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暮色成歌

01

放學後,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林海笑家。

一進林海笑家,就有一股清爽的涼風撲麵而來,夾雜著好聞的香味。

屋裏鋪的是瓷磚地板,裝修風格簡潔、大方,不像我家,奢華得“慘不忍睹”。

林海笑躺在小沙發上,腳踝處壓著一個冰包,手裏拿著平板玩遊戲,也沒回頭看我,隻說了一句:“隨便坐,我先玩完這一局。”

“不坐了,我就是來看看你的傷怎麽樣了,順便想請你幫個忙……”

“呃?”林海笑匆匆結束了遊戲,回頭看向我,“你都開口要我幫忙了,那肯定是大事,說吧。”

我拿出手機,用微信發了張圖片給他:“我要買這支筆,你爸過幾天不是要去上海出差嗎?能不能請他幫我帶一支回來?”

林海笑仔細看了看圖片,說:“這是派克筆,你很少買這麽貴的文具啊,怎麽突然想買了?”

“不是我自己要用,是我不小心弄壞了孟小琥的筆,要賠給他。”

“這個牌子的筆按理說質量很好的,你是怎麽把它弄壞的啊?你倆打架了?”

我真是服了林海笑的想象力,有些無奈地解釋道:“我連吵架都不會,怎麽可能打架?就是不小心弄壞的。”

“好吧,你放心,肯定給你買回來。”林海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接著又笑我,“你來看我是借口,主要是來求我幫你忙的吧?”

我漲紅了臉,狡辯道:“你搞反了吧?我請你幫忙才是借口,主要目的還是來看你的傷如何了。”

林海笑又故意逗我:“真的?你是來看我的嗎?是不是一下午沒見到我有點兒不習慣啊?我的腳這幾天都不能走,明天我爸送我去上學,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趕緊擺手:“不要了,被人看見又要說閑話。”

“怕什麽啊?心裏有鬼才會怕人說閑話,就這麽說定了啊,明天一起走。”林海笑就這麽給我下了命令,我沒打算反抗,順便在心裏鄙視了一下自己。

從林海笑家出來後,我直接回了家,閔瑞已經回來了。

他難得比我先到家,此時他在沙發上坐著,兩條腿擱在茶幾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我從他身後輕輕走過去,他突然問道:“閔寒,你今天什麽意思?”

我一邊朝餐廳走去,一邊故作鎮定地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不給我麵子,給我找不痛快嗎?”

“你能把我怎麽樣?”

“厲害啊,敢頂嘴了。”閔瑞“噌”地站起來,走到我麵前,“閔寒,你是不是仗著有林海笑壯膽,就開始為所欲為了啊?”

小姨聽到客廳裏的動靜,飛快地從廚房衝了出來,指著閔瑞的鼻子罵道:“小兔崽子,有你這麽跟姐姐說話的嗎?”

“我又怎麽了?明明是她先無視我的!我們都同校兩年了,她從來不和我打招呼,生怕我連累了她一樣!”閔瑞好像真的生氣了,臉紅脖子粗地指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尖子生的心思!自以為高人一等,覺得成績差的人都沒用!”

小姨反應極快地反問:“你的意思是說你沒用?”

閔瑞眼睛一瞪,囂張地衝小姨喊道:“煮飯婆少管閑事,快去煮你的飯,我餓了!”

小姨舉起鍋鏟就要敲閔瑞的頭,可閔瑞跑得快,一下子就躥上了樓。小姨氣得直跺腳,突然想起廚房裏還在燒著的菜,大叫著“壞了壞了,菜要糊了”,跑回了廚房。

晚餐的菜式營養均衡,色香味俱全,我覺得非常可口。但閔瑞顯然很不滿意,他喜歡吃肉,無肉不歡,每餐都要吃很多肉。

“小姨,是不是我爸媽給你留的夥食費不夠啊?”閔瑞陰陽怪氣地說。

小姨夾了幾根青菜放在閔瑞的碗裏,說:“我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閔瑞皺緊了眉頭,任性地把碗筷一放:“我出去吃了。”

說完,他換了鞋就出門了,也不管別人為這頓飯付出了多少。

小姨沒有留他,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隻對我說:“別管他,我們吃我們的。”

反正閔瑞身上有錢,花光了現金還有信用卡,所以我根本不擔心他會餓著。

說起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小姨,自從她上次帶了那個男人回來後,隔三差五就會出去約會,好像陷入了熱戀中。

我這情路坎坷的小姨已經栽了很多回跟頭,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我得提醒提醒她。

我苦口婆心地對小姨說:“小姨,我覺得你不能再輕易做決定了,了解一個人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啊!”

