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觸不可及

01

林海笑指著閔瑞,厲聲說:“看在小寒的麵子上我才對你客氣的,你以為你算什麽?憑什麽在這裏橫行霸道?”

我從來沒見過林海笑這麽生氣的樣子,他一向笑嘻嘻的,很少跟人紅臉。

我坐不住了,趕緊跑過去勸說:“你們都別衝動啊,不要為遊戲而傷了和氣。”

閔瑞氣呼呼地對我說:“他剛剛都那樣了,你還幫他?真沒用!”

小誌問孟小琥:“狐狸,小寒和閔瑞什麽關係?我才發現他們是同姓。”

孟小琥沒答話。

閔瑞把鼠標往桌上一砸,回頭衝他的朋友喊:“走,我們換地方,不想看見這群人,礙眼!”

他一發話,幾個人都起身跟他走,包括薑智英。

林海笑氣急敗壞地追上去,拉住薑智英:“你也跟他走嗎?你還不清楚他是什麽人?”

薑智英冷冷地甩開林海笑的手:“他是什麽人和比賽沒關係,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

閔瑞帶著勝利的笑容,從我們麵前揚長而去,薑智英也跟他一起走了。

林海笑握緊雙拳,渾身都在發抖。

我有點兒擔心他,覺得薑智英太冷血了,林海笑陪了她一整天,她竟然就這麽跟閔瑞走了。但我又覺得慶幸,這樣一來,林海笑對薑智英應該死心了吧?

我安慰林海笑:“你還不了解閔瑞嗎?別為他生氣了,你要想約薑智英,下次我幫你。”

林海笑苦笑著說:“我先回去了,你們玩。”

我馬上說:“我不玩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小誌跳著腳說:“什麽?小寒,你太不夠意思了吧?人家薑智英都跟著隊長走,你怎麽能拋棄我們?”

我尷尬地笑著說:“今天我狀態不好,我明天再來,你們繼續。”

孟小琥倒是沒說什麽,隻是冷冷地看著我。

比起薑智英來,我的確是個不合格的隊友,可是他應該能理解我吧?

今天一整天,我可都是在為林海笑忙活。

和林海笑一前一後地走著,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便隻是跟著他,沒說話。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海笑突然回頭問我:“你想吃什麽?”

“啊?”我有點兒蒙了,“吃什麽?”

“晚飯啊。”

“就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嗎?”

“沒有,但是我餓了。”

“哦……是中午沒吃飽?”

林海笑點點頭。

我故作輕鬆地說:“其實你不喜歡吃韓國料理吧?那你還在薑智英麵前說好吃,太虛偽了!”

我們似乎回到了以前的狀態,林海笑放鬆了一些,笑著說:“你這麽說就不對了,對待國際友人,我們必須熱情友好啊!”

我對此嗤之以鼻,反駁他:“少來,你不就是喜歡她嗎?幹嗎不敢承認?”

林海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小寒,你真是固執,我承認了又能怎麽樣?你是想看我的笑話,還是想真心幫我?”

我擲地有聲地說:“隻要你敢承認,我就幫你追她!”

“是嗎?這可是你說的。”林海笑一掃剛才的沮喪,臉上堆起笑容,“走,請你吃自助火鍋。”

雖然我心裏有點兒難過,可好歹他高興起來了,不忍心掃他的興,於是順著他的話開玩笑道:“就開始賄賂我了?自助火鍋太便宜了,我要吃自助海鮮。”

林海笑咬咬牙,一口答應了:“好,沒問題!”

我們倆便勾肩搭背地走進了一家裝修不錯的自助海鮮餐廳。

吃太多海鮮的後果就是拉肚子,我一晚上跑了五趟廁所,人都快虛脫了,早上怎麽都起不來,隻好給孟小琥打電話請假。

孟小琥隻“嗯”了一聲就掛了,不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氣還是什麽。

我慢吞吞地下了樓,小姨來了。我奇怪地問:“小姨,您怎麽就來了?”

