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積雨雲】
找我幫忙？
我詫異地瞪大眼睛，我能夠幫上什麽忙？
“唉，金澤那小子和他媽媽吵架了，我想請你幫我勸勸他。”金爸爸歎了口氣，眉宇間有著濃濃的擔憂。
聽了金爸爸的話，我更加疑惑了，明明安藤光和金澤更熟，為什麽不找他反而來找我呢？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安藤光，他搖了搖頭，似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問：“金叔叔，金澤為什麽要跟金阿姨吵架啊？”
“他媽媽聽說這次省繪畫比賽的優勝冠軍能得到去佛羅倫薩美術學院學習的機會，但是因為小光參加了……”金爸爸說著看了安藤光一眼，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所以……他媽媽擔心阿澤贏不過小光，就四處托關係，替阿澤爭取到了一個名額。”
原來是這樣啊，他應該還不知道安藤光拒絕參加比賽的事情吧。
“阿澤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跟他媽媽大吵了一架。兩個人脾氣都很倔，都已經兩個星期沒說話了。”金爸爸繼續說著，眼裏是隱藏不住的擔心和關愛，“其實有什麽好吵的呢，他媽媽還不是為了他好？”
聽了金爸爸的話，我皺起了眉頭，大概明白了為什麽金澤會這麽生氣。連他的爸媽都不相信他能贏過安藤光，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傷人的呢？
“其實我們也不是不相信他，我們隻是想給他最好的學習條件。”金爸爸歎了一口氣，視線從安藤光的身上掃過，“原來是需要競爭才能搶到的機會，現在變成百分之百確定的機會，難道不是更好嗎？”
“但是沒有你們的信任，金澤會很難過啊。”我抿了抿嘴唇，決定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明明還沒開始的事情，你們卻已經認定他輸了，認為他比安藤光差，他心裏會多難過，畢竟你們是他最愛的爸媽啊！”
父母不是說我們是獨一無二的寶貝嗎？為什麽總是要拿我們和別人比較呢？
金爸爸聽了我的話，很久沒有說話，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苦笑道：“是我們不對，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聽到金爸爸這麽說，我不由得為金澤感到開心，以後他應該可以生活得更加輕鬆自在了吧。
“但是他媽媽為了拿到這個名額，付出的代價是被公司派去美國工作兩年，這兩年都不會在金澤身邊了。”金爸爸忽然說道。
“什麽？”我驚訝得張大嘴巴，過了幾秒才回過神，“那金澤知道這件事嗎？”
“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金爸爸緩緩地搖了搖頭，滿眼期待地看著我，“他媽媽訂了今天晚上7點的機票，你能幫我勸勸那小子去送他媽媽嗎？畢竟他媽媽也不容易。”
看著眼前一臉為難的金爸爸，我明白其實金爸爸金媽媽都很愛金澤，隻是不會表達而已，否則金爸爸不會特意來找我幫忙，而金媽媽更不會離開自己的家人，遠赴國外工作兩年。
“叔叔，您放心，我一定會叫金澤去送阿姨的。”想到同樣很愛我的爸媽，我暗自下定決心。
“真的嗎？那太好了！”
金爸爸在得到我再三的保證後，開心地走了。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其實我的爸媽也是一樣，用他們的方式默默地愛著我。雖然他們沒有經常陪伴在我的身邊，但是不辭辛苦地工作著，隻為了讓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一樣的吧。
答應了金爸爸之後，我一個下午都在想著要怎麽勸金澤。
金澤雖然表麵看起來很好說話，可事實上一旦是他認準的事情，不管旁人怎麽說都沒有用。
我發短信要金澤放學後在校門口等我。算起來，自從那次大病一場之後，我跟他已經很久沒有單獨相處過了。
時間匆匆流逝，沒多久放學時間就到了。
一放學，我就迅速拿起書包朝校門口走去，還沒到校門口，就遠遠地看見了金澤。
他低著頭背靠著校門口的一棵大樹，夕陽的餘暉透過樹枝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一層薄薄的暖光。
“金澤。”
我走過去叫了他一聲。
他馬上抬起頭，下一秒笑容就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語調輕快地開著玩笑：“初星，今天突然約我，是想我了，還是想我了啊？”
微風吹起他額前的頭發，露出一雙溫柔的眼眸。
“我有事想跟你說……”我抿了抿嘴唇，試探著說道，“今天金叔叔來找我了。”
“什麽？”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臉色變得陰沉，“竟然還找上你了！”
“金澤……其實叔叔阿姨都很擔心你。”我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麽大，看來他和他爸媽的誤會真的已經很深了。