“啊?你說什麽?”小姨咬著筷子,一雙杏眼朝我眨呀眨的。

我撇了撇嘴,說:“明知故問,我知道那個男人是你的新男朋友,這才認識多久呀,就往家裏帶,還天天出去跟他約會。”

“你怎麽知道他是我的新男朋友?”

“你上個月約會的男人打電話過來,我接了,知道你們分手了。”

小姨“嘿嘿”地幹笑了兩聲,說:“緣分這種東西很難說的,你現在還不懂。”

我點點頭,說:“雖然我不懂,但我知道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

小姨傻兮兮地問:“你覺得鍾子皓像是壞人嗎?”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一本正經地教育起小姨來,“一個男人的性格好不代表他不花心,對吧?你說的這個鍾子皓,雖然看上去性格溫和,但一看就是情場高手,沒幾天就把你整得神魂顛倒的。”

小姨捧腹大笑:“哈哈,小丫頭片子,你還知道什麽是情場高手啊?”

這時,客廳的電視傳來了熟悉的片頭曲,《何以笙簫默》的大結局開始了。

我指著電視裏的何以琛說:“看,他就是情場高手。”

小姨盯著何以琛兩眼放光,口水都差點兒流出來了,花癡地說:“如果我能碰上這樣的男人,肯定就不會離婚了!”

雖然小姨已經一把年紀了,可還是這麽少女心,真是幼稚。即使世上真有這樣的男人,誰又能保證他一輩子不變心呢?

我看著電視裏帥氣深情的何以琛,不知怎的,腦海裏浮現出林海笑的身影。

林海笑長得那麽好看,就像青春偶像劇裏的男主角一樣,可我呢?名字土氣就算了,長相也一般,又毫無氣質可言,簡直一無是處。

我想,像林海笑那種人,至少要趙默笙那樣漂亮的女生才入得了他的眼吧?

02

看完《何以笙簫默》的大結局,再聯想自己和林海笑,我懷著惆悵的心情入睡了。

第二天,我如約坐在了林叔叔的車上,和林海笑一起上學。

熱鬧的校門口,從車上下來的林海笑即使瘸著腳,也依然引人注目。

我本想和從前一樣,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可看他拄著拐杖,那麽吃力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隻好上前去扶著他。

我告訴自己,同學之間應該友愛互助。

林海笑有些詫異,瞥了我一眼,笑著說:“你很少這麽主動啊,現在不怕別人說閑話了?”

“不是你說的嗎,心裏有鬼才會怕。”嘴上這麽說,可我心裏緊張極了,隻能盡量裝出鎮定的樣子。

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這樣握著自己喜歡的男生的手,堂而皇之地在校園裏走。

路上有不少人看著我們,不過那些流言蜚語就像清晨的風一樣,吹過去也就沒了,我就當沒聽到,隻要林海笑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就這樣,我一直把他送到了教室,上早讀的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我禮貌地對老師說:“老師,林海笑的腳走路不方便,我扶他進教室。”

老師點頭默許,我扶著一瘸一拐的林海笑走進了教室,整個教室的人都在對我們行注目禮。

我一下子成為了學校裏新的風雲人物。

一般情況下,風雲人物都會被班主任叫去問話,我也不例外。

黃老師用敏銳的目光審視著我,嚴肅地說:“閔寒,你的入校成績是全班第三,老師很看重你,也很相信你。”

“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你說說今天早上是怎麽回事?你和那個林海笑是什麽關係?”

我義正詞嚴地回答道:“黃老師,林海笑是我的鄰居,我們3歲就認識了,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彼此非常熟悉。這次他的腳受傷了,我覺得我有義務關心他、幫助他。”

“是嗎?”黃老師微微皺了皺眉,相信了我的話,“幫助同學是沒錯的,不過以後還是要注意一下影響,別讓其他同學瞎起哄。”

“嗯,我知道了。”從教師辦公室出來,我才發覺手心濕漉漉的。

在外麵等我的李薇拉飛快地迎上來,著急地問:“怎麽了?怎麽了?快說說!”

