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穿過繁華的街頭,我和光少旭路過一家花店,我停下來,買了一朵康乃馨,光少旭在一旁看著,忍不住說:“這種花難看死了,你要送給誰啊?”
我從花店老板手裏接過錢,懶得搭理這個白癡,不要告訴我,他不知道康乃馨是送給母親的花。
花店老板笑嗬嗬地從我手裏接過錢,說:“是要送給媽媽的嗎?康乃馨根據花的數量不同表達的花語不同,這種花送給母親是最合適不過,你媽媽真是好福氣啊,現在很少有人會送花給自己的父母了。”
他說著,把零錢找給我。
我接過錢,笑眯眯地說:“謝謝老板。”
說完,我轉身離開花店。
光少旭跟在我身後走出花店,我把花遞給他,說:“喏,你自己拿去送給你媽媽吧。”
光少旭別扭地說:“我為什麽要送花給她?一個大男生送別人花不覺得很奇怪嗎?幹嗎這麽矯情,要道歉說一句‘對不起’不就好了。”
這家夥,這個時候居然還這麽別扭。
我拽住他,把花塞進他手裏,說:“有時候人們都需要一些矯情。隻要是女人,收到花都會很開心的。再說了,那個是你老媽,送花給你老媽又怎麽樣?”
他忸怩著不肯接花,不耐煩地說:“你很麻煩哎,道歉就道歉,弄那麽多花樣做什麽?”
我有些生氣了,瞪著他說:“喂,光少旭,你這個膽小鬼,不要告訴我,你連送一朵花的勇氣也沒有?你要是不敢送,我幫你送也行。”我說著,拿著花轉身就走。
“好啦好啦,給我啦,醜八怪,你真的很煩哎。”他不耐煩地搶過花,嘴裏卻不肯投降。
真是個別扭古怪的家夥。
我搖頭歎息,和他往他家走去。
1994年,會長家還沒有搬到別墅區去,在一個小區裏,光少旭帶我找到他們家,他們家住在三樓。
上樓的時候,光少旭說:“媽媽告訴我,還沒有我的時候,她和爸爸就住在這裏。後來爸爸去世了,媽媽就搬家了。”
丈夫去世了,她一定很傷心,所以才換了個新環境吧,隻是,那個新環境卻是按照丈夫的願望來做的,那是他們共同的愛巢,卻不能共同生活。
這樣想著,我不禁有些傷感,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改變曆史,阻止悲劇的發生。
我和光少旭來到會長家門口,光少旭按響門鈴,我們緊張地等待著,卻遲遲沒有人來開門,隻聽見屋內有人吵架的聲音。
“工作工作,你心裏永遠隻有工作,你什麽時候在意過我和孩子?我隻是讓你明天陪我去醫院做產前檢查,就連這麽點時間,你也不願給我們?光正良,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會長憤怒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接著,大叔無奈的哀求聲也傳來:“我明天真的走不開,明天有個會議很重要,你等等,再等等好嗎?後天我陪你去,等我明天交代好了工作,我就請一個星期的假來陪你們。”
會長憤怒地說:“一個星期?你把你百分之九十八的時間都給了工作,剩下的百分之二也要擠出來,你何必把自己說得這樣委屈?既然這麽委屈,就不要管我和孩子了,既然你這樣熱愛自己的工作,當初為什麽要和我結婚,你為什麽不和你的工作結婚?”
