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個十年，你不需要再追我，我也不需要再追你，隻要在一起……
01
半年有多久？
它是180天，是4320個小時，是259200分鍾，也是15552000秒。
鄭婉婉在心裏算著時間，直到沈曦歸來。
沈曦回來的那一天，鄭婉婉特地打扮了一番去機場迎接他，可是她並沒有等到沈曦的擁抱，甚至連一聲問候都沒有。沈曦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匆匆略過她，與其餘的人打招呼，完全把鄭婉婉晾在了那裏。
鄭婉婉呆站在一旁，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氣焰，隻剩下滿滿的不知所措。沈曦的外表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可鄭婉婉還是察覺到了他的改變，並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眼睛——裏麵有鄭婉婉從沒見過的冷漠。
鄭婉婉在這半年裏早已厘清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在想清楚的那一刻，她立刻去找沈媽媽要沈曦在美國的電話號碼。可是無論鄭婉婉打多少次電話，沈曦卻從來沒有接聽過。甚至有的時候她等在沈媽媽身邊，沈媽媽剛把手機遞給鄭婉婉，鄭婉婉隻是“喂”了一聲，那端便掛斷了電話。
鄭婉婉根本沒有機會告訴沈曦，她是喜歡他的。鄭婉婉隻好等，等沈曦回來，她要當麵告訴他。
沈曦好不容易回來，沈爸沈媽在家裏辦了個“歡迎宴”，請的人也不多，就是鄭家三口。兩家父母的意思很明顯，希望沈曦和鄭婉婉能夠和好如初。可是偏偏沈曦不領這個情。
“沈曦，我給你倒。”鄭婉婉拿著酒瓶想給沈曦倒酒，卻被沈曦一下子躲開。
沈曦重新拿了一瓶酒給自己倒了一杯，看著沈爸和鄭爸，說：“爸，叔叔，我敬你們兩位一杯。”完全無視鄭婉婉。
鄭婉婉舉著酒瓶坐在那裏，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沈曦啊，你跟婉婉也好久沒見麵了，你怎麽不跟她喝一杯啊？”沈媽媽在一旁當和事佬。
沈曦並沒有回話，而是岔開話題，說：“我去上個廁所。”說完便起身離開，毫不停留。
四位父母都束手無策。
鄭婉婉看著沈曦的背影，越看越生氣，將酒瓶“砰”地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朝沈曦離開的方向走去。
“他們倆不會有什麽事吧？”沈爸雖然這樣問鄭爸，臉上卻毫無擔心的神色。
鄭爸端起酒杯，同沈爸碰了一下杯，搖頭道：“能有什麽事，不用擔心，你們家沈曦不是我們家婉婉的對手。”
“我沒擔心你們家婉婉，我擔心我們家沈曦，他確實不是你們家婉婉的對手。”沈爸笑嗬嗬地拿兩個不在場的小輩開玩笑。
聽到這裏，坐在一旁的沈媽媽和鄭媽媽也露出了笑容。
“喂！”鄭婉婉叫了一聲。
沈曦剛從廁所出來便看到鄭婉婉靠在廁所門口的牆壁上。他的手還有些濕，他用紙巾邊擦手邊看著鄭婉婉，冷冰冰地問：“什麽事？”
“你是故意的吧？”鄭婉婉歪著頭皺眉看著沈曦問。
“什麽？”沈曦的眼神冷淡至極，反倒讓怒氣衝衝的鄭婉婉有些心虛。
鄭婉婉見沈曦這樣，氣焰消了一半，但還是好麵子地結結巴巴繼續說：“你就是想讓我難堪是吧？”
“我沒有。”
“沒有？從你回來到現在，你給過我一次好臉色嗎？”鄭婉婉瞪著眼睛看著沈曦。
沈曦眨眼的速度十分緩慢，仿佛根本沒把鄭婉婉放在心上，他一點也不慌張，反問道：“我有嗎？”
