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夢非夢,起死回生

韓國,首爾。

1

深夜,整個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沉睡。

位於江邊的某個私人園區內,此刻卻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越靠近,那聲音便越大,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有些瘮人。

月亮此刻已經升得有些高了,天空透出一種幽深的藍色來,像是在掩蓋著什麽秘而不宣的情緒。

漸漸地,那月光像是包裹著糖霜的甜甜圈似的,逐漸散落細碎的銀白色光芒,那銀白色的光芒越來越盛,越來越耀眼,逐漸聚集,隨即像是被什麽牽引著似的,朝園區內的某個方向飄去。

鏡頭跟著那皎潔的銀白色光芒快速拉近,掠過明顯精心規劃過的樹影幢幢的園區,越過一排排造型複古的路燈,最終停在了一座看上去氣勢逼人的宅院前。

即使在這樣的夜晚,眼前的老宅也透出一種經過時間沉澱的威嚴來,讓人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幾分敬畏。

此刻,威嚴的老宅似乎也隨著這個夜晚一起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隻有門前掛著的兩個白色的燈籠散發出慘白的光芒,同時昭示著某種不祥。

周圍靜悄悄的,隻偶爾傳來幾聲蟲兒的鳴叫,讓人幾乎有種剛才的抽泣聲隻是幻聽的錯覺。

然而,像是為了否定這種推測,下一秒,夜空中便再次傳來了壓抑的嗚咽聲:“嗚嗚……”

此刻,那哭泣聲卻像是已經近在耳旁了。

極度壓抑卻還是無法抑製住的聲音,帶著顫抖,帶著巨大的痛苦回**在深夜的庭院中,讓人忍不住心顫。

到底是什麽樣的痛苦,才能讓她哭得這麽傷心?

是的,她!

那聲音一聽就是來自女生,年輕的女生。

而那皎潔的銀白色光芒,此時卻像是找到了目標似的,迅速往下俯衝而去……

宅區內,位於偏僻角落一棟宅院的二樓,此刻透出昏黃的燈光,那聲音似乎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透過咖啡色窗簾的縫隙看進去,房間裏的一切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房間裏沒有開大燈,隻有床頭櫃上的台燈散發出昏黃的光芒,照亮周圍的區域。

最先出現在鏡頭裏的是房間中央那張超級大的床,五六個成年人同時躺上去也不會覺得擁擠的大**,此刻卻並不見人影。看不出是深藍色還是黑色的床單鋪展開來,不見一絲褶皺,兩個潔白的枕頭擺在床頭的位置。

看得出來房間很大,獨立出來的閱讀區和衣帽區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出隱隱的輪廓來,看不真切,卻不難看出設計者的用心,每個地方都透露出獨特的設計感來。

整個房間采用極簡風格,以咖啡色為主的整體色調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個男生的房間。

像是為了印證這一猜測,位於台燈旁的相框也在此刻瞬間占據了鏡頭,來了一個清晰的特寫。

照片上,天氣很好,男生手中捧著一本書坐在院落中那棵歪脖子老樹下,照片中的他微抿著嘴唇看向鏡頭的方向,眼中帶著幾分意外,似乎並沒有料到拍照人的行為。

他額前的碎發被風拂開,精致得仿佛最完美的藝術作品一般的五官頓時呈現在鏡頭前。

他光潔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細膩的光澤,濃黑的劍眉微微蹙著,不知道是因為陽光過於刺眼,還是因為拍照人的行為,他冰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像碎金一般的光芒,說不出的好看。

這是一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其美貌的少年!

他有著像花朵一般的容顏,眼中卻又藏著冰雪般的情緒。

這……想必就是房間的主人了吧!