我聳聳肩,說:“沒什麽……老師就是讓我注意影響。”

李薇拉鬆了一口氣,小聲說道:“你倒是跟我說實話啊,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林海笑?我保證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你別瞎猜了,我和林海笑真的隻是好朋友,或者說更像兄妹。”

“是嗎?”

“是啊,你認識我們這麽久了,沒看出來?”

李薇拉噘著嘴,開始抱怨:“我怎麽知道?林海笑一向不喜歡我,每次看見我和你在一起,他都繞道走。”

我趕緊安慰她:“不是啦,他那個人……反正就那樣。”

“你少安慰我了,他對誰都很熱情,偏偏不理我,算了,男生嘛,外貌協會很正常的。”李薇拉倒是想得開,果然是心寬體胖。

走廊上,三三兩兩的男生靠在欄杆上聊天,還有幾個在打打鬧鬧。一個男生為了躲避別人的追擊,冒冒失失地朝我們衝了過來,一頭撞在了李薇拉身上,然後被她彈開了。

在場的人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李薇拉,隨後發出一陣哄笑。

李薇拉圓圓的臉漲得通紅,像要爆炸一樣,我趕緊拉著她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僅僅過了幾秒鍾,李薇拉就像沒事人一樣,自嘲地說:“‘彈彈彈,彈走魚尾紋’,你看我的彈性多好,能把人都彈開!”

我“撲哧”一聲笑了,真希望自己也能有這樣樂觀的心態。

03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林海笑的生日。

高檔的KTV包廂裏閃著五彩斑斕的燈光,勁爆的音樂震耳欲聾,包廂裏的氣氛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學生的生日聚會。

林海笑有很多朋友,而且大部分我都不認識,那些認識的人裏也沒有一個熟悉到能夠坐下來聊聊天的。放眼望去,稍微熟悉一點兒的隻有跟我說過幾次話的林妃沫了。

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不一會兒,林妃沫走了過來,熱絡地跟我打招呼,一副很親昵的樣子。

林海笑雖然拄著拐杖,但還是很帥氣,他站在包廂的中央,手持話筒唱著歌,有點兒像帶傷上戰場的英雄。

女生們陸陸續續地過去送禮物給他,而他大手一揮指著我:“閔寒,幫我收著!”

我像個保姆似的,幫林海笑收起了禮物,為此,我還跑出去買了一個大編織袋。

林妃沫瞪大眼睛指著我,誇張地說:“天啊,你從哪裏買來的這麽土的袋子?”

我無奈地說:“沒辦法,這麽多東西怎麽帶回去啊?門口的小店隻有這種大袋子賣。”

林妃沫覺得很無語:“你要是扛著這個袋子出去,人家還以為你是擺地攤的呢。”

“無所謂了。”我撇了撇嘴,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我幹脆去擺地攤好了,把這些都賣了,還能發一筆小財。”

林妃沫誇張地叫道:“像你這樣的人都要去擺地攤了,那我豈不是要去賣身?”

我無言以對。

見林海笑讓我幫他收禮物,不少女生竊竊私語起來,本來就不友善的目光變得更加輕蔑。這時,我發自內心地感謝林妃沫,沒有她陪我的話,我一個人在這種環境裏實在尷尬得很。

我暫且逃離了那個讓耳朵受折磨的包廂,躲在洗手間裏,拿著手機看微博。

哪個演員和哪個歌手鬧緋聞,哪對明星夫妻鬧離婚……微博裏看來看去也就這些東西,在這個互聯網時代,很多信息會這樣湧到你麵前,由不得你不看。

而有些話,就這樣肆無忌憚地闖進了我的耳朵。

洗手間裏,兩個女生正在聊天,聲音有點兒陌生,但聊天的內容是關於我和林海笑的。

“我真搞不懂,林海笑看上她什麽了?”

“是啊,呆頭呆腦的,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穿的衣服那麽土,完全不會打扮,隻有一點比我強,就是學習成績比我好。”

“那她不就是書呆子嗎?哈哈!”

“是啊,我也覺得她是個書呆子,林海笑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太讓人鬱悶了。”

“也許他就是隨口那麽一說,青梅竹馬算什麽啊?世界上那麽多青梅竹馬,又不是都在一起了!”

……

等她們走了,我才從洗手間裏走出來,腦子裏一片空白,有些憤慨,又有些委屈,還有些不知所措。

在我和林海笑之間從沒出現過第三個人,可是為什麽女主角的幸福從來不曾降臨在我身上呢?

