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01 程紫安篇

安安,作為一個女孩子,千萬不要讓任何事情委屈自己。

時隔這麽久,我還記得奶奶和我說過的話。

我看著鏡子裏的人,那張臉仿佛是巧奪天工的神話。

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便是“你們家的孫女兒真漂亮”“那個小姑娘真有氣質”等。可是這美麗有時候卻是一種錯。爸爸媽媽的爭吵經常都是因為這種美麗。

“生成這個狐媚樣子,究竟還是我的女兒嗎?”

“她是從我肚子上掉下來的肉,怎麽就不是你的女兒了?”

“誰知道你去外麵找了些什麽人?”

“你說清楚你什麽意思?什麽叫外麵找人?”

每次來來去去都是這麽幾句話。

他們不僅吵架,還動手,鬧得家裏烏煙瘴氣的。每到這個時候,奶奶總是把我摟在她的懷裏,用幹枯的雙手捂著耳朵,小聲地說道:“安安,你不要聽那些話。”

奶奶是一位老裁縫,我的很多衣服都是奶奶戴著老花鏡,用那台老式的縫紉機縫製的。她歡喜地讓我穿上那些衣服,笑眯眯地說道:“安安,你是不是上天派來的小仙女?”

從7歲開始,我便能知道這美麗究竟能帶給我什麽。

那位食堂大叔會給我盛許多的肉。他會笑眯眯地說道:“小姑娘,你真瘦,要多吃點肉。”

而我身後同樣跟我一樣瘦的女生嘟囔著:“怎麽我的肉這麽少?”

食堂大叔臉色不悅地說道:“你不能吃太多肉,否則會變胖,變胖就難看了。”

那個女生當場不依不饒地哭了起來,這件事情鬧得很大,那位食堂大叔被開除了。

類似的事情還有許多。比如在ATM前排隊取錢的時候,隻要我甜甜的一個微笑,前麵的人會自動讓路。買衣服的時候隻要我麵帶微笑,再撒撒嬌,就能以便宜的價格買到我想要的衣服。

如果對象是女的,尤其是中年大媽和一些同齡人的話,這美麗對她們來說就是一種諷刺,任憑你再會說她們也不會買賬。

真的不是我自戀,從幼兒園開始便有許多男生前赴後繼湧來,最後全部死在碉堡之下。99%的人很膚淺,都是因為這副皮囊而喜歡我。

而剩下1%的人是傻子,比如說那個叫楚墨遠的,居然傻到為我坐牢。

奶奶說,看一個男人要看他的指甲,留長指甲的人一定很自我,留的指甲很短的人一定不喜歡麻煩而且脾氣暴躁。如果有一個男人留著不長不短的指甲並且修理得很幹淨,那一定是注重細節而且內心複雜的人。

所以,看一個男的我會首先看他的指甲。

楚墨遠的大拇指和小指的指甲都很長,而且真的極度自戀。

若不是看在他是楚家少爺的份上,我肯定不會答應和他做朋友。

想和我做朋友非常簡單,隻要向我表白,你就能聽我說:“對不起,我們不合適,所以還是做朋友吧。”這樣的拒絕後,99%的人不會和我做朋友。可是楚墨遠那個傻子似乎一直都是那1%裏的人,所以他在我這麽說之後,很認真地反問道:“現在我們是朋友了嗎?”

看著他那個傻樣兒我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頭。

或許是因為長得漂亮的緣故,所以從小我就喜歡被男生圍繞的感覺,尤其是優秀的男生。雖然總是有其他女生在旁邊嘰嘰喳喳。

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

愛慕虛榮或許是大多數漂亮女生的本性,也的確有這個資本。

如果沒有夜之航的話,我肯定會選擇這個傻子的,至少能夠完全去掌控他。而夜之航,是我從來掌控不到的人。

我和夜之航讀的是同一個高中,公認的情侶最配黨。最早認識夜之航是從同班女生那裏知道他這個人的。那些女生說他長得好看,性格古怪,有些孤傲,全世界的女生都不入他的眼。

有人誇張地告訴我,如果我走在路上,有男生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那個人一定就是夜之航。

一開始我不信,直到夜之航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他真的完完全全無視我。

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確定:這個人一定是夜之航。因為他隻管走著路,視線在我身上停留沒有超過1/3秒,連表情都沒變。

當兩個人擦肩而過有段距離後,我又快速走了回去,用很蹩腳的理由搭訕。

“同學,你掉了10塊錢。”我拿著皺巴巴的10塊錢,笑著遞到他麵前。

想不到夜之航皺著眉頭說道:“這不是我的。”

“你怎麽那麽肯定?”

“因為我包裏從來沒有放10塊錢的人民幣。”

“為什麽?”

“因為10塊錢人民幣的顏色太難看。”他說完沒有做任何逗留,幹脆地轉身離開。

第一次,搭訕失敗,原因是因為對方不喜歡人民幣的顏色。夜之航比我的想象有趣得多,原本以為他隻是個不開竅的木魚腦袋。

後來我才知道夜之航在學校的呼聲很高,而且高傲得要命,從來都是用下巴看人,沒有哪個女生能出現在和他少於3米的地方。

然後我在捉摸,那天的搭訕究竟是幾米來著?兩米還是3米?

