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在黑夜裏徘徊許多年

公園的梔子花開了,雲朵是思念的城堡,而你單薄唇線上的一抹笑,美過了繁花落雨、星辰日光。我的愛人啊,別流浪了,別在孤單雨夜裏,獨唱情歌。

01

小然到底是誰啊?

我第一百次將抱枕拋向天花板,然後天花板再將枕頭反彈給我,我躺在**,開始思考有關於墨遙的事。

在我的記憶中,墨遙很不合群,根本不會主動和生人說話。不過想來也對,都這麽多年過去了,而且他也長大了,怎麽可能還是過去那種性格呢?

人都是會變的,盡管我媽媽總說我從小到大一點長進都沒有,吃飯吃得不少,但純粹是長了個子沒長腦子。

“小晨。”媽媽敲了敲門走進來。

她身上圍著圍裙,圍裙上都是顏料,花花綠綠的,怎麽看都是打翻了顏料盤,媽媽卻堅持這就是藝術。果然,藝術家的世界我不懂……

“怎麽了,媽媽?”我本能地開始回想,最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因為她跑來找我,絕大部分時候都沒有好事……

“你舞蹈班那邊來了電話,說是明天恢複上課了,還是周末去上,其他時間是你下午放了學再過去。”媽媽丟給我一雙舞鞋,“我看你那雙鞋開了膠,給你新買了一雙。”

“謝謝媽媽!媽,你果然是我親媽!”我抱著舞鞋給媽媽行了個大禮,然而等我抬起頭來的時候,媽媽已經沒影子了。

關於我跳舞這件事,媽媽的評價是這樣的:笨蛋總是有一點天分的。

都說傻子、瘋子、神經病是離天才最近的人,所以……我到底哪裏像神經病了?

媽媽,你別走,我們來好好聊一聊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這個問題啊!

若不是我和她長得有七八分像,我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媽媽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了。

關於我媽媽,那簡直能夠寫成一部傳奇。據我外婆說,我和我媽媽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包括性格都一模一樣。媽媽小時候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是就如媽媽所說的,笨蛋總是有一點天分的,媽媽的天分就是畫畫。

不過對我外婆的話,除了同意有畫畫天分之外,其他的我媽一概不承認。

不管我媽承認還是不承認,我都相信外婆說的一定是真的,否則我媽怎麽可能徒手把我和楚喬揍出心理陰影?

我歎了一口氣,看著那雙嶄新的舞鞋,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溫暖的。

我是七歲開始學芭蕾的。有一天,我看到電視裏在播放舞蹈節目,跳的就是經典曲目《小天鵝》。當時全然沒有舞蹈功底的我,卻能做到電視裏踮腳的動作,我媽媽都驚呆了,第二天就把我帶去找了舞蹈老師。

我這一學,就是十年。一開始,老師還擔心我開始得太晚,會不會跟不上,然而當她看到我還沒練就能踮腳的時候,也和媽媽一樣驚呆了。

因為我芭蕾跳得好,雖然文化課不至於慘不忍睹,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將來考大學,想去好的學校,隻能以藝術生身份參加高考了,那樣的話,文化課的分數就可以寬鬆一些。

明天是周末啊……

我丟下舞鞋爬下床,將相冊拿出來,抽出我和墨遙的合照。

看樣子得大後天才能將照片帶給墨遙看了,因為周末不上課。

說起周末……墨遙電話裏說的,周末要去接的那個叫小然的,到底是什麽人呢?

我不禁又開始走神了。那家夥明明說了,身體好了之後就回來,他要和我成為好朋友的,然而他回來了,卻完全不記得我了……

他現在的性格比小時候惡劣多了,小時候他明明超級可愛、超級害羞、超級膽小的,哪像現在,冷冰冰的,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真是讓人莫名地覺得非常不爽。

將照片放在床頭櫃上,我關掉燈,拉過薄被蓋住肚子,閉上眼睛睡覺了。

睡著之後,我做了個夢,夢見了小時候的事。

蟬鳴啾啾,日光傾城,公園的樹蔭下,我們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在玩耍。那天玩的是老鷹捉小雞,我當老鷹,另一個小孩當雞媽媽,墨遙也跟在隊伍的後麵。