“擔心我？”他的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是擔心我比不過安藤光吧！不管我多麽努力，她從來都沒有誇過我一句，在她的心裏，我永遠比不上‘小光’！”
原來金澤是這樣想的。可是，我相信在父母心裏，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這是天底下所有父母都會有的心情。就像我的爸媽一樣，在他們的心裏，我一直都是他們的驕傲。
“金澤，你還記得你以前送我回去的時候，看見我的爸媽在為錢吵架吧？”我看向西方的天際，“他們經常吵架，也經常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但是他們也辛苦地賺錢供我畫畫，總是盡最大的努力讓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想到爸媽為我做的事情，我的笑容不自覺地在嘴角綻放。
我看著金澤，逐字逐句地說道：“雖然有時候他們會顧及不到我們的心情，可是他們真的很愛我們，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了我們。”
“你的爸媽和我的爸媽不一樣。”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可是金澤臉上的怒氣已經消散了許多。
“我確定在這一點上，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我笑著搖搖頭，決定把金叔叔告訴我的事情說出來，“我知道你還在怪阿姨不相信你能贏安藤光。”
金澤緊緊地抿著嘴唇不說話，頭發被風一吹，在空中不停地翻飛著。
“但是你知道她為了給你搶這個名額，付出了什麽代價嗎？”金澤微微眯起眼睛，等待著我接下來的話，“她要去美國工作兩年。”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
金澤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嗯，你爸爸親口告訴我的。”我非常肯定地點點頭，接著又說，“其實阿姨和叔叔真的很愛你，這個世界上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金澤沒有再說話，微微垂下頭。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旁邊的馬路上，一輛輛車如同深海裏的魚不停地穿梭。
“現在已經快6點了，阿姨乘7點的飛機走，你再不去就趕不上了。”見他一直沉默，我著急地提醒他。
他抬起頭，嘴唇微微張開，像是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拽著我來到馬路邊，剛好有一輛出租車開過來。他拉著我上了出租車，直奔機場而去。
到了機場，我跟著金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才跑到了登機口。
他鬆開我的手，四處打量著，額頭上冒出一顆顆小小的汗珠，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他媽媽。
還是晚了一步啊……
周圍人來人往，大家都步伐匆匆地行走著，行李箱的輪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嗡嗡”的聲音，而金澤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明明大廳裏光線明亮，可他的身上像是覆蓋了一層黑紗，顯得灰蒙蒙的。
我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他一定很難過吧，畢竟金媽媽這一走要兩年後才會回來。
“阿澤？”
忽然，一個悅耳的女聲傳來。
出聲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頭發整整齊齊地盤在腦後，化著精致的妝容，不苟言笑，看起來很精明嚴厲。不過仔細一看，她和金澤有幾分相似，難道是……
“媽！”
金澤像是觸電一般猛地抬起頭。
果然是金澤的媽媽，和金爸爸比較起來，金澤和他的媽媽長得更像呢。
看見金澤，金媽媽的眼裏閃過一絲溫柔的神色，可是很快，她就板著臉，語氣嚴厲地說道：“你怎麽在這裏？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上專業課嗎？”
金澤似乎並不在意他媽媽嚴厲的口吻，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到了美國，要好好照顧自己。”
金媽媽驚訝地睜大眼睛，刻意裝出來的嚴厲神態似乎難以維持下去了。
金澤微微揚起嘴角，笑容在臉上慢慢浮現出來：“一放假我就會過去看您，不用太想我。”
金媽媽眼裏隱藏的溫柔在此刻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金澤忽然伸手抱住金媽媽，低聲說道：“媽，您要相信您兒子，我不比任何人差。”
被抱住的金媽媽一開始有點兒錯愕，但聽到金澤的話之後，眼圈忽然紅了。
