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心心念念恨著的人,

終於再也無法傷害你;終於如你所願,死了。

可這時你才發現,你愛他勝過你的生命,沒有比這更讓人絕望了的吧?

01

這條路依舊沒有變,還記得以前每次我難過的時候,就會沿著這條路一直走,然後走到了許嘉言家。

每一次我到了他家樓下時,他都會在二樓的陽台上衝我招手,似乎早就知道我會來一樣,沒有一次落空。

看著這條沒有一點兒改變的街道,再一次沿著它走的時候,我深刻地感覺到了什麽是物是人非。原來書上沒有騙人,它果然是一個相當惡毒的詞。在我們還覺得這樣形容是矯情的時候,是因為我們還無法理解這樣的疼痛。

從家裏出來後,我在這條熟悉的街上來來回回地走,最後,我決定去看許嘉言。就像從前一樣,我沿著這條路一直走,然後到了許嘉言的家。我抬起頭,梧桐葉已經長出了新的葉子,可是梧桐樹旁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他沒有再站在二樓的陽台上喊我的名字,然後下來為我開門,沒有他的畫板,沒有他的白襯衫。我呆立在他們家門口,緊鎖著的大門,就連手機也已經從關機變成了空號。我心裏空空的,好像什麽東西被抽走了一般,喉嚨像卡了一根魚刺,呼吸也變得不順暢起來。

直到隔壁的大嬸看我站了很久,才告訴我,因為給許嘉言治病,他們已經搬家了,至於搬到了哪裏,她也不清楚,什麽時候會回來,也不知道。

我依舊站在那裏,大嬸以為我沒有聽見,又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他們走了,這個屋子裏沒有人。我隻是想站一站,再看一看。這裏曾經藏有我們那麽多快樂的時光,他偷偷地畫畫,我便背對著他享受陽光。他總是說,顧喬恩,如果有一天我帶你走,你會跟我走嗎?

那時候我總是笑著不回答他,因為我不想讓我們的友情蒙上灰,所以我總是笑,卻不願意說出“我不會跟你走”。

很早以前聽別人說過一部叫《花樣年華》的電影,我沒有看過,據說最令人難忘的情節就是梁朝偉問張曼玉:“如果我還有一張船票,你會跟我走嗎?”

然而,最後張曼玉沒有跟梁朝偉走,從此他們隻能憑借著回憶去懷念彼此。

許嘉言,如果你還有一張船票,如果你在我進江川中學前問我,如果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跟你走;如果可以讓你健全地活著,自由地畫著你想要畫的畫,我會跟你走;如果可以讓紀夏晴不遇到我們,在江川中學過著安靜而平凡的生活,那麽我會跟你走,到你說的那個遠方,哪怕那個地方依舊是風雨不斷,我也會勇敢地和你一起走下去。

憂傷就像是藤條似的蜿蜒地爬過我的全身,每一個細胞死氣沉沉地看著那扇緊鎖的大門。許嘉言,你走的時候,一定也很想告訴我吧。但是你一定忍住了,你知道我會難過、自責,所以你選擇悄悄地離開。

你總是這樣,就連最後的這點兒守護,你都選擇默默地給予。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帶走的一切的話,我希望它從你的生命中帶走我,在之後的日子裏,你會遇到一個和你一樣單純而善良的女生,你們會將童話故事裏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一直演繹下去……我離開許嘉言家後,不知道該往哪走了。在街上晃來晃去,不想回家。

“顧喬恩?”

經過一家網吧時,突然有個聲音叫我。

我轉身看去,竟然是高馳。他走上前,看著我,然後說道:“顧喬恩,你……”

“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走了。”我懶懶地打斷他的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開始變得懶了,沒有什麽事能讓我生氣,也沒有什麽事能讓我興奮。

高馳攔住我,又開始重複之前那些他是真的愛我之類的話,讓我一定要答應做他的女朋友。我不耐煩地推開他,他又死皮賴臉地貼了上來。

最後,我無奈地瞪著他,問道:“你能為我做什麽?”