我直接跑過去抓住了他。

“抓住你啦!”我很得意地抓著他的手臂,“現在你要到這個圈裏。”我拖著他走到另一個樹蔭下。

我要走開的時候,他輕輕揪住了我的衣擺。我回過頭來,他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無措與不安。

“別害怕,我馬上就抓住另一個小雞來陪你。”我拂開他的手,跑回去繼續抓小朋友。

偶爾轉過身正對他的時候,我就看到那個小男孩靜靜地站在樹下,斑駁的光影在他身上流淌。

我笑著笑著,終於又抓到了一個小夥伴。

隻是,當我推著那個小夥伴走向墨遙的時候,站在原地的小男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他眼神默然,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然而那瞬間風忽然變得急促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指尖破碎了,無數光點刺目無比。

“丁零零——”鬧鍾的聲音響起,我從**坐了起來,心口有些慌慌的,那種急切慌張的心情還縈繞在我心頭。

我伸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昨天還是雨天,今天一大早天就放晴了。

我刷了牙洗了臉,換了一身衣服,將上舞蹈課要帶的東西收進一個小背包裏,做完這些,我關掉空調走出了房間。

媽媽這個時候還沒起來,白鹿坐在沙發上吃早餐。

“我的呢?”我視線轉了一圈,卻隻有他麵前有一盤烤過的麵包。

“自己動手。”那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白鹿,唯獨麵對我的時候,就從小天使變成了小惡魔。

我伸長手臂直接搶了他的麵包咬在嘴裏,他狠狠地瞪我,然而我假裝看不見。

我咬著麵包出了家門。才八點多鍾,太陽已經有些曬人了,好在已經入了秋,早上和晚上已經稍微能夠感受到一絲涼爽。

我步行到公交站台等車。舞蹈教室在市中心,離那天我和楚喬去的百貨商場不遠。

因為是周末,公交車異常擁擠,不過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擁擠的車廂。

二十分鍾後,我下了車。那棟大樓離站台有段距離,我盡量找了陰涼的地方走。到舞蹈教室的時候,裏麵已經到了不少人,我和他們打過招呼,便拎著衣服去了更衣室。

這學期加入舞蹈班的人還真多,一一作了自我介紹之後,舞蹈老師便帶著我們做了一遍熱身操。

訓練永遠是枯燥乏味的,好在我對芭蕾舞的興趣一直沒有衰退過,所以並不覺得時間難熬,反而覺得一轉眼就到了中午。

我去衝了個澡,換了衣服。

“小晨,一起去吃飯啊。”有熟悉的同班喊了我一聲。

“走啊,一起。”我拿上錢包,跟著他們一起出了舞蹈教室。

這附近有一家快餐店,裏麵的飯菜又便宜又好吃。上舞蹈課的,但凡是來得久的,大都和我一樣,午飯在那家快餐店吃,所以我們極其有默契地往那邊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你們先去吃吧,我碰到熟人了,去打個招呼。”我跟小夥伴說了一聲。

“那好。”他們聽了我的話,便先走了。

我朝那個人走過去,正要喊他的名字時,卻發現他正側著頭,對著一團空氣在說話。

怎麽回事?

大白天的,我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我是不是看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墨遙為什麽會和一團空氣在友好地交談?難道那邊有什麽人在,隻是我看不見?

02

我,白晨,活到十七歲,總的來說是個五講四美的好青年,但是現在,我卻在幹著好青年不應該幹的事——跟蹤。

因為墨遙的舉動太奇怪了,所以我最終沒有貿然上前打擾他。

萬一他正在和某個鬼魂交流,被我打斷了,鬼魂惱羞成怒,從此以後跟上我怎麽辦?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性,我就渾身直打哆嗦。

雖然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很害怕,每次看恐怖電影我都能嚇出眼淚來。

本來,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我應該嚇得屁滾尿流,直接跑回家叫媽媽的,然而因為那個人是墨遙,我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恐懼,就這麽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的表情很溫和,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他正對著身邊的空氣,介紹著四周的店鋪。我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很古怪的想法:難道那天我在百貨商場電梯上看到他的時候,他在摸地形,為的就是向鬼魂介紹這裏?