小姨笑眯眯地說:“小美女,寒假馬上就要過完了呀。”

我一看牆上的日曆,隻有幾天就要開學了。

想到以後林海笑不能偷偷約薑智英出去玩了,我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地哼起歌來。

這時,閔瑞從樓上跑了下來,有意無意地在我的肩膀上撞了一下,撞得我一個踉蹌,差點兒滾下樓梯。

小姨驚呼道:“臭小子,你當心點兒!”

閔瑞回頭看著我,挑釁地說:“菜鳥,今天還想被我虐殺嗎?”

小姨好奇地問:“什麽啊?你們玩什麽遊戲嗎?”

爸媽在客廳裏收拾行李,我不想多說什麽,隻問小姨有沒有藥,我拉肚子拉得實在難受。

媽媽聽說我拉肚子,對我說:“看你臉色那麽差,趕快去醫院打點滴吧。”

“不用打點滴吧。”我想起打點滴就有點兒寒意,“吃點兒藥就好了。”

媽媽下了命令:“這麽下去會脫水的,必須去打點滴。你先吃早飯,等會兒讓小姨送你去。過幾天就開學了,不能耽誤學習。”

“哦,我知道了。”我想著先把媽媽穩住,等他們走了,我就可以和小姨商量不去醫院打點滴了。

結果閔瑞特別積極地說:“我陪你去!”

我差點兒摔一跤。

媽媽說:“也好,你陪她一起去,也有個人說說話。”

我趕緊擺手:“不用了,小姨陪我去就行了。”

閔瑞眯著眼,假惺惺地笑著說:“小姨和你有代溝,我陪你去才是最好的。”

一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就知道他肯定沒安好心。

02

小姨把我們送到醫院,找了個借口先走了。我知道她是去約會了,也不想耽誤她去尋找幸福,可是,她幹嗎不把閔瑞一起帶走?

冰涼的藥水通過細長的輸液管一點點流入我的身體,不一會兒,我整條胳膊都變得冰涼。我來回搓著胳膊,希望能暖和一點兒。

閔瑞歪頭看了看我,走開了,不一會兒,他拿來一瓶熱水,叫我抓著。

我懷疑他有什麽陰謀,狐疑地看著他。

他冷哼了一聲:“你在怕什麽?”

我接過水瓶,思緒回到了那個夜晚——

那是我和閔瑞最激烈的一次爭奪,為了一個限量版的玻璃水杯。

因為是女款,我理所當然地想據為己有。身高不如我的閔瑞卻使勁抓著杯子不放手,我突然鬆手,閔瑞抓著杯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碎的玻璃在他右手中指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杯子裏裝著滾燙的開水,閔瑞的傷口被開水一燙,更是觸目驚心。

他的中指從此廢了,再也不能彈鋼琴了,媽媽期待他成為鋼琴家的夢想也破滅了,一切過錯都推到了我頭上。

也許他們都在想,為什麽受傷的那個不是我?

反正我不用彈鋼琴,不用去實現他們的夢想……

如果現在閔瑞把我的手弄傷,那我是不是就解脫了,不用再背負這個沉重的包袱了?

突然,閔瑞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真沒想到啊,你會和孟小琥組隊參加這次的全國青少年電子競技大賽。”

我回敬他:“我也沒想到你會和薑智英一隊。”

“你以前不是很討厭孟小琥嗎?”

“我不是討厭他這個人,我隻是討厭媽媽拿他和我比。”

閔瑞拿出一瓶可樂,“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我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看著閔瑞。

閔瑞抹了抹嘴,說:“你拉肚子,不能喝。”

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不能喝,還故意在我麵前顯擺。他肯定還有別的陰謀,不然不會這麽主動陪我來醫院。

果然,沒多久,閔瑞就開始露出狐狸尾巴了:“閔寒,我勸你退出比賽,不然我就告訴媽媽,讓你沒好日子過。”

“為什麽非要我退出呢?你不是說我是菜鳥嗎?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根本沒有威脅好嗎?”