我一直在糾結。

第一次和夜之航正式接觸的時候,是在高一的播音主持比賽中。

我程紫安從來不會錯過每一件出風頭的事情。播音主持比賽的時候,我念了一首外國的詩,獲得了冠軍。並不是因為我念得有多麽好,而是因為那天八個評委有六個是男的。但是我隻得了五票,因為其中有一個是夜之航。

冠軍揭曉的時候,夜之航砸了一個杯子,不知道是因為被氣得,還是因為一群外貌協會的評委。

我拿著獎杯朝夜之航的背影媚笑著送了一個飛吻,全場都沸騰了。

程紫安之心,路人皆知,好像唯獨夜之航不知道。

成為播音主持冠軍之後,我的聲音每天中午都會出現在學校的廣播裏。

“高一三班的夜之航同學,有人為你點了一首《梔子花開》,祝你天天開心。”

“高一三班的夜之航同學,有人撿到你的飯卡,請速來廣播室認領。”

“高一三班的夜之航同學,高三五班一個姓張的女同學讓我傳達對你的愛慕之情,下麵是一首她寫的詩……”

夜之航的名字被頻繁提起,或者與我的名字一起被頻繁提起。

“那個女播音肯定喜歡夜之航。”

“他們般配,男的帥,女的漂亮。”

“可是夜之航好像對那個女的熟視無睹。”

“報應,哈哈。”

每天都能聽到類似的議論,三年都不換點新說辭。

夜之航冷淡的態度很讓人生氣,所以我氣勢洶洶地將他堵在學校門口。門口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我一開口就直奔主題:“夜之航,我要當你媳婦兒。”

夜之航想都沒想,直接說道:“滾!”一個字幹淨利落。

女生們暗暗叫好,男生在旁邊吼了起來:“程紫安,來當我媳婦兒吧。”周圍的人哄堂大笑。

我紅著臉,氣得跺跺腳,轉身跑了。

我是真的沒想到夜之航居然這麽不給麵子。換個角度想,能被輕易征服的人也不是我程紫安的菜。

夜之航這盤菜我吃定了!

奶奶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於是我買了一摞厚厚的書開始研究菜譜,然後找人試吃。當然,都是找的追求我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段時間我的追求者人數銳減,最後還是沒有研究出一道菜,反而讓大火把我的劉海兒燒糊了一縷。

這條路行不通,我隻好換條路,三班的人調笑道:“程紫安,你不如轉到三班來啊。”

我笑眯眯地回答道:“我也想轉過來啊,可是老師舍不得讓我去別的班啊。”

一群人哄堂大笑,除了夜之航。

夏天,我穿著長長的裙子,坐在夜之航前麵一位同學的書桌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夜之航沉著臉,耳朵卻一點一點泛紅。他沉聲道:“程紫安,你這麽直勾勾地看著一個男人,害不害臊啊!”

我歡快地笑著說道:“我不知道我害不害臊,但是我知道你肯定很害臊。”

夜之航對於我的調戲也隻有簡單的一個字。

“滾!”

我一直以為夜之航是特別的,就算他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別人。但是後來我才知道,他心裏是有人的。

偷雞摸狗的事情不幹,偷偷跟蹤的事情還是有的。夜之航出校門後總是左拐,但是他們家應該右拐才走的到。

然後我偷偷跟蹤了他,這一跟,跟到了市重點高中的校門口。夜之航喜歡站在學校門口右手邊第三棵銀杏樹下等。他無聊地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滑兩下,然後放進兜裏,然後又拿出來滑兩下,再放進兜裏,反複八次後,終於他朝一個人走了過去。

那是一個精瘦的小姑娘,個子不高,發育也不完全,整個人藏在灰撲撲的校服下,背著一個大書包。看到夜之航默默地跟在小姑娘的後麵,我不禁撇撇嘴。原來他喜歡的人竟然是這麽幹癟癟的女生。

最令人驚訝的是,夜之航就這樣默默跟在那個小姑娘身後直到她回家,其他什麽也沒做。他送完小姑娘一回頭就撞見尾隨的我。他的臉色很不好,眉間有著隱隱約約的怒色。“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總得來瞧瞧我的情敵是誰。”我對他笑靨如花。

“程紫安!”夜之航大為惱火地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想做你媳婦兒。”夜之航還沒開口就被我搶先說道,“我知道你要說滾,先幫你說了,不用感謝我。”說完我一溜煙兒地跑沒影了。

第二天,我穿著學校發的那身很土很矬的校服去上學了,教室裏的人大跌眼鏡。

一開始上學,我和年級主任對上了。那個老妖婆非要我穿校服,而我死活就不穿。她和三個中年婦女強行拉我去廁所,企圖扒我衣服。後來校長知道了非常生氣,給那四個老阿姨處分,理由是侮辱了學生的人格。

我一抽一抽地在校長麵前講了被扒衣服是一件多麽讓人屈辱的事情,然後說到有些激動的人在被侮辱人格後會做出過激的事情,比如跳樓等。校長大為受用,決心要給我一個交代。

所以,全校都知道我是多麽的討厭穿校服。

奶奶說,一個女子活著就要盡情展現她的美,這樣她喜歡的男子才會主動找上門。

這校服就是首要打擊對象。

而夜之航偏偏喜歡穿校服的,我隻能把這醜到哭的校服穿到他麵前晃**,可是他依舊無動於衷。

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我總覺得我和夜之航中間不是隔層紗,而是連子彈都穿不透的防彈牆。

奶奶說的那些話,統統不管用。

高二的時候,分文理科。我去看了夜之航的分科誌願表,他填的是理科,於是我毅然決然地選了理科。

其實我文科一科的分數比理綜的分數加起來還要高。

當班主任看到我填的分科誌願表時,詫異地問道:“你怎麽不選你擅長的文科?”