她伸出手拍著金澤的背，肯定地說道：“阿澤，你一直都是媽媽的驕傲，一直都是。”
看著這一幕，我笑了起來，退後幾步，向遠處走去，不想再打擾他們。
大廳裏也許有上百盞燈，卻比不上這對相擁的母子身上發出的光芒，那麽耀眼，那麽溫暖，就像冬日的陽光。
等金澤送金媽媽登機後，我看到他笑容滿麵地走回來，此時的他一臉燦爛，好像走在陽光裏。
“幸好沒有錯過。”
看著金澤開心的樣子，我也打心底為他感到開心。
“初星，這次真是謝謝你了。”
他走到我的麵前道謝，眼裏閃爍著光芒。
“不用客氣啦。”我笑著朝他眨眨眼，“也讓我給你當一次騎士嘛。”
金澤沒有再說什麽，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是我看錯了嗎？又或者是他舍不得媽媽？
外麵天色很暗了，但是機場各處都亮著明亮的燈，打破了凝重的夜色，為人們照亮了未來的方向。
吃過午飯，安藤光被老師叫走了，未裏去忙樂隊排練的事情，我和金澤拿著速寫本來到舊校區寫生。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初夏，陽光比春天的時候更加明亮燦爛，落在身上也讓人覺得炎熱起來。幸好舊校區這裏的樹木茂盛高大，把大部分陽光遮住了，隻有少量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落下一地的光斑。
畫完一幅畫，我停下手裏的畫筆，朝一旁正在認真畫畫的金澤看去。他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紅光，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下，側臉幹淨而美好。
我忽然想起最近班上的女生對金澤的評價。
“好像比以前更親切了。”
“笑起來簡直要讓人心跳停止。”
“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呢！”
我不禁笑了笑，自從打開了心結之後，金澤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就連畫畫都比以前更厲害了。
或許是感覺到我的視線，他抬起頭來，剛想說什麽，“嗡”的一聲，他的手機振動起來。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掏出手機。看到來電人的名字後，他嘴角上揚的弧度逐漸擴大。
“媽，您怎麽大半夜不睡覺？想我了啊？”
“嗯，我挺好的，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
等到他結束通話，我笑著朝他眨了眨眼：“看來你現在和金阿姨感情很好呢，太好了！”
“多虧了你。”金澤笑著回答道，眼裏滿是溫柔之色。
“你別這麽說。”我輕輕地搖搖頭，認真地說道，“以前你總是幫我，一直照顧我，我才幫了你一次，根本不算什麽。”
聽了我的話，金澤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像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怎麽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是我說錯什麽了嗎？
風忽然變大，樹葉被風吹得簌簌而落，他額前的頭發被風吹起，露出緊皺的眉頭。
“初星。”他的眼裏覆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對不起。”
對不起？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沒發燒啊，你在說什麽胡話？”
他總是默默地陪在我的身邊，在我需要的時候給予我幫助，像個騎士一樣守護著我，這樣的他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初星，我不能再騙你了。”斑駁的陽光在他的臉上晃動著，落進他的眼裏，“其實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撞傷你的人是阿光。”
他早就知道當初撞傷我的人是安藤光？
我一愣，笑容僵住了，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知道他在參加比賽的路上撞傷了一個女生。”他看著我，眼裏的光芒一點一點地熄滅，“無意中又聽西老師說起，你的手受傷也是因為那天發生一場車禍，我稍微一調查就知道了……”
“初星。”金澤輕輕地喚著我的名字，繼續往下說，“你知道那一次阿光為什麽會拒絕你的表白嗎？”
我的心微微一顫，他為什麽會突然提到這個？
雖然表白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可是每次想起那一幕，我的心還是揪得發疼。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還能為什麽？因為不喜歡我啊。”
我故作輕鬆地說，可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從心上劃過。
“其實在你表白之前我找過他。”金澤始終沒有看我，臉色凝重得就像下雨前的天空，“我不準他答應你的告白。”