“對不起,老婆,我愛你,不要生氣了……”大叔低聲賠禮道歉。
會長的哭聲從屋裏傳來:“你總是這樣,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麽不多些時間來陪我們?你太過分了,光正良,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大叔的聲音變得有些慌張,心疼地說:“好了好了,別哭了,明天我陪你去,以後我都陪你去,你去哪裏,我都會陪著你,別哭了。”
會長破涕為笑,沒好氣地說:“你老是這樣,我去哪裏你都陪著?你總是騙人,以後寶寶肯定不能像你。”
屋子裏的人又笑起來,大叔笑著說:“寶寶,以後可不能像你老爸這樣,讓女人哭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屋子裏充滿笑聲,我抬頭看光少旭,光少旭低頭看我,眼神複雜,屋子裏的兩個人實在太幸福了,這樣的幸福,任誰也不忍心打碎。
可是,誰也不知道,過了明天,他們將永遠分離。
“我絕對,不會讓他死掉。”
光少旭用力地說,抬手再次按響門鈴。
這一次,屋內傳來大叔的聲音:“來了。”
接著是腳步聲,然後是開門的聲音,屋內的燈光打在我和光少旭的臉上,見到是我和光少旭,大叔愣了愣,有些詫異。
屋內,會長的聲音傳來,問:“是誰啊?”
大叔回過神,扭頭應一聲:“哦,沒事,兩個小家夥。”大叔說著,回頭看我們,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光少旭說:“對不起,白天,我說了很過分的話,我是來道歉的。”
屋內,會長聽到光少旭的聲音,起身走過來,大叔慌忙過去扶住她,會長看著我和光少旭,說:“你們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我慌忙說:“對不起,阿姨,我們是來道歉的。白天的時候,他對您說了些過分的話,對不起。”
我說著,彎腰向她道歉。
會長笑起來,說:“沒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你們快點回家去吧,都這麽晚了。”
光少旭突然伸手,將手裏的康乃馨遞給會長,脫口而出:“對不起,媽媽。”
會長、大叔愣住,呆呆地望著光少旭,我瞬間石化。
這家夥搞不清狀況嗎?雖然說會長是他老媽,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沒出生好不好?他老媽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這家夥居然開口就喊一聲“媽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喊錯了,臉瞬間紅得像西紅柿,尷尬地低頭,手裏的花遞到會長麵前,說:“對不起,阿姨。”
會長笑起來,接過花,說:“花很好看,謝謝!你們要不要進來喝點東西?”
哈,會長大人邀請我們進屋喝東西,也就是說,他們原諒了我們。
“樂意之至。”我笑嘻嘻地說著,進屋。
光少旭紅著臉,跟著進屋。
2
進了屋,大叔給我們倒了一杯牛奶,會長坐下來,微笑著看我們,說:“喝過牛奶你們早點回家吧,天色已經不早了,我聽正良說你們住在清水別墅區,離這兒不算遠,待會兒我讓正良送你們回去。”
大叔送我們回去?可是這個時空的清水別墅區根本就沒有我們的家,大叔如果送我們回去,會穿幫的。
光少旭說:“對不起,阿姨,我們騙了光博士,我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不在清水別墅區。”
大叔坐在我們麵前,詫異地問:“你們的家不在清水別墅區?那你們的家在哪裏?”
光少旭說:“我們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在這裏和家人走失了,我們沒有地方可去。沒關係,稍後我們就走了,候車廳裏也許還有位置,我們稍後就走。”他說著,埋頭喝牛奶。
大叔和會長相視一眼,扭頭看光少旭和我,會長皺眉,問:“你們的家人知道你們在這裏嗎?”
光少旭抬頭,搖頭說:“不知道,但是沒關係,我們已經長大了。雖然這裏人生地不熟,但是我想我們會活下去的。”他說著,笑起來,看著大叔,“因為看見大叔和我一個姓,以為大叔是我的親人,所以我才找到了研究所,不好意思。”
大叔嗬嗬笑起來,說:“沒關係,如果有你這樣的親人,我也很高興。你們今晚就在這裏住下吧,明天我會去登報,幫你們找回親人。”
大叔,你就算登了報也找不回我們的親人的,不如把登報的內容改成尋找日記本吧。
我看著大叔,這句話憋在心口想要說出來,可是我知道,這樣的話說出來大叔也不會相信的,他一定會以為我在開玩笑。
也是,有誰會登報隻為了尋找一個日記本?
大叔扭頭看了看會長,笑著說:“老婆,你不會介意吧?”