他伸手拉了一把,似乎在拉住鬼魂,不讓她摔倒。

嘖嘖,真是沒有想到,這家夥竟然還有這麽細心體貼的一麵。

陽光火辣辣地曬在臉上,我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覺得這大熱天的,我這麽不顧形象地尾隨墨遙,簡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跟著墨遙在市中心轉了一圈,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放棄,回去找點東西吃的時候,墨遙終於走進了一家餐廳。

我急忙跟了上去——我想看看他吃飯的時候,會不會也給鬼魂點一份。

我趁著墨遙不注意,繞到了他後麵的那個位子上。

墨遙背對著我,他喊來服務生點餐,果然,他點了兩份!

我隨便要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麵,雖然媽媽給我吃飯的錢從來都很充足,但是對我來講,一份炒麵就足夠應付我的午飯了,畢竟我是學舞蹈的,身材還是得控製和保持的。

我的麵很快上來了。

墨遙那邊點的是兩份牛排,我看到他吃得非常斯文優雅,時不時還會抬起手對著對麵的空氣,做出非常溫柔的動作——我大概猜得出來,他應該是在替鬼魂擦嘴。

“上次我來過這裏,我覺得這裏的牛排你一定喜歡。”他笑著說。

我側耳傾聽,果然,我這樣的凡人是聽不見鬼魂的聲音的。

“小然,你是說,你也要來這裏念書嗎?是去第一學院?那要不要我去那裏陪你?”

“那好吧。”聽他的語氣,似乎是鬼魂拒絕了他。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他去哪裏念書應該不關我的事情,雖然我們說好了要愉快的成為好朋友的……

隻是我有些驚訝:那天他就是和小然在講電話吧?難道小然就是鬼魂?這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我用叉子攪著麵,十分不能理解眼前所見的這一切。

這一頓飯,我吃的心驚膽戰,就怕被墨遙發現,或者被墨遙對麵的鬼魂發現。

不過,一直到我吃完麵,墨遙和鬼魂都沒發現我。

“走吧,我帶你去買其他東西。”墨遙說著站了起來。他繞到那一邊,體貼地拉開了椅子。我連忙低下頭,用空掉的麵盤遮住了自己的臉。

墨遙已經帶著我看不見的鬼魂要走了,我站起來想跟上去,繼續看看他們去哪裏。

然而就在這時,有個人按住了我的肩膀,輕輕地將我按了回去。

我嚇得尖叫了一聲。是鬼魂發現我了嗎?

還沒等我叫完,我的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有溫度,有觸感,還有一絲淡淡的梔子香,這些都告訴我,捂住我嘴巴的不是鬼魂。不是鬼魂我就不怕了……我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噓——”那人輕輕噓了一聲。我忙用力點了一下頭,於是捂著我嘴巴的手鬆開了。

那人在我對麵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我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遍。他皮膚非常白,整個人顯得很斯文幹淨。他戴著一副細框眼鏡,五官和墨遙有點像,但是看上去比墨遙要大一些。

我心中猜測,難道他是墨遙的親人嗎?

“我是墨辰。”他主動做了自我介紹,“我是墨遙的哥哥。”

我猜得果然沒錯,他的確是墨遙的親人。

“呃,你找我有什麽事?”我心中有些忐忑。難道我這種尾隨的行為被發現了嗎?怎麽辦?他是不是要找我算賬?要是他報警抓我怎麽辦?我媽媽要是知道我竟然幹出跟蹤這種事,絕對會打得我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的!

“我看到你跟著他。”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果然看到我尾隨墨遙了。

“我沒想到,除了我之外,竟然還有人會跟蹤他。”墨辰微微笑了一下,“出於好奇,所以我來找你了。”

“你不是要抓我去見警察的?”我心裏懸著的石頭落了地。隻要不帶我去見警察叔叔,我們什麽都好說,有事好商量的!

“當然不是。”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怎麽會這麽想?”