“沈曦，你是故意的吧！”鄭婉婉吼道。
沈曦冷靜地看著鄭婉婉發怒，仿佛已經對鄭婉婉這副樣子習以為常了。他靜靜地看著鄭婉婉漲紅了的臉，沉著地說道：“我想對你說的，都已經清楚地寫在那個日記本裏了。”
“哪兒清楚了？一點都不清楚。”鄭婉婉強極了，打算死不承認。
“我覺得我們需要冷靜一下，所以，在這段時間內，我們還是不要有什麽交集為好。”沈曦的眸子黑得發亮，在暗處格外顯眼。
鄭婉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半年的時間，你還沒冷靜下來？”
沈曦斜眼看著鄭婉婉，似乎在上下打量她：“是你沒冷靜下來。”
“我很冷靜！”鄭婉婉大吼一聲，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撲上去咬沈曦一般。
沈曦不動聲色地看著鄭婉婉的行為舉止，沉靜的眸子裏的神色仿佛是在嘲笑鄭婉婉的失態。
鄭婉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行為，一下子噤了聲。
兩個人站在廁所門前，突然一下子沒了聲音，隻是僵持地對視著，誰也不肯讓步。
最終，還是沈曦邁開了腳步，側過身子，越過鄭婉婉，往餐廳走去。鄭婉婉微微側身看著沈曦離開的樣子，表情裏有難以言喻的委屈。
02
鄭婉婉從來不是那種肯輕易放棄的人，她想了很多辦法，可是沈曦都不為所動。鄭婉婉有些苦惱，她鄭婉婉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漢子”，可是麵對沈曦這麽個“書呆子”，她也束手無策。
這天，她接到了陳錦睿的電話。
“喂，在幹嗎呢？”
鄭婉婉沒好氣地說道：“你的酒吧是快倒閉了吧，你怎麽那麽閑啊？”
陳錦睿絲毫沒在意鄭婉婉的措辭，仍舊好脾氣地說：“好久沒見到你了，還真有點想念你獨特的表達方式。”
“滾遠點吧，還表達方式，表達方式有幾種你知道嗎？”鄭婉婉現在嘲笑起陳錦睿來毫不留情。
“你心情不好啊？”陳錦睿歎了口氣，“看來我正好撞在槍口上了。本來還想請你喝酒呢，那算了啊……”
鄭婉婉一聽到喝酒，立刻來了幾分精神：“怎麽就算了，你還一直欠著我人情呢。怎麽，想不認賬？”
“怎麽可能，你睿哥什麽時候不認賬過？來吧，來我的酒吧，咱們細聊。”
鄭婉婉也毫不客氣，掛斷電話立刻就換好衣服出發去陳錦睿的酒吧。鄭婉婉跟陳錦睿現在是純粹的“哥們兒”。陳錦睿經過鄭婉婉的鼓勵，下定決心在本市盤下了一家酒吧，沒想到他還真是這方麵的天才，經營不到半年，生意非常紅火。
鄭婉婉到的時候是下午，酒吧沒什麽人，隻有陳錦睿坐在吧台旁玩手機。
“哎，客人來了，怎麽招呼都不知道打啊？”鄭婉婉把自己的手機扔到吧台上，毫不客氣地說。
陳錦睿抬起頭看到是鄭婉婉，立刻笑了起來：“客人，那您想讓我用哪種表達方式來跟您打招呼啊？”
鄭婉婉知道陳錦睿是拿剛才自己說過的話來噎自己，便笑罵道：“你說你一個男人，幹嗎這麽記仇？”
“這你就說錯了。”陳錦睿一臉的高深莫測，坐在椅子上搖晃著身體，說，“男人才是最記仇的。”
鄭婉婉看陳錦睿說得正經，便坐在陳錦睿身旁，問：“不都說女人最小心眼嗎？”
陳錦睿笑了，朝鄭婉婉搖了搖手指說：“非也，非也。其實都差不多，而且有的時候男人比女人更小心眼。”
“得了吧！”鄭婉婉拍開陳錦睿的手，笑著說，“還跟我賣弄你那麽一句文言文，你除了一句‘非也’，還會說別的嗎？”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陳錦睿張口就來了兩句唐詩。
鄭婉婉笑得更大聲了，說：“你可別說你有高中學曆，沒人信！”
陳錦睿任由鄭婉婉笑，他也知道自己的學曆不怎麽樣。等鄭婉婉笑夠了，他便趁機問：“你怎麽了？心情不好，誰惹你了？”