會長笑起來,說:“你的時間都給了工作,他們留下來陪著我,我怎麽會介意呢?”她說著,看了看光少旭和我,說,“留下來吧,我們會幫你們找到自己的親人的。”
光少旭說:“謝謝叔叔阿姨。”
會長笑吟吟地看著光少旭,說:“算我們投緣吧,看見你,我總覺得無比親切。不過,在實驗室的時候,你為什麽要說出那樣的話來?”
會長的話出,我和光少旭頓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了,難道要告訴會長,眼前坐著的這個家夥,其實是會長您的兒子?
“呃……”我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絞盡腦汁想理由。
從前看了那麽多狗血言情小說,這個時候居然一點也派不上用場,言情小說果然隻是用來消遣的。
“我出生的時候就沒有了父親,他們說,是我和媽媽害死了父親。我總是在想,如果不是我,也許父親就不會死。所以我覺得,我是一個還未出生就能殺人的惡魔。看見阿姨的時候,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母親,所以我才說出了那樣的話,對不起,阿姨。”光少旭坦誠地對會長說。
我嚇得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光少旭。
這個白癡,居然把實情說出來了。不過,這居然是整件事唯一合理的解釋。
會長和大叔驚訝地看著光少旭。
大叔難過地說:“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過去。”
會長皺眉,撫摸著小腹說:“你怎麽能這樣想呢?雖然我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麽去世的,但是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你隻是一個嬰兒,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如果你父親知道你會這樣想,我想他一定會很難過。”
光少旭的目光落在大叔身上,大叔微笑著撫摸會長的小腹,說:“嗯,那並不是你的過錯。如果你父親知道你因為這個自責,他一定會傷心。每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快樂的成長,即使他們不在孩子身邊,可是他們的心願不會改變。給了你生命,卻不能讓你快樂長大,他們會感到難過的。”
說著,大叔抬頭看向光少旭。
光少旭怔了怔,回神,幹笑一聲,低頭說:“是嗎……果然,是我想錯了嗎……”
大叔起身,說:“來,我帶你們去你們的房間看看。家裏雖然不大,但是房間還是有的,小家夥們,跟我來。”他說著,在前麵帶路。
我和光少旭跟著他,發現他們家有兩個空餘的臥室,一個擺滿機器人玩具,一個擺滿毛絨娃娃。光少旭睡在機器人房間裏,我睡在像公主房一樣的毛絨娃娃屋裏。
看著這兩個風格迥異的房間,我不由得好奇地問:“大叔,為什麽你們有兩個空餘的臥室呢?這兩房間裝飾怎麽都不同呢?”
大叔笑眯眯地說:“因為我想有兩個孩子,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男孩子我會教他怎麽打籃球,怎麽學會勇敢,女孩子媽媽會教她怎麽跳舞,怎麽學會堅強。男孩子會和我聊他的夢想,女孩子會谘詢她的未來,我會成為一個完美老爸。”
是不是每一個做老爸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憧憬?記得我才5歲的時候,我老爸就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做人要堅強,要勇敢,要誠實,要腳踏實地。一大堆的道理,我真懷疑老爸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所以廢話特別多。
現在想想,那是作為一個父親的幸福啊。
光少旭望著大叔,說:“你會是一個了不起的老爸的。”
大叔笑起來,揉了揉光少旭的腦袋,說:“我會把你們用的洗漱用品放到浴室裏去的,你們先熟悉熟悉環境吧,待會兒見。”他說著,轉身離開。
望著離開的大叔,我突然有些傷感,莫名地,我想起了自己的老爸,有些慶幸,這些年來,我的父母都在身邊,我還有一個搗蛋又可愛的弟弟,和光少旭相比,我的確是幸福多了。
可是,我們還能回到2012年嗎?我們還能回到那個幸福的時代嗎?
我想,也許我再也回不到2012年了,我再也不能叫那兩個人“爸爸”“媽媽”了,這樣想著,我忍不住哭起來。
3
光少旭奇怪地看著我,問:“你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了?”
