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永不永不說再見
【一】
陽瓊一直不知道胡笑約郝帥見麵的事,我後來也對此閉口不提。我們繼續相安無事地住在那套豪宅裏,伺候一條金龍魚和一隻老烏龜。
夢想中的小公寓隨著楊帆的離開化為泡沫,我不需要去考慮租金問題了,一直存在卡裏的錢就算是自己的小金庫了,忽然之間就有了一點點驕傲的底氣。原來自給自足真的是一件這麽快樂的事。
《花月》第二期因為吳欣顏的專訪銷量驚人,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粉絲號召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她隻要在微博上發一條消息,說自己有篇專訪發出來,粉絲們就將這期雜誌哄搶一空了。
結果更加頭疼的事情來了,主編要我向吳欣顏約稿,務必保證一年有六篇她的稿子。換句話說,要她兩個月就給我寫一篇。
這份任務沉甸甸的,我覺得自己根本辦不到。
吳欣顏那是什麽身份啊?怎麽會給我寫稿子?
我忐忑不安地給吳欣顏發了條信息,問她能否跟我見個麵,她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在這一行裏,吳欣顏地位比我高多了,我也猜不透她打的什麽算盤。
其實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郝好,但是我不能事事都依賴郝好,這次我要自己想辦法解決。
身為雜誌編輯,為了尊重吳欣顏這位大牌作者,我約了個離她很近的咖啡館,免得她來去奔波辛苦。
鑒於我們之前關於《迷失星球》的糾葛,我盡量把自己的作者身份忘掉,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一個編輯。
吳欣顏做了個新發型,加上身材苗條,看上去更加漂亮了。如果我是男生,我都不敢保證自己看見她這麽風情萬種的樣子能不心動。
說實話,我還真不相信郝好對她完全沒想法。
吳欣顏坐在我對麵的椅子上,笑眯眯地打招呼:“嗨,小羽。”
我骨頭都酥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你好,謝謝你答應跟我見麵。”
吳欣顏眨著眼甜甜地說:“別這麽客氣呀,你肯定是有事才找我的,對吧?說吧,什麽事?”
我硬著頭皮說:“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們主編特別欣賞你,非常想和你簽一個固定的稿約,不知道你的意向如何?”
“什麽樣的固定稿約?”
“一年給我們寫六篇稿子,也就是說兩個月一篇,稿酬你來提,你覺得什麽價格合適,我們都盡量滿足。”
吳欣顏笑了笑,不置可否,隻是問我:“如果你完成了這個任務,你們主編肯定對你更加欣賞吧?”
我點點頭,也直說了:“當然,你是當紅作家啊,各大雜誌都在爭搶,如果我們能簽下你每年的六篇稿子,至少能保證一半的雜誌銷量。”
她揚著下巴,眯眼看我:“你知道我不會因為稿酬而答應這件事吧?”
我抿了抿嘴,說:“嗯,你如果有別的要求,也可以提出來。”
吳欣顏似乎帶著幾分得意地說:“我提你就會答應嗎?”
這是什麽意思?
她想借此抬高身價嗎?
但是我又不是主編,我最多是個傳話筒而已。
我故意咳嗽兩聲:“呃……我不能做決定,但是一定會轉告主編。”
吳欣顏把腿放下來,身子往前傾,直勾勾地盯著我說:“不,我提的這個要求是你可以做決定的。”
我覺得在她麵前我毫無勝算,傻愣愣地問:“什麽要求?”
吳欣顏一字一句地說:“很簡單,你和郝好斷絕來往,我就答應你們雜誌社的要求。”
“啊?”我腦子裏“嗡”的一聲響,耳朵邊全是嘈雜的聲音。
原來吳欣顏打的是郝好的主意,可是我不明白,在她和郝好的關係裏,為什麽非要扯上我?
我喃喃地說:“也許你誤會了吧?我和郝好是多年的朋友,為什麽要我們斷絕來往?”
吳欣顏嬌聲冷笑:“誤會?這兩年我看得清清楚楚,郝好就是放不下你。”
我還是不能理解,爭辯道:“可是隻要我不答應他,我們就不可能發生什麽呀。畢竟是這麽多年的交情,就算不聯係了,這份交情也不會消失的。”
“你是在說,你和郝好之間永遠不會結束?”
我真受不了吳欣顏的思維邏輯,感覺怎麽都跟她講不明白。
“哎呀,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麽和你說話這麽費勁呢?”
“不管怎麽樣,我的要求已經提了,答不答應是你的事。”
“你不能把個人前途都係在郝好身上吧?你跟我們雜誌合作對你的前途十分有利!”
“我跟哪家雜誌社合作都是一樣的,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
“那你為什麽那麽在乎郝好?”
吳欣顏繃緊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她含笑說道:“他是我見過的男生裏最特別的一個。男生對我要不就是一副巴結討好的樣子,要不就是不屑一顧的態度,隻有他不卑不亢,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其實我也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名氣再大又有什麽用?我的需求也不過和其他女生一樣。”
我搖搖頭說:“那你也應該知道,郝好這樣的性格,身邊不乏異性朋友,沒有我也有別人啊。”
“別人都無所謂,隻有你最特別。其實你根本不喜歡他,又何必一直把他當成備胎留在身邊?這對他公平嗎?”
我一驚,難道在別人眼裏,郝好和我竟是這樣的關係?
我立馬大聲說:“我沒有把他當備胎!”
“不管是不是,你耽誤了他。”吳欣顏端起麵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你考慮一下,再給我答複吧。”
看她起身準備離開,我頓時急了,腦海裏浮現出主編殷切的目光。
如果我約不到吳欣顏的稿子,全雜誌社的人都會對我很失望吧?
《花月》好不容易上去的銷量,是不是也會因此掉下來?
我甚至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吳欣顏離開之前最後說一聲:“想好了再聯係我吧。”
看她走出咖啡館的背影,我迅速地作出決定,大聲喊道:“不用想了!我答應你。”
吳欣顏停住腳步,回頭看我,臉龐上又露出少女般可愛的笑容:“真的嗎?如果郝好去找你怎麽辦?”