“嗬,嗬嗬,嗬嗬嗬……”我幹笑了幾聲,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他,難道要讓他聽一聽我的心聲嗎?

“你認識墨遙嗎?據我所知,青市應該沒有人認識他才對。”墨辰滿含困惑地問我。

“那你告訴我,你們家是不是榕城的?”雖然我肯定墨遙就是小時候的那個墨遙,不過眼前有個能正常溝通的人在,我還是再問一次比較好。

墨辰驚訝地點了點頭:“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小時候去過榕城。六歲的時候,我去姑姑家住了一段時間,也是那時候認識墨遙的。”我簡單地和墨辰說了一遍。

“啊,我知道你是誰了。”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自己的名字,墨辰卻一臉恍然大悟地看著我說,“原來是你啊,你叫白晨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這次輪到我震驚了。

“因為小遙說起過你的事。說起來還要謝謝你,沒有你,小遙那時候一定不會願意去美國。”墨辰很真誠地看著我說,“我一直好奇白晨是誰,原來你就是白晨。”

“呃?”我怔住了,“你是說,墨遙提起過我?”

“當然,他一直都記得你。在美國的時候,他總說要快點好起來,然後就能回來找你玩了。雖然後來長大了,不再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上,但是我知道,他一定還是記得你的。”墨辰緩緩道。

我茫然了。墨遙不是說他不認識我嗎?那表情,那語氣,那眼神,真的是麵對陌生人時才會有的。

“可他為什麽不記得我?他說他不認識我,還說我認錯人了。”我問出了心裏最大的那個疑問。

墨辰的神色有些黯然:“因為他生病了,所以不認識你了。”

03

“生病?”我努力回想了一下,雖然墨遙見我的時候冷冰冰的,但是他明明很健康啊,他能回到這裏,說明他身體應該暫時沒有問題了才對。

“嗯,他出了一點問題。”墨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

“失憶?”我不由得想起了電視劇裏最惡俗的情節。

“如果是失憶,那倒好辦了。”墨辰歎著氣搖了搖頭。

不是失憶,那會是什麽呢?我想起剛剛墨遙詭異的舉動,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難道是能看到……那種東西?”我壓低聲音,生怕讓那種東西聽到。

“那種東西?”墨辰不太理解我的話,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發現,雖然墨遙和墨辰是兄弟,但是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差了十萬八千裏。墨遙從小都冷冰冰的不合群,他哥哥墨辰卻十分和氣好說話,單憑墨辰愛笑這一點,就很能賺取別人的好感了。

“不是的……白晨,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女生,怪不得當初能夠讓小遙快樂。”墨辰說得極為誠懇,“不過,小遙並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他為什麽會對著空氣說話,還和空氣吃飯?”我不理解墨遙的舉動。我跟了一路都想不透墨遙為什麽要這麽做。周圍很多人都對墨遙指指點點的,分明在說墨遙不正常,我不相信墨遙自己全然不知道身邊發生的事。

“那是幻想症。”墨辰緩緩道,“他並不是對著空氣說話,而是和隻有他能看見的,被他幻想出來的人說話。”

“幻想症啊……”我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病的名字。我並沒有接觸過這種病,暗自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查一查這種病是怎麽回事。

“生了這種病的人,也會有失憶的症狀嗎?”既然不是失憶,為什麽墨遙會完全不記得我?明明墨辰說,他還經常說起我的。

“在他幻想的世界裏,沒有你的存在。”墨辰解釋道,“不過他的靈魂深處,應該還是記得你的。”

我原本以為他或許隻是因為時間太久,將小時候的事情遺忘了……

“沒關係,忘記一次,那我就重新認識他一次好了。”

我並不在意這一點,反正記憶都是陳舊的,是屬於過去的,既然過去已經不見了,那就去製造更加讓人難以忘卻的未來不就好了嗎?

“你不在意嗎?”墨辰很是驚訝。

“要說完全不在意,那肯定是騙人的。”我實話實說,“不過那畢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算起來,也隻是一個暑假的記憶而已,不記得就不記得吧。與其執著於那種過去,不如好好地抓住現在,不是嗎?”