我低頭抹掉眼淚,說:“沒事,我隻是想起了我的家人。如果我們回不到2012年了,我想我會死在這裏的,枯萎而死。”
那些觸手可及的親情,那些每天都包裹著你的溫暖,一旦失去了,才懂得恐慌。你可以不在意它,可是,卻無法失去它,就像花朵不能失去水分,一旦失去,它就會枯萎。
光少旭說:“別胡思亂想了,我說了我們一定會回到2012年的,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找到日記本的。”
“怎麽找?等到救了你父母,我們也該離開了,來自2012年這樣的話,說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何況是讓他們幫忙找日記本。”我絕望地說。
光少旭用力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說:“醜八怪,你不是總是充滿力量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嗎?怎麽這會這麽沮喪了,我光少旭說了一定會給你找到日記本,我們就一定會找到。”
我們一定會找到日記本,相信光少旭吧,人活著,應該充滿希望,即使這希望渺小得像一粒塵沙,我們也要選擇相信。
“我相信你,如果回不到2012年,你得對我負責。”我擦著眼淚抬頭看他。
他用力地拍了拍胸脯,說:“放心,要是回不到2012年,我對你負責。”
他會對我負責嗎?這個家夥說的話十句有九句是假的,還有一句會反悔。
“算了吧,我去看看我的房間,早點休息吧,晚安。”我說著,轉身鑽進自己的房間去。
“晚安。”光少旭轉身離開。
大叔和會長的照顧真的很周到,還貼心地給我和光少旭準備了牙刷和毛巾。
洗完澡,我躺在溫暖的**,累了一整天,這一整天簡直就像一場匪夷所思的夢。
我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了,我還在自己溫暖的**,老媽在樓下準備早餐,一切都井井有條,一如從前,什麽也沒有改變。
可是,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我站在九新街上,九新街的對麵是鏡子一樣的世界,裏麵的景物是屬於2012年的,老爸老媽還有老弟在滿世界的找我,他們在大街上拉住人就問:“你們見過我家麻丟丟嗎?”
我站在鏡子的這麵,拚命地敲打鏡子,試圖讓他們看見我。
我聲嘶力竭地大叫,試圖讓他們聽見我的聲音。可是,隔著這塊鏡子,我們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一樣,他們看不見我。
我看見老媽無力地跪倒在街上,捂住臉嗚嗚哭起來,說:“她和光少旭都不見了,他們去了哪裏,我的麻丟丟……”
老爸和老弟安慰老媽,說:“一定是像上次一樣走丟了,沒事,一定會找到的。”
我在鏡子的這端哇哇大哭,哭著叫著,可是他們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的聲音。
媽媽……爸爸……老弟……我要回家,嗚嗚……
哭著哭著,我就從睡夢裏醒過來,醒過來發現,淚水打濕了枕頭。我下床,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明月,心事重重。
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因為根本就睡不著,大叔起得更早,天不亮接到一個電話,就急急忙忙地開始洗漱。我聽見動靜,好奇地從屋子裏探出頭來,看見大叔披著外衣跑出去。
這時,會長走了出來,望著關上的大門,神色黯然。
我皺眉,抿了抿唇,走過去,說:“阿姨,今天我們陪您去醫院吧,大叔可能有急事,等他忙完了,就會回來了。”
會長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說:“嗯,我知道,你怎麽起得這麽早,睡得不習慣嗎?”