“嗚嗚嗚……對不起,淩曄,都是我害的……嗚嗚嗚……”帶著哽咽的聲音再次在空曠的房間中響起,帶著濃重的悲傷情緒。

隨著女孩的抽噎聲,鏡頭拉近,原來背對著窗戶的床邊,此刻有一個小腦袋正顫抖著。

因為床鋪擋住了她的大部分身體,而她唯一露出來的那小半個腦袋又幾乎和黑色的床單混為了一體,所以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那裏藏著一個人。

鏡頭繼續拉近,掉轉方向。

女生的麵容頓時徹底暴露在了鏡頭前。

她看上去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此刻正**著雙腳跪坐在深色的地板上,她身上穿著一條寬大的蕾絲公主睡裙,長長的黑發流瀉而下,幾乎覆蓋住了她的整個身體。

她顯然已經哭了很久了,掩藏在長發下的臉蛋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鼻子也紅彤彤的,蓄滿淚水的雙眼更是腫得像金魚眼。

女孩背靠在床邊,雙眼半閉半睜著,目光渙散地看向床頭櫃上的相框。

她手中握著一塊有些年頭的懷表,嘴裏間歇性地發出抽噎聲。

“嗚嗚……淩曄,你別死好不好?我不想讓你死的,真的,我並不是真的討厭你,我隻是……我隻是太混亂了……”她看著相框中的身影,像是失神一般絮絮念叨著,嘶啞的聲音卻已經幾不可聞。

“嗚嗚……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寧願你不要救我……嗚嗚……”

“我寧願死的是我自己……”

……

女孩哽咽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像是徹底無力一般緩緩閉上了雙眼,昏睡過去,手中的懷表也滾落到了膝蓋上。

此時,銀白色的光芒透過沒有完全閉合的窗簾鑽了進來,它們像是有生命似的,破碎的光芒在房間中跳躍著、翻滾著,圍繞著女孩所在的位置,漸漸聚集,而與此同時,奇妙的變化正在產生……

突然,房間裏光芒大盛,一個奇怪的白色星雲狀旋渦出現,空間產生瞬間的扭曲,隨即,昏睡過去的女孩便徹底在這個房間裏失去了蹤影。

2

“嗯……”嘴唇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我逐漸清醒,可是下一秒,我便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這這這……

這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亮了,而我此刻正站在玄家私人園林盡頭的岔路口——我平日裏上學的必經之路上,此刻,一張熟悉的臉在我的麵前放大。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茫然地瞪大雙眼,看著眼前閉著雙眼、一臉投入的少年,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我不是應該在淩曄的房間嗎?為什麽現在卻會和人在大馬路上親吻?

眼前這個人是淩晟嗎?他為什麽要在這裏親我?

雖然淩晟是我的男朋友,但是,在自己弟弟剛剛去世,甚至還沒出殯的時候,他怎麽可以對我做出這種事情?

想到這裏,我原本茫然的情緒頓時被憤怒取代。

沒錯,淩晟和淩曄是兄弟,他們姓玄,是同一個母親肚子裏鑽出來的雙胞胎兄弟,也是有名的玄家掌權人玄曜的兒子。

聽說他們出生的時候,還伴隨著異象。

淩晟出生的時候,彼時滿庭的薔薇花都爭相綻放;而淩曄出生後,滿庭的薔薇花突然凋謝。他們的母親也在生下他們之後便去世了。

玄曜叔叔為此傷心了很久,也因此,用人們一直傳言淩曄是一個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的人,他自己也一直生活在自責和陰影當中,逐漸變得冷漠孤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從小到大,淩曄和淩晟的關係都不是很親近,更別說像別的雙胞胎兄弟或者姐妹一樣默契了。

至於我,我叫夏彌,我父母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聽玄曜叔叔說,我爸媽都是孤兒,所以在爸爸媽媽去世以後,我就沒有其他親人可以依靠了。玄曜叔叔看我可憐,收留了我。所以,從小我就寄住在玄家,是和淩曄、淩晟一起長大的。

幾天前,淩曄20歲生日的當天,他卻突然強吻了我,還向我告白了。

完全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的我,驚慌之下拒絕了他,並且在匆匆忙忙離開的時候沒有注意馬路上疾馳而來的汽車,淩曄為了救我,被汽車撞了,並且當場死亡。

想到這裏,我頓時忍不住又有了想哭的衝動。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為什麽我完全不記得我在淩曄房間睡著以後的事情了?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嗎?

等等……如果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那麽淩曄呢?

今天是淩曄出殯的日子呀!

想到這裏,我隻覺得心中一陣劇痛,立刻伸手推開了眼前的人:“玄淩晟,你幹什麽?你怎麽可以這麽做?”