墨辰愣住了,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珠和墨遙一樣,很黑,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深邃感。

“是你的話,說不定可以幫到小遙……”

“嗯?”我不解地看著墨辰。

“沒什麽。”他輕笑著搖了搖頭,“打擾了,我要繼續跟著小遙了。”

“嗯,你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上舞蹈課了,我就在那邊的舞蹈教室。”我說完,拎著包站起來。

走出餐廳之後,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既然是因為生病而遺忘,那就沒辦法了!

舞蹈課結束之後,我換好衣服,收拾完東西就回家了。

家裏的電腦被白鹿霸占著,我推不開他,隻好跑去楚喬家借電腦用。

楚媽媽正在準備晚飯,見我進來,滿臉是笑:“小晨來了?一會兒就在這裏吃晚飯。”

“不了,阿姨,我來找小喬。”我笑著拒絕她的好意。

“他就在樓上,你去吧。”楚媽媽抬手指了指樓上。

“謝謝阿姨!”我覺得,我媽媽真的應該向楚媽媽多多學習,比起我媽媽那個魔頭,楚媽媽溫柔得就像個天使啊!

我跑上樓,直接推開楚喬的書房門。

楚喬正在電腦前打著遊戲,他轉頭看了我一眼便將視線放回電腦上了。

“幹嗎來了,小弟?”他問。

“借電腦用一下。”我走過去,將他從電腦前轟開,“我找個東西。”

“你等等,我這一局還沒有打完!”楚喬大叫一聲。

然而,就在他大叫的時候,他的遊戲角色已經被對方殺掉了,此時屏幕一片灰白,上麵是大寫的“Game Over”。

“現在已經完了。”我退出遊戲界麵,打開網頁,點開百度,開始輸入“幻想症”。

“我還沒有打死你,這簡直就是個奇跡。”楚喬咬牙切齒地說。

“這就是愛,我們是真愛啊,少年!”我點開百度百科,開始認真地看著屏幕。

“幻想症?”楚喬朝著屏幕掃了一眼,看到我正在研究的東西,很是驚訝,“你沒問題吧,白晨?你研究什麽不好,研究幻想症?”

“你別吵。”我正看得入迷,楚喬卻像隻蒼蠅一樣在我耳邊吵個不停。

楚喬湊過來,跟我一起看著百度百科的內容。

對於幻想症,百度百科上的描述很少,隻有這樣的一段話:在複雜的生活中,有時候人處在鬱悶和壓抑中,想逃脫,卻又免不了被現實的種種殘酷所壓倒,隻能默默地忍受生活中帶來的痛苦。這樣的人往往太過羞於表露自己的內心,怕被別人所恥笑,更怕自己受到傷害。所以,對自己喜歡的事和人也隻能深埋在內心。沒有有效的解脫途徑,他們隻能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不自覺地幻想。明知道這是錯的,可又控製不了自己。

我不禁呆住了:原來,幻想症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手段嗎?為什麽?墨遙那樣的人,有什麽需要逃避的現實嗎?

我回想起中午的時候,他很溫柔地對著空氣做出那樣體貼的舉動……為什麽他對現實裏存在的人那麽冷漠,卻可以對幻想中的人那麽溫柔呢?

小然……是誰?腦中驀地跳出了這樣的問題。

我中午應該問一問墨辰的!墨辰是墨遙的哥哥,他說不定會知道小然的事……

不過,我為什麽要知道這種事?算起來,我和墨遙根本都不算熟悉吧?而且,他還特別排斥我!我們也隻是小時候有過交集,而那段短暫的相處,墨遙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所以,現在怎麽看,我和墨遙都是陌生人啊!既然是陌生人,我為什麽會對他的事如此感興趣呢?