我嘿嘿幹笑兩聲,說:“我習慣早起。”
天知道我都是到火燒屁股了才從**蹦起來急急忙忙趕去學院的,每天上學就是一場時間爭奪賽,因為充足的時間我都給了睡眠。
會長說:“我也睡不著了,你陪我下樓去走一走吧,我們去買早餐。”
“好。”我高興地說。
會長笑了笑,轉身去換衣服。
等會長換好衣服,我和會長一起出門去,一路上,會長很少說話,她的情緒很低落,怔怔出神,一定是在想大叔的事情。
不能讓會長對大叔產生厭惡情緒,特別是跑去大叔工作的地方大吵大鬧這個念頭,絕對不能有。
“阿姨,您在生大叔的氣嗎?”我小心翼翼地看著會長,問。
會長回神,笑了笑,說:“沒什麽可氣的,他本來就是這樣,我已經習慣了。”
我鬆了一口氣,笑著說:“大叔一定是去交接工作了,大叔不是說過嗎,過了今天,以後會一直陪著您的,所以,您就不要不開心了,為了肚子裏的寶寶,咱們都要快快樂樂的。”
會長笑起來,撫摸著隆起的小腹,說:“是啊,為了寶寶,我們都要快樂一點。”
我點頭,高興地扶著會長在小區裏散步,買了早餐才回到家裏去。到家的時候光少旭已經起床了,我們吃過早餐,陪著會長去醫院檢查。醫生給寶寶拍片的時候我和光少旭都在,醫生熱情地指著電腦裏顯示出來的圖片,給我們介紹寶寶的情況。
“寶寶很健康,這些天要注意,再過半個月就是預產期了,這段時間隨時都有可能會發作。”醫生說。
會長笑著向醫生道謝。
我悄悄扯了扯光少旭,說:“喂,看見胎兒時期的自己,是什麽感受?”
光少旭別扭地扯回被我扯住的袖子,低聲說:“你很煩哎。”
嘖,這家夥又害羞了。
看見胎兒時期的自己,一定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嗯,等我找到了日記本,我也要回到自己胎兒時期,去看一看。
我們陪著會長回家,會長做了一桌豐盛的菜,到了晚上七點,大叔還沒有回來,會長給大叔打了十幾個電話,每一次都是以會長氣呼呼地掛斷電話結束。
晚上八點的時候,會長看著已經冷了的飯菜,起身說:“我給你們熱一熱,咱們自己吃吧,不用等他了。”她說著,起身去廚房熱菜。
我和光少旭坐在桌前,沉默地望著對方。如果大叔今晚回來的話,會長不會這樣生氣,可是已經這個時候了,大叔還沒有回來,會長一定很生氣。
我正想著,廚房裏傳來會長刻意壓抑的哭泣聲。她哭的聲音很小,卻還是被我們聽到了。我皺眉,忍不住想要起身去安慰她。
光少旭拉住了我,說:“不要去,她不想讓人看見。”
我心裏有些難受,坐下來。
那一晚,是我吃過的最難受的一頓飯。
晚上,會長早早地回房休息了,我和光少旭各自回了房,可是我一直睡不著,豎起耳朵聽著大叔什麽時候回來。
我等了一晚上,大叔也沒有回來。
4
淩晨的時候,我聽見了開門聲,我以為是大叔回來了,跳下床來,卻看見會長正打開門,準備出去。
“阿姨,這麽早您要去哪裏?”我走過去,好奇地問。
會長眼睛腫得像核桃,說:“你去睡吧,我出去一下。”她說著,開門出去。
望著關上的門,我想著,這麽早會長要去哪裏啊?
猛然,我回神,這麽早,會長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啊。
我慌忙跳起來,衝進光少旭的房間,把他拽起來,說:“光少旭,快起來,你媽剛才出去了,咱們快點去找她。”
光少旭迷迷糊糊地問:“什麽?”
“你爸一晚上沒回來,你媽剛才出去了。”我急得大叫一聲。
光少旭瞬間清醒過來,大叫一聲:“你說什麽?快點去追!”他說著,急忙跑出去,連衣服也沒有換。
“光少旭,等等我。”我也跟著焦急的光少旭往地質科學研究所跑去。
當我們氣喘籲籲地跑到科學研究所的門口,遠遠地看見會長氣呼呼地從研究所裏走出來,身後是追出來的一臉憔悴和焦急的大叔。
“怎麽回事?他們吵架了嗎?”我焦急地問。
光少旭憤怒的扭頭瞪我,怒吼一聲:“你為什麽不攔住我媽?”