“隻要你退出了,孟小琥找不到合適的人來頂替,他就不能參賽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嘲笑我,“我覺得你還是老老實實盯著你的林海笑比較好,他不喜歡玩遊戲,也不喜歡女生玩遊戲,你要投其所好啊!如果你連這個機會都不把握住,那等比賽結束了,他還是會回到薑智英身邊去的。”

我知道他在故意激我,雖然他的話有道理,但是這和他有什麽關係?

我說:“謝謝你的好意,我覺得做一件事就要做到底。我既然答應了孟小琥,肯定不會半途而廢的。”

閔瑞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可救藥。”

“你才不可救藥!今天在那麽多人的場合,你那麽野蠻地對待一個女生,太沒風度了!”

我一激動,肚子裏便翻江倒海一般難受,閔瑞就是故意氣我的。

閔瑞提高了音量:“我就奇怪了,薑智英自己都沒意見,你還有意見了?你沒看到我說她的時候,她連屁都不敢放嗎?這就叫專業玩家的素養!”

我捂著肚子呻吟:“我沒病都會被你氣出病來,你還是趕緊走吧。”

“我走了,你就開心了吧?”閔瑞一臉“天真無邪”地看著我說,“我偏不走!哈哈哈……”

這個惡魔……

我恨得牙癢癢。

還好我的肚子爭氣,打了幾瓶點滴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用繼續受煎熬了。

03

開學的第一天,爸媽去公司了,小姨又入住我家了。我依舊每天和林海笑一起等校車,閔瑞仍然坐著那輛炫酷的紅色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地去上學。

一到學校,就看到校門上掛著的高考倒計時電子屏。好快啊,再過兩年,這個倒計時電子屏就是為我們而掛了。

看樣子,我的首要任務還是好好學習啊!

因為打了點滴的緣故,我的手背上一片瘀青,輕輕摸一下都疼。我一邊注意著不碰到手,一邊拿出課本準備上課。

旁邊的座位還空著。

怎麽回事?孟小琥以前總是來得很早……

正出神,李薇拉衝了過來,抓著我的手激動地歡呼:“小寒!我拿到了第一份工資!”

我疼得齜牙咧嘴,李薇拉見狀,還在我手上拍了一下,說:“喂,你不為我高興嗎?”

我都快哭了,手動也不敢動一下:“姐姐,我的手,我的手……”

她低頭一看,嚇了一跳,趕緊鬆了手:“哎呀,對不起,對不起,你打點滴了?整個手背都青了。”

“是啊,這幾天有點兒拉肚子。”看她放了手,我鬆了一口氣,“對了,恭喜你啊,本來早就該拿工資了,他們就是故意克扣你。”

李薇拉有點兒得意又有點兒羞澀地說:“還有,我打算減肥了,因為他們邀請我去參加公司年底的年會。”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身邊的人去參加公司的年會,於是欣喜地看著李薇拉:“公司年會啊?你太厲害了!”

“什麽年會?”孟小琥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李薇拉的身後。

我們兩個都噤聲了,關於李薇拉的秘密,我們早就有過約定,任何人都不能說。

可孟小琥到底聽見了多少,我們兩個心裏都沒數。

李薇拉有點兒結巴地說:“沒……沒什麽,我們在聊一個電視劇……”

然後她朝我使了一個眼色,趕緊溜了。

孟小琥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盯著我的手問:“去打點滴了?拉肚子好了嗎?”

“好了。”

“那今天放學以後接著練。”

我舉起手說:“你看,我的手已經這樣了,你還讓我去練?”