“隻要你說出你心中最想做的事,我就一定能為你做到!”高馳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道:“好啊,那你讓紀夏晴活過來,讓我爸去死。”

高馳低下了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隻是隨口說說,其實並沒有期待他能給我答案,於是在他還沒有抬起頭之前就準備轉身離開。

我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一把拉住我,認真地說道:“第一件事我辦不到,但是第二件事我可以辦到。”

看高馳難得認真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帶著一絲挑釁地問他:“你真的辦得到?”

高馳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問道:“你確定你要你爸去死?”

我歪著頭看著高馳臉上沉重的表情,忽然覺得自己無聊極了,居然跟這個人說了這麽多廢話。我沉下臉,沒有回答他,想要離開。

高馳執著地攔住我,又問了一次:“你真的確定要你爸去死?”

“是,我確定,我很確定,可以了嗎?請你讓開!”我煩躁地說道,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話,隻想讓他快點兒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02

回家後,我決定收拾東西回學校。整天麵對爸爸,我的心情實在煩躁到不行。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整,我已經慢慢接受了紀夏晴自殺的事實。蘇梓希說得對,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誰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麽,如果我無法在這樣的愧疚中死去,就應該選擇更堅強地活著。

為了媽媽,為了將來,我都應該努力起來,就像最初的紀夏晴那樣。

蘇梓希特意到校門口來接我,她說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才像是真正的我。

我問她:“那之前的我是什麽樣子?”

她笑了一下,說道:“就像是一具活著的屍體,讓人看了恨不得扇兩個耳光,看看能不能讓你清醒一點兒。”

我重新回到了課堂,開始全心全意地上課,並且像一個叨嘮鬼似的成天在蘇梓希的身後跟著她,要求她和我一起學習。有時候蘇梓希實在被我念得煩了,就和我打起實戰,通常都是我被她壓在地上不能動,可最後妥協的一定會是她。

然而快樂總是短暫的,有時候,一點點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足以摧毀你的整個世界。就像一次無意的輸血會讓你染上艾滋病,就像一個細小的傷口會讓你患上破傷風……就像那天我站在網吧前對高馳說的一句戲言,會要了我爸的命。

在我對高馳說了那些氣話之後,我就已經完全拋之腦後,可是說完那段話後的第三天,我正在上課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我一看是家裏的電話,覺得很奇怪,媽媽從來不會在上課時間給我打電話啊。我的心裏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於是不顧老師憤怒的眼神,就在課堂上接了電話。

“顧喬恩?是顧喬恩嗎?”

“是,我是。”不是媽媽的聲音,而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冥冥中我感覺出事了,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這麽強烈過。

“你爸爸死了!你快回家吧,警察打電話來家裏,你媽已經過去了,說是讓你們學校一個叫高馳的……”

“啪!”

手機掉到了地上,我呆滯了幾秒之後,緩緩地看向蘇梓希。她嚇了一跳,忙問我怎麽回事,到底出什麽事了。那一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半晌,我拾起手機才反應過來電話裏到底說了什麽。

我爸死了,我爸被高馳殺死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覺得剛剛聽到了最好笑的一個笑話,我爸被高馳殺死了!

突然,我和高馳的那段對話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你真的確定要你爸去死?”

“是,我確定,我很確定,可以了嗎?請你讓開!”

我騰地一下站起來,老師還沒來得及發怒,我就瘋了一般衝出了教室。

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當時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他怎麽可能真的去殺我爸?太搞笑了……我不停地伸手攔車,可是怎麽也攔不到。我一邊哭,一邊追著那些車跑,終於一輛車停在我麵前,我坐上去說了地址,求司機開快一點兒。

到家的時候,我還沒付錢就衝了出去,司機一把抓住我,我隨手掏出錢扔給他,就往家裏跑。

我推開門時,就看到客廳正中間擺著一張桌子,而爸爸一張笑得很燦爛的照片被黑框框著擺在上麵。

我一下子愣住了,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看著爸爸的照片,然後眨眼,再眨眼,還是不相信。

我開始拚命地揉眼睛,這黑白的相框,這大大的遺照,讓我感覺我又陷入了紀夏晴自殺後那些糾纏著我讓我無法呼吸的冗長夢境……

“我爸呢?”我問道。

滿滿一屋子的人都神情悲戚地看著我,沒有一個人回答我。

“我爸呢?”我抓住一個人失神地問道。

被我抓住的人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歎了口氣。

“為什麽不回答我?我爸呢?顧思誠呢?你們叫他出來,叫他出來啊!他是去打牌了還是喝酒了?你們快把他找回來吧。”我瘋了一般抓住一個人就問,見沒有人回答我,我笑了起來,“剛才有個人給我打電話,說我爸死了,說我爸被高馳殺死了,你們說多可笑啊!高馳怎麽會殺我爸呢?我爸怎麽會死呢?好可笑是不是?你們快點兒把我爸找回來吧!”