他說著,疾步向會長和大叔衝過去。
我呆呆地望著光少旭,又看看爭執著的大叔和會長,猛然,我想起什麽來。
今天是7月15日,在地質科學研究所門口,大叔和會長在爭吵。而這一天,正是車禍發生的時間。
車禍……
不,我不允許悲劇發生,我要阻止悲劇的發生!
這樣想著,我急切地向會長和大叔跑過去。
隻見大叔拉著會長,哀求著道歉,說:“對不起,老婆,突**況,我們又有了新的發現,這對我們的研究很重要,這是一個突破性的進展。我保證,隻要做完了這個,我馬上就辭職,從此以後都陪著你。”
會長生氣地推開他,怒吼一聲:“從我嫁給你到現在,你總是用這句話來敷衍我,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從來沒有辦到。既然如此,我還要你這個老公做什麽?光正良,你和你的工作過一輩子去吧!”她說著,轉身決絕地離開。
光少旭手足無措,扶住會長,說:“阿姨,不要離婚,求求您,收回剛才的話,不要離婚。”
他的樣子,害怕得快要哭了。
會長氣得哭起來,推開光少旭往前走,可是,才走了兩步,她臉色煞白,痛苦地捂住小腹,說:“孩子……我的孩子……”
大叔嚇了一跳,衝過去抱住她,問:“怎麽樣?老婆,你怎麽樣?”
會長痛苦地捂住小腹,豆大的汗珠滾落,她的雙腿間,有水緩緩流出來。我跑過去,看見地上的水,腦袋裏立刻蹦出一個詞:“羊水,羊水破了!”
這種情況我在電視上見過,孕婦要生孩子了,羊水就會這樣流出來,寶寶居然在這個時候要生出來。
大叔把會長交給我,焦急地說:“扶著她,我馬上去拿車。”他說著,不等我們反應過來,就衝了出去。
“不要去!”光少旭失聲尖叫,撲過去,想要抓住大叔。
車來車往的街上,大叔在前,光少旭在後,突然,尖銳的刹車聲劃破長空,我看見一輛麵包車衝向光少旭,光少旭正扭頭,看見迎麵衝來的麵包車,他愣住。
大叔回頭,見狀,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用力地把光少旭推了出去。
“砰——”一聲巨響,大叔被撞得飛了起來,滾落在地上。
整個車禍就像一個慢鏡頭,時間在我麵前流失得格外慢。我看見光少旭愣愣的坐在地上,大叔摔落在不遠處,殷紅的血流了一地。
會長瞬間一動不動,微張了嘴巴,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發不出半點聲音。
“出車禍了,出車禍了。”
四周的人圍攏過來,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人群中,光少旭爆發出野獸一樣的哭吼聲:“啊——”
“啊——”與此同時,會長痛得失聲尖叫,淚水奪眶而出,滾燙地落下,灼傷了我的手背。
會長的哭聲那樣痛,那疼痛裏,究竟有幾分是因為孩子,幾分是因為大叔!
我想,更多的,是因為大叔吧。
會長在我懷裏暈倒過去。
我大叫著:“救命,救命——”
四周的人被吸引過來,迅速地撥打了120。
很快地,救護車過來了,會長和大叔都被抬上了車。我和光少旭要上車,卻被攔了下來。
“你們是傷者的什麽人?”急救人員問。
光少旭哭著,幾乎是怒吼,用力地推開急救人員,說:“我是他兒子!”