孟小琥輕描淡寫地說:“不就是青了一塊嗎?又沒廢。”

“你簡直就是個……暴君!”我吃力地找出一個詞形容他。

孟小琥笑了一下,然後一臉嚴肅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你要麽來,要麽走。”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再說什麽。其實我也想走啊,但是我選擇走的話,後果好像會更嚴重,孟小琥絕對是我得罪不起的第二號人物。

第一號無疑就是閔瑞了。

因為醫生的叮囑,我這幾天隻能吃青菜和白粥,李薇拉也一樣,不過她是為了減肥。林妃沫端了一大碗紅燒肉,一邊吃一邊笑眯眯地看著我們:“要不要嚐一口?”

我用力吞著口水,把碗裏的青菜幻想成紅燒肉。

林妃沫突然問:“小寒,你這幾天怎麽沒和林海笑一起吃飯啊?”

我心裏咯噔一下,自從開學後,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在教室外麵等我一起去食堂吃飯了。

林妃沫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個,於是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薑智英正在排隊打飯,林海笑像保鏢一樣護在她身邊。

薑智英的背影已經夠美了,微微側過頭時,能看到她挺而秀氣的鼻尖。

我盯著她看,林海笑也盯著她看。

認識林海笑這麽多年,我經常聽他說哪個女生漂亮,哪個女生怎麽樣,可都是說說而已,這麽認真還是第一次。

李薇拉推了推我:“別看了,再看,你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我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白粥。

這時,食堂門口傳來一陣呼喊聲:“出事了!籃球場出事了!”

食堂裏立刻**起來,我們也站起來,伸長脖子朝窗外看去,隻見籃球場上一個籃球架倒下了,附近圍了一群人。

我覺得這事跟我沒什麽關係,便坐下繼續吃我的白粥和青菜。

一會兒,又聽見有人說:“地上好多血呢,是有人受傷了吧?”

“哎呀,是呢,地上一攤血!”

“不會是出大事了吧?我們去看看?”

越來越多的人去看熱鬧,食堂裏漸漸冷清下來。

接著,外麵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

林妃沫有點兒好奇:“不知道是誰呢?”

我正好喝完最後一口粥,催她們一起走。

剛走到食堂門口,喘著粗氣的孟小琥跑了過來,抓著我說:“閔瑞受傷了,流了好多血,要去醫院輸血!”

我手裏的飯盒“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傻掉了,聲音都在發抖:“他在籃球場?”

“等會兒再說,快走吧!”說完,孟小琥拽著我狂奔,李薇拉和林妃沫反應過來,也跟著我們跑了起來。

林妃沫一邊跑一邊說:“閔寒,我早就說了你和閔瑞有什麽關係吧,你還不承認!”

李薇拉驚呼道:“你真是做特工的料!”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像個木偶一樣,被孟小琥拽上了救護車。

閔瑞躺在擔架上,左手臂被紗布緊緊纏住,滲出了很多血,他的臉色白得嚇人。車上還有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大概是他的班主任。

護士問我:“你是家屬嗎?是相同的血型嗎?”

我焦急地點頭:“是的,我們是親姐弟,血型一樣。”

“好,那我現在就要給你抽血了,因為他失血過多,隨時都可能昏厥。你一定要確定你們是相同血型哦!”

“是一樣的,我們一家人都是B型血。”

護士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我馬上把外套脫掉,卷起袖子,把手臂交給護士。

閔瑞掙紮著想說點兒什麽,可是他的額頭上冒著冷汗,什麽都說不出來。

護士很快給我紮上針,猩紅的血通過長長的軟管流入血袋。

我很害怕,回想起那一天,他的手也流了好多血。

我六神無主地問:“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孟小琥說:“籃球架突然倒下來,我們都跑開了,閔瑞遲了一步,被架子的一道邊劃破了胳膊。”

想到那個畫麵,我覺得胃裏特別難受。

孟小琥扶著我說:“你這兩天身體也不太好,不能抽太多血。”

我哆嗦著嘴唇說:“沒事,沒事……”

護士見我的狀況不是很好,馬上說:“先抽這麽多吧,馬上就到醫院了。”

