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都會覺得,他就是帶她走出黑暗的天使
沉寂的夜晚。
一彎蛾眉月懸掛在天幕上。天際散落著幾顆星星,那微弱的光芒在林間小道兩側的路燈映襯下忽明忽暗,幾不可見。
夜風輕輕穿過樹林,撩動枝葉,林中隱約傳來怪異的“嘩——嘩——”聲,打破了夜晚的平靜。
那聲音由遠及近,宛若一陣猛烈的風貼著草木疾速刮來,驚擾得躲在巢中休息的鳥兒撲棱著翅膀四處逃竄。
“昕薇,停下來!”
“不要再跑了,昕薇!”
……
伴隨夾雜著喘息聲的呼喊,幾束慘白的手電筒光遙遙照射過來,在林間不停地晃動。
搖晃的光影中,一個纖瘦的身影快速地在樹木之間穿梭。
偶爾有光線落在那身影上,依稀可以辨認出那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奮力往前奔跑的,原來是一個小女孩。
隻見她頂著一頭蓬亂的長發,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被樹枝掛破了好幾處。她在樹林間奔跑的時候,濺起的潮濕泥土一點點地裹住了她的帆布鞋,令那雙鞋子髒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突然,她的腳被露出地麵的樹根絆到了,踉蹌間,右腳的鞋子掉了。
她停下腳步,低頭尋找那隻鞋子,然而黑漆漆的草叢中,卻看不到帆布鞋的蹤影。
“梁昕薇!”呼喊聲變得越來越近了。
梁昕薇抬頭,眯起眼睛看著那迎麵照來的光,惶然地後退了一步,立即又狂奔了起來。
越過一片齊腰深的草叢,她看到了修建在樹林間的小道。
“沒錯,果然是這裏。”
她記得以前他們一家三口去遊玩的時候,也經過這條小道……現在,她隻要沿著這條小道跑,就一定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這麽想著,她恍若見到了曙光般,徑直朝小道快速跑去。
然而,被追趕了一夜的她實在是太累了,奔跑的腳步漸漸變得緩慢而不穩。她不小心又被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當她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時,不遠處驟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車鳴聲。
她下意識地側頭一看,一道如烈日般刺眼的白光朝自己這邊照射過來。
在極度的恐慌中,她嚇得邁不動腳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輛黑色汽車朝自己疾馳而來。
幸而在電光石火間,司機狠狠地踩住了刹車。
隻聽“吱”的一聲,汽車最終停在了她的麵前。
司機長舒了一口氣之後立刻從車上下來,快步走到她身邊,著急地問:“小姑娘,你沒事吧?”
她卻在司機伸手想要扶起她的時候,從他的手臂下鑽過,打開了汽車的後門……
正當她試圖躲進汽車裏時,卻發現原來車上有一個看起來隻比她大一兩歲的男孩子。
男孩似乎被她嚇了一跳,睜大了漂亮的雙眼,訝異地看著她。
“你想要幹什麽?”車外傳來了司機驚訝的叫嚷聲,隨即梁昕薇的後衣領被司機的大手抓住了,他將她從車內拽了出來,並說:“快走!別嚇到我家星辰少爺!”
她慌亂地看了一眼剛從那兒逃出來的樹林,然後看向車上那個探著身子打量自己的男孩,哀聲乞求道:“拜托你,帶我離開這裏。”
男孩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小女孩。
她的頭發十分淩亂,發絲間還夾著幾片葉子,看起來就像是有鳥兒在她頭頂上新築了一個巢一樣。她的T恤、褲子、鞋子,甚至是雙手和一隻沒穿鞋的腳都裹滿了泥土,讓人不免懷疑她剛才是不是掉進泥潭裏了……
女孩身材纖瘦,臉上一塊黑一塊白的,髒得宛如被拋棄在垃圾堆中的小花貓。
她身上唯一一處幹淨的地方,便是那雙噙著淚花的眼睛——那濕潤的雙眸在車燈的照耀下,竟折射出比星星還要璀璨的光芒,令男孩瞬間有些失神,怔怔地看著她。
不一會兒,樹林中又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呼喚聲:“昕薇!昕薇你在哪裏?別跑啊!”