“我可以保證不主動找他,不主動聯絡他,但是如果他來找我,我最多能做到視而不見。但是我不能當麵和他決裂,畢竟我們之間沒什麽矛盾。”
“好,我暫時相信你。”
“那你什麽時候能給我下一期的稿子?”
“一個月之後,我確定你們之間沒有來往了,馬上就交稿。”
我點點頭,咬牙說道:“好,一言為定。”
【二】
這個交易似乎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事,我心裏因此而焦慮不安,好像出賣了什麽寶貴的東西一樣,有種羞辱感縈繞在心頭。
但是,我又不停地安慰自己,反正我不會和郝好在一起,那麽就這樣斷交了也沒什麽。他應該找更好的女孩去愛,像吳欣顏,或者比吳欣顏更好的。
當我心事重重地回到豪宅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整個屋子裏一片狼藉,茶幾打翻了,牆上的掛畫掉了下來,價值不菲的水缸被砸破了,金龍魚正在地上的一攤水漬裏掙紮著蹦跳。
我第一反應是遭到了入室搶劫,大喊道:“陽瓊!你沒事吧?”
我一邊叫喊,一邊慌慌張張地滿屋子跑,在衛生間的門外看見一些血跡,頓時嚇得目瞪口呆。聯想到很多電影裏的畫麵,我不敢推門,整個人都在發抖。
門突然被拉開了,從裏麵走出來的不是陽瓊,而是郝帥。他額頭上被什麽砸了一下,有道傷口,隨便貼了兩個創可貼蓋住,頭發亂糟糟的,襯衣上也染了一片血跡,觸目驚心。
我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陽瓊呢?你不會把她殺了吧?”
郝帥憤怒地朝我吼:“誰殺誰啊?我差一點被她殺了還差不多!”
我往衛生間裏麵一看,陽瓊正坐在馬桶上哭,手上都是血。
“我的天啊,你們倆在幹什麽?”我趕緊過去看她是不是受傷了,還好沒有傷口,那些血都是郝帥的。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還在地上蹦跳的金龍魚,大喊一聲:“啊,魚!”
陽瓊哭喪著臉看著我:“啥?”
“金龍魚啊!”我尖叫著衝出去把那條奄奄一息的魚抱到衛生間裏,“快放水,它要死了!”
陽瓊一看那魚都在翻白眼了,也嚇壞了,趕緊往浴缸裏放水,嘴裏喊著:“快一點快一點,別讓它死了!”
我把魚放進浴缸,水由淺變深,慢慢地,它開始蠕動嘴唇,接著開始在水裏遊動起來。
我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先後癱坐在地上。
沉默了好久,陽瓊才開口問:“郝帥呢?”
“走了吧?我剛剛出去的時候沒看見他。”我幫陽瓊洗幹淨她的手,“你們打架了?那也別把魚缸打破啊,好貴的!”
“打起來哪裏還顧得上啊。”陽瓊大有一副女漢子的架勢。
“到底怎麽了?你們倆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我覺得我瞎了眼才會看上他。”陽瓊咬牙切齒地說道,“最近我才從別人那裏看到一些照片,都是他和胡笑在一起的時候拍的。你知道嗎?我其實挺開放的,拍就拍了吧,那時候他們談戀愛,做點出格的事也沒什麽。但我生氣的是他居然把這些照片發給自己的哥們欣賞!太不要臉了對不對?”
“呃……”我心裏“咯噔”一下——終於被陽瓊知道了!
陽瓊狐疑地看著我:“你怎麽不吃驚啊?”下一秒她馬上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啊,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呢?”
我連連擺手:“你那麽喜歡他,我不敢說啊!”
陽瓊跳起來指著我喊:“虧我把你當閨密,讓你住豪宅,你瞞了我多久啊?”
我嚇得抱住頭:“沒多久,我也是上個月同學聚會的時候,聽幾個女生議論才知道的。”
陽瓊憤怒地指責我:“知道了還不趕緊告訴我?你忍心眼看著你的閨密掉入狼窩還撒手不管啊?”
“我……我錯了。”我就差跪地求饒了,抱著陽瓊說,“誰知道你們發展到了什麽地步?如果因為我的幾句話破壞了你們的感情,我不是成了罪人嗎?現在你自己發現事實的真相,總比我轉述好吧?”
陽瓊也不是真的生氣,隻是怪我不該瞞著她。不過她也明白,這種事外人不好幹涉。我們倆依偎在一片狼藉的豪宅裏,思忖著要花多少錢才能還原。
我問她:“魚缸誰砸的?”
“我。”
“你真下得去手啊!”
“當時沒想這麽多。”
“現在怎麽辦?有什麽東西是郝帥砸的嗎?”
“有啊,茶幾上的那個花瓶。”
“好,我們就讓他賠那個花瓶。”
我和陽瓊相視一眼,然後奸笑起來,這麽好的機會不狠狠宰郝帥一下,更待何時?
【三】
我按照陽瓊的指示和郝帥見麵談判,讓他拿出花瓶的賠償款。郝帥不愧是有錢人啊,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巨額索賠,爽快地拿了錢給我。
我慶幸不已,這樣一來,我們隻要再湊一些就可以把魚缸賠上了。
我正想走,郝帥卻拖住我:“小羽,你得幫幫我,幫我勸陽瓊消消氣吧!”
“勸她?為什麽?”
郝帥很深情地拉著我說:“我真的很喜歡她。她那麽有個性,跟胡笑凡事都順著我不一樣。這回我是真正陷進去了。而且,我也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啊!我和胡笑的事不是早就過去了嗎?那都是往事,往事不堪回首啊!”
“陽瓊知道你肯定會來這一招,所以讓我帶了一句話給你。”
“什麽話?”
“一日渾蛋,終身渾蛋。”
郝帥的臉頓時垮了下去。
我衝他揮揮手:“不過還是謝謝你,再見了。”
我順利完成了陽瓊交代的任務,那還不揣著郝帥給的花瓶賠償款腳底抹油,趕緊溜走?結果,我一出咖啡廳的門就撞上了郝好,見鬼!