我忽然有些看不明白我自己了……

一定是因為曾經一起愉快地玩耍過,所以才會在意他的事……這麽想著,我鬆了一口氣。

對,一定是這樣的。

04

周末總是過得非常快的……

周一的早晨是個晴天。

我推開窗戶,一層薄霧籠罩著眼前這片風景,爬山虎的葉子上,霧水凝結成水珠往下落。

準備就緒之後,我喊上楚喬一起乘地鐵去學校。

一般來說,到了學院就會有晚自習,不過因為我是藝術生,所以我下午第四節課結束之後,就直接回家了。而楚喬,他以回家自己學習效率更高為由,也拒絕上晚自習。

到校的時候,教室裏已經坐滿了人。我遠遠地就看到墨遙坐在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他生病的緣故,我看著他的時候,總覺得墨遙的周身籠罩著一種奇怪的氣場。

我走到座位上坐下,將書包裏的書全都拿了出來。早讀課是英語,我翻了半天沒有翻到英語書,這才忽然想起,我的英語書落在家裏了。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

我躺在**,糾結要不要帶那張照片給墨遙看。

我覺得過去不重要,隻要好好地抓住現在就好。既然不重要,那麽墨遙不記得小時候認識過我,也就是無關緊要的事。可是明明認識過,讓他想起這件事,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吧?

我盯著照片,糾結了很久之後,將照片胡亂塞進英文課本裏,將課本丟在床頭櫃上,就睡覺去了。

我想起還放在家裏床頭櫃上的英文課本,多想化身超人,這樣就能回去取課本了。

“墨遙,墨同學!”我扯了扯墨遙的手臂,麵對他冷冰冰的臉,一臉燦爛地笑容,“課本合用一下吧,我忘記帶書了。”

“不借。”他側過身去,並不想理我。

然而我白晨是什麽人,怎麽可能因為這一點點小挫折就敗下陣來?

我一把揪住他的手臂,將他整個人都扳了過來,說:“墨同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同學之間要有同學愛,同學愛,你懂不懂?”

“不懂。”

我發現他特別喜歡說兩個字的句子,比如說“讓開”、“放開”、“走開”之類的……什麽嘛,全都是拒絕別人的話啊!

“那現在我教你了,你懂了。”我伸手扯住他的課本,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將書拉到了課桌的中間。

“你!”他生氣了,一雙黑瞳裏全是磅礴的怒氣。

我很淡定地視而不見。反正遭人嫌棄也不是兩三天,每天都要被嫌棄很多遍,我早就習慣了。

“快讀書,老師進來了。”我好心地提醒他,“對了,下午還有兩節英文課,到時候麻煩繼續分一半書給我。”

墨遙怒視我。

我對他笑了笑:“別這樣啊,我們要當一學期的同桌呢。總之,你討厭我也沒辦法,就忍著吧。”

墨遙不再和我廢話,隨手抽出了另一本書。

“這是英文早讀,同學你有沒有常識?英文早讀隻能讀英語。”我好心提醒他。

“你閉嘴。”他怒了。

好吧,閉嘴就閉嘴,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禁歎了一口氣。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性格會變得這麽扭曲?

我隨手翻開他的書,扉頁上,利落地寫著“墨遙”兩個字。再翻開,我發現第二頁上,他用鉛筆畫著一個少女的側臉,單單隻看這幅畫,就能感受到,那少女上翹的唇角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

這個人是誰?是他隨便塗鴉的,還是某個人呢?會不會是小然?我不禁猜想了一下。

早讀課一結束,墨遙不等我說話,便抓著手機出去了。

又是去給小然打電話嗎?我有點好奇,對著一個幻想出來的人打電話,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

我下意識地跟了出去。

墨遙直接上了樓頂天台。

“小然……嗯……我在好好上課呢。”他語氣變得非常溫和。

那個小然對墨遙來說,到底是什麽樣的呢?是真的有這麽個人,還是完全由墨遙幻想出來的?