聽到那聲音,梁昕薇仿佛被燙到了一般,她拚命掙開了司機的手,重新鑽進了汽車裏。
混亂中,男孩看見她纖細的脖子上戴著一根項鏈,翅膀形狀的掛墜從領口滑了出來,翅膀中間鑲嵌著一顆小小的鑽石,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細微的光芒。
司機正想再一次將她拉出去,卻聽男孩用平靜的聲音吩咐道:“沒關係,走吧。”
聽到他這麽說,梁昕薇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側頭看著坐在身旁的男孩,朝他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
像有蜻蜓從湖麵點水而過般,男孩的心裏漾起異樣的感覺。
梁昕薇卻並未察覺,她隻是緊張地轉過身,透過車窗朝遠處看去。
在確定那群追趕自己的人和手電筒刺目的光離自己越來越遠之後,她那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稍微鬆懈下來了,她斜靠在汽車座椅的靠背上。
此刻,她覺得又冷又餓,於是蜷縮著身體,輕輕合上眼簾,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迷糊間,她感覺到有人非常輕柔地將一件外套蓋在了她身上。
在那股雖然陌生,但很溫暖、讓人安心的氣息的籠罩下,她漸漸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當黑色汽車駛離偏僻的林間小道,進入繁華的市區時,車窗外的景致有了變化——
幹淨寬敞的街道兩側種著茂盛的樹木,巨大的樹冠一個連著一個,猶如綿延的雲朵。高樓大廈與人行道內側的一排排商店裏閃耀著裝飾燈與霓虹燈,融匯成絢爛多彩的星河。
手握方向盤的司機不時從後視鏡看著將頭枕在男孩腿上,安靜地睡著的小女孩,最後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少爺,您不會是想把這個孩子帶回家吧?”
“不。”男孩微笑著回答。
司機剛想鬆一口氣,卻聽他繼續說:“她光著腳挺可憐的,你先送我們去鞋店,讓我幫她買一雙鞋子,再回家。”
司機怔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提醒他:“少爺,我想老夫人是不會同意您收留她的,所以,我們還是把她送去警察局吧。”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男孩看著小女孩在沉睡中仍緊皺著的眉頭,歎息了一聲說,“隻是她剛才那樣可憐和無助地請求我幫助她,我如果見死不救,永遠都不會安心的。”
“星辰少爺,您太善良了。”
聽到司機無奈的嘟囔,男孩置若罔聞,示意他將車子停在一家運動鞋店外。
很快,男孩從運動鞋店裏走了出來,快步上了車,將躺在汽車後座上的女孩的雙腳放在自己的腿上。
衣著幹淨的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女孩雙腳上的泥土會蹭在自己昂貴的衣服上,隻是專注而溫柔地用濕紙巾將她的雙腳一點一點地擦幹淨。
他的動作是那麽輕,仿佛怕會驚醒她一樣;他又是那麽仔細,似乎擔心她腳上殘留的任何一絲泥土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然而,敏感的小女孩還是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腳,並睜開了雙眼。
見她神色慌張地看著自己,男孩非但沒有鬆開握住她冰冷雙腳的手,反而手掌略微用力製止她的躲閃,同時衝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以此安撫她驚慌的情緒。
小女孩果然冷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他。
男孩捧起那雙白色運動鞋,輕柔地套在她的腳上。
一股酸澀的感覺突然湧上她的鼻腔,眼底也跟著浮起溫熱的霧氣。
這樣熟悉的溫柔,讓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過去,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媽媽為她穿鞋的情景……
她神情恍惚地一把抱住了男孩,大哭道:“媽媽,我愛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被她抱住的男孩先是一怔,臉微微漲紅了,然後他緩緩抬起右手,溫柔地拍打著女孩纖瘦的後背:“以後我會照顧你的,不會離開你。”
在他的細心撫慰下,女孩一直壓抑在內心的痛苦化成淚水,號啕著發泄了出來。
慢慢地,她疲憊地靠在男孩的肩膀上,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從父母離世的那一刻起,她便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座孤島,而無盡的淚水化成了即將淹沒她這座孤島的海洋。
就在她最悲觀無助的時候,終於有個人如同拯救天使一般出現了……
那時的她,全然不知道他的曾經,也看不清他的未來。
但在此後的每一天,隻要回想起那一刻給她依靠的男孩,她都會覺得,他就是帶她走出黑暗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