知道我有多久沒睡好了嗎？
正好醫生來給淩曄打針，我趁機去洗漱間平複了一下情緒，順便梳洗了一番。等到再出來的時候，醫生已經走了，淩曄坐在**眼巴巴地看著我。
“怎麽了？有什麽想要問的就問。”我坐到了他身旁的凳子上。
淩曄眨巴眨巴那雙漂亮的冰藍色眼眸，一臉無辜地看著我：“小彌，其實我昨天就想問了，我們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這……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朋友？
太籠統！
喜歡的人？
這樣說好像太不要臉了。
寄住在他家的女生？
這算什麽關係。
那……
啊——我突然發現，居然沒有什麽能很好地定位我們的關係。
我還沒想好該怎麽開口，淩曄卻突然說道：“等等，讓我猜猜……我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而且昨天晚上你還留下來照顧我了，所以我們關係應該很親近；你和淩晟長得完全不像，所以應該不會是我們的妹妹或者姐姐，所以……”說著，他朝我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沒想到，他雖然失憶了，但想問題還是蠻周全的嘛。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想要知道他會說什麽。
他卻突然朝我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臉狡黠：“你長得這麽漂亮，我又這麽帥，你肯定是我的女朋友吧！”
我完全沒有料到淩曄會突然變得這麽的……不要臉。
“喀喀……”毫無防備的我，就這樣被他的話嚇得咳嗽了起來。
好吧，如果說我之前對於他失憶抱有一定的懷疑，現在也徹底相信了。
怎麽有人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地說出“我這麽帥”的話……
“小彌你怎麽了？嗓子不舒服嗎？”淩曄見我咳嗽，頓時緊張了起來。
“我沒事，就是嗓子有點兒癢。”
我絕對不會承認是被他嚇的。
“那就好。”淩曄點點頭，便再次躺回了**。
過了一會兒，我剛鬆了口氣，淩曄再次開口道：“小彌，我剛才猜對了嗎？你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我沒好氣地回答。
接下來的時間，我忙著期末考試，順便補上之前因為照顧淩曄而落下的課程，生活變得越發忙碌起來。
而這段時間，淩曄也被迫在醫院調養起了身體。偶爾我有時間都會去醫院，陪他聊聊天或者去外麵散散步。
他的身體在慢慢恢複，一切都像是隨著這次的事情開始改變了，就像是籠罩大地的黑暗散去，黎明即將到來。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是他醒來以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又或許是因為他所說的熟悉感，他對我的態度似乎格外親近些。
在一起的時候，他也總是會忍不住好奇地像所有失憶的人一般問我一些關於從前的話題，比如……
“我以前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你……是一個很好很好，很會為別人著想的人。”
“我們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這個問題淩曄幾乎隔幾天就要問一次，我卻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他。
“我們都已經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了嗎？那我們的關係一定很好吧？”
……
“那你一定很了解我吧？”
……
“你喜歡我嗎？”這個話題和“我們是什麽關係”本質上沒什麽區別。
……
“這件事情，如果是以前的我會怎麽做呢？”
……
“我以前喜歡什麽？”
……
“和我說說我以前的事情吧！”
……
雖然問題都很簡單，但是很多時候我還是會感覺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必須承認我是內疚的，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卻還不了解他的喜好，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