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出手,猝不及防的他被我推得一個趔趄,立刻放開了摟在我腰間的手。

半晌,他突然看向我,漂亮的冰藍色眼眸中帶著無法隱藏的受傷情緒,他抿了抿嘴唇,倔強地說:“我不是玄淩晟。”

“你不是淩晟還能是誰,你到底想要幹什麽?你……”

下麵的話,我再也說不下去了,隻能直勾勾看向眼前的少年……

他有著一張如天神一般精致的臉,黑色的碎發垂在額前,粗黑的劍眉微蹙著,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著,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那雙獨一無二的冰藍色眼眸此刻正深深地凝視著我……

啊——冰藍色的,他的眼睛是冰藍色的!

雖然是雙胞胎兄弟,雖然外表一模一樣,但是,隻有淩曄的眼睛是冰藍色的。

“你是淩曄!”激動地喊出這麽一句話後,我頓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這這……

這怎麽可能?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想到那天的情形,我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陣抽疼。

那天是淩曄和淩晟的20歲生日。

當天早上,分別和淩晟、淩曄說過生日快樂以後,我正準備去上學,淩曄卻突然叫住了我,他抿著嘴對我說:“小彌,我們一起走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我有點兒意外,卻還是笑著朝他點了點頭:“好啊。”

聽淩曄這麽說,淩晟深深看了淩曄一眼,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說了一句:“那我先走了!”隨即便轉身往外走去。

我不知道淩曄要和我說什麽,或許是因為一直生活在自責中,和陽光而又溫暖的淩晟不同,淩曄就像是極地裏的一匹孤狼。

他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冰冷的,似乎抗拒著周圍的一切,不讓人輕易進入自己的領地,一旦有人試圖闖入,最後的結果也許就是被撕裂。

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可是我始終猜不透他的心裏在想什麽,就像現在。

“你想和我說什麽?”我背著書包走在淩曄的身旁,扭頭看了他好幾次,見他似乎一點兒也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問道。

淩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後的家門,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說點兒什麽,最終卻還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他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些懊惱,一張俊臉繃得緊緊的。

他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慢吞吞地繼續往前走著,似乎在思考該怎麽開口。

我忍不住有些好奇。

這樣的淩曄似乎和平常他所表現出來的冷漠,以及大家嘴裏說的那個孤僻少年不太一樣呢!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主動問道:“你是在擔心晚上的生日派對嗎?還是說有想要邀請的人,卻不好意思開口?”

原諒我,實在是我平常和淩曄的交流太少,所以現在這種情況,我也隻能想到和晚上的生日派對相關的事情。

淩曄聞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不是。”

“那到底是什麽事情啊?”眼看很快就要到公交車站了,我忍不住焦急地問道。

他這樣磨磨蹭蹭的,要拖到什麽時候啊?

太不像他了!

走到園區盡頭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下的時候,淩曄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停下了腳步。

他轉身麵對著我,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雙肩,開口說道:“小彌,你覺得我怎麽樣?”

我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想到他這個問題的隱含意義。

畢竟,我現在是淩晟的女朋友,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所以,雖然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怪怪的,我也沒有多想,隻當他是終於有了這個年紀的少年們都有的煩惱,比如因為某個人而不自信,所以我隻是想了想,便掰著手指頭一臉認真地對他誇讚了起來。

“你啊,你很好啊!長得又高又帥,家世又好,氣質也好……”我努力想著誇人的詞語,又想到淩曄孤僻的性格,想了想,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不過,有時候你就是想太多了,其實你很棒,真的!”

說完,我正要抬頭去看淩曄,下一秒,隻覺得眼前一黑,然後嘴上突然一熱,有什麽軟軟的物體貼了上來。

我……我被強吻了!

等意識到淩曄做了什麽,我立刻推開了他,用力擦了擦嘴巴,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幹什麽?”

淩曄被我推得踉蹌了好幾步,但是他並沒有因此退卻,相反,他冰藍色的眼眸在那個瞬間閃爍著異常堅定的光芒,他看著我,說:“我喜歡你,夏彌!”