我趕緊調頭就走。
郝好在後麵緊追不舍,還大聲喊:“蕭小羽!你站住!”
我不能站住,我要是站住就拿不到吳欣顏的稿子了!
想到這裏,我走得更快了,腳下跟生了風一樣,沒多久就開始小跑起來。
迎著早春三月的風,輕微的寒意拂麵而過,我奔跑在人行道上,任由剛剛發芽的柳條在我身上抽打。
在大街上被郝好追得四處逃竄,這可能是我幹過的最荒唐的事了。
郝好也真是耐力好,追了我好幾條街還不放棄,惹得路人議論紛紛,甚至有人以為我是女賊,偷了人家的東西才被追得滿街跑。
最後我實在跑不動了,在廣場中央一屁股坐下來,拚命喘氣。郝好追了過來,也氣喘籲籲說不上話,額頭上都是汗。
我們倆一直喘氣喘了好幾分鍾,郝好指著我問:“你到底做了什麽虧心事?這麽多天了,給你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也不回,就跟失蹤了一樣,你幹什麽呀?”
我往四周望了一圈,確定吳欣顏肯定看不到,才敢跟他說話:“你是故意跟著郝帥來找我的?”
郝好點點頭:“我想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我恨不得把鞋脫下來砸他:“我不想理你,你非要纏著我幹什麽?”
郝好皺了皺眉頭,很不理解我的話:“你不想理我?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你打電話我不接、發信息我不回開始啊!”
“為什麽?至少你要告訴我原因吧?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沒有,你沒錯。是我錯了,對不起。以後我們還是不要來往了。”
郝好有些生氣了,狠狠瞪著我:“蕭小羽,你什麽意思啊?”
我心虛地低著頭爬起來,拍拍屁股就走:“我說得很明白呀,以後別來煩我了。”
我一邊走,一邊還能感受到郝好那種能殺死人的目光。我覺得自己是個小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把多年的好友拋棄,但是我真的怕繼續耽誤他。
這麽好的男生,何必要一直耽誤在我手裏?
我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但是身後好像空****的,已經沒有人在跟著了。我鬆了一口氣,但心底裏湧起一陣失落感。
這時,我剛好接到了主編打來的電話,我猜她也該問稿子的事了。
“喂,小羽啊,你催了吳欣顏的稿子嗎?”
“在催呢,她說這兩天就給我。”
“她可就交給你了啊,一定要保證每年給我們六篇!我們目前最需要這種人氣作者!”
“好,我會盡力的。不過吳欣顏說了她不簽長約,目的是隨時可以觀望雜誌的銷量。一旦銷量下滑,她就退出。”
“她還真是老手,小心謹慎。沒關係,我們保證每次都給她封麵推薦和重點版麵。這是雙贏的合作方式,她不會虧的。”
主編通話的背景音又是巨大的海浪聲,我羨慕得不得了,想象著等到畢業的時候自己去找個海濱城市住著,用這幾年攢的錢租個小公寓,過上自己期盼已久的自由生活。
掛了電話,我突然看到自己腳底下有個影子,這才發現身後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回頭一看,郝好居然又冒了出來!
我連退幾步,指著他問:“你為什麽離我這麽近?”
看樣子,郝好已經聽到了我和主編的談話內容,他目光冰冷地質問我:“是不是因為吳欣顏?”
我隻好裝傻充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撒謊的樣子,我一眼就能看穿。”郝好一把揪住我,說,“說吧,吳欣顏跟你說了什麽?”
雖然我並不喜歡吳欣顏,但也不能坑她,如果把我們之間的交易告訴郝好,那郝好肯定會反感她的。
我隻好低著頭不看他,小聲說:“吳欣顏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嘛,她又沒什麽不好,你為什麽老是不領情呢?”
“果然是吳欣顏找過你。”
“她……她那麽喜歡你,我不應該成為你們的阻礙。”
郝好憋著怒氣指責我:“她喜歡我是她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她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不是……我也是為了你好。”我在郝好麵前頭一次這麽懦弱,連聲音都在發抖,“我們倆認識十幾年了,我不想再耽誤你,真的。郝好,你去找個比我優秀的女生吧,我不值得你這樣守下去。”
郝好的情緒一瞬間又平息下來,聲音冷靜無比:“你就這麽討厭我?”
我覺得自己的頭都要低到腰上去了,聲音比蚊子還小:“不是討厭,我一點也不討厭你……”
郝好突然打斷我:“好吧,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保重。”然後,他很迅速、很安靜地轉身離開了。
我不敢抬頭看他的背影,因為我看過太多人的背影了,每一次都讓人淚流滿麵。這次我隻能低著頭,弓著腰,仿佛在用一種最卑微的姿態送他走。
此時此刻,我很想大聲說一句“對不起”,但始終也沒能喊出口,隻能深深地埋在心裏。
對不起,郝好。
【四】
在用一種複雜的心態送走郝好之後,我終於有了靈感,熬了幾個通宵把《羽化成仙》寫完了,總共15萬字,結局很悲傷,就像青春結出來的苦果。
我想留戀的那些人和事都寄托在了這本書裏,寫出來之後,我就可以從心裏和腦海裏把他們逐漸抹去,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陽光明媚的一天,我和陽瓊花錢修好了魚缸,把浴缸裏的金龍魚又撈了回去。它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一劫,而我和陽瓊都不言不語地經曆著自己的劫難。
她還在為郝帥和胡笑的事難過,而我難過的是從此以後失去了郝好這個朋友。
說起來也挺奇妙,我們的劫難都來自姓郝的人。
我趕緊把這個新發現告訴陽瓊,陽瓊朝我腦門上彈一下,說:“怎麽能說是奇妙啊?虧你還是作家呢!都是因為你,我才認識郝好,然後才認識郝帥,這是孽緣!”
“喂,你不能否認人家郝帥對你一往情深啊,都學著寫情書了,跟以前簡直判若兩人啊!”
“這男人就是麻煩!我叫他滾,他不滾,死皮賴臉的。再說寫情書也不是他幹的事,他又不是楊帆。”說到楊帆,陽瓊轉頭看著我,“最近有楊帆的消息嗎?”