我調皮地眨著眼睛回答道:“大概突然對理科十分熱愛,不報理科會死。”

不報理科大概會被夜之航淡漠折磨死。

然後我和夜之航分到了一個班,我厚著臉皮和他的前同桌換了位置,成為他的新同桌。

當我把一摞厚厚的書砸到他旁邊的桌子上的時候,夜之航眼睛都沒有眨過。

我友好地伸出手,笑眯眯地說道:“你好,新同桌。”

夜之航屁也不嘣一個。

我和夜之航成為同桌後發現他的生活特簡單,上課睡覺,下課睡覺,每一天睡得天昏地暗,不辨日月。

一開始還有課代表收作業,後來幹脆連作業也不收了。反正夜之航也不會寫,我更不會寫。

從一開始,我和夜之航像一對怪物一樣,被班上其他人集體孤立。當然,也會有男生偷偷給我遞情書,我轉身便將情書貼在後麵黑板的一角落,供大家指正批評,學習修改。後來再也沒有班上的男生給我遞情書。

我成為夜之航的跟班,他睡覺我睡覺,他吃飯我吃飯,他看手機我看手機,他去男廁所,我跟著去……女廁所。

上完廁所出來,夜之航在門口堵著我,不耐煩地大聲吼道:“程紫安,為什麽你總是陰魂不散啊?”

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愣了愣,然後冷聲說道:“兄弟,麻煩你讓個道,這裏是女廁所。”

夜之航被氣得不行,又說不出什麽話來反駁,模樣很是憋屈。

我心裏暗爽。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夜之航的課桌上終於出現了課本、筆。這個事實真的是天雷滾滾。上課的時候他認真聽講,下課的時候跑老師的辦公室跑得最勤快。對於夜之航的轉變,班上其他人非常好奇。

隻有我知道原因。

他心中的那個小姑娘是市重點中學的第一名。她仿佛被釘在第一名的寶座上一般,拽都拽不下來。明年是高三,那個小姑娘肯定要考重點大學,如果夜之航想跟那個小姑娘發展發展,就必須把成績提升上去。

我歎口氣,隻有跟著夜之航抱著書啃,因為我也想和他發展發展。要是以後讀大學不在一個地方,這還能怎麽愉快地發展呢?

我拿著物理書,覺得像在看天書。

什麽是質子?

質子就是人質,曾經燕國的太子丹被送到秦國成為質子。

拿著物理書為什麽又有一種看曆史書的感覺。

高二上學期以前,我對理綜是一竅不通,腦海裏除了想怎麽拿下夜之航再無其他。高二下學期以後我不但應該懂什麽庫侖定律,還要懂什麽是光合作用,以及化學上什麽的氧化還原反應。這些知識和亞熱帶季風氣候、拿破侖大帝還有唯物主義相衝突,在腦海裏拚個你死我活,最後兩敗俱傷。

奶奶說,一個女人可以無知,但是氣質必須要端夠,尤其是還要裝作懂很多的樣子。

可是一看到理綜的題我頭都大了,隻好選擇去問夜之航。可是他每次都不理我。一學期下來,他再也沒對我說過任何一句話。

高三一開學,我毫不猶豫地選擇轉到文科,因為高二期末考試理綜成績加起來還沒有30分。

理科三科老師同我原來的班主任商量,一定要把我弄回文科班,因為這樣的學生他們實在沒法教。

為了長遠考慮,我同意轉到文科。因為我知道,如果繼續讀理科,一定追趕不上夜之航的腳步。

我搬書那天,夜之航居然在笑,就好像我走了以後他會立即去買鞭炮來放。一年的同桌沒有什麽曖昧,也應該有點感情。好歹我給他帶了一年的早餐,雖然我買的早餐他一口都沒嚐過。

夜之航這副樣子著實讓人有些垂頭喪氣。打入敵人內部一年,卻還是沒有得到重要情報,更別說溝通感情。

唯一的收獲大概就是知道了夜之航愛喝可樂,還必須是百事可樂。

我抱著書走的時候,扭頭問他:“你會不會忘記我這個同桌?”

“未記住,談何忘記。”

我抱著厚厚的書,背挺得筆直,臉上掛著微笑,不漏出絲毫悲傷的情緒,可是心裏的傷卻撕裂成一道口子。

第一次,我覺得這麽無力。

我單純地以為,隻要把心全部捧到那個人麵前,我就能被接受。我以為這一年的同桌生涯會是我和夜之航的轉折點,卻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他還是他,我卻丟失了心。

有這麽一種感覺:有些人你不去看他的時候,他頻繁地出現在生活中。當可以要去尋他的時候,他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高三那一年,我沒有去找過他,更沒有遇見過夜之航,盡管學校那麽小。

那一年,我的腦海重新被文綜填滿,再加上語數外的轟炸,隻有一個小小的角落屬於夜之航。

他像一棵紮入深根的藤蔓,盤踞在心裏某個位置,時不時地耀武揚威。

奶奶說,再愛一個人也要愛得有自尊。

大概高三那一年沒有和夜之航正麵接觸,是我唯一的自尊。可惜這份自尊還是被我踩碎了。

高考前夕,我忍不住去找夜之航。

一年不見,夜之航眉眼的輪廓越發的硬朗,個子也長高了不少。我站在教室外麵,他的座位是臨窗,一眼就看見他翻著一本閑書,似乎是關於室內裝飾的。

我敲敲玻璃窗,他抬起頭,臉上迷茫的表情刺傷了我的眼睛。

我假裝從未受過傷,依舊笑靨如花地打著招呼:“夜之航,你沒有忘記我這個舊同桌吧。”

夜之航不吭聲,繼續翻著手中的書。

我坐在窗台上,長長的裙子晃啊晃啊,迎著陽光,沒心沒肺地笑著。“老同桌,你打算考哪所大學啊?”