“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忍不住咆哮。

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氣他不問我的意願就強吻我,還是在明明知道我是他哥哥女朋友的情況下向我告白。

我隻是覺得,我快要瘋了!

“我知道。”淩曄仍舊直直地看著我,不給我,也不給他自己任何退縮的機會。

他就好像一個賭徒,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這一刻,哪怕明知道翻盤的機會不大,卻還是在強烈的意念驅使下孤注一擲。

“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淩晟,但是,我還是想要告訴你,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隻要看到你,我就覺得看到了希望;隻要有你出現的地方,我就覺得像是太陽一般溫暖。”

如果那個人不是淩晟的弟弟,又或者,如果在此以前沒有那個讓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吻,我或許會被感動吧!

但是彼時,我隻覺得思緒亂成了一團麻,我甚至不知道待會兒我應該如何麵對淩晟,以後要如何對待淩曄……

我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話會不會傷害到他,拒絕的話語便已經脫口而出:“但是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人也隻會是淩晟!你這樣不問我意願就……就……這樣的行為真是太討厭了!我要去上學了,你別再跟著我!”

說完,我轉身便往前跑去。

心裏壓抑得不行,我越想越覺得委屈,根本就顧不上看路。當我聽到前方瘋狂的喇叭聲並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輛汽車已經近在眼前了。

我頓時被嚇得腿都軟了,一時根本沒想到閃躲。

眼看那輛車就要撞上來,我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

嗚嗚嗚,完了!

今天太倒黴了,剛剛被人強吻,現在就要死掉了嗎?

然而,下一秒,耳邊突然傳來淩曄撕心裂肺地大喊聲:“小心——”

隨即,我便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撞飛了出去:“啊——”

3

耳邊傳來刹車聲、呻吟聲,還有誰的尖叫聲。

短暫的眩暈過後,劇烈的疼痛便從我的四肢蔓延開來。

原來死亡就是這樣的感覺嗎?我忍不住在心中想著。

然後,也許是幾秒鍾,也許是幾分鍾後,我又聽到了引擎發動的聲音,隨即便是汽車快速駛離的聲音。

我的意識始終都是清醒的,火辣辣的感覺在我的四肢燃燒著,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忍不住動了動手腳,好像還能動……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意識到了不對。我猛地睜大了雙眼,然後就在那一瞬間,鮮血染紅了我的視線。

淩曄倒在血泊中,大片大片的鮮血從他的身下蔓延開來,他身體扭曲地癱倒在地上,臉朝我的方向,額角、嘴角都在不斷流著血,像是一個被人丟棄的破舊布偶。

可是和身體的頹敗不同,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此刻卻眨也不眨地看著我的方向,見我看向他,他才終於像是鬆了口氣似的,朝我勾了勾嘴角。

然而,隻是這樣一個動作卻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從他嘴裏冒出來的鮮血更多了,與此同時,生命力也迅速從他的身體中流失,下一秒,他便顫抖著閉上了雙眼。

“不——”我忍不住慘叫著,朝淩曄的方向衝了過去。

可是,他還是死了!甚至連掙紮一下都沒有,就那麽死在了車禍的現場!

可是現在,那個我以為已經死掉的人,卻出現在了我的麵前,還是以這樣一副好整以暇地模樣……

巨大的驚喜瞬間席卷了我的心,我甚至來不及想這不可思議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便迅速朝身前的人撲了過去……

“嗚嗚嗚,太好了,你沒死!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輕易就死掉的……”我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貪婪地感受著他的氣息。

是他!

他沒死,他還活得好好的!

淩曄在我撲過來的瞬間便僵住了身體,好半晌,他才僵硬地伸手回抱住了我,雙手遲疑地一下一下在我背後輕拍著。

我忍不住勾起嘴,無聲地傻笑了起來。

他的動作帶著生疏以及不安,一下一下拍著,漸漸地,我臉上的笑容消失,連日來緊繃和害怕的情緒終於讓我忍不住抱著他大哭了起來:“嗚嗚……淩曄……淩曄,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從他過世以後,我便一直生活在悔恨中。

我腦子裏不受控製地不斷回放他為了救我倒在血泊中的畫麵,就連睡夢中,我也總是會夢到他最後看向我的那個眼神,他朝我微笑,最後閉上了雙眼,終至無聲無息……

夢中他的眼神越是溫柔,我的心中便越是難過。

我一遍又一遍地體驗那種絕望到快要窒息卻又束手無策的感覺,我甚至寧願他沒有救我。

我也忍不住會想,如果當時我沒有推開他,如果我沒有亂跑,那他就不會死了吧!