我詫異地睜大眼睛，原來金澤在那之前找過安藤光啊，可是……金澤憑什麽要求安藤光不答應我的告白呢？
“我跟他說，如果他答應的話……”
我隱約察覺到什麽，感到不安起來。
“我會告訴你，他就是當初害你受傷的那個肇事者。”金澤的聲音很輕，卻在我的心裏掀起了巨浪。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此刻卻變得如此陌生。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天安藤光的神情那麽反常。可是金澤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我呆呆地看著金澤，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隻覺得胸口悶得發慌。
“夏初星，我喜歡你。”
金澤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微微一顫，我不知道如何回應，隻能沉默地看著他。
“可你喜歡的人是他。”他的睫毛輕輕扇動著，目光毫無焦點地看著遠處，“從小到大，我總是輸給他，連我喜歡的女生也喜歡著他，我一時氣昏了頭，才做出這種卑鄙的事情。”
我定定地看著金澤，他的臉上已經看不見一絲血色，在陽光下，有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
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大腦完全處於空白的狀態，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
“我先回教室了。”
說完，我轉身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初星……”
身後傳來他幾不可聞的聲音。
我的眼睛被風吹得泛酸，我也不想讓他那麽難過，可是……
我沒辦法裝作毫不在意地說“沒關係”，如果不是他，我和安藤光現在或許就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陽光被樹枝切割成一道道細小的光束，斜斜地落在地麵上。風輕輕吹過，光斑像是海浪般不停地流動著，相似的情景忽然讓我想起當初他帶我去看未裏表演時的場景。
明明相似的場景，明明相同的人，卻再也找不回當時的心情。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物理課，老師說到了以前學過的知識點：“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是指物體B施加給物體A一個力的作用的同時，物體A也會施加給物體B，比如你打別人一下，你們兩人都會感覺到疼痛。”
如果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麽傷害呢？如果傷害也和力的作用一樣是相互的，那麽金澤在傷害了我們的同時，是不是同樣也傷害了自己？
一個下午，我都在一遍遍地回憶著和金澤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如果當初不是他帶著我去尋找所謂的答案，我也許還沒有找回對畫畫的初心，更不會這麽快提高畫畫的水平。
他對我的好，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也不會忘記。
當太陽緩緩從地平線落下的時候，預告著今天的課程已經結束。老師一宣布下課，班上的同學便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走吧。”
我還在整理書包的時候，安藤光已經走到我的課桌旁等我了。
教室的燈沒有打開，他站在過道上，背靠著課桌，正低頭擺弄著手機。
他額前的頭發隨風擺動著，手機發出的柔光照在他的臉上，把臉部的輪廓渲染得柔和起來。
這樣的他比平時更吸引人，讓我完全移不開視線，隻想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班上的女生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整理書包的動作，直勾勾地看著他。
“怎麽了？”
他感受到周圍的視線，側過頭來看我。
我搖了搖頭，腦海裏卻回想起中午金澤說的話。
安藤光是因為不想讓我知道他就是肇事者，才被迫拒絕了我的表白嗎？那麽在他的心裏，到底有沒有一點兒喜歡我呢？
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消失，留下大片的紅霞靜靜地浮動著，讓原本暗淡的天空變得鮮豔起來。
“初星！”
剛走出教室，我就遠遠聽見了未裏的聲音，隻見未裏正從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朝這裏跑過來。
“出……出事了！”
未裏跑到我的麵前，因為劇烈的運動而大口地喘著氣。
“怎麽了？”
我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未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凝重地看著我：“我剛聽班上的人說，金澤要退出這次的繪畫比賽！”