我笑了笑,沒回答。
楊帆繼續在純氧咖啡當服務生,因為人氣很高,大概收入也很好。黃維也沒出去應酬了,天天和正常的學生一樣上下課,晚上在純氧咖啡拉小提琴。
聽說他們一起租了一個小公寓,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但是我一次都沒有遇見他們。
“都分手了,我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我嘴上這樣說,可心裏一直在期盼他們兩人在一起好好的,但願從此以後別再有波瀾。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我不想動,催陽瓊去開門。
陽瓊不情願地邊喊邊走過去開門:“誰啊?大周末的不睡懶覺來串門啊?”
門外沒有人回應,陽瓊貼在貓眼上看一眼,然後回頭對我說:“是郝好!”
我嚇得趕緊躲進了衛生間,一邊打手勢一邊用口型告訴陽瓊:“說我不在!”
於是我就躲在浴缸裏把簾子拉上,豎起耳朵聽外麵的聲音。
郝好進來問:“蕭小羽呢?”
陽瓊很自然地說:“她不在啊。”
過了一會兒,郝好說:“她在,我聞到了。”
我不由得在心裏罵:“這人長了狗鼻子嗎?”
“真不在,你打她電話吧。”
“她手機都把我拉黑名單了。”
“哦,她都把你拉黑了,你還找她幹什麽?”
“算賬啊!”郝好突然繞過陽瓊直奔進來,一下就衝到衛生間門口拍門,“蕭小羽,你給我出來!”
見郝好這樣氣勢洶洶的,我就開始怕了。
難道我們也要像陽瓊和郝帥一樣打一架?我們才剛剛修好魚缸啊,不想再破費了!
在郝好再度拍門之後,我打開門舉手投降了。
陽瓊朝我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坐到一旁去開了瓶可樂,蹺起二郎腿喝著,等著看好戲。
郝好卻把我連拉帶拽地拖到房間裏去,故意把陽瓊關在外麵,害得陽瓊空歡喜一場,在外麵罵罵咧咧。
我像犯人一樣貼著牆根蹲下去,巴巴地望著郝好。
郝好指著我:“你為了要吳欣顏的稿子,答應了她的條件,是不是?”
我癟著嘴默認了。
郝好氣得七竅生煙,我可從沒見過他這麽生氣的樣子,嚇得不敢看他。
他一邊走來走去,一邊罵我;“蕭小羽,你腦子裏是長滿了草嗎?還是說,我這個人對你來說完全不重要,隨時都可以犧牲?”
“不是不是,你很重要。但是拿到吳欣顏的稿子也很重要啊!如果我拿不到,主編和雜誌社的其他人就會對我失望的。而且,整個雜誌的銷量也會下降。”
郝好鼻子裏呼哧呼哧地冒氣:“你的工作是他們給你的嗎?”
我想了想,搖頭說:“應該不是吧?”
“那你有沒有想過是誰呢?”
“秦總啊。”
“秦總他老人家手底下有十幾家公司,顧得上這個小雜誌社嗎?”
“那是誰呀?”我更加納悶了,一臉迷茫地抬頭看著郝好。
郝好指著自己的鼻子,吼道:“是我!是我!你這個笨蛋!你的工作是我給的!你還要跟我絕交?為了吳欣顏跟我絕交?你腦子被驢踢了嗎?”
郝好氣得崩潰了,就差拿東西往我臉上砸了。
被他這麽一說,我也覺得自己好蠢:郝好是項目總監,官兒比主編還大,我怎麽會鬼迷心竅地答應吳欣顏那麽愚蠢的交易?
我哭喪著臉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怎麽辦嘛?我不能得罪你,也就拿不到吳欣顏的稿子,那我豈不是要主動辭職?”
郝好歎了一口氣,單膝跪下來問我:“你先告訴我,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他在問什麽,納悶地反問一聲:“什麽怎麽想的?”
他的臉突然無限逼近,而他的嘴結結實實地貼在了我的嘴上,毫不客氣地侵略了我最敏感的神經。
我頓時傻了,血液齊齊地往上衝,耳朵滾燙滾燙的。我的理智告訴我應該推開他,可是剛抬起手就被他狠狠鉗住了,於是我像被點了穴一樣動彈不了,任由郝好在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猖狂地欺負我。
我的心裏一直在呐喊,但是嘴被堵住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當我用盡了力氣都掙脫不了的時候,隻好絕望地閉上眼睛。
是啊,我可恥地閉上了眼睛,郝好的氣息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充斥著我的每一次呼吸。
這個漫長的吻在我嘴唇都快要麻木的時候結束了。
郝好的聲音在我耳邊問:“現在呢,你心裏怎麽想的?”
我覺得整張臉都在發燙,又羞又急,隻想快一點逃離這個地方。
郝好勸道:“你先別急著否認。仔細想一想,你心裏最真實的想法是什麽?”
我心亂如麻,根本不敢看他,低著頭結結巴巴地說:“我說過我不想談戀愛,我要把心思都放在我的小說創作上,心無旁騖地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我,就請理解我好嗎?”
郝好愣了一下,反問:“你的夢想就是出版一本自己的長篇小說,是吧?在你實現這個目標之前,都不會談戀愛?”
“嗯。”我輕輕點頭。
郝好總算鬆了手,眼睛卻一直盯著我,過了很久他才說:“好吧,我等你。”
我始終不敢看他,喃喃地說道:“你不用等我……有比我好很多的女生,為什麽非要是我呢?”
郝好突然話鋒一轉:“你那本書寫完了嗎?”
脫離了那個話題,我鬆了一口氣,說:“《羽化成仙》嗎?寫完了,打算花一個星期時間修改一下。”
“修改完了以後給我看看。”
“為什麽?”
“我是公司的項目總監,還記得嗎?我有權要求看我下屬的作品。”
“好吧。”我隻好妥協了。
郝好打開房門,恢複了理智平靜的樣子。
我送他出去時,在心裏糾結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試探性地問他:“那個,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啊?這一年內盡量不要來找我,等我弄到了吳欣顏的六篇稿子再說?”