每次月考公布成績,全年級的成績都是公開的。夜之航名字的排位一次比一次靠前。

大概是被我問得不耐煩了,夜之航才皺著眉頭回答道:“我考哪所大學和你有關係嗎?”

“因為我想跟你一起啊……”我低著頭,小聲呢喃道。

“程紫安,我不想看見你。”

“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因為你很虛偽。”

認識夜之航有3年,他一共隻對我說過13句話,似乎大多數的話語氣都不太好。

我的笑再也裝不下去,麵無表情地跳下窗台,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反問道:“難道你就不虛偽嗎?”

說完,我扭頭就走了。

你才虛偽!你們全家都虛偽!

我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看著窗外發呆。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錯,才讓夜之航對我的成見這麽深。

高考考理綜的時候,夜之航沒有來。考試之前,有人三三兩兩討論著原因,眾說紛紜。

考場上,我拿著文綜卷子,久久沒有下筆。如果我答題,就意味著我和夜之航可能再無交集。

奶奶說,不要讓任何人影響你的命運。

高考是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這關係到將來一係列問題。夜之航不愛我,我為什麽還要拿未來去賭一把。

所以,我還是做了文綜的題,而且是超常發揮。

高考完,我站在學校門口,回頭審視這個我生活了3年的學校,心中百味雜陳。高三比較流行一句話:18歲之前一定要談一場戀愛,不然讀高中就是枉費。

在18歲的尾巴上,我還是沒能談一場戀愛。

後來我回到母校尋找回憶的時候,那些單純的戀愛讓人心生豔羨。哪怕隻是吃個飯,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臉上,都帶著滿足的幸福。他們不問將來,也不問過去,愛得直白,愛得灑脫。

去逛校園的時候,剛好看到有老師在訓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生。大致內容就是讓女生和那個男生分手,說他們沒有未來。那個女生倔強地反問道:“你憑什麽質疑我們的愛情?你憑什麽質疑我們沒有未來?”

我不知道後來那個女生究竟怎樣了,但是我知道高中的愛情萌芽很少有開花結果的。因為到了大學,世界更寬廣,遇見的人會更多,選擇也更多。

我跟自己說,上了大學說不定會遇見更好的,說不定就會把夜之航忘得幹幹淨淨。

填學校誌願的時候,我報的是A大。我不想走得太遠。或許我還沒死心,心裏隱隱約約覺得在這裏有可能會等到夜之航,畢竟這裏是他的根。

我怎麽也沒想到竟然和夜之航的心上人成為舍友。她沒什麽變化,打扮品味還是一樣差勁。

我知道有一天會遇見夜之航,但是沒想到會那麽快遇到他。他買了新車,開始明目張膽地追他的心上人。

可是他的心上人好像很討厭他。

忘記說了,他的心上人叫林晚。真是一個沒有品味的名字。

林晚的名字沒我好聽,頭發幹枯發黃,沒我的頭發長得好。身材不如我,臉蛋不如我,我的品味更是甩她十條街。

如果是個正常人,肯定會選擇我而不是林晚,偏偏夜之航就是那個瞎眼。

和林晚一起住,我的腦袋裏會泛起一些很瘋狂的事情,比如幹掉林晚。

隻要林晚消失了,就沒人和我搶夜之航了。

不過我最終也隻是想想罷了。挨著林晚住,也算一種內心的折磨,所以我打算找個借口換寢室。

我去找宿管阿姨協商過,不過宿管阿姨拒絕了,她說室友間應該好好相處。

聽了這句話,我理所當然地不會和她好好相處。

於是我經常把衣服亂丟,垃圾亂丟,霸占洗漱台許久,偏偏不讓她們如意。那天洗澡,我故意磨蹭到熄燈,故意把熱水用完。然後我們之間的戰爭就爆發了。

林晚人不高,但是力氣大,揪在我胳膊上,我疼得直掉眼淚。我也不是吃素的,伸出指甲,狠狠在她臉上刮了一下,心裏甚至惡毒地想毀容最好。

她和蘇眠那個賤人一起對付我,我程紫安什麽時候受到過這麽大的侮辱。

不過動靜鬧得很大,我將胳膊上的淤青給宿管阿姨看,讓她允許我換寢室,又哭著求她收留我一晚。

第二天我就搬了出去。

夜之航的喜歡從暗戀轉化成轟轟烈烈的明戀,不過每次都是自取其辱。

軍訓的時候,他拿著可樂坐在牆頭上,笑得很張揚。我許久沒看見他那樣笑了。

這個世界上,能讓夜之航笑的隻有林晚以及他新開的酒吧。

高考之後,夜之航開了一家酒吧。這件事情還是聽班主任說的。他拿錄取通知書給我的時候,笑著說道:“你們這一屆都挺有出息的。那個夜之航還當了酒吧的老板。”

知道夜之航還在本市讀大學,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沒事就往他們學校跑,然後跟蹤他。