是啊,我除了學習成績稍微好點兒,既不會打扮,又不會處理人際關係,更沒有唱歌、跳舞等特長,我要怎樣才能配得上林海笑呢?

想來想去,我隻想到了一個可行的辦法。

我扛著大編織袋,和林妃沫麵對麵站在過道裏。

林妃沫瞪著眼睛問我:“你怎麽突然開竅了?”

“你幫不幫我?”

“你都開口了,我當然幫啊!除了買衣服,你還去做一下頭發吧,不做那種很誇張的造型,就修得自然一點兒、整齊一點兒。發型可是整個人氣質的關鍵。”

“等等,你先別說那麽多。我先回家把東西放了,現在還早,我們有的是時間。”

林妃沫調皮地衝我笑道:“那林海笑怎麽辦?你不管他了?”

我知道她又在套我的話了,便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他那麽大個人了還要我來管嗎?走吧。”

我豪爽地把編織袋往肩上一扛,絲毫不顧及形象。

林妃沫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跟著我走了。

回家放了東西後,我聽從林妃沫的指示,來到了一家性價比不錯的品牌服裝店,一口氣挑了十幾件衣服在試衣間裏折騰。

不知道是不是試衣間裏太悶了,而我試穿的衣服又太多,試著試著,我就覺得有點兒心慌氣短了。

突然,我眼前一黑,整個人往試衣間的一側倒了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店裏所有人都驚動了。

林妃沫連忙讓店員把門撞開,衝了進來:“閔寒!你沒事吧?”

我被摔醒了,窘迫地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剛剛換上的裙子,一邊說著“沒事”,一邊從試衣間裏走出來。

一出試衣間,我整個人都石化了,從隔壁試衣間裏走出來的人居然是孟小琥!

他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我,仿佛在說“你怎麽那麽蠢,換個衣服都能摔倒”。

我簡直無地自容,真想回到試衣間裏去裝死。

林妃沫見到孟小琥,熱絡地打著招呼:“狐狸,這麽巧啊!你也來買衣服?你穿這身挺好看的,這是剛上市的新款吧?顏色很好,很襯你!”

孟小琥隻是“嗯”了一聲,便轉身走了。

我像是被從絞刑架上放下來一樣,鬆了一口氣。林妃沫轉頭看向我:“你剛才怎麽了?”

“沒事……”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著鏡子照了照。

林妃沫的注意力仍然在孟小琥身上:“你和狐狸好歹是同桌,幹嗎連招呼都不打?”

我突然發現,林妃沫雖然見誰都一副熱絡的樣子,可她在孟小琥麵前還是有點兒不一樣的,話特別多,這大概是另一種形式的緊張吧!

我在心裏暗笑了兩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正以後隻要她拿林海笑說事,我就用孟小琥來回擊她。

因為摔倒的緣故,我就在之前試過的衣服裏挑了幾件不錯的買了,沒有再去試穿其他的衣服,然後我們便直奔美發店。在林妃沫和發型師的再三溝通下,我剪了一個清爽又有氣質的中長發。

一次性解決了衣服和發型的問題,我心情極好地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已經9點了,本想給小姨一個驚喜的,可是停在門口的車讓我心裏敲起了警鍾。是爸爸的車,他們回來了?

我看了看手裏大大小小的袋子,實在不知道進去之後該怎麽解釋,隻好轉身走進了對麵的院子,把那些衣服都寄放在林海笑家裏,然後再飛奔回家。

04

爸爸和閔瑞正玩著“實況足球”,我走進門,他們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像沒聽到有人進來一樣。

媽媽手裏拿著電視機遙控,我覺得那個遙控器好像是在掌控我的人生一樣,讓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她瞥了我一眼,也沒注意到我換發型了,隨意地問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我抿了抿嘴,解釋道:“今天林海笑過生日。”

“是嗎?”媽媽似乎更關心林海笑一些,轉過頭問爸爸,“我們要不要表示一下啊?”

爸爸目不轉睛地盯著遊戲畫麵,說:“可以啊,反正帶了那麽多東西回來,你送點兒過去。”

媽媽去張羅禮物了,爸爸仍然和閔瑞玩著遊戲,我又成了多餘的那個。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上樓,在房間門口,被從浴室出來的小姨拽住了。

“我的小寒寒,你終於去做新發型了啊?不錯不錯,這發型很適合你的臉型。”

小姨笑嗬嗬地撓了撓我的頭,不一會兒又瞪大了眼睛,說:“你還買新衣服了?這裙子不錯,很好看!這樣打扮一下還真是不一樣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對小姨的話半信半疑,因為小姨和林妃沫一樣,說話都很誇張。

我淡淡地說:“沒有吧,媽媽看見我的時候也沒說什麽啊!”