“我求你們了,快把我爸找回來吧!”

“爸爸,您快點兒回來,我有個很好笑的笑話要跟您說呢!”

“爸……爸爸……”

我在房間裏瘋狂地尋找著,一開始是無法控製地大笑,漸漸地,我跪坐在爸爸的遺像前,無法抑製地痛哭起來,哀號聲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不禁落淚。

媽媽腳步蹣跚地走到我的身邊,抱著我,和我一起痛哭,一邊哭一邊說:“你爸爸現在還在醫院,要過幾天才能接他回來。我們先把遺照準備好,再送他上路……”

“媽,帶我去看爸爸好不好?”我的嘴唇不住地顫抖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我不停地揉眼睛,生怕看不清楚,可視線還是模糊的。

媽媽帶著我到了醫院,爸爸的屍體被推了出來。白布蓋在他的臉上,身上還冒著寒氣,因為怕媽媽受刺激,所以沒讓媽媽進來。

我顫抖著手揭開他臉上的布,真的是爸爸。我扔掉手中的白布,用力捂著嘴,不停地往後退。

“爸——”終於,我忍不住撲了過去,不停地搖晃著他的身體,淚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他的臉上,可是他再也不動了。

“爸,您起來啊!起來罵我打我啊!”

“爸,我做了好多錯事,您快點兒起來罵我啊!”

“爸,您生氣了嗎?您不要不理我啊,我求您了,不要不理我!”

帶著我進來認屍的女警上前扶住我,忍不住別過臉。

我的淚水無法控製地滴落,哭喊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爸,您起來罵我、打我啊!您再怎麽打我罵我,我都不走了,我不再氣您了。爸,您不要死,不要死……”

我怎麽也接受不了,去學校前還和我吵架的爸爸,現在就這樣直挺挺地躺在這裏,一動不動。

媽媽聽到了我的哭喊聲,衝了進來,抱住我讓我不要這樣,說我要是再出點兒什麽事,她要怎麽辦,她隻有我了。

03

媽媽扶著幾乎哭得快要休克的我回到家,家裏的親戚忙著準備爸爸的後事。媽媽把我扶進房間躺下後,拖著疲憊的身體準備出去主持大局。

媽媽幫我掖好被角,準備轉身出去。

我抓住了媽媽的手,喃喃地說道:“媽媽,別走……”

媽媽的眼圈再次紅了起來,她在我的床邊坐下,充滿愛憐地撫摸著我,說道:“喬恩,乖,你先睡一會兒。媽媽得出去幫忙了,你爸爸的後事還等著媽媽去安排呢!”

我緊緊地抓著媽媽的手,然後猛地坐了起來,大力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對媽媽說:“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害死了爸爸,是我害死爸爸的。”

“什麽?”媽媽被我的話嚇住,愣愣地看著我。

“都是我,我不應該和高馳開玩笑說那樣的話,是我跟高馳說我希望爸爸死,可是我沒有想到他真的把我爸害死了,媽——”

“啪!”

媽媽猛地推開我,一巴掌甩了過來,從小到大她都沒打過我,這是第一次,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我右耳朵“嗡”了一下,就開始響個不停。

“我再恨你爸爸,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因為他是你爸爸,他從來沒有說過不管你。他罵你、打你,實際上都是希望你好。

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要用你考上大學來做和我離婚的條件?這是因為他望子成龍,他希望你以後能生活得好啊!但是你居然希望他去死,你居然真的叫人害死了他!你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滾,滾——”

最後,媽媽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朝我喊。

“媽——”

“滾!不要叫我媽,你滾,滾!”