說著,他衝上車去,我急忙跟著他跳上了車。
車開往醫院的路上,大叔躺在**,有人給大叔和會長戴上氧氣罩,一個護士說:“男傷者大量出血,情況嚴重。”
光少旭像一隻豎起渾身的刺的刺蝟,握緊大叔的手,緊張地抬頭看著護士,問:“情況嚴重是怎麽回事?情況嚴重是怎麽回事?你們要血嗎?我有血,我的血和他是一樣的,我是他的兒子,你們抽我的血,我把血都給他。”
光少旭的樣子,有點神經質,有點精神崩潰的感覺。
我紅了眼眶,抱緊他,說:“光少旭,你冷靜點,你不要這樣。”
光少旭不理我,握緊大叔的手,一遍一遍地親吻他的手背,哀求著:“求求你,不要死,你不是說要做一個好父親的嗎?求求你,不要死……”他說著,咬緊牙關,吻著大叔的手背,深深地埋頭,身體劇烈地顫抖,發出野獸一樣的哭號聲。
這時,昏迷中的大叔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光少旭,嘴角扯起一抹笑,問:“你說,你是我的兒子?”
光少旭猛然抬頭,驚喜地跪在他麵前,激動地說:“爸,你不要死,堅持住,求求你,不要死,我在2012年等你,求求你。”他說著,又無助地哭起來,“爸,求求你,活下去,我愛你,我是光少旭,我是你來自2012年的兒子,我是你的兒子,拜托你,不要死,我愛你,爸爸……”
我們都知道,2012年沒有光正良這個人,我和光少旭比誰都清楚,他的父親會在今天死去。我們來自2012年,即使他說出了自己是他未來的兒子,他未必會相信。
可是,他依然這樣哀求著自己的父親不要離開,因為他實在找不出哀求父親的理由,他實在太想以一個兒子的身份,站在自己父親的麵前。
大叔望著他,眼神有些迷離,卻充滿慈祥和關愛。
他笑著說:“我的兒子,光少旭,原來長得這樣像我,和我少年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光少旭失聲痛哭,伏在他身上,說:“對不起,爸爸,對不起,我不該衝出去拉你的。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嗚嗚……”
他說著,泣不成聲,此刻,他一定是恨死了自己。
大叔吃力地抬手,染滿血的手撫摸著光少旭的腦袋說:“我的兒子,在未來,一定是非常快樂,非常幸福的……”
光少旭哭得悲愴,大叔始終微笑著,聲音微弱:“我的兒子,未來,一定是快樂的……”
話音一落,他的手垂下,微笑著望著光少旭,眼睛裏卻再也沒有了光澤。
我捂著嘴巴,失聲哭起來:“大叔……”
到最後,他還是走了。即使我們知道悲劇會發生,卻還是無力挽救,曆史具有不可逆性,它不會因任何意外而改變。該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個軌道上的衛星,按照它的軌跡,不可控製地走下去。
這就是曆史,不可改變的曆史,真實存在的曆史,不可磨滅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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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光少旭抱住大叔哭得像個小孩,無助得像溺水的人,絕望又悲傷,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死掉一樣。
車內所有人都沉默了,隻剩下光少旭撕心裂肺的哭聲。
大叔,還是走了。
到了醫院,會長被推進了醫院,渾身是血的光少旭和我站在醫院門口,他目光呆滯,卻不停地流淚。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他才會開心,才會忘記傷痛。看著這樣的他,我的心刺痛著,眼睛被什麽灼傷。
我上前抱住他,難過地說:“光少旭,不要難過,這不是你能夠控製的。”
光少旭突然像瘋了一樣,推開我,紅了眼睛,像個野獸一樣,說:“我可以改變,隻要我再早一點,隻要我再回到7月15日,隻要我再回到事情沒有發生之前,我就可以救回他!”