小姨毫不猶豫地說道:“她那是沒長眼睛,你就是打扮得跟天仙似的,她也不會誇你一句的。”

其實,我並不需要媽媽誇我,隻需要她多給我一個眼神,多給我一點兒關注就行了。隻可惜,就連這樣她都做不到。

小姨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摸摸我的頭說:“沒事,我喜歡你的新造型,我覺得林海笑肯定也會喜歡的。”

聞言,我腳下一個趔趄,尷尬地說:“小姨,您胡說什麽啊,幹嗎要扯上林海笑?”

小姨狡黠地笑了兩聲,點著我的額頭說:“你小姨我久經情場,你那點兒小心思還想瞞住我?你放心,我是全力支持你的!”

“啊?你支持我?”

“當然。我覺得女孩子就應該早點兒學著談戀愛,積累戀愛經驗,等到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可以一舉拿下真命天子!這就跟打遊戲一樣,你前麵不刷怪、升級,最後拿什麽去打……”

“好吧,小姨,我累了,我先去洗澡睡覺了。”我覺得不能再跟小姨聊下去了,不然我的人生觀都要被她顛覆了。

進房間時,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轉身問小姨:“我爸媽這次回來打算住幾天?”

“這次會比較久一點兒,兩個月吧,所以我明天會回去,等他們走了再過來。”

兩個月?

我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半天回不過神來。

早上起來,外麵涼風習習,樹葉一夜之間掉了大半。

樹上的桃子已經被摘光了,我站在樹下,等著林叔叔的車。

黑色的轎車停在我麵前,我還沒動手,車門已經開了,林海笑瞪大眼睛看著我:“閔寒?你趁我不注意幹了什麽?”

林叔叔笑眯眯地看著我說:“小寒剪了頭發,真好看。”

我上了車,假裝鎮定地說:“昨天在KTV覺得悶,就跟林妃沫一起出去逛街了,她非要帶我去剪頭發。”

林海笑恍然大悟地說:“我就說你們倆怎麽突然不見了!”

“禮物我昨天送到你家了,你看了嗎?”

“看了啊,不過好像少了一樣東西。”

“不會吧?”

林海笑敲了敲我的腦袋,說:“你的呢?別以為我不記得了!”

我低頭一笑,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漂亮的小本子,說:“我想還是親手給你比較好。”

言外之意是,我不希望我花了那麽多心思親手做的禮物躺在廉價的編織袋裏。

林海笑接過本子,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給,你要的筆!”

我欣喜地接過來,趕緊向林叔叔道謝:“謝謝林叔叔!多少錢呀?”

林叔叔和藹地笑著說:“小事一樁,就不用提錢啦,我還要謝謝你照顧我們家小海呢,他這幾天腿腳不方便,多虧有你幫他啊!”

我側頭看向林海笑,用眼神詢問他的意思。

林海笑也說:“不用啦,你跟我們客氣什麽,就當是我的還禮了。”

於是,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

林海笑的腿恢複得很好,行動方便多了,不再需要我的攙扶。我就像以前一樣跟在他後麵,聽他和別人談天說地。

不同的是,那些男生不再無視我的存在,而是頻頻回頭看我,目光有點兒複雜,說不上來其中的意味,大概是好奇中帶著幾分探究吧!

女生們看我的目光除了詫異,還帶著一些莫名的敵意。

進入教學樓的時候,我在落地鏡前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齊劉海兒遮住了略寬的額頭,齊耳的碎發修飾了臉型,長到腳踝的背帶裙讓我散發著一股民國氣質,不變的隻有腳上的帆布鞋。

這還是以前那個閔寒嗎?

這時,我的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林妃沫跳到了我麵前:“美女!感覺還好吧?”

“有點兒不好,很多人在議論我。”

“那是因為好看,才有人議論的!”林妃沫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林海笑什麽反應啊?”

我緊張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示意她小點兒聲:“他能有什麽反應啊?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你真是不夠意思,到現在還不說實話。”林妃沫撇撇嘴表示不滿,“你要不說的話……我就直接去問林海笑!”