我被媽媽連拉帶扯地拖出了家門,在我家幫忙的親戚一時間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完全愣住了。

我被媽媽趕出家門後,失魂落魄地挪動著腳步,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哪裏。

忽然,我想起了高馳,他怎麽樣了?既然大家都知道是他害死我爸爸的,他應該被抓走了吧。那天我不應該和高馳開玩笑的,我忘記了,他隻要一衝動,就是個瘋子。

可是這個瘋子,因為我的一句戲言斷送了他的青春。

我恨高馳,恨他害死了我爸。

可是我又對不起他,因為是我說要我爸去死的。

04

我走到公安局外麵,看到那個領我去認屍的女警。我試探著問她有關高馳的情況,她隻是含糊地對我說,由於案件還沒有調查清楚,所以暫時不能讓我見高馳,也不能透露更多的信息給我。

我忐忑不安地從公安局離開,像遊魂野鬼般在街上遊**。

我拿出手機,將所有聯係人看了一遍,最後停在“蘇梓希”那一欄,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我打她的電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我說我現在好害怕、好難過,我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蘇梓希讓我告訴她我現在的位置,她馬上來找我。

蘇梓希找到我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接近崩潰,在電話裏我說得亂七八糟,她也沒有聽懂。於是一見到我,就讓我把事情複述一遍給她聽。

我把整件事情說完,蘇梓希也慌了神。她一直是那麽冷靜,可是這一次她也不知所措起來,緊緊地抱著我,讓我不要害怕。最後,她決定先陪著我回家,哪怕是被媽媽打也好,罵也罷,不論怎麽樣,先讓媽媽原諒我再說。

她扶我起來,我哆哆嗦嗦地靠著她,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在她身上,我無法形容那種恐懼與悲痛。

一直以來,我總希望盡快逃離這個家,帶著媽媽離開。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爸爸會死。雖然我總是說就當他死了,可我並不是真的這樣想。我不停地告訴蘇梓希,我真的不想他死,當我看到他的屍體時,當我確定他真的死了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這麽悲傷過。

從來沒有……

甚至我希望死掉的那個人是我自己。

蘇梓希一路安慰我,說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都會和我肩並肩一起麵對。

生死之交。

這就是所謂的生死之交吧!不管什麽時候,不管發生什麽,都在你身邊,生死不相背離。

我哭得快要虛脫了,蘇梓希用力攙扶著我,讓我覺得身體裏那些好像已經死了的細胞一點點複活。

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間破舊的倉庫。每次我走過的時候,總能聞到裏麵發黴的氣息,忍不住一陣惡心。

就在我強忍著惡心走過舊倉庫的時候,忽然一群人從倉庫的破窗跳出來,攔在了我和蘇梓希麵前。他們不由分說地把我和蘇梓希拖到了倉庫裏。

就算蘇梓希再能打,此刻拖著一個近乎虛脫的我,她怎麽也逃不出去。

蘇梓希把我往她身後一拉,擋在我麵前,問眼前這幾個不懷好意的小混混:“你們幾個想幹什麽?”

我細看了一下眼前的小混混,覺得有點兒眼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們。

“想幹什麽?”他們指向我,“她害得我們老大犯了大案子,我們要為我們的老大報仇!”

他們一說話,我終於想起來這些人就是曾經打過許嘉言的那幾個人。那麽不用問也知道他們抓我是想為高馳報仇了。

“你想怎麽報仇?”我從蘇梓希的身後走出來,漠然地看著他們,說道,“是我害了高馳。你們有什麽衝著我來,放過我朋友。”

“顧喬恩!”蘇梓希聽到我的話,怒喝了一聲,然後緊緊地把我護在身後,在我耳邊提醒我,看形勢不對就快點兒跑。

我不想連累蘇梓希,於是想從她身後走出來,但是她死死地攔住了我。

那幾個混混看到蘇梓希的架勢,也看出了蘇梓希今天護我護到底了。

“你不讓開是不是?”那幾個人瞪著蘇梓希,相互看了幾眼之後就撲了過來。

蘇梓希一把將我推到一邊,和他們打了起來。雖然蘇梓希很能打,可是一個人怎麽也敵不過他們幾個大男生,而且他們一個個下的全是狠手。

“快跑啊,愣在那裏幹什麽?”蘇梓希大聲朝我喊道,“跑啊!”