大叔的離去抽走了他所有的勇氣,這些天來的努力對他而言就像一個笑話,那個笑話成功地瓦解了他所有的堅強。
我紅著眼睛,安慰道:“光少旭,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曆史具有不可逆性,無論你怎麽做,該發生的最後還是會發生。我們隻能充當一名觀眾,默默地看著這場劇的帷幕落下。”
“你胡說,隻要我再快一點,我就能夠改變曆史,我可以,我要回到7月15日以前!”光少旭怒吼著,突然從口袋裏拿出日記本,舉起來,說,“我可以穿越回去,你等著,我穿越回去給你看。”
“日記本怎麽在你手裏?”我驚愕地看著他手裏的日記本,又看看發狂的他,頓時明白過來。
其實日記本一直在光少旭手裏,他根本就是故意藏起了日記本,他想要留在這個時空,多看一眼自己的父親。但是礙於麵子,他怎麽可能承認?
可是,即使他穿越一百次,曆史也無法改變,隻會讓他變得更加瘋狂,隻會讓他再一次看著自己的父親在自己麵前死去。
這樣的沉重,他還能承受嗎?
我臉色一沉,衝過去,從他手裏奪回日記本。
“你做什麽?把日記本還給我,我要穿越回去,我要救回我的爸爸!”光少旭怒吼著,衝過來搶奪日記本。
我捂住日記本,滾到地上,死死地護住它,說:“光少旭,你醒醒吧!你爸根本就不可能活過來,曆史具有不可逆性,它具有自我糾正能力,曆史是不能被磨滅的,它是真實存在的,不可改變的,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光少旭用力地撕扯我懷裏的日記本。直到最後,他頹然鬆手,無力地滾落在地上,抬手遮住眼睛,眼淚從他眼角落下,打濕了地麵。
“麻丟丟,我不希望他死,我好痛苦,救救我,救救我爸……”他悲涼地哀求著。
我怔怔地望著他,抱著日記本,看著痛苦難受的光少旭,心被什麽狠狠揪了一下,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對不起,光少旭,我能為你做什麽?
隻要你快樂,做什麽都可以。
“對不起,光少旭……”我難過地哭著,緩緩鬆開日記本,隻要他伸手,日記本就是他的了。
就算是錯,我也想縱容,這樣的他,讓人看著心疼。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停地哭著,不再伸手來拿日記本,而是像中毒了一樣,身體痛苦地彎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
看著他,我難過極了,我想要幫他。
這個日記本,能夠實現我們所寫下的一切,如果我寫下“希望光少旭的爸爸活下來”,他的爸爸,會不會活下來呢?
這樣想著,我擦掉眼淚,迅速地掏出隨身帶著的筆,在日記本上寫:“我希望光少旭的父親……”
寫到這裏,“活”這個字隻要一寫上去,馬上就會消失不見,這個日記本,根本就不接受這樣的要求。
“接受啊,讓我寫下去啊。”我哭著,一遍一遍地往上麵寫,可是不管我寫多少次,“活”字還是會消失。
最後,我絕望地趴在日記本上哭起來。
我幫不了他,我多希望,大叔可以活過來,光少旭可以快樂。
我是那樣在乎他,他的悲傷,足以摧毀我的快樂。
我不記得我是怎麽帶著光少旭離開的,我突然有些後悔,後悔得到了這個日記本。如果不是這個日記本,我們就不會穿越到這裏,那麽光少旭就不會經曆這些,他就不會承受這樣的痛苦。
失去親人已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讓人再經曆一遍這種痛苦,真的是太殘忍了。
我永遠不會穿越到姥姥活著的時候,因為,我無法承受再次失去她的痛苦。我寧願,再也不見她,讓她深埋在我的記憶裏,活在我的心底。
我們坐在公園裏。
我望著已經哭夠了的他,難過地說:“光少旭,不要難過,更不要自責了。你不要忘記你父親留給你的話,他說,他希望,他的兒子未來是幸福的,快樂的。你這樣,他看見了,會難過的。”
光少旭聲音沙啞地說:“趁我還沒改變主意,送我回去,我累了,我再也不想穿越了。”
我抿緊了唇,難過地望著他,低頭看日記本,在上麵寫下:“我們要回到光少旭家中。”
讓我們回到2012年吧!
曆史的悲傷,我們無法承受,無法改變的故事,就讓它安靜地沉睡在曆史的長河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