可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再次顫抖了起來。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沒有討厭你,拜托你不要死,嗚嗚……對不起……”我抽噎著,不斷重複著,翻來覆去地向他道著歉,希望可以借此讓他知道我內心的懺悔。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哭到聲音都開始嘶啞,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淩曄才輕輕推開了我,他認真地看著我的雙眼,詢問道:“小彌,你怎麽了?為什麽要道歉?”

“嗚嗚……”我哽咽著搖頭,下意識想要再抱住他,淩曄卻緊緊握著我的雙肩,沒有鬆手。

他認真地凝視著我,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光芒,語氣堅定而又鄭重:“你不需要道歉,是我未經你的同意強吻了你,就算要道歉也應該是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不會道歉,因為我喜歡你!”

“不是,你不明白……”我搖著頭,想要解釋,淩曄卻再次打斷了我的話。

“噓,先聽我說!”說著,他將我輕輕摟入了懷中,在我耳邊呢喃道,“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淩晟,但是,我還是想要告訴你,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隻要看到你,我就覺得看到了希望;隻要有你出現的地方,我就覺得像是太陽一般溫暖。”

咦?

這話怎麽這麽耳熟?

啊——我想起來了,淩曄被車撞以前向我告白的時候,就說了這些話。

想到這裏,我終於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我下意識地看向他的身後,就見在我們身後不遠的地方,一棵巨大的櫻花樹正在風中搖曳著,隨著微風輕拂,粉色的櫻花花瓣翩翩飄落。

相同的場景、相同的對白……

我低頭看向淩曄,就連他的穿著也和車禍那天一模一樣。

我的身體瞬間僵住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我又回到了這裏?

我這是在做夢嗎?

可是,眼前的淩曄……

我忍不住害怕地更加用力地抱緊了眼前的淩曄。

同時,腦海中另一個聲音也在提醒著我:“淩曄已經死了!你現在隻是在做夢而已!”

“也是,淩曄已經死了,怎麽可能重新活過來,所以當然隻可能是我在做夢了。”我苦笑著呢喃道。

做夢就做夢吧,隻要能再見到他,隻要不是夢到他死去的畫麵,也挺好的。

我忍不住在心中安慰著自己。

聽到我的聲音,淩曄回頭輕聲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搖頭,在他肩頭用力蹭了蹭。

如果可以,就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吧,停在眼前這個少年還活蹦亂跳的時候。

我忍不住在心中祈禱著。

然而,時間永遠都不可能停下腳步,哪怕是在夢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淩曄突然推開了我,焦急地道:“完了,快要遲到了!”

說完,他便拉著我往前跑去。

“等等……”眼看淩曄馬上就要上主幹道,我的心立刻不受控製地狂跳了起來。

等等,不要過去!不要讓悲劇重演!

我在心中呐喊著,下意識地看向右邊……

然而,就像是印證我心中的不安似的,一輛黑色的汽車朝我們的方向呼嘯而來。

眼前的畫麵與記憶中的再次重合,我瞬間瞪大了雙眼,想要推開身旁的淩曄,卻被他緊緊抓住了手。

淩曄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不對似的,蹙眉看向我,疑惑地道:“怎麽了?”

說完,他順著我的視線朝右看去……

我卻顧不上他的反應,隻覺得全身僵硬。眼看那輛黑色汽車離我們越來越近,我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啊——”

噩夢似乎重演了,我隻覺得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禁錮住了,完全無法動彈。

“砰——”

身旁傳來巨響,有什麽東西從我的眼前飛過。

我忍不住害怕地閉上了雙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旁突然傳來了淩曄的聲音,他小聲地安慰我:“小彌,小彌,別怕……沒事的,沒事的。”

“我……”我緊緊抓著身前的他,溫暖的氣息再次充斥在我的鼻翼間,好半晌我才回過神來,立刻便察覺到了不對。

等等……

我瞬間瞪大了雙眼,看向身前毫發無傷的少年。

“你你……你沒事!太好了,你沒事!”我難以置信地看向他,興奮地伸手上下查看他的身體。

淩曄一愣,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半晌他才輕笑著說道:“嗯,別怕,我沒事!但是,我們最好先叫救護車……”

“救護車?”我正疑惑為什麽要叫救護車,下一秒,就看到了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兩個身影。

噩夢再次重演了!