我看著她被人踢了一腳,頓時跪到了地上,還扭過頭讓我跑。當我回過神來,爬起來想跑出去找人幫忙的時候,卻突然聽到蘇梓希慘叫一聲。我一下子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到蘇梓希的衣服被扯破了。

當時我的大腦“轟”的一下,整個人愣在那裏。

“你們想幹什麽?”蘇梓希厲聲問道。

那群人上前就是一巴掌,剛才的廝打讓蘇梓希身上多了很多傷痕,這些混混好像更加興奮似的說道:“幹什麽?一會兒你就知道我們想幹什麽了。剛才讓你走你不走,偏要逞強裝女英雄,我們現在就先辦了你,再去辦那個賤人,哈哈……”

他們圍起蘇梓希,領頭的那個大個子一下子撲向她,朝她的脖子胡亂啃去。

“不要——”

我喊了起來,衝過去,可是還沒有靠近那個領頭的,就已經被其他人一把推倒在地。

“不要,我求求你們,不要,不要!”

“不要?你不要著急,一會兒就輪到你。你害得我們老大這麽慘,我現在也要讓你嚐嚐這種滋味。”那個按著蘇梓希的混混一把撕破蘇梓希的褲子,像隻餓狼似的撲向她。

蘇梓希的嘴巴被一個小混混用力捂著,不能發出一絲聲音,隻是身體在拚命地掙紮著。

“不要,不要……我求你們了,不要……不要!”我掙紮著想撲過去,可是怎麽也動彈不了。他們死死地將我按在地上,然後一臉興奮地看著大個子侮辱蘇梓希。

原本蘇梓希還在拚命掙紮,可是她的瞳孔突然放大,然後整個人就不再反抗了。

“啊——”

我發出一聲淒厲的喊叫後,被旁邊的人捂住了嘴。

我瞪大眼睛心疼地看著像死了一般躺在地上的蘇梓希,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

蘇梓希聽到我嗚咽的聲音,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扭過頭,不想再看下去。

他們立刻死死地把我的頭扭向蘇梓希,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噩夢的發生。

一個人蘇梓希的身上爬起,又一個人趴在她的身上肆虐。

她像死了一般不再掙紮,隻是緊緊地攥著拳頭。我可以看到鮮血從她的手心流出,或許隻有此刻手心的痛才能夠讓她轉移一些心痛吧。

一個,兩個,三個……

一共五個人。

我眼睜睜地看著蘇梓希在我眼前被**了五次,我放棄了掙紮和呼救,死死地咬著嘴唇,睜大眼睛盯著那五個禽獸不如的家夥。

當第六個人準備繼續剛才的行動時,我突然發狂一般掙脫了抓著我的人,撲到那個正在淩辱蘇梓希的人身上,撕咬他的肉。不論身後的人怎麽扯我、怎麽打我,我都不鬆口。

血滴到蘇梓希的臉上。

蒼白的臉。

鮮紅的血。

揪心的痛。

那一刻我真的瘋了,他們把我提起來甩到一邊,拳頭和腳落了下來。蘇梓希朝我這邊看了一眼,虛弱地喊道:“不要,不要……”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想保護我。

“你們這幫禽獸,我跟你們拚了,我跟你們拚了!”我嘶吼著,整個人瘋了一般朝他們撲去,很快又被他們打了回來。我覺得腦袋暈暈的,拳頭落下時,已經沒有痛感了。

“不要再打了,打成這樣老子怎麽玩?”突然,其中一個人叫道,那些人都停下來。

我看著那個大個子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你們想幹嗎?”我朝後退著,驚恐地看著他們。

“幹嗎?剛才你沒有看到嗎?現在輪到你了,你就好好享受吧!”說著,他就撲了過來。

我拚命地打他,其他人過來按住我的手腳,就像剛才按住蘇梓希那樣,那個人動手撕我的衣服……就在這時,倉庫外麵突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他們幾個人愣了一下,抬起頭一看,幾個警察衝了進來,一把按住他們。

我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但下一刻,我又猛地跳起來,飛奔到蘇梓希身邊。

我把外衣脫掉蓋在她的身上,當我的手觸碰到她**的肌膚時,她渾身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我趕緊收回手,不敢碰她,隻是跪在她身邊怔怔地看著她,眼淚不斷地滾落。

蘇梓希虛弱地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笑容,說道:“幸好……你沒事。”

我的心一下子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抓住,疼得死去活來。

到了這一刻,她還要給我安慰的微笑。

到了這一刻,她想的是還好我沒事。

看到她滿身的血汙,我隻想,為什麽不是我?