我隻是想默默地看著他,默默地靠近他。因為自從他開始追林晚後,我就隻能采取迂回戰術。

奶奶說,一場愛情裏必須應該有計謀。

我從來不是什麽善良的女生,也不是什麽柔弱得隻會仰望夜之航的女生。我的幸福,我的夜之航必須用盡手段去爭取。因為一場愛情裏,陰謀是必需的,反派的存在也是必需的。我絲毫不介意我會成為反派。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一件東西的勢在必得從小時候就開始了。

7歲的時候,我看中了一雙鞋子,非常喜歡。可是那雙鞋子隻有小一碼的型號了,奶奶不讓買,說會磨腳。我纏著她非要買。盡管那雙鞋子將我的後腳跟磨出血,我還是天天穿著,隻因為它配裙子最好看。

13歲的時候,我看中櫥窗裏的一條裙子,標價3 500元。可是那時候,我的零花錢每個月隻有300元。我要不花一分錢存一年多才能買到那條裙子。後來我央求那個店主,將裙子收起來,等我一年後再來取。店主死活不同意,我賴在店門口死活不走,最後她沒辦法才答應的。不到一年,我就買到了那條裙子,隻是穿了一次就被刮破了。

你看,對於喜愛的東西,我如此執著。

為了夜之航,我用盡手段當上了他們學校cosplay社團的社長,經常在學校的文藝表演中,帶領一群小嘍囉穿著奇怪的衣服在舞台上擺pose。我又聯係了他們學校廣播站的人讓他們做cosplay社的一個視頻專題。那個視頻在他們學校的電視台反反複複回放。

隻有這樣,我才能出現在夜之航的視線中。

為了當那個社長,我出賣色相,對前任社長大人表示滔滔不絕的仰望。為此前任社長大人踢掉了他的媳婦兒。

當上社長後,我縫製衣服的技術讓那群小嘍囉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社團裏需要的很多衣服都要買,成本很高。我的加入為社團帶來了巨大的利益。

我奶奶是老裁縫,我會縫製衣服全是她教的。

為了加入社團,我縫製了那件大紅嫁衣。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和夜之航再相遇做鋪墊。

和夜之航相遇那天陽光很好。我故意去他學校堵人,沒想到還真被我在宿舍樓下給堵著了。

他抱著籃球,穿著運動服,看樣子是準備去打籃球。

我蹦蹦跳跳地跑過去,笑著喊道:“老同桌,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夜之航眼神間雖有一瞬間的詫異,但是卻沒說話,直接抱著籃球從我麵前走了過去。

我笑著跟在後麵,說道:“我要跟你去打籃球。”

反正也沒規定我不能去打籃球啊,於是我跟他去了籃球場。

正是三月春光好時節,天上有風箏在飛,暖風輕柔地拂過。

我的出現幾乎吸引了籃球場上所有人的目光。我喜歡那種讓他們突然呆掉的感覺。

我坐在觀眾席上,目光全部落到夜之航的身上。不得不說,他打籃球的樣子真的很帥。不知道是因為我的目光太過炙熱還是什麽,他打了20分鍾就抱著籃球打算離開。

我急忙從觀眾席上站起來。“夜之航……”剩下的話還沒喊完,眾目睽睽下我從觀眾席上摔了下來,額頭被撞破了,腳也扭傷了。

原本往前走的夜之航停下來回頭,然後皺著眉頭走過來,冷冷地問道:“你還能走路嗎?”

我的眼睛蓄滿淚水,可憐兮兮地搖搖頭。

夜之航總算有良心,肯背著我去醫務室。

這是我一生當中最丟臉也是最幸福的時刻。

我趴在夜之航的背上,聞著他的氣息,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傻傻地笑出聲:“夜之航,我今天回去打算不洗澡了。”

“你手鬆點,勒死我了。”他冷冷吼道。

一路上有許多人看著我和夜之航,有女生嬉笑著說:“那對情侶好般配,好恩愛。”

夜之航立即瞪回去,惡聲惡氣地回答:“閉上你的嘴巴!”

我胡**摸夜之航的耳朵,撇著嘴說道:“你就這麽在意嗎?”

奶奶說,耳廓薄的人通常薄情。

夜之航的耳廓就薄,可惜他對別人深情。

醫生用消毒水擦著我額頭上的傷口,我疼得直抽冷氣,問:“醫生,這會留疤嗎?”

“不會。”然後他接著說道,“你都有男朋友了,怎麽還害怕留疤?”

我做著鬼臉,故意抹黑夜之航,說道:“我男朋友經常說我長得醜。”

“你還長得醜?我從來沒看過比你還好看的人。”

我踢了踢夜之航的腿,驕傲地說道:“你看,醫生說從來沒看過比我還好看的人,你要珍惜哈。”

夜之航看都沒看我一眼,直接走出了醫務室,直到夜幕降臨都沒回來,還是醫務室裏來的其他人送我回的寢室。臨走時,那個醫生還不忘叮囑道:“小姑娘,你和你男朋友分手吧。我把我兒子介紹給你。”

我看了看他的長相,然後聯想了一下他兒子的長相,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闊別重逢居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

得空的時候,我經常去新歡酒吧坐坐。夜之航有新歡,卻沒有舊愛。我沒有新歡,也沒有舊愛。

我學會了喝酒。

夜之航喝酒的模樣著實太迷人。他坐在角落裏也不說話,我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那些過往在腦海裏一幕幕地回放著,上大學這麽久,都沒有和他搭上一句話。於是我踩著高跟鞋,走到他的麵前,露出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道:“夜之航,好久不見。”

“我好像和你不太熟。”夜之航冷冷地回答道。

我厚著臉皮在他旁邊坐下,端著一杯酒,笑眯眯地問道:“你的心上人是怎樣一個人啊?”