隻是這次的事件主角變成了另外的兩個少年。

其中一個渾身是血,扭曲的姿勢和當初的淩曄一模一樣。

車禍還是發生了,隻是死的卻是另一個少年。

原來剛才,就在那輛汽車朝我們直衝而來的時候,路口突然衝出來兩個少年,其中一個為了推開另外一個,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撞飛了出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現在不是在做夢嗎?

難道是因為我對於淩曄因為救我而被撞死的事執念太深,所以才會跑到夢中改寫了結局?

4

我再次恢複知覺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亮了。

我扭了扭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淩曄房間的地板上睡了一個晚上。

我捂著腦袋,艱難地伸了個懶腰,過了好半晌才拖著失去知覺的雙腿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站直的瞬間,我隻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發出抗議,那酸麻的感覺讓我頓時忍不住呻吟出聲:“啊——”

眼看身體軟軟的就要摔倒,我連忙坐到了床邊,伸手輕輕揉捏著發麻的雙腿,腦子卻終於清醒了。

想到之前的畫麵,我忍不住捂住了雙眼,哽咽道:“果然是做夢啊!”

是啊,已經發生的事情怎麽可能改變,已經死去的人又怎麽可能重新活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隨即便是汽車漸漸駛離的聲音。

我摸了摸自己的腿,似乎已經不麻了,這才重新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我隻覺得腦子裏有什麽畫麵一閃,我突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完了,今天是淩曄出殯的日子啊!”這樣想著,我連忙跳了起來,往外衝去。

跑到一半,我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睡裙,又跑回房間換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才繼續往前廳跑去。

一路上,碰到的用人似乎都被我嚇了一跳,然而我現在也顧不上別人怎麽看我了,迅速往前廳衝去。

可是,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之前擺在這裏的靈堂呢?擺在大廳兩邊的挽聯呢?放著淩曄屍體的棺材呢?還有他的遺照呢?

仿佛一夜之間,這裏關於淩曄最後的回憶也消失了。

沒有來送他最後一程的賓客,沒有哭泣,沒有黑色的靈堂,沒有白色的花朵……什麽都沒有,就好像……這件事從來不曾存在過似的。

我立刻停住了腳步,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怎麽回事?

為什麽所有東西都不見了!

這種不確定的感覺,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我忍不住狠狠抓住了自己的頭發:“淩曄呢?淩曄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淩曄去哪兒了?”

我還沒向他告別呢!

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我的腦子裏亂糟糟的,連日來的衝擊甚至讓我開始懷疑,到底什麽才是真實的,什麽又是虛幻的……

恍惚之間,我想起了剛才在淩曄房間醒來時聽到的汽車引擎聲,瞬間,一個想法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會不會是我睡太久了,淩曄已經出殯了!

想到這裏,我頓時覺得很有可能,立刻往外衝去,卻在門口的時候,和一個正準備進來的身影狠狠撞在了一起。

“啊……”

“哎呀——”

這一下撞得太狠了,我隻覺得心髒都快要被擠出來了,捂著胸口當即便蹲在了地上,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誰啊?走路不看路的啊!”耳邊傳來閨密木詩音的抱怨聲。

我想出聲,可隻是提氣便讓我忍不住想要再次呻吟,便幹脆不作聲了,打算等這疼痛過去再說。

大概是因為沒有得到回應,詩音很快便湊了過來,隨即,她有點兒不確定地戳了戳我的手臂,輕聲說道:“小彌?”