郝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狠狠瞪我一眼,然後也沒給我個回答,就這麽走了。
我糊塗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啊?他還在生氣?
如果他和吳欣顏說了實話,那我肯定拿不到稿子了!怎麽看我都是個輸家啊!
我崩潰地坐在沙發上,抱著頭叫:“哎呀,煩死了!”
陽瓊則湊過來嘻嘻哈哈地問:“你們在裏麵幹什麽啊?”
我紅著臉說:“沒幹什麽。”
陽瓊戲謔地笑話我:“少騙人了,你嘴都腫了。”
“啊?”我捂住嘴,窘迫地看著陽瓊。
“你真是被那個吳欣顏逼得沒辦法了啊,居然為了要到她的稿子,犧牲郝好這麽優質的備胎。”
“誰說他是備胎了?我從沒想過要拿他當備胎。”
“可是你知道他喜歡你啊。”
“我也明確拒絕他了呀!”
“但他還是喜歡你。”
“這我有什麽辦法?我又不能控製他的思想!”
陽瓊指著我嚴肅地問:“說實話,你對他有感覺嗎?”
我猛地回想起剛剛那個漫長的吻,臉上又是一陣滾燙的感覺。
陽瓊得意地大笑:“哈哈,臉紅了!”
我趕緊辯解:“不是的,我……反正一年之內我是不會和郝好有來往的,我要完成主編交給我的任務。”
“那麽一年之後呢?”
“一年之後的事好難說啊,說不定到時候他都有女朋友了。”
“那你可別後悔哦。”
我嘴上說沒什麽可後悔的,可突然想起從前吳欣顏和郝好在一起的畫麵,心裏覺得堵得慌。
所以,我隻能不再去想。
在此時的我看來,愛情隻是生活的調味劑,事業前途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五】
天氣日漸炎熱,老烏龜慢吞吞地爬出來在陽台上曬太陽。
我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捧著當期的《花月》雜誌看。
吳欣顏果然沒有令人失望,我也沒有令主編失望。《花月》上半年的銷量隨著吳欣顏的人氣一路上漲,我的獎金也跟著翻了倍。很多時候,錢帶來的慰藉比愛情要讓人心動得多。
陽瓊從外麵回來,臉上紅撲撲的,洋溢著幸福的感覺。
她撲到我麵前,兩眼都在發光:“親愛的,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千萬別罵我。”
“什麽事?”
“我……我和宋林君在一起了。”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二月,宋林君和童琳琳回了美國;三月,郝帥還在這裏和陽瓊打架;這才六月,陽瓊怎麽就和宋林君在一起了?
這是怎麽回事?
陽瓊有些激動,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肯定會很吃驚,但是我必須第一時間告訴你,因為我真的覺得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我不由得有些為她擔憂:“瓊,你理智一點好不好?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宋林君了。”
“是啊,他變了,可是我也變了!我們都在長大啊,我們都在經曆變化,一成不變才奇怪呢。”
“可是……他什麽時候回國的?童琳琳呢?”
“他和童琳琳分手了,因為他們兩個實在沒有感情,即使勉強在一起也是兩個人一起痛苦。宋林君在美國打工也賺了不少錢,所以足夠支付他回來上大學的學費了。”
“所以他早就回來了,而你們也一直有聯係?”
“對不起哦,我沒告訴你……”陽瓊有些內疚,“因為宋林君說你對他有誤解,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了。”
我小聲嘀咕:“你上個月還在糾結要不要和郝帥複合,怎麽這麽快就變心了?”
“有時候,‘幸福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嘿嘿嘿……”陽瓊在夏日的陽光裏笑得無比燦爛。
果然,在去年的冬天裏,我沒有看錯,一直放不下宋林君的不是我,而是陽瓊。過了這麽久,她終於圓了夢。
其實,或許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迷戀的是過去的宋林君,還是從美國回來的那個宋林君。
陽瓊很開心地說:“我打算過幾天請他來這裏吃頓飯,你應該不會覺得尷尬吧?畢竟都過去這麽久了,你們也沒什麽聯係……就叫郝好也過來一起敘敘舊吧。”
我不好拒絕,隻是心裏打鼓,大概陽瓊不知道宋林君每年都送了我禮物。
為了好好招待宋林君,陽瓊提前準備好了很多材料,頗有要大顯身手的意思。可是我們都清楚她的廚藝實在不怎麽樣,就算材料再好也會被浪費掉。
陽瓊折騰了好久還是無從下手,隻好苦著臉問我:“怎麽辦呢?臨時找個廚子來嗎?”
我也不擅長廚藝,想了想,說:“要不我讓郝好早一點來吧,他會弄這些東西。”
陽瓊迫不及待地點頭:“好啊好啊,郝好簡直就是大救星。”
隔了幾個月沒聯絡,郝好接到我的電話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隻是問:“什麽事?”
我如實說了我們碰到的難題,郝好爽快地答應了來幫忙,不過有個條件,必須要我在旁邊寸步不離地協助他。
這人就是得寸進尺……
我滿口答應了,反正我也不會幹什麽,就在他旁邊站著好了。
打開門見到郝好的那一刻,我笑出了聲。
他居然蓄了胡子!
他的下巴居然蓄了青黑的短須!
郝好自我感覺良好,甚至覺得我一直盯著他看是因為他變帥了,其實是我不習慣啊!
那個長了一臉青春痘的話癆郝好,不到兩年時間,居然就變得相貌堂堂、男人味十足了,雖然是好事,但我還是不習慣!
陽瓊把廚房的一切都托付給了郝好,自己出門去接宋林君。她說宋林君對上海的道路不熟,擔心他迷路。我覺得陽瓊一談戀愛就變得像個老媽子。
郝好係上圍裙後突然叫我:“你過來。”
我收回思緒,趕緊小跑到他身邊。
“把這些都洗了,分開來盛。”他低著頭對我發號施令,自己認真地切菜,完全沒有看我一眼。
我按照他的指示一一洗幹淨各種菜,然後放在大大小小的碗碟裏。在這個過程中,我在郝好身邊繞來繞去,不經意間似乎聞到了他的氣味。
我覺得腦子暈暈的,好像中了毒一樣。以前我從沒有像這樣敏感過,一個人居然能散發出這麽濃厚的氣味……是不是他出汗出得有些多?