說話間,孟小琥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眼神裏暗藏了一絲蔑視和嘲笑。

我真想一把捂住林妃沫的嘴,再捶她幾拳。

偏偏林妃沫見了孟小琥,還大喊道:“狐狸!”

孟小琥出於禮貌回頭看了她一眼,林妃沫像小媳婦一樣甜甜地笑著,關心地問:“你吃早飯了嗎?”

孟小琥淡淡地說:“吃了。”

林妃沫還想說點兒什麽,孟小琥卻沒給她機會,大步流星地走了。或許是因為經常打籃球的緣故,他每走一步都會稍稍地踮一下,步履如風。

林妃沫歎了一口氣:“你說……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呢?”

我瞥了她一眼,說:“上次人家不是說了嗎?對女生不感興趣。我覺得他這種人吧,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理解他。或許在他眼裏,打籃球比談戀愛有意思多了!”

林妃沫讚同地點點頭:“對,我覺得也是。他應該屬於根本不會談戀愛的那種人,每天除了打籃球就是彈鋼琴,忙都忙不過來了,哪裏還有時間想別的呢?”

我終於發現了林妃沫的一個優點——不像李薇拉那樣花癡。

05

快要上課了,走廊裏空****的。

在樓梯拐角處,我們遇上了李薇拉,她正在和一個清瘦的男生吵架。李薇拉站在那個男生麵前簡直就像大白一樣,場麵有點兒慘不忍睹。

我好奇地走了過去,發現這個男生有點兒眼熟,好像是上次在走廊裏撞在李薇拉身上然後被彈開的男生。

對了,就是他!

林妃沫不解地問:“你們吵什麽呢?要上課了。”

李薇拉氣呼呼地對我們說:“他剛才故意撞我。”

“為什麽?”

“為了讓別人看我笑話!他覺得撞在我身上特別有喜感,能讓別人嘲笑我!”

那個男生大聲辯解道:“哪有,我明明是不小心的!”

李薇拉很少這樣生氣,她整個身軀都在顫抖:“不小心?怎麽那麽多人你不撞,非要撞我?”

男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你體形比較龐大,這是概率問題!”

眼看李薇拉這枚炸彈就要被引爆了,我趕緊勸道:“薇拉,黃老師的課不能遲到,我們先回去吧,以後再說!”

林妃沫也在旁邊勸著,好不容易才把李薇拉勸回了教室。

因為剛剛拉了一把李薇拉,我滿頭大汗,可是在書包裏翻遍了也沒找到紙巾。

這時,旁邊的孟小琥遞了一張紙巾過來,我有點兒受寵若驚,趕緊接了過來。

我發現,齊劉海兒最大的缺點就是遮著額頭,好熱。

黃老師在講台上說著期末考試的相關事項,聽到要考試了,我不由得想到了孟小琥。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每次成績單都被媽媽捏在手裏揮來揮去,還伴隨著“孟小琥考了第一名”“孟小琥數學拿了滿分”等話語,在這種對比之下,我顯得那麽不堪。

以前,我以為是我的成績不如孟小琥,讓媽媽在親戚朋友麵前丟了麵子,所以拚命地努力學習。

稍微大一些我才明白,其實媽媽並不是因為愛麵子,閔瑞無論考得多差也不會被媽媽拿來比較,關鍵還是看人來的,誰讓我是那個不受寵愛的孩子呢?

想著想著,我的視線模糊了,完全沒聽到黃老師在講什麽,嘴角有股鹹鹹的味道。

又一張紙巾遞了過來,我趕緊接過來抹了一下臉,然後像沒事人一樣抬起頭看著黑板。

其實我心裏很詫異,孟小琥從來都不是會主動關心別人的人,他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突然,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趕緊把那支新買的筆拿出來給他:“對不起,剛剛才想起來,這是還給你的筆。”

孟小琥沒有說什麽,接過筆看了看,依然沒有什麽表示,就這樣收下了。

中午時分,食堂裏人來人往,我幫林海笑打了飯菜。

林海笑笑眯眯地看著我,說:“真是賢惠。”

這話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我表麵上波瀾不驚,其實內心波濤暗湧,一種略帶得意的竊喜占據了我的心房。

我和林海笑麵對麵地坐著吃飯,不遠處,幾個女生像偶像劇裏的惡毒女配角一樣狠狠地盯著我。

我更加得意了,有我在林海笑身邊,什麽鬼神都要退避三舍。

這時,閔瑞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雄赳赳氣昂昂地朝我們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大口地扒著碗裏的飯,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閔瑞沒開口,我也絕不會說話。林海笑有點兒尷尬地看看我,又看看閔瑞,我們三個人就這樣沉默地吃著飯,直到食堂裏的人漸漸散去。

閔瑞用勺子指著我:“你行啊,耐力不錯。”

我反問他:“你什麽意思?”