“嗯。”我有氣無力地應著。

嗚嗚嗚,痛死我了。

聽到我的聲音,詩音頓時又恢複了元氣,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小彌,真的是你啊!你跑這麽快幹嗎?對了,你怎麽穿成這樣?你昨晚去哪兒了?大家找了你半天都沒找到你……”

我都已經快痛死了,她怎麽好像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等到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我看向詩音,哭笑不得地向她伸手:“求你了,先別問了,先扶我一把。”

聽到“木詩音”這個名字,很多人第一時間就會忍不住幻想,這一定是個有著柔順長發、長得像芭比娃娃的溫柔女生。

然而現實卻是,隻要認識木詩音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和“溫柔”及“芭比娃娃”完全搭不上邊的女孩兒。她大學考的是醫學院,選擇的專業是臨床醫學,希望畢業以後可以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

如果真要用一個詞語形容她,“禦姐”這個詞語似乎比較合適。與此同時,她也非常鄙視自己老爸老媽給她取了這麽個詩意的名字。

眼前的木詩音剪著利落的短發,白色襯衫,黑色長褲,黑色馬丁靴,除此以外,她的身上不見一絲多餘的飾物。她撇了撇嘴,伸手邊將我拉起來,邊還不忘抱怨:“沒事你跑這麽快幹嗎呀!”

聽她這麽一說,我立刻想起了剛才被打斷的事情,顧不得被撞疼的身體,下意識地便想要往外跑,卻被詩音一把抓住了手臂:“你幹嗎去呀?”

“你別攔我!我要去參加淩曄的葬禮,再晚就來不及了。”說完,我便再次往外衝去。

然而我還沒衝到門口,卻再次被詩音抓住了手臂,她一臉複雜地打量著我,似乎想到了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你……”

“有什麽事情咱們等下再說,你先放開我!再不去就晚了!”我忍不住劇烈掙紮著。

“小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聞言,詩音卻不僅沒有放開我,反而抓得更緊了,她一臉不讚同地看著我,歎息道,“雖然淩曄強吻了你,可是你已經拒絕了他不是嗎?何必還這麽惡毒地咒人家死呢!”

“你在說什麽呀?”我莫名地看著她,“別鬧了,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我真的有事,你快點兒放開我!”

說完我便再次掙紮著想要甩開她,但是詩音仍舊一副“你不解釋清楚就別想走”的表情。

我都快要急哭了,終於忍不住朝她咆哮了起來:“木詩音,你幹嗎呀?你放開我,要不然我真的來不及參加淩曄的葬禮了!我還沒見他最後一麵,和他說再見呢!”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認真,詩音臉上的神情終於變了,她認真地看著我說:“夏彌,你到底怎麽了!你傻了嗎?淩曄明明在醫院躺著,你是想咒死他嗎?”

“什……什麽?可是他明明為了救我,被……被……”我說不下去了。

詩音的表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說謊。

大概是我臉上的懷疑太明顯,她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諷刺道:“怎麽,你是不是想要我說他死了你才滿意啊?還是說,這就是你穿得像隻黑烏鴉一樣的原因?”

可能是她的氣勢太強,總之被她這麽一通諷刺,我頓時不敢再反駁了。

而且仔細想想,剛才我在前廳看到的畫麵,也確實不像是辦過喪事的樣子。還有用人們先前被我嚇到的模樣,現在想來,他們不是被我狂奔的樣子嚇到,而是被我穿成這樣嚇到了吧,畢竟平常我最討厭的就是黑色……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總算發現不對了!

隻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淩曄怎麽會變成躺進醫院了?他不是死了嗎?

還是說……我現在仍舊在夢中,隻是進入了另外一個夢境?

可是,此刻我管不了這麽多了,隻要淩曄沒死就好。

這樣想著,我正想問詩音,淩曄現在在哪裏,昨晚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卻又歎了口氣,一臉惋惜地說道:“不過,估計他也離死不遠了……”

我隻覺得心“咯噔”一聲又往下墜去。

“什麽離死不遠了,你不是說他正在醫院躺著嗎?”我連忙抓住了她的手臂。

聞言,詩音忍不住白了我一眼:“好端端的會住院嗎?”

好吧,我承認我已經急到無法思考了。

“那他現在在哪所醫院?”

等到從詩音的口中打聽到淩曄所在的醫院以後,我便立刻往外飛奔而去。

太好了,他沒死!

淩曄沒死,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