我有點兒頭暈,頭一歪,倒在了孟小琥的肩膀上。

他一把攬住我:“你別亂動,先休息一下。”

這一刻,我產生了錯覺,仿佛抱著我的並不是孟小琥,而是林海笑。如果真的是林海笑,那該有多好……

04

經過了兩個多小時的急救,閔瑞終於平安地躺在了病房裏。

小姨正和女老師說著什麽。

我坐在病床邊,看著閔瑞蒼白的臉,想問問他餓不餓,想不想吃點兒什麽。

小姨黑著臉說:“幸好隻是傷了胳膊,我們閔瑞算是命大,那麽大個籃球架砸下來,都可以砸死好幾個人了!你們學校的運動設施也太不安全了!”

女老師誠懇地向小姨道歉:“出了這麽大的事,學校肯定會負責的,請你先不要著急,照顧好閔瑞最要緊,希望他能盡快恢複。現在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先把這兩個學生帶回去。”

小姨一臉怒氣,但也沒多說什麽,回頭對我說:“小寒,你先回去上課吧。”

我和孟小琥趕上了最後一節課。一進教室,大家都看著我們,一臉好奇的樣子。

我實在沒有心情理會任何人,老師說的話也一句都沒聽進去。

下課鈴聲一響,我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趴在課桌上。

安靜的教室突然變成了鬧市。

“閔寒,你真的是閔瑞的姐姐啊?”

“你怎麽從來沒說過啊?你們是親姐弟嗎?”

“誰都知道閔瑞是我們學校的小霸王,可沒人知道他還有個姐姐,你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

“閔瑞現在怎麽樣了?沒有生命危險吧?”

“他傷得嚴重嗎?學校要賠償的吧?”

……

我埋著頭,恨不得施個魔法,把他們都變沒了才好。

孟小琥站起來替我解圍:“大家別吵了,閔寒還要去醫院看閔瑞呢。”說完,他拉著我走了出去。

我任由孟小琥拉著,眼睛又酸又脹,漸漸地,視線模糊起來,眼淚一滴滴地落在手上。

突然,孟小琥停了下來,我無措地看著他,然後看到了薑智英。

薑智英淡淡地問:“閔瑞怎麽樣了?”

孟小琥答道:“傷口已經縫合了,還要住院觀察。”

“你們現在去看他嗎?”

“嗯。”

“我也想去看看他。”

孟小琥看著我,詢問我的意思,我點點頭表示同意,於是我們一起攔了輛出租車去醫院。

一開始我沒細想薑智英為什麽要去看閔瑞,等到了病房後,我才注意到她眼神裏的擔憂。

我有點兒不能理解,他們才認識多久,不過就是一起玩了幾天遊戲而已,而且閔瑞還那樣不留情麵地嗬斥她,根本沒把她當女生看,她竟然毫不在意?

閔瑞睡得很熟,我們進來他都不知道。

薑智英對孟小琥說:“他的手傷了,不能參加比賽了,你們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孟小琥答道:“希望他盡快好起來,我們必須要較量一下,不然白費了這麽多時間練習。”

我忍不住出言諷刺:“你們還有心情聊遊戲?他傷得這麽重,我擔心以後連打籃球都有問題!這下可好了,你沒對手了,無論是打籃球還是玩遊戲,你都天下無敵了!”

閔瑞被我激動的聲音吵醒了,他皺著眉頭說:“閔寒,誰讓你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我就知道他嘴裏說不出一句好話,生氣地衝他喊道:“你是耗子嗎?你要是耗子,我就是貓!”

“你長本事了啊?”他有點兒虛弱,可語氣依然囂張狂妄,“我餓了,你趕快去給我買點兒吃的來!”

聞言,我二話不說跑了出去,去給他買吃的總比傻愣在這裏好。

在走廊上,我迎麵遇上了小姨,她手裏拎著飯盒,身後跟著上次我見過的那個男人。

小姨叫住我:“小寒,你吃飯了嗎?”