“沒有什麽事……嗯……好,周末見。”他掛掉電話,然後轉身徑直朝我走來。

我轉過身看著天空,假裝隻是在看風景。

“偷聽別人講電話,這樣很沒有禮貌。”他冷冷地說道,語氣和剛剛一對比,簡直是一個夏天,一個冬天的距離。

“這天台是你家開的嗎?我來這裏透口氣行不行?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是來聽你講電話的?”我詭辯道。

“不是就最好。”他掃了我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喂。”我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領,把已經走了兩級台階的墨遙抓住,“我說,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我不認識你。”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放手。”

“可是我真的認識你……”我鬆開手繞到他前麵,站在他下麵一級台階上,仰頭看著他,“不過不記得就算了,讓我們重新認識吧。”

“你為什麽一定要纏著我?”他語氣裏有了幾分焦躁。

“因為我們真的認識啊!你那時候明明說,要一直和我做好朋友的!”我雙手叉著腰,怒目瞪他,“做人不能不講信用!”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想繞開我往前走。

我張開雙臂橫在他麵前,擋住他的去路:“總之,先來個自我介紹吧。”

我這人向來是越挫越勇,他越是不要,越是拒絕,我就越是想讓他和我再次成為朋友。而且,小時候我做到過,現在大家都長大了,我沒有理由做不到第二次!

“我是白晨,白天的白,早晨的晨,白天的早晨,是不是很有活力?”我笑著說,“你叫什麽名字。”

他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我。

“你是墨遙,墨水的墨,遙遠的遙。”我得意地說。

目光猛地一顫,墨遙怔怔地看著我,盡管很短暫,但是我從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懷念。

“是不是想起一點什麽了?”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沒有。”他回過神來,見我不肯讓開,忽然一手撐住樓梯扶手,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喂!”我驚愕地想要拉住他,然而他已經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下麵的平台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就走掉了。

我鬆了一口氣。

看樣子那家夥身體真的好了,明明小時候稍微跑一跑就氣喘籲籲的。

果然不一樣了,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我們都已經長大了,現在的墨遙和過去的墨遙,已經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了。

意識到了這件事,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沮喪。

“快上課了,你在這裏發什麽呆?”楚喬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我就是上來透透氣的。”我笑著說。

“嗯,回教室吧。”楚喬說完,轉身就走了。

“你是不是來找我的?”我追下去問了一聲。

“不是,我隻是路過。”楚喬說完,用力敲了敲我的腦袋,然後衝我揮了揮手,轉身朝著自己的教室走去。

上課鈴伴隨著他遠去的腳步聲響起,我大喊一聲“糟糕”,連忙往教室狂奔而去。

05

下午第三節課是英語課,可是我的同桌,墨遙同學,他不見了!

曠課?這還得了!身為他未來的摯友,我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而且我猜測,他多半是不想和我合用一本書,所以才會曠課的,盡管這個猜測總有一種往我自己臉上貼金的嫌疑——畢竟對墨遙來說,我完全就是個路人甲嘛,為了避開路人甲曠課,怎麽都覺得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然而不管是不是因為這個理由,我都要去把曠課的墨遙抓回來!

於是,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我猛地衝出教室,和來上課的英語老師擦肩而過。

“老師,我有重要的事,馬上就回來!”我大喊了一句,繼續狂奔。

“你現在就給我回來!”英語老師氣急敗壞地喊道。

然而我已經跑遠了。

偌大的校園安靜極了。

我心中尋思著:墨遙會去哪裏呢?他應該還在學校的,我記得那天聽到他給小然打電話,他明明說過會努力上課的。既然小然是他幻想出來的很重要的人,那麽他對小然的承諾,應該是可以做到的。

這麽想著,我已經走出了教學樓。我們學校很大,雖然比不上第一學院,但怎麽說也是一所百年老校。

我找了一大圈,最後是在大操場的看台上找到墨遙的。

當時我站在河對岸的路上,操場與我之間還隔著一條河,而一百多米外,他一個人坐在看台上。

我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他。

這一幕,很奇怪地和六歲那年我在公園裏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慢慢地重疊了起來。那時候,他安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身後是開得喧鬧的繡球花。他穿著白襯衫、黑褲子,看上去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小王子。而眼前的墨遙,一如記憶裏的模樣,隻是坐在那裏,好像連時光都變得寧靜起來。

總覺得,他好憂悒……眼前的墨遙,似乎沉浸在某種悲傷的情緒之中。

我下意識地朝他靠近,而他並沒有發現我。

我深吸一口氣,跑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驚訝地回過頭來看我,眼神很沉痛,那是失去了某種最重要的東西之後才會露出的眼神,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可是那種眼神給了我這種感覺。

“墨遙同學,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上課時間?”我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覺得他的表情太悲傷了,需要看到一些讓心情愉悅的東西,“才開學就曠課,這樣是不對的,墨同學。”

“你真是陰魂不散。”他有些懊惱,“怎麽到哪兒都有你?”