“不用你知道。”

“這個我當然要知道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程紫安,請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

這大概是夜之航對我說過最客氣的話,因為他用了“請”字。

我依舊笑著,隻是內心像打翻了一瓶醋,酸得不行,眼淚都快酸出來了。我站起來,將酒全部潑到他臉上,道:“夜之航,我程紫安最受不得委屈。所以這些委屈我會統統還回去!”

我早就說過,我不是什麽善良的人,也知道拿捏別人的軟肋。

林晚的軟肋就是她那個傻弟弟。

是我將那個小傻子拐出醫院的。原本隻是想嚇唬嚇唬林晚,誰知道那個小傻子竟然趁我給他買棉花糖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我才知道,他死了。

我卻絲毫沒有內疚感。

人是我拐出來的沒錯,但是人不是我殺死的,我為什麽要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如果那個小傻子不亂跑,他將得到棉花糖而不是喪失一條命。

隻是看到夜之航抱著痛不欲生的林晚,我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情。因為我讓林晚有了依靠夜之航的機會。

看著他們經常在一起,夜之航小心翼翼地討好林晚,我的心四分五裂,嫉妒得發狂,腦海裏有一隻魔鬼叫囂著除掉林晚。隻要她死了,夜之航就是我的了。

大概是愛夜之航愛得太瘋狂,所以我才攥著刀毫不猶豫向林晚刺去。

我明明知道這一次,便失去了愛夜之航的機會。

既然得不到他,也不能讓他得到。

要是不幸福,那麽大家一起不幸福。

誰能想到林晚的小姐妹居然衝出來擋刀子呢?

其實我根本就下不了手,我隻是給了夜之航一個徹底厭惡我的機會。或許他越是對我惡劣,我會越快放棄他。

在夜之航身上,我看不到一絲光亮。

奶奶說,千萬不要去糾纏一個不愛你的人。

我也不想去糾纏,我也有我的驕傲,可是這些驕傲統統被夜之航毫不猶豫地踩在腳底下。

每天看著他和林晚並肩而立,我心裏真的嫉妒得發狂。

動刀子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想到楚墨遠那個偽娘居然會挺身而出,替我去坐牢。

我心裏隻有一點點感激他,真的隻有一點點。

我的生命中除了夜之航的戲份最多,其餘的便是楚墨遠。

在我瘋狂地跟在夜之航屁股後麵的時候,楚墨遠也在我身後轉悠,甩都甩不掉。

我跟蹤完夜之航以後,回頭就看見笑得一臉燦爛的楚墨遠。

他笑著說道:“美女,原來你還有做007的潛質。”

我不搭話,直接無視他。

想不到楚墨遠湊到我麵前,笑嘻嘻地說道:“美女,有空賞臉吃飯嗎?”

我白了他一眼,答道:“我有空,但是不想賞臉。”

“美女,我有夜之航的驚天大內幕。”

眼前的人也拿捏著我的弱點。於是我惡聲惡氣地說道:“我要吃燕窩鮑魚。”

後來楚墨遠真的帶我去吃了燕窩鮑魚。老實說,非常難吃。

我踢了踢楚墨遠的腳,不耐煩地吼道:“有什麽內幕趕快說,別浪費我時間。”

“美女,不要心急。”楚墨遠翹著蘭花指慢條斯理地剝個蝦放在我盤裏,笑嗬嗬地說道,“你嚐嚐。”

我將盤子往旁邊重重一放,冷聲道:“你手髒,我怕吃了會拉肚子。”

楚墨遠也沒生氣。

“你不說我就走了。”

楚墨遠沉默半晌,才慢慢說道:“夜之航是不會喜歡你的。”

“這點我知道,不勞您費心提醒。”我冷冷說道。

“程紫安,我會對你好的。”楚墨遠又說。

“神經!”我厭惡地撇嘴。

“我真的會對你很好的很好的。”楚墨遠提高分貝。

“你腦子有病!”我用漂亮絕倫的大眼睛瞪他,大聲吼他。

那天一下午,有兩個奇怪的人在高級的餐廳裏全是這種對話,惹得那個服務生眼睛都看斜了。

即將走的時候,我笑著仰起頭,問楚墨遠:“你是不是很喜歡我這張臉?”

楚墨遠老老實實點頭。

我拿起桌上的餐刀,在臉上比畫著,笑眯眯地說道:“如果我毀容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楚墨遠臉色一變,急忙把刀子奪過去,說道:“你的臉這麽漂亮,劃傷好可惜。”

聽到他的話我突然就笑了,笑得淚水漣漣。

“楚墨遠,你愛的是一張皮囊,而不是真正的程紫安啊。”

真正的程紫安受不得半點委屈,眼睛裏容不得一點沙子,敢愛敢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心腸惡毒,錙銖必較。

真正的程紫安對於得不到的東西從來就是不得到就毀掉。

美麗外表下,這副身體是流著毒膿的啊。

那天,在楚墨遠的麵前,不顧眾人詫異的眼光,我哭了許久許久。上一次哭還是奶奶去世的時候。

可是,奶奶啊,我沒有學您,一樣得不到愛情,一樣得不到幸福。

其實,我也想做一個善良的女生,每天像朵白蓮花一樣活著。我也想當一個樸實的女生,不要那麽愛打扮,不要那麽愛慕虛榮,不要每天都那麽花裏胡哨的。

其實,我也想做一個乖學生。上課聽老師的話,下課融入女生的小圈子裏,說說八卦。隻是這樣璀璨奪目的外表注定了一場孤單的旅行。

很多時候,我拿著刀在鏡子麵前對著臉比畫,腦袋裏總是在想是不是沒有了這張臉,就沒有這樣孤單的人生。夜之航就會多看我幾眼。反正他又不喜歡這副皮囊。

可是我怕疼,也下不了手,我丟不掉被人仰慕的虛榮。

後來某一天,楚墨遠過來對我說:“程紫安,我想了解真正的你,請給我一個機會。”

我搖搖頭,回答道:“真實的我你肯定不喜歡。所以你也不必費心了解。楚墨遠,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楚墨遠在我身後高聲問道:“夜之航有什麽好?他不喜歡你,他隻喜歡林晚!”