我搖了搖頭:“閔瑞說他肚子餓了,我去給他買吃的。”

小姨捋了捋我的頭發,說:“他知道我會來,故意逗你玩呢。走,先去給閔瑞送飯,然後我帶你去吃你最愛吃的牛排。”

我點點頭,突然想起薑智英和孟小琥還在病房,於是對小姨說:“可能去不成了,還有兩個同學來看閔瑞,現在正在病房裏。”

“哦……這樣啊,沒關係,我給你錢,你請他們一起去吃飯吧。都這麽晚了,人家也餓了。”

小姨的心情似乎不錯,拉著那個男人過來給我介紹:“小寒,叫鍾叔叔。”

看來他們是確定關係了。

“鍾叔叔。”

他朝我點點頭,眼裏含著笑,還是一副禮貌紳士的樣子。

跟著小姨回到病房,閔瑞和孟小琥的樣子有點兒不對,孟小琥見我們來了,轉身就走。

我趕緊問薑智英:“怎麽回事?”

“孟小琥覺得閔瑞對你太過分了,所以……可是閔瑞他……”

“我知道了!”沒等她說完,我趕緊跑出去追孟小琥。

還好他沒有走遠,我在樓下追到了他。

孟小琥恨鐵不成鋼地說:“閔寒,你好歹比他大一歲多,是他的姐姐,幹嗎對他低聲下氣?”

“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知道你爸媽偏心,重男輕女,可是你不應該自己看輕自己。今天出了這麽大的事,第一個趕到他身邊的人是你,給他輸血的人也是你,但是他對你說過一聲謝謝嗎?”

我沒說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他根本沒有資格在你麵前耀武揚威,而你也沒必要在他麵前唯唯諾諾的。”

看到一向冷靜的孟小琥為我打抱不平的樣子,我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天色已經暗了,我和孟小琥在月光下慢慢走著。我抬頭看著月亮,突然有種向孟小琥傾訴的衝動。

“以前閔瑞跟你爸爸學鋼琴學得好好的,你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不彈了嗎?”

孟小琥想了想,說:“聽說是手受傷了,不能彈了。”

“唉……”我長歎了一口氣,“是因為我。我跟他搶一個杯子,害他受了傷。他中指的神經被碎玻璃割斷了,又被杯子裏的開水燙了,即便做手術也不能恢複。”

“這麽嚴重?那他怎麽還能打遊戲呢?”

“你下次仔細看看就知道了,他打遊戲不用中指的。”我苦笑道,“所以說,這是我欠他的,他怎麽對我,我都不能怪他。”

孟小琥安慰道:“也不能這樣說,那隻是個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我不該和他搶,如果我一開始就讓給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我也不會成為家裏的罪人。”

“你當時年紀還小,如果你爸媽把這件事的過錯都歸結於你,那也太不公平了。”

“他們從來都沒有公平過。”一想到爸爸媽媽種種不公平的做法,我心裏難過得要命。

我無法控製悲傷的情緒,在孟小琥麵前毫無形象地哭了起來。

“我經常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為什麽我要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寧願過得貧窮落魄,隻要有愛我的爸爸媽媽就夠了……”

看我哭了,孟小琥有點兒慌張,想找紙巾給我擦眼淚,可惜翻遍了口袋都沒有,最後一狠心,扯住圍巾的一個角往我手裏一塞。

我擦完眼淚後,還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然後才發現那是孟小琥的圍巾……

孟小琥有點兒嫌棄地看著我:“你哭夠了沒有?”

我趕緊把圍巾從他脖子上扯下來:“對不起,我拿回去幫你洗。”

孟小琥打了一個寒戰,見狀,我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給他:“你先用我的吧。”

孟小琥皺著眉頭說:“我不要。”

我都已經這麽狼狽了,他還跟我計較這些,我生氣地說:“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連你都要嫌棄我?”