“怎麽可能？”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金澤明明答應了他媽媽會努力比賽，怎麽可能突然退賽？
“是有人經過西老師的辦公室親耳聽見的，應該不會錯。”未裏的眉頭緊緊地皺起，眼裏是滿滿的擔憂。
我的心一沉，金澤到底怎麽了？
他要退賽，是和中午說的事情有關嗎？想到這裏，我懊惱起來，早知道就直接說不在意好了。
“不管怎麽樣，先找到他再說！”我還在內疚的時候，安藤光第一時間做出了決定，“我知道阿澤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去天心公園，我們去那裏找找看吧。”
“好。”
我和未裏馬上答應道。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原本豔麗的紅霞也消失了，隻有各處商鋪的霓虹燈閃爍著，讓人眼花繚亂。
到了天心公園之後，我們開始分頭尋找金澤，可是找了快一個小時，也沒看到他的影子。
小腿已經酸痛起來，我走到路邊的椅子上坐下稍作休整。看著寂靜的公園，我不由得歎了口氣，金澤，你到底在哪裏啊？
忽然，我的視線中出現了未裏的身影，她正站在前方不遠處的路燈下四處張望著。
“未裏！”我大聲朝她喊道。
看見是我，未裏馬上跑了過來，焦急地問道：“怎麽樣？找到金澤了嗎？”
我失落地搖了搖頭，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坐了下來。
“不知道安藤光那邊有沒有金澤的消息。”我自言自語地說道，頭枕著椅背看著天空，今晚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星，月亮也被厚厚的雲團籠罩住，“那麽多年的好朋友，應該能找到吧。”
未裏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腦後幾縷頭發倔強地朝上翹著，左耳上的耳釘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光彩奪目。她穿著一件紅色V領T恤，搭配一雙紅色馬丁靴，耀眼得讓人第一時間就會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仿佛她在哪裏，哪裏就是舞台。
她天生就具有吸引觀眾目光的氣場。
“初星。”
忽然，她抬起頭看著我，眼裏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怎麽了？”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她凝視著我，沒有開口，像是在積蓄著某種力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開口問我：“你和安藤光之間打算怎麽辦？”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張熟悉的臉，酸楚的情緒填滿了整個胸腔。我苦澀地說道：“不知道，也許就這樣了吧。”
“是嗎？”她把視線從我的身上移開，看向矗立在遠處的大廈，聲音很輕地說，“記得我說過喜歡安藤光吧？”
我點點頭回應道：“我記得。”
“以前我總覺得隻要我再努力一點兒，他就會喜歡上我。”未裏收回視線看向我，眼中彌漫著淡淡的霧氣，“可是我努力了很久也沒有結果……”
看著這個樣子的未裏，我忽然覺得心疼。她應該像在舞台上那麽自由自在，而不是現在脆弱的樣子。
“他心裏早已有了喜歡的人。”她的聲音就像海麵上的泡沫，輕輕一碰就會碎，“所以無論我多努力都沒有用。”
喜歡的人？
難道未裏還認為安藤光喜歡的人是我嗎？
“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沒辦法勉強。”沒等我說什麽，未裏又繼續說道，“所以即使再不舍，我也知道應該放手了。”
她看著我，嘴角勾起一個美好的弧度。
她張開嘴，聲音好聽得就像是在唱歌：“你和他都是我喜歡的人，所以不要辜負我，要好好地在一起。”
她的這句話落在我的心裏，激起一圈圈漣漪。我明明覺得很溫暖，眼圈卻忍不住泛紅。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生，有多少人能夠像她這樣勇敢地去愛、灑脫地去愛？
能夠認識她，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可是我要讓她失望了。
“未裏，安藤光對我好隻是因為內疚，並不是喜歡我。”我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從腳下延伸出去。
未裏沒有再說話，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麽。她的頭發隨風翻飛著，發尾被路燈染上一層紅棕色。
“我去找金澤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站了起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背對著我，懶洋洋地揮揮手，朝前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我也站了起來，用力搖了搖頭，把她剛才說的話先放在一邊，畢竟現在找到金澤才是最重要的。