“因為我是‘背後靈’!”我笑著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所以你走到哪兒我都找得到的。走吧,墨同學,跟我回去上課吧。”

墨遙,與其沉浸在悲傷與幻想之中,不如看看這個更加美麗的世界吧!看著墨遙,我不禁這樣想。

“你就這麽想和我成為朋友?”他用非常嫌棄地眼神看著我。

我仔細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哦,墨遙,其實是你想和我成為朋友。”

一開始,的確是我對墨遙伸出了那隻手,但後來,說想要一直和我做朋友的人,是墨遙自己啊。

“胡說八道。我不需要朋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不需要。”他果然否定了我的話,看在他什麽都不記得,還生了病的麵子上,我決定不和他計較。

“那小然是誰啊?”我得意地看著他。說不需要朋友,卻對幻想中的小然這麽好,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後站起來往邊上走開了幾步:“那不關你的事。”

“別這麽見外。”

他退了幾步,我便朝他靠近幾步。朋友之間不就是這樣嗎?如果一個人走了,另一個人沒有追上去,那麽最後一定會變成全然陌生的路人關係吧!

總覺得不想和墨遙變成那樣呢……

“走吧。”我再一次朝他遞過去一隻手,“一起去上課吧。”

那麽現在,墨遙,你會接住我遞給你的這隻手嗎?

“不要。”他幹脆利落地拒絕。

果然,還是拒絕了……

我直接伸手,以不容許他拒絕的氣勢,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拖著震驚的他大步離開。

他的手很涼,和小時候一樣,涼得讓人心裏生出一份不忍心。

“放心吧,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受傷的。”鬼使神差地,我喃喃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心中一慌:我腦子壞掉了嗎?我都在說些什麽啊!

我回頭看了一眼,還好他似乎什麽都沒有聽到的樣子,我頓時鬆了一口氣,腳下的步子邁得越發大了起來。

我想要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在他反應過來要甩開我的手之前,讓他的手變得溫暖起來。

不過奇怪的是,直到我把他拽回教室,他都沒有甩開我的手。

英語老師看我的樣子,像是要扒了我的皮。

我衝她諂媚地笑著,保證下次絕對不會了,她這才開恩,讓我和墨遙進了教室。

我將墨遙的英文課本拉過來,墨遙沉默地和我合用了英語書。

不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墨遙,這樣不是很好嗎?當然,如果表情能夠再柔和一點,嘴角能多一點笑意,那就更好了。

這麽想著,下課鈴響了,老師布置了作業,一天的課程就此結束。

我一邊收拾書包,一邊哼著歌,心情沒有來由得變得非常好。

教室裏的女生在竊竊私語著什麽,我正困惑,視線掃過窗子的時候,卻發現外麵站了一個人。

我有些驚訝了,墨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拎著收拾好的書包走出教室,墨辰見到我,很禮貌地衝我微笑點頭。

“你好啊,你怎麽在這裏?”我不解地問。

“我來接小遙……”他忽然湊近我,用隻有我和他聽得見的聲音說,“去接受治療。”

“哦。”我恍然大悟,衝他露出一個了然的眼神。

“小晨。”正當我打算和墨辰說點什麽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楚喬的聲音,他拎著書包靠著陽台,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先走啦,再見!”和墨辰道了別,我跑向楚喬。

“你認識那個人?”楚喬問道。

“他是墨遙的哥哥。”我解釋道,“你先回家吧,我得去上舞蹈課。”

和楚喬在公交車站台旁兵分兩路,他要繼續往前走去地鐵站,而我則走到學校邊上的公交車站台,等著那班開去市中心的公交車。

墨遙是真的有病的,在這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接受治療嗎……

說到底,幻想症到底是什麽,其實我還是沒有一個直觀的了解,或許去找點專業的書研究一下,我才能夠真正弄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