聞言,孟小琥一臉不情願地圍上了我的圍巾,眉頭緊鎖,沒好氣地說:“你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點兒東西。”

不說我還沒感覺到,一說,我就覺得肚子餓得不行了。本來這幾天就沒吃什麽東西,今天還抽了血,感覺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正在想去吃什麽的時候,林海笑的電話來了。

“小寒,我放學的時候才知道閔瑞出事了,回到家發現你們家沒人,你現在是不是在醫院?”

“嗯,我和小姨都在醫院呢。”

“那我們現在過來,我爸媽也要來看看閔瑞。”

“現在?”我看了看孟小琥,看來晚飯泡湯了,“好吧,我在醫院等你。”

掛了電話,孟小琥說:“那我先走了。”

其實我不希望他走,可是我有什麽理由留他呢?

我點頭,“嗯”了一聲,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05

病房裏,林海笑的爸媽正和小姨寒暄著。

林海笑在病房裏看到薑智英,十分詫異,顯然他不明白為什麽薑智英會在這裏。

趁大人們聊天的時候,林海笑對薑智英說:“我們能出去說幾句話嗎?”

薑智英想也沒想就跟林海笑出去了,一臉坦然。

我貼著門,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林海笑低聲下氣地問:“你能對我說實話嗎?為什麽才過了幾天,你的變化就這麽大了?”

薑智英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哪裏有什麽變化?”

“那天在滑冰場遇到閔寒之前,你對我不是這樣的。你告訴我,是不是閔寒和你說了什麽?”

“問題不是閔寒和我說了什麽,而是你沒和我說什麽。”

“什麽意思?”

“你和閔寒從小就認識,感情非常好,為什麽你從來沒在我麵前提起過?”

“我在和你交往,為什麽要提她?”

“你是刻意避免在我麵前提起她。我從別人那裏知道了一些事,你們兩個的關係不簡單。”

“沒你想的那麽複雜!薑智英,你不要聽信那些謠言,我和閔寒確實認識很多年了,我們兩家人的關係也很不錯,但是絕對沒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她一直把我當成親人,我也把她當成妹妹。”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麽一直不和我說?”

“我是怕你誤會。”

“我沒有誤會你們兩個的關係,我是覺得你這個人不坦誠。”

“我不坦誠?”林海笑有點兒急了,“我倒是覺得你不坦誠,閔瑞受傷,你來做什麽?”

“我關心比賽,來看看他的傷勢怎麽樣而已,看樣子肯定是要退賽了。”

“真的僅僅是關心比賽嗎?那你現在看完他了,可以走了嗎?我送你回家。”

薑智英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和你父母一起來的,怎麽送我?”

“這個簡單,你等著。”

我趕緊從門邊走開,林海笑跑進來,對他爸媽說:“爸,媽,小寒和她同學薑智英都沒吃飯呢!我帶她們出去吃點兒東西,然後送她們回家。”

林海笑拿我當幌子,順利地達到了目的。

街上車水馬龍,聲音嘈雜。

林海笑看似輕鬆地搭著我的肩膀,說:“薑智英老誤會我們倆的關係,你得給我證明一下。”

我笑著對薑智英說:“你千萬別誤會,我和林海笑就像親兄妹一樣。”

薑智英一臉淡漠地說:“我才沒有誤會。”

我知道她心裏肯定會介意,就算我這麽說也一樣,女生都是這樣的。

我沒想到的是,她真的對林海笑動心了。

林海笑拉著薑智英的手說:“以後無論什麽事,我都跟你坦白,你有什麽疑惑也可以直接問我,好嗎?”

薑智英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從今天起,我正式退出了林海笑的舞台,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這麽多年了,突生變故,我心裏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薑智英突然問我:“閔寒,你不會介意吧?”