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他臉上倒是很幹淨,沒有汗,脖子上也還好。
那就奇怪了,哪裏來的氣味?
他忽然轉身把大蒜遞給我:“把大蒜剝了。”
又是一陣氣味湧過來,我愣愣地看著他,遲遲沒有伸手。
這種氣味讓我聯想到他上次到來後的舉動,立馬就心慌意亂起來。
郝好皺著眉問:“發什麽呆啊?”
我趕緊接過大蒜,蹲在角落裏剝了起來。幸好大蒜的味道拯救了我,將我從那種眩暈的感覺裏拉了出來。
我放心地舒了一口氣,順便抓了一顆蒜瓣在手心裏。
郝好開始做菜,同時打破沉默問我:“你那本書怎麽樣了?”
“我投了好幾家出版社,但是都沒有回複。”
“多久了啊?”
“有兩三個月了。”
“沒去問問嗎?”
“沒有……”
對話停了,我們之間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廚房裏隻有炒菜發出的聲響和抽油煙機“嗡嗡”的轟鳴。
我離開廚房去客廳拿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而複雜的號碼。
我帶著疑慮接了電話:“喂,你好?”
“蕭小羽,是你嗎?”
“是,你是……”
“我是童琳琳。”
時間又仿佛靜止了,生活總是出人意表……
我好半天才發出聲音:“哦,童琳琳啊,你在美國打的電話吧?”
童琳琳著急地解釋:“嗯,是的。我知道我打這個電話很唐突,但是陽瓊不接我的電話,我隻好打給你了。”
“哦?你是想找陽瓊嗎?”
“我隻是想告訴她,別輕易相信宋林君。他是什麽樣的人,我現在比誰都清楚。這兩年在美國,他不僅沒有用心念書,還花掉了我十幾萬塊錢。其實我一直對他抱有幻想,以為他總有一天會被我感動,會用真心對我。可是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多到我已經數不清了,到最後他還是不肯回頭。上個月他已經被學校開除了,我也徹底和他分了手,他待不下去隻好回國。我看過他的郵件和聊天記錄,在回去之前他就聯係好了陽瓊,用各種謊言哄騙她,就是為了在上海能有個臨時的落腳地。”
我不敢判斷童琳琳的話是否可信,畢竟她是宋林君的前男友,而宋林君現在和陽瓊在一起了。童琳琳反正不會祝福他們,但是她又有什麽必要撒謊呢?
聽我一直沒吱聲,童琳琳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們也許不會相信我,但是我也隻能說到這個地步了,聽不聽勸,是你們的事。我付出了太多,到現在,我也不會怨言,因為是我自己選的。但是我不希望另外一個人重複我的悲劇。”
掛了電話之後,我才反應過來:童琳琳把這個難題甩給了我,到底要不要告訴陽瓊,這要由我來決定。
郝好見我有心事,問我:“怎麽了?誰打來的?”
“郝好,我覺得……”我的話才說了半句,門鈴就響了起來。
我小聲說:“這個陽瓊,又沒帶鑰匙。”
說著,我毫無防備地走過去開門,結果站在門外的竟然是戴著鴨舌帽的郝帥。
他粗魯地闖了進來,一邊四處看一邊問:“人呢?人呢?”
我過去拉住他,不讓他到處亂跑,一邊說道:“喂喂,你不請自來就算了,能不能有一點禮貌啊?我大清早才把地拖幹淨的!”
郝好看見郝帥來了,停下手裏的活兒說:“陽瓊去接宋林君了,還沒回來。”
我恍然大悟地指著郝好:“搞什麽?原來是你要他來的?早知道真不該叫你過來,等會兒陽瓊來了我怎麽解釋啊?”
郝帥像是很久沒睡了,眼裏都是紅血絲:“你是站在誰那邊的?宋林君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他就是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都不知道你們到底喜歡他什麽!”
郝帥很暴躁地拽著我說:“對,我以前做錯了很多事,但是我從來沒有對不起陽瓊!可是,我把我能給的都給了她,她居然跟宋林君跑了!”
“啊啊啊,也不能這麽說嘛。你們都分手好幾個月了,她難道不能開始新的戀愛嗎?”
“是她要分手,我沒答應!”
“你們男生真是好霸道,女生都不願意了,為什麽還要勉強在一起呢?”
“我不管,反正我要陽瓊回來,我不會跟她分手的。”郝帥簡直就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以為一直哭就能把媽媽哭回來一樣,還在對陽瓊糾纏不清。
我反正也勸不動他,隻好叮囑他:“等會兒你要注意一件事,千萬要冷靜,不要和陽瓊動手,我們的魚缸可是剛修好的。”
郝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腿擱在茶幾上,說:“我不會和陽瓊動手,但是難保不會和宋林君動手。”
我也不管他了,轉身回廚房去指責郝好:“都怪你,人家好心請你來吃飯,你可好,找來一個搗蛋的。”
郝好不吱聲,繼續弄他的菜,可是過了一會兒,他也忍不住問:“其實我也弄不明白,你們到底喜歡宋林君什麽?”
我就覺得莫名其妙了,反問他:“咦?你在吃醋嗎?吃誰的醋啊?”
“你說呢?”郝好看都不看我,可話語裏透露出不滿的情緒。
我手裏翻來覆去玩弄著那個蒜瓣,開玩笑地問他:“難道是陽瓊?你們兄弟倆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郝好終於忍不住了,說:“蕭小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對宋林君念念不忘,每次他回國都來看你,送你禮物你也照收不誤。可是我們三個月不見,你就好像把我忘得一幹二淨了!就好像我這個人從來沒在你生命裏出現過!你是怎麽做到的?能告訴我嗎?”
“我……”我發覺有些不對勁,吃驚地問他,“等等,你怎麽知道宋林君送我禮物?”
“他告訴我的。”
郝好的答案令我覺得匪夷所思。
郝好接著說:“他告訴我你一直都還喜歡他,他送你的禮物你都沒有拒絕。”
我一急,舌頭都打結了:“他,他,他什麽時候告訴你這些的?”