我又在公園裏找了快半個小時，依然沒有結果。大家決定再找半個小時，如果還沒有找到，就隻好另想辦法了。
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我對金澤的擔心也成倍增加著。
金澤，你到底在哪裏？
忽然，從前方的岔路口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暗紅色的短發，英俊的側臉，高挑的身材。
我的心猛地跳到嗓子眼，連呼吸都停了幾秒。我急忙朝前跑去，用力抓住他的手臂，驚喜地喊道：“終於找到你了！”
被我抓住的人慢慢地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臉。他看著被我抓住的手臂，眉頭微微皺起，低聲問道：“你是誰？有事嗎？”
我鬆開手，抱歉地說道：“對不起，認錯人了。”
我失落地站在原地，心裏湧起一股挫敗感。
“初星，你怎麽在這裏？”
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同時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屏住呼吸，慢慢地回過頭。
暗紅色的短發閃著耀眼的光澤，眼裏湧動著複雜的情緒。
真的是他！
周圍空****的，整個公園已經被黑暗籠罩，唯一的光源是路旁昏黃的路燈。微風輕輕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反應過來後，我第一時間給安藤光和未裏發了短信，然後看著已經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的金澤，低聲問道：“金澤，你為什麽要退賽？”
他沒有馬上回答，視線投向**漾著漣漪的湖麵，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我沒資格和你一起參加比賽。”
沒資格？為什麽？
我不懂他的意思，難道是因為中午他說的那件事？他覺得對不起我們，所以想懲罰自己嗎？
“金澤。”看著他的身影，我有些不忍，在他旁邊坐下，柔聲說道，“中午你說的事情，我已經不在意了。”
他緊緊地抿著嘴唇，臉部的線條也繃得緊緊的，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反正都過去了，我們都別再提了好嗎？”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露出一個微笑，“陪我一起去參加比賽吧。”
他終於側過頭看著我，眼裏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喂，你不跟我一起比賽，我會很寂寞啦！”
他還是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我不認識什麽人，你就當陪我去參加嘛。”我繼續勸說著，可他還是沒有反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金澤開口說道：“除了要挾阿光的事情，還有一件事，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恨死我，更別說原諒我了。”
“什麽事？”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隱隱覺得不安。
可是他緊緊地抿著嘴唇，不再說話。
“你說啊。”
他臉上愧疚的神情讓我有些緊張，可他依然沒有說話。
“喂，別鬧了。”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來，胸口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初星，對不起，害你受傷的那場車禍……其實是我造成的。”昏黃的路燈下，金澤的眼裏一片灰暗。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什麽意思？肇事的人不是安藤光嗎？
“雖然出事故的人是阿光，可我才是罪魁禍首。”金澤的臉色一片死灰，看不見一絲生機。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緊緊地盯著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那次比賽之前，阿光感冒了。”金澤的語氣很苦澀，每說一個字，聲音就低沉一分，“而我一直想贏他，向我爸媽證明我不比他差……”
冰涼的夜風徐徐吹來，吹起他額前的黑發不停地在眼前掃動著。
“所以，我在幫他泡感冒衝劑的時候，故意放了兩倍的量，那藥會讓人犯困。”
我的心一顫，猛地睜大眼睛，那天安藤光會發生事故，是因為吃了過量的感冒藥？
“我不知道他會騎摩托車，不知道會發生車禍。”金澤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似乎每一個字都需要耗費他極大的能量，“我隻是單純地想，讓他比賽的時候發揮差一點兒……”