我裝成很開心的樣子,說:“怎麽會呢?你們能冰釋前嫌,我覺得很高興啊。”

小姨在醫院守著閔瑞,家裏隻有我一個人。

電視開著,燈也開著,我把頭埋在膝蓋上哭著。我真的失去了林海笑,從此以後,我就是一個人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怎麽也流不完,心上好像壓了一塊巨石,透不過氣來。可我什麽也做不了,隻能默默忍受。

鬼使神差之下,我撥通了孟小琥的電話。

孟小琥的聲音不冷不熱:“喂?”

我哽咽著說:“對不起,打擾到你了,可是我真的好難過……”

他言簡意賅地說了五個字:“過來打遊戲。”

“哦。”我擦幹眼淚,背上包就出門了。

還是那家競技中心,還是那幾個座位。

孟小琥用一張撲克臉對著我,根本沒把我當成弱勢群體:“快點兒,你已經缺席好幾天了!”

我一邊擤鼻涕一邊說:“我生病了呀。”

孟小琥冷笑道:“活該。”

我拿起鼠標往桌上一砸,氣呼呼地說:“喂,我心情不好,你別惹我!”

孟小琥像刀子一樣鋒利的目光朝我射了過來:“我還心情不好呢,你也少煩我!”

我被他震懾住了,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他在先,現在他肯收留我就算不錯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聽他指揮吧……

孟小琥嚴肅地教育我:“下周就是正式比賽了,你給我上點兒心好嗎?別跟個花癡一樣,腦子裏都是林海笑,多想想我們這個團隊!”

“哦。”我低聲應道,覺得孟小琥挺有胸懷的,難怪其他男生都比較尊敬他。

玩了幾局遊戲,已經9點多了,大家都要散了。

孟小琥說:“先送你回家,我再回學校。”

“回學校?”我吃了一驚。

“是啊,我現在是住宿生了。”

“為什麽啊?”剛問出口,我就覺得自己太蠢了,這還用問為什麽嗎?他父母離婚了,一定是家裏的氣氛影響他的學習,所以就住宿了啊。

孟小琥倒是很坦然:“不想每天麵對我媽,太煩了。”

我慢吞吞地說:“你別怪我八卦哦,能不能說說你爸媽為什麽要離婚啊?”

孟小琥語速飛快地說:“我媽虛榮心特別強,我爸一心隻想彈鋼琴,兩個人說不到一塊兒去,剛開始還能忍一忍,後來就天天吵架,家裏沒一刻安寧的。”

他一貫慢條斯理的,很少聽到他用這樣急促的語氣說話,可見他看上去好像無所謂,其實還是有一定的心理負擔。

我小心地問:“那你現在是跟著你媽?”

孟小琥滿不在乎地說:“我誰也不想跟,不過法院把我判給了我媽,所以我現在住校了。”

我歎了一口氣。

他皺著眉頭看著我,問:“你幹嗎歎氣?可憐我?”

“不,不是……我也想住校,這樣就不用天天麵對閔瑞了。”

“你的情況和我不一樣。”

“是不一樣,至少你的父母都是在乎你的。”

孟小琥不吱聲了,靜靜地看著我。

“怎麽?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我突然發現你長得挺好看。”

我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這話題轉移得太快了,我壓根跟不上他的思維。

還有,如果我真的長得好看的話,那他應該早就發現了吧?不會用“突然”這個詞。

我幹笑了兩聲,一臉不信地說:“你逗我玩呢?”

“我是認真的,別以為我是在安慰你。”

“好吧,好吧,真是太謝謝你了!”

我真不敢恭維孟小琥誇人的方式。

我們繼續慢慢走著,周圍的嘈雜聲慢慢消失了,全世界仿佛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不用去思考怎麽走,因為我們的腳下隻有一條路。要是可以選擇一條不同的路,該有多好啊。

看著孟小琥的側臉,我鬼使神差地說:“等閔瑞出院了,我也去住校。”

孟小琥有點兒驚訝,但馬上恢複了平靜,淡淡地說:“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