閔瑞挑釁地說:“從今天開始,我要天天跟你們一塊兒吃午飯。”

我惱火地問:“為什麽?”

閔瑞用力把勺子扔在桌上:“幹嗎?不行啊?我和我姐姐一起吃飯也不行嗎?”

林海笑趕緊站起來勸道:“你們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我看不慣閔瑞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剛想發火,隻見孟小琥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

他瞥了閔瑞一眼,丟出一句:“沒意思。”

閔瑞不解,皺緊眉頭問:“你說什麽?”

孟小琥微微一笑,說:“我說你這樣真沒意思,有本事繼續來挑戰我啊,跟自己家人過不去,算什麽本事?”

閔瑞一向有些忌憚孟小琥的氣場,他憋紅了臉,指著孟小琥嚷嚷:“別以為你能對我指手畫腳,在我眼裏,你和她一樣討厭!”

“你眼裏有不討厭的人嗎?幼稚。”

孟小琥轉過身,瀟灑地說:“不服氣?來球場。”

閔瑞中了孟小琥的激將法,沒心思再與我糾纏,馬上就跟了上去。

我哭喪著臉對林海笑說:“如果閔瑞天天來和我一起吃飯,你就和別的同學一起去吃吧,免得連累你。”

“傻瓜,難道我還怕他嗎?”林海笑爽朗地笑起來,好像根本不在乎似的。

我還是沒辦法開心起來,本來心情不錯,誰知道被閔瑞橫插一腳,一想到將來每天吃午飯都要對著他,我頓時沒了胃口。

球場上的喝彩聲、尖叫聲依舊,我沒去湊熱鬧,直接回了教室。經過口耳相傳,我知道了這次又是孟小琥險勝兩分,閔瑞氣得臉都紫了,差點兒跟孟小琥動起手來。

聽完了八卦,我打算趴在桌上睡會兒覺,這時,林妃沫麵色蒼白地跑了進來,手裏拿著紗布、膠帶和一瓶藥水。

她徑直朝我走來,問:“狐狸呢?”

我搖搖頭說:“沒看見他啊,怎麽了?”

林妃沫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孟小琥桌上:“他受傷了啊,叫他去醫務室也不肯去。”

這時,孟小琥走了進來,膝蓋上果然有傷,一片血跡。

看見林妃沫放在桌上的東西,他似乎有點兒不快,沒好氣地說:“我都說了沒事,你還拿這些來幹嗎?”

“這麽熱的天,傷口很容易發炎的,你好歹消消毒……”林妃沫急切地說,“反正東西放這裏了,你不想用就扔掉吧。”

說完林妃沫便走了。

孟小琥還是沒什麽反應。

稍微正常點兒的男生,看見林妃沫這樣,肯定早就追過去了。可是這孟小琥……我在心裏同情了林妃沫一把。

孟小琥一抬手就倒抽了一口涼氣,我聞聲一瞥,見他的手肘上也有傷,似乎比膝蓋上的傷還嚴重一點兒。

為了答謝今天他幫我解圍,我好心勸他:“膝蓋就算了,可是手肘上的傷不處理的話,你連寫字都寫不了,還怎麽上課?我幫你上點兒藥吧?”

我以為孟小琥會拒絕,但他隻是沉默,沒有說話。我有點兒驚訝,他這是讓我幫他還是不讓我幫他?

遲疑了一會兒,我試探性地拿起棉簽,他沒反應;我又擰開消毒藥水瓶,他仍然沒反應。

於是,我放開膽子,用棉簽蘸了蘸碘酒給他的傷口消毒。他紋絲不動,但是渾身緊繃,我知道一定很痛,不過他始終沒有吭一聲。

給他包紮好後,我又指著他的膝蓋問:“要不要一起處理了?”

他終於給了回應:“謝謝你,這裏我夠得著,自己來就好了。”

看著他靦腆的樣子,我第一次覺得孟小琥這個人還是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