我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為我做了很多事情的男生，內心湧起洶湧的波濤，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嗎？
“初星，真的對不起。”金澤慌亂地站起來，愧疚地看著我，“是我害得你的手受傷，這樣的我根本沒資格留在你的身邊……”
怎麽會這樣？不管是安藤光還是金澤，我都不希望他們因為那場車禍背上負擔，因為對我來說，他們都是很重要的人。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大腦因為接收了過量的信息已經死機了。
風從我的臉上拂過，帶來冰涼的氣息。
“阿澤，事情的真相並不是這樣。”
不知道什麽時候安藤光和未裏已經趕過來了，站在不遠處的花圃後麵看著我們。
安藤光的出現讓我鬆了口氣，他的身上有一種讓我安心的東西，似乎隻要他在，我就什麽都不擔心，什麽都不怕。
他和未裏走到我們麵前，朝我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然後看向金澤，眼睛微微眯起，眼裏閃著複雜的光芒。
“阿澤，事情的真相不是你說的那樣。”安藤光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嘴角含著溫暖的笑容，繼續說道，“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阿澤。”他把視線重新投向金澤，臉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暖色，“在你給我泡感冒衝劑的時候，我就已經看見了。”
“那你喝了嗎？為什麽看見了還要喝？”未裏詫異地問道。
“因為我不想參加比賽。”安藤光無奈地歎息著，“當時的我已經厭煩透了畫畫，我想成為一名建築設計師，所以想找個借口退出比賽。”
金澤聽了安藤光的話，眼裏的光忽明忽暗，他沉聲問道：“明明我當初用這件事威脅過你，你為什麽還要替我解釋？”
“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安藤光看了我一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塊陰影，“而且車禍本來就是我造成的，那天我的摩托車刹車失靈，這也是發生事故的原因之一……”
“對不起。”金澤的眼裏閃過無數種情緒，最後所有的情緒都凝聚成一句誠摯的道歉。
不知道什麽時候，遮住月亮的雲團已經散開，皎潔的月光落在湖麵上，一片波光粼粼，像是撒滿了璀璨的碎鑽。
“我曾經恨過造成那場車禍的人。”我平靜地看著他們，忽然開口，“可是現在我有點兒感謝那場車禍，如果不是因為它，我怎麽可能認識你們？”
我真的不在意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更在意眼前這三位朋友。
比起已經失去的東西，眼前的東西更值得我們去珍惜。
“夏初星……”
安藤光溫柔地看著我。
“或許這是上天注定的一次磨難。”我揚起燦爛的笑容看著他們，“隻是為了讓我認識你們。”
安藤光沒有再說話，他看著我的眼神就像黃昏時漫天飛舞的蒲公英，帶著柔和的暮色，柔柔地、軟軟地飄進我的心間。
月色更濃，月光落在我們身上，給每一個人塗抹上一層柔和的色彩。樹葉隨風輕輕搖曳著，發出歡快的細語聲。
幾個月後。
“幹杯！”一家裝修簡潔的餐廳裏，未裏舉著杯子，笑意盈盈地對我們說道。
我們彼此對視一眼，配合地舉起杯子，聚在一起碰杯。
“喝果汁真沒意思。”金澤喝了一口果汁，撇撇嘴不滿地說道，“這是小女生喝的東西。”
“你可以喝牛奶，那個比較適合你。”未裏瞪了金澤一眼，故意調侃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金澤氣得臉頰泛紅。
“那你說的是什麽意思？”未裏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皺著眉頭看著他，故作無奈地說道，“大男生的心思怎麽比小女生的還難猜啊！”
“你……”
金澤氣結，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紅著臉瞪著未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未裏變得愛和金澤唱反調了，對此，我和安藤光都沒任何意見。因為我們看得出，他們的感情越吵越好，就像一對歡喜冤家。
安藤光瞥了一眼兩個“活寶”，視線移到我的身上。
他舉起杯子，聲音輕柔得好像天空中的雲：“初星，恭喜你獲得省賽第一名。”
“謝謝。”感受到他的溫柔，我的心跳毫無預兆地加速，臉也忽然發熱，局促地拿起果汁一飲而盡。
“喀喀喀——”
下一秒，我被嗆得猛咳起來。
安藤光一邊給我拍背，一邊拿紙巾給我擦嘴巴。他微涼的指尖從我的嘴唇上輕輕擦過，卻像是一個火源一樣讓我的臉比剛才更熱了。
“我自己來。”
我急忙搶過紙巾，再這樣下去，我的心都會跳出來了。
“喂，你們幹什麽？”金澤不滿地看向安藤光，“我也是省賽第一名，你幹嗎不恭喜我？”
安藤光看了金澤一眼，淡淡地說道：“你之前就拿過一次冠軍了，有什麽好恭喜的？”
金澤瞬間像被閃電劈到一般僵在原地。
那個消失了很久的毒舌安藤光似乎回來了。