“那有什麽關係?我喜歡他就夠了。”我執拗地回答道。

“程紫安,你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是能給你幸福的那個人呢?”楚墨遠依舊不死心。

“我不適合你,蘇眠才是適合你的那個人。”我承認,在這裏提這句話,隻是為了讓楚墨遠更加討厭林晚的小姐妹而已。

你看,我就是這麽惡毒的人。

楚墨遠大聲吼道:“程紫安,我就是喜歡你!盡管你拒絕我,我還是不會放棄!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的!”

我頭也不回地說道:“那你就等死的那一天吧。”

楚墨遠替我坐牢的情我是一定要還的。我程紫安從來不會欠任何人。於是,在楚墨遠出獄後,我想用一場戀愛去報答他。這或許是他想要的。

我從來沒想過,苦苦追我那麽久的楚墨遠很輕易地放掉了這個機會。

從監獄裏出來後,楚墨遠變了許多,變得成熟穩重,身上的許多小孩子脾氣沒有了。他不再來纏著我,不再打扮,也不去上學,成天躲在家裏不出門。

從前那個花花少爺突然就安靜老實下來,我還真有幾分不習慣。

林晚的那個小姐妹似乎挺喜歡楚墨遠的。雖然我刺傷她的手,讓她從此不能畫畫,但是我還是沒有任何愧疚感。

誰讓她沒事找事兒衝過來的,怪不得我。

我到楚墨遠家打算還他情的時候,總能看到林晚的小姐妹在楚家周圍晃悠。

原來他得了漸凍症。

那天他清醒的時候,在病**柔柔地看著我,小聲說道:“程紫安,對不起,我食言了。這輩子,我沒法對你好了。”

聽到他這麽說,我的眼中竟然會濕濕的。“那你不要死啊!楚墨遠,你要是死了,我會討厭你一輩子的,讓你做鬼都不得安寧。”

“其實我也不想死啊……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我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還沒有好好愛一個人,還沒有好好孝順過父母,總是和他們吵嘴頂嘴……我真的不想死啊……”

我第一次看到楚墨遠的眼淚。盡管他病了這麽久,這是他第一次哭。臉上的傷心無奈讓人無端的有幾分心疼。

於是我安慰道:“說不定老天看你醜就不收你了呢?你努力活著,我陪你一起。”

楚墨遠紅著眼睛,小聲說道:“你不要這樣,替你坐牢我是自願的,不需要你的任何報答。”

我調皮地眨眨眼睛,笑著說道:“你忘記了嗎?我們還是朋友啊。”

他靦腆地笑了笑,隻是臉上肌肉僵硬,已經看不出來那是笑。

那段時間,我一直陪在楚墨遠的身邊,看著一個鮮活的人生命是如何一點一點流逝,旁人卻無能為力。

那是一種極刑,比淩遲還要讓人痛。

我經常看到楚墨遠昏迷後醒來,醒了之後又陷入昏迷,神智不清醒,吃不下一口飯,喝不下一口水,全靠輸液。護士紮針每次都要紮好多次。

林晚的小姐妹哭著讓楚墨遠答應她的請求,他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才點頭答應。

晚上的時候,他低聲說道:“程紫安,我真希望這場婚禮的女主角是你。”

我守在他的身邊,笑著說道:“要不然我滿足你去搶婚好了?”說完我自顧笑了起來。

第二天,是他和林晚小姐妹的婚禮。

那天的楚墨遠很帥。那身西裝還是我幫他挑的。

婚禮上,牧師問:“請問楚墨遠先生,你是否願意娶蘇眠小姐,讓她成為你的合法妻子,按照上帝的法令同她住,與她在上帝的麵前結為一體,在婚約中共同生活。並承諾從今以後愛她、尊敬她、安慰她、珍愛她、保護她,無論她生病或者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至死不渝?新郎請回答。”

楚墨遠沒有力氣說話了。當時我站在他的旁邊,他用唯一能動的手指頭在我手心畫著什麽。

他的眼睛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沉重,最後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我不知道他畫了什麽,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他的不舍。

楚墨遠舍不得這個世界,卻還是要離開。

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那個新世界。

我記得那天的教堂陽光很好,但是空氣裏卻散發著冰冷。

楚墨遠死後的很長時間裏,我都在做夢。我夢見的是夜之航。夢見他和林晚在教堂結婚。兩個人看起來很合適,我還笑眯眯地送了紅包給他們。

以前,我覺得林晚肯定不會和夜之航在一起,可是那天新歡酒吧兩周年慶生的時候,我知道他們終將會在一起。

我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我認識夜之航將近五年,也喜歡他將近五年,憑什麽林晚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夜之航,而我苦苦追尋卻得不到他一星半點的關注。