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為什麽被糟蹋的不是我?

這一切不都是我造成的嗎?可為什麽最重的懲罰要落在我最愛的那些人身上?

05

救護車上,我一直抱著蘇梓希,她一直在發抖。我一邊哭著,一邊讓她不要怕,說我們就快到醫院了,沒事的,會沒事的。

把她送到醫院,醫生看到我也是渾身的傷,要幫我包紮,我拒絕了。

就讓我痛吧,這樣也許我會好過一些。

我看著蘇梓希被推進急救室,我拜托醫生幫我照顧蘇梓希,然後一個人失神地衝了出去。

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到蘇梓希的樣子,她盯著電腦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讓我有些嫉妒又有些不爽。

第一次她扔來藥水,告訴我不要總想著依賴別人。

第一次,她在天台上對我說,隻有自己強大了,才可以不被欺負。

多少次,她擋在我前麵,擊退那些嘲笑我的同學。她幫我擺脫了高馳的糾纏,她為我伸手打了紀夏晴。還有她警告裴娜,如果她下死手,就讓她死!

蘇梓希從來不要求我為她做過什麽,就在剛才,我們一被圍堵,她就立刻將我藏到她的身後,可是我沒有辦法保護她。

要不是我叫她出來,她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我麵前被人強暴,卻什麽也做不了。不論我怎麽求、怎麽喊,不論我怎麽拚命,我都救不了她。她一直都在用生命保護我,我帶給她的卻是讓人無法承受的傷害……我走出醫院,不停地走。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到我沒有辦法接受。當我還沒來得及從爸爸去世的悲痛中走出來時,蘇梓希又出事了。

這一切到底為什麽?如果當初……如果當初我沒有任性地選擇轉校,這一切還會不會發生?

我看著天空,尋找不到答案。

我想要許嘉言可以自由地畫畫;我想要紀夏晴能夠考上重點大學,開始她新的人生;我想要一直像保護自己一樣保護著我的蘇梓希能夠得到純粹的幸福;我想要爸爸能夠複活,哪怕他打我、罵我。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當我任性地做出錯誤的選擇時,就注定了我會一錯再錯,一錯到底。

紀夏晴的遺體、爸爸的遺像、媽媽絕望的表情,還有許嘉言人去樓空的房子,還有……還有蘇梓希滿是血汙的身體。

我們都曾努力地追尋過美好不是嗎?為什麽最後的結果卻是這樣?我努力地像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樣,去追求我本該有的美好人生,可是一個又一個的噩夢接踵而至,將我所有的希望與信念擊碎,我沒有了目標,看不到方向了。

天空一片黑暗。

我走上了橋,靠在護欄上,看著橋下滾滾的江水,閉上了眼睛。

如果死亡是唯一的解脫,那麽現在我急需這樣的解脫。當一個人走上絕望時,才知道真正的絕望是說不出口的痛。

許嘉言說,這一切不關我的事,他不怪我。紀夏晴在夢裏說,她不恨我了。蘇梓希在遍體鱗傷時,依舊想要過來保護我。還有爸爸,因為我的一句話而變得冰冷……我在前所未有的絕望中爬上護欄,蹲在上麵,看著橋下的滾滾江水。

我無法像歌裏唱的那樣,純粹地堅強、純粹地堅持。陽光到達不了我的身邊,生生不息的是無止境的絕望與傷害。

就連現在我身邊唯一的蘇梓希也無法幸免。

我不想用死亡去證明我曾經活著,我隻想用死亡去解脫,解脫這一切我無法承受的痛楚……我閉上眼,縱身一躍,一切就都結束了。

聽不見風聲,聽不見哭泣,一切結束。我再也不會痛,再也不會給任何人帶去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