“上次他回國的時候跟我見了一麵,說了一些你的事。”
“你們兩個人為什麽聊我的事?”
“他問你和楊帆的事,順便就多說了幾句。”
我生氣地扭過頭去:“他胡說八道,我收下他的禮物是因為……”
郝好走近兩步靠著我的後背問:“因為什麽?”
我跺著腳說:“因為他送的禮物真的很好嘛!有書號的筆記本,多高端大氣上檔次啊!”
郝好恍然點頭說:“哦,蕭小羽,我才知道你原來是這麽虛榮的人。”
還以為郝好會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誰知道他竟然答了一句:“很好啊,我喜歡。”
反而是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了,對著他幹瞪眼。
郝好逼近我兩步,目光咄咄逼人:“不過你還是要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在發生那件事以後對我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當成什麽都沒發生?”
我一靠近他又聞到了他的氣味,臉上開始發燙了,避開兩步:“我不是說了嗎?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郝好一本正經地指著我說:“你這叫不負責任。我的初吻都給你了,你就這樣冷著我?”
我急得滿臉漲得通紅,大叫:“喂,你講不講道理啊!不是我要的,是你,你,你……”
“你,你,你什麽你?話都說不清楚,還想賺錢呢?先去把口才練好。”郝好說完就轉身繼續去弄他的菜,於是他又一次成功地耍了我。
我鬱悶地繼續剝大蒜,猜不透郝好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六】
已經到了午飯的點,郝好把飯菜都準備好了,郝帥也在沙發上等得都快睡著了,可是陽瓊還沒回來。她已經出去兩個小時了,去機場接人也不需要兩個小時吧。
我們不由得擔心起來,於是打電話給她,但是一連打了十幾個都沒人聽。
郝帥開始慌張了,又等了半個小時,他實在等不下去,打算出去找。結果一打開門,隻見陽瓊蹲在門口埋著頭哭。
郝帥腦門一熱,也不顧他們現在到底什麽關係,牢牢地抱住她哄著:“怎麽了?瓊寶寶,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我欺負他去!”
陽瓊抬頭一看是郝帥,哭得更厲害了。
我們七手八腳地把她弄進來,見她妝都哭花了,明顯是傷心到了極點。
我們在門口左看右看,都沒有看到宋林君的影子,難道她又被宋林君傷到了?不過兩個多小時,宋林君做了什麽能這麽傷人?
等陽瓊哭得差不多了,才頂著一雙熊貓眼哽咽著說:“宋林君……他,他騙走了我的錢。”
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麵麵相覷。
陽瓊委屈地說起了這個曲折的過程。宋林君從美國帶了幾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回來,因為要交房租急著變現,陽瓊正好也喜歡那款手機,就跟他買了一部,又介紹了兩個同學跟他買。錢都已經付了,他也答應今天來吃飯的時候順便把貨給她,結果她在約定的地點接宋林君,左等右等不見人。
再打電話的時候,他的手機就停機了,而她按照宋林君事前提供的地點去找他,發現那地方住的是一個老人,根本不是他租的房子。
一說到手機,陽瓊又號啕大哭起來:“我的錢就算了,反正是我自己蠢才上當。但是我同學的怎麽辦呀?加起來一萬多呢,我哪裏有那麽多錢賠給人家?”
陽瓊癟著嘴看著郝帥:“你為什麽要幫我?我們都已經分手了。”
“誰說的?你要跟我分手,可我沒答應啊!”郝帥二話不說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卡給陽瓊,“拿去,隨便刷!”
“哇!”我不由得在旁邊興奮地大叫,“太帥了!”
郝好皺著眉歎氣:“女人怎麽這麽膚淺?”
郝帥則抱著陽瓊舍不得撒手:“膚淺好啊,我就喜歡這樣的。”
陽瓊“吧嗒吧嗒”還在掉眼淚,聽到郝帥這麽說,忍不住問道:“你是在說我膚淺嗎?”
郝帥慌忙討好地解釋說:“膚淺不是貶義詞,是說你思想單純。”
我頭一次聽人這樣解釋膚淺,不由得笑出了聲。
陽瓊衝我尖叫:“不許笑!今天是我這輩子最倒黴的日子!”
我趕緊捂住嘴說:“行,不笑。但是我肚子餓了,我們能不能開始吃飯?”
這頓飯之後,陽瓊打電話報了警,警察局那邊會立案調查宋林君的事情,不過,陽瓊朋友的錢,她還是決定在警察局那邊有結果之前先自己墊付給她們。畢竟是因為自己輕信了宋林君,才讓她的朋友們跟著受騙。
郝帥用好幾個毒誓換回了陽瓊的信任,加上經過宋林君的教訓,陽瓊發現,還是郝帥這種表麵上玩世不恭、實際上從來不坑害女人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終身,於是陽瓊的經濟危機很快就過去了。
而自從這頓飯之後,郝好再也沒出現過。整個暑假我都在雜誌社忙著,也就沒怎麽去想他,因為一旦想起就停不下來,鼻腔裏全是他身上的那股熟悉的氣息,讓人有種暈眩感。
所以,我不停地找事情做,不停地忙著賺錢,然後就會讓自己變得麻木。
又到了一年的初雪,我經過生意紅火的純氧咖啡,看見玻璃窗上貼著炸雞和啤酒的套餐廣告。透過玻璃窗,能看見吧台附近的楊帆正深情款款地看著拉小提琴的黃維。
他們倆真是很般配,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我轉身離開,一步一步踩著薄薄的白雪。
今天是《花月》雜誌的年會,我們足足籌備了一個月時間。
為了出席這場盛會而不失禮於人前,我特地向顧小白同學借了香奈兒的晚宴包和一雙高跟鞋,然後在她的指點下租了一套晚禮服,請了一位化妝師。現在唯獨缺一個男伴,原本想過要請楊帆幫個忙,不過看他的樣子,我也不忍心打擾,隻好決定一個人獨自赴會。
華燈初上,化妝師花了兩個小時時間幫我弄好了發型,化好了妝。
當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忽然覺得化妝師這個職業太厲害了,簡直能夠化腐朽為神奇!