我就像電視劇裏惡毒的女二號一樣,約林晚出來開始搬弄是非。

夜之航的事情我是從楚墨遠嘴裏知道的,林晚的事情我是從夜之航嘴裏知道的。當然,隻是機緣巧合下,我聽到夜之航打電話。而他是托人查他父親和林晚的關係。

然後,我給林晚編了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裏夜之航是徹頭徹尾的大壞蛋,看她的反應,我知道她信了。

晚上的時候,我去新歡酒吧找到夜之航。

那天夜之航沒有喝酒,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手機屏幕,仿佛那屏幕能開出一朵花。

我走近一看,原來是一條短信,隻有“晚安”兩個字,而發件人是林晚。

突然他的手機短信提示響了,下一秒蹦進來一條短信,發件人也是林晚。

他看了短信,卻久久沒有回。

我笑眯眯地站在他麵前,道:“夜之航,我們打個賭。”

“她該姓夜這件事情是你說的?”

“看來你還不笨。”我由衷地稱讚道。

夜之航突然變了臉色,握緊拳頭,仿佛隨時都能一拳砸在我的臉上。“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道:“夜之航,我們打個賭吧。我們賭林晚知道真相後還愛不愛你。”

夜之航沒有說話。

我繼續笑眯眯地說道:“其實你也不確定林晚是不是愛你的吧?你也想確定你在林晚心中的位置吧?”

“我賭。”

“明天到酒吧來,她也會來。夜之航,你輸定了!至於賭注麽……輸的人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好。”夜之航毫不拖泥帶水地說道。

我的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仿佛能預料到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

第二天,看見林晚來的時候,我故意坐在夜之航的身上吻了上去。夜之航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弄懵了,也忘記了反抗。

眼角的餘光瞥見林晚扭頭就跑,我心裏早就樂開花了。

夜之航狠狠推開我,準備起身去追林晚。

我笑著從地上爬起來,無所謂地拍拍灰塵,笑眯眯地說道:“你現在去追她,她肯定聽不進去。不如隔段時間去找她。如果她再來找你,說明心裏是有你的。如果她不在乎,心裏便是沒你。如果你這樣衝上去追她,她會更加討厭你,你更沒機會。”

他在酒吧裏,天天守著電話。

我在酒吧裏,天天守著他,直到某天他接到林晚的告別電話。

夜之航要去追她。

我抱著夜之航的胳膊,揚起那張滿麵淚痕的臉,問他:“夜之航,你有一點點喜歡過我嗎?哪怕是一點點?”

“我從來沒喜歡過你,一切隻是你一廂情願。”夜之航麵無表情地回答。

“今天,你一定要去找她是嗎?”

夜之航甩開我的手,皺著眉頭厭惡地說:“既然知道,就不要耽誤我。”

他作勢要走,我隨手提起一個板凳,向吧台裏的酒瓶狠狠砸去。瓶子稀裏嘩啦碎了一地,酒也灑得滿地都是。

我拿著點燃的打火機,流著眼淚決絕地說道:“夜之航,如果你踏出一步,我會放火燒了酒吧,包括我自己。”

夜之航隻猶豫了一秒,還是踏了出去。

我瘋狂地哈哈大笑,笑得淚水漣漣,然後毫不猶豫地點火。

酒吧是木質裝飾,天氣比較幹燥,還有酒精的作用,火勢很大,幾下就躥得老高。

夜之航站在酒吧門口,著急地高聲喊道:“程紫安,你快出來。”

我笑著搖搖頭,無比悲涼。“夜之航,我愛了你這麽多年,所有的驕傲都奉獻給你,所有的自尊都讓你踩。到如今,你依舊選擇林晚。夜之航,你不愛我,我除了死還要怎麽辦?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辦……”

周圍都是火,酒吧裏的人紛紛逃了出去。

站在火的中間,我的眼淚剛流出來就被大火的灼熱迅速蒸發幹。

“你走吧,去找林晚。然後你會背負著罪責和她生活在一起,這輩子你都不得安寧!”我低著頭,看著跳躍的火焰,心中沒有絲毫恐懼。因為我早已經是孑然一身。

奶奶去世,爸爸媽媽離婚,各自生活,誰也不願意認這個女兒。

夜之航突然冒著火勢,兩三步衝過來,拽著我的手臂,死活將我往外拽。

我站在原地蹲下來不願意走,仰頭笑著道:“夜之航,你是怕愧疚嗎?”

“程紫安,你要胡鬧到什麽時候!”夜之航的額頭都是汗。

四處都是大火,在這片火海中,我所有的愛意都被稱作胡鬧。夜之航再次毫不留情地在我心上砍了一刀,讓人疼得難以自拔。

他用力拽著我,企圖將我帶出去。我渾渾噩噩地,由他拉著。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傳來“哢嚓”一聲,燃燒的橫梁突然斷裂,落下來砸在兩個人的身上,硬生生的疼。

我痛苦地呻吟一聲,和夜之航一起被沉重的橫梁壓住,趴在地上,無法動彈。旁邊的火星幾乎躥到我臉上。

鼻尖是滾滾的濃煙,我不斷咳嗽著,背上的感覺越來越麻木,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夜之航也好不到哪兒去,渾身都燒傷,模糊中我看見夜之航拿著手機按著什麽。

全身每寸皮膚都被大火舔著,我卻從來沒有如此高興過。

夜之航,我很高興,我們用這樣的方式在一起。

楚墨遠,你記得祝福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