今年的省級繪畫比賽在上周結束，昨天剛剛公布了比賽成績，我和金澤並列第一名，今天是周六，大家一起找了個地方來慶祝。
窗外的天空無比湛藍，潔白的雲團緩緩地飄動，美好得像是筆下的畫。陽光落在翠綠的樹葉上，樹葉閃爍著如綠寶石般的光澤。
看著眼前三張朝氣蓬勃的臉，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一年前，我還在苦難的沼澤中掙紮著，一邊忍受著畫室同學的嘲諷，一邊還要麵對父母的爭吵，就像有一團團黑壓壓的積雨雲堆在胸口，遮住了所有的陽光。
“今天天氣這麽好，我們等一下去海邊玩吧。”金澤興奮地建議道，在大家點頭同意後看向安藤光，“我是騎摩托車來的，剛好載一個人，你的摩托車呢？”
安藤光咽下嘴裏的食物，指了指窗外，隨口說道：“停在那邊了。”
我一邊夾菜一邊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當視線從他的摩托車上掃過時，心猛地一顫，菜從筷子中間掉下來，落在了桌上。
安藤光看見我的樣子，忽然想到什麽，臉色一變，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騎摩托車過來，害你又想起過去的事情……”
“不是的，你誤會了。”我的內心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我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原來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初星，你還好嗎？”金澤擔心地看著我，“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我用力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看向他們三個，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要跟你們說一件事，車禍的事情……其實我也有份。”
“什麽！”
他們三人異口同聲地驚呼，臉上滿是驚訝。
“上次你說過的摩托車刹車失靈可能是我造成的。”我看向安藤光，在他詫異的眼神下，鼓起勇氣把這件事說出來，“那天早上我不小心撞倒了你的摩托車，扶起來的時候發現可能摔壞了，但是因為害怕賠償不起，所以我逃跑了。”
隨著我的訴說，他們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豐富起來。
“造成車禍我也有份。”我朝他們笑了笑，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所以，你們兩個再也不用內疚了！”
他們三人都沒有說話，完全被峰回路轉的“劇情”驚呆了。
過了許久，未裏才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說道：“你們身上發生的這件事簡直可以寫成小說了。”
這一刻，我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安排我去經曆這一場車禍，隻是為了讓我能夠認識他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
“對了，藤光，說起車禍，我想到一件事情。”未裏忽然看向安藤光，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語氣略顯狹促地問道，“初星一直很介意，你對她這麽好，到底是因為內疚，還是因為你喜歡她？”
“喀喀——”
正在喝可樂的我被嗆得咳嗽起來。
為什麽未裏每次說這些尷尬的話時，都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輕鬆？
安藤光的嘴角含著一絲寵溺的笑意，他幫我拍著後背，卻也沒有忘記回答：“夏初星很早就住進我的心裏了。”
一直籠罩在我心頭的那朵積雨雲毫無預兆地下起了大雨，雨水填滿了整顆心，從眼底溢了出來。
安藤光慌張地看著我，手忙腳亂地拿起紙巾給我擦眼淚。
“撲哧——”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
別擔心，這是幸福的淚水啦！
“初星。”安藤光再次喊出我的名字，逐字逐句地說道，“做我的女朋友吧！”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整個世界都在他的身後被虛化，我的眼裏隻有他那張溫柔的臉，還有他嘴角那抹比陽光還溫暖的笑容。
我的鼻尖微微泛酸，眼圈紅了起來。
這句話我等了很久，如今終於聽到了。
“這一回我們堂堂正正地競爭一次！”還沒等我說什麽，金澤猛地站起來，停止的時間再次流動起來。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的臉頰微微泛紅，臉上的神情異常認真。
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也飽含著無限柔情：“夏初星，做我的女朋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