陽瓊在一旁驚羨地大叫:“天啊!太美了!小羽,你簡直是我的女神!”
陽瓊跑過來抱了我一下:“放心去吧,你真的好美!”
預約好的出租車已經到了樓下,我在化妝師的幫助下抱著裙子下了樓。雖然天氣寒冷,但我因為興奮和緊張,渾身的毛孔都在冒汗。
上海的浮光流轉在今天的夜裏顯得格外迷人,我仿佛從一個舊時代跨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從頭到尾,從裏到外都煥然一新。
我拿出請柬,從容地走進會場。
最高端的酒店,最高端的宴會,雲集各色美女和帥哥,各路骨幹和精英。
輝煌的燈光幾乎將我的視線都閃耀成一片虛幻的假象。
唯一的遺憾是,我孤身一人行走在紅毯上,閃光燈修飾了我的笑容,也見證了我的孤獨。
當我走過漫長的紅毯,卻發現吳欣顏和郝好正站在大廳的中央,他們正手挽著手像一對愛侶站在那笑意盈盈地接受別人采訪。
郝好仍然留著短須,看上去很有型,完全不像我上次說的那麽搞笑。或許是因為他身邊站的是吳欣顏吧?他們真般配。
郝好不經意間就看見了我,隨後吳欣顏也看見了我。
我忽然就恐慌了,連手都不知道應該往哪兒放,膽戰心驚地低下頭,猶豫著是往左拐還是往右拐,才能避免和他們碰麵。
我像隻無頭蒼蠅一樣,開始在人群中毫無目的地穿梭。有人對我打招呼,有人和我一起拍照,可我都忘記了那些人的麵孔,腦子裏一直浮現剛剛看見的那畫麵。
“蕭小羽!”突然,身後傳來郝好的呼喚。
我好想逃跑,但是鞋跟實在太高,連快走幾步都困難。
郝好輕易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帶著幾分嘲笑說:“你來了連招呼都不打?我好歹是你的領導吧?”
我既然躲不掉了,就索性裝成無所謂的樣子衝他笑:“你和她在一起,我怎麽敢打擾?我明年還想要約她的稿子呢。”
郝好挑挑眉毛說:“是嗎?放心吧,我已經和她說了,明年的稿子不會少了你的。”
我愣了一下,卻勉強擠出笑容:“看來她什麽都聽你的,中國好女友啊。”
郝好順著我的話說:“是啊,比起你來,她聽話多了。女朋友就要找這樣的,溫柔、漂亮、會撒嬌。”
我突然覺得郝好拿了把刀在往我心窩裏紮,紮得我疼死了,卻不能聲張,於是有股熱流往鼻子裏湧,慢慢地從眼眶裏溢出來。
我趕緊轉過身,四處找地方躲避,生怕被他看了出來。但還是太晚了,他緊跟著我,一直跟到了化妝室。
外麵敲起了鍾,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所有人都在會場裏親眼見證這時刻。因此化妝室裏空無一人,一隻隻燦爛的燈泡刺得我眼睛疼。我沒有去路了,郝好也在我身後停下。
郝好強行把我拽過來麵對著他:“蕭小羽,這麽多年了,你就不能說一句軟話嗎?”
我低著頭,用手捂著臉,不願意被他看見一丁點脆弱的樣子。
“你哭什麽?你先告訴我。”
“你明明知道還問我!”
“我不知道,我要你說出來。”
我往後退兩步,坐在了沙發上,雙手依然掩麵:“你都已經和吳欣顏在一起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郝好彎下腰來對著我的耳朵說:“隻要你說一句,我馬上跟她分手。”
我狠狠推開郝好,憤怒地朝他吼:“我才不要幹這種事!你跟她在一起好了,我不會拆散你們。”
“比起你的自尊來,你還是寧願放棄我,是嗎?我根本不值得你去爭取,是嗎?”郝好有些絕望地看著我,伸手托住我的臉龐,“那麽最後一次,不要拒絕我。”
他俯下身用力地吻住我的嘴唇。
既然是最後一次,我怎麽能拒絕?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體溫和氣息,感受著兩個人同調的心跳,感受到寬厚溫暖的胸膛帶給我的安全感。
我們一起度過所有的童年時光,一起經曆著叛逆期的成長、青春期的巨變。
我們互相見證了太多太多,甚至以為誰也不會離開誰,就像一對快樂的小傻瓜,不摻雜任何欲望地一起白頭偕老。
可是慢慢地,他的手鬆開了,距離與我越來越遠。
慢慢地,他轉身了,縈繞在我鼻端的氣味逐漸散去。
不要,不要走。
我伸手想抓住他,可是他走出去了。
他的手搭上了門把手,往下轉動,在聽見門鎖“哢嗒”一聲響的那一刻,我衝了過去攔腰抱住他。
“不要走!”我心底的呐喊衝破了喉嚨,從肺腑裏咆哮出來。
我能感覺到他的軀體忽然之間從僵硬轉為溫軟。
而我拚了命地抱住他,不讓他出去成為吳欣顏的男朋友。
我哭著央求他:“我不要她的稿子了,我要你跟她分手!你現在就去跟她分手!”
郝好轉過身對我笑,替我擦去臉頰的淚水,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笨蛋,你這麽漂亮,把妝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哦!我怎麽會跟她在一起?你對我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怎麽當我女朋友?”
我止住了哭聲,瞪大眼睛質問他:“你騙我?”
“我不騙你,怎麽能試出來你的真心?”郝好嘿嘿地笑了,從他西服的內兜裏掏出一份文件給我。
我打開來一看,是《羽化成仙》的出版合同。
“你說過,等你的書出版了就談戀愛。現在隻要你簽了這份合同,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你怎麽弄來的?”
“這你不用管了。簽不簽?”
我想我也能猜到了,最近這半年,他一直不見人影,原來是在幫我聯係出版社。
不知道郝好到底花了多少工夫、費了多少口舌才幫我爭取到這個機會……我想我大概真的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