“還不是沈曦。”鄭婉婉早就跟陳錦睿提過她和沈曦的事情，就像當年告訴沈曦自己和陳錦睿的事情一樣。
陳錦睿對沈曦這個名字已經耳熟能詳，也不覺得驚訝，隻是問：“他從美國回來了？”
鄭婉婉接過酒保遞過來的酒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回來了，不過跟沒回來沒什麽兩樣。”想了想，她又搖了搖頭，改了口：“還不如不回來呢。”
“怎麽了？”陳錦睿笑著問。好看的長相配上他的笑容不知道能讓多少女生心動，可是偏偏鄭婉婉不為他的外表所迷惑。
“回來一個星期了，一點好臉色都沒給過我，從頭到尾都在無視我，我現在相當於用熱臉去貼冷屁股。”鄭婉婉又喝了一口酒，補充了一句，“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像現在這麽憋屈過。”
“何苦呢。”陳錦睿眼裏閃著精明的光芒，他將臉湊到鄭婉婉的臉邊，拉近彼此的距離，說，“要不然，你跟我得了，我不用你天天賠笑臉。”
鄭婉婉伸出手推開陳錦睿的臉，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少來。”
陳錦睿隻好退了回去，摸了摸鼻子，尷尬地笑著說：“也不知道沈曦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麽死心塌地的。除了他，別人都不行？”
“對，隻能是他。”鄭婉婉肯定地點了點頭。
陳錦睿一拍大腿，喊道：“那你就追啊！”
“我怎麽追？”鄭婉婉苦笑了一聲，“他連理都不理我……”
“你當初是怎麽追的我？”陳錦睿伸手扶住了鄭婉婉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麽追我的？”
“忘是沒忘……”可是沈曦跟你不一樣啊。
後半句，鄭婉婉沒說出口。
“沒忘不就行了。以你的手腕，我就不信有哪個男人招架得住。更何況，我覺得沈曦那小子還是喜歡你的。”陳錦睿嘴角扯出一抹壞笑，了然地說。
“真的？”鄭婉婉將信將疑地看著陳錦睿。
陳錦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重重地點了點頭：“相信我，這是男人的直覺！”
鄭婉婉白了陳錦睿一眼：“你們男人還有直覺呢？”
“當然。”陳錦睿拿著自己的酒杯與鄭婉婉的碰了一下，輕聲說，“相信我，沒錯。”
鄭婉婉還是不太相信，十分勉強地和陳錦睿碰了杯，心裏還是忐忑不安。她知道，讓沈曦那頭倔驢回心轉意，肯定會是一場硬仗。
“哎，說正經的，你覺得我怎麽做才能讓沈曦回心轉意呢？”鄭婉婉戳了戳一旁的陳錦睿。
陳錦睿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嗯……你覺得男人要是想娶別人家姑娘，要先從誰入手？”
“當然是姑娘啊！”鄭婉婉想都不想便直接回答。
“非也，非也。”陳錦睿最近似乎特別喜歡賣弄自己的“文采”，他摸摸下巴，說，“是丈母娘。”
“丈母娘？”鄭婉婉疑惑地看著陳錦睿，反問道，“丈母娘跟我有關係嗎？”
“廢話，當然有。”陳錦睿歎息般地看了鄭婉婉一眼，仿佛是在惋惜鄭婉婉所剩無幾的智商，“你沒丈母娘，可你有婆婆啊！”
“婆婆？”
鄭婉婉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問：“你是說沈曦的媽媽？”
“聰明！”陳錦睿滿意地在鄭婉婉眼前打了個響指，端起酒杯舒暢地喝了口酒，繼續說，“搞定了沈曦的媽媽，你還怕搞不定沈曦？這就相當於後援會啊！有了沈曦的媽媽這麽一個有力的後盾有事沒事地給沈曦施加壓力，你還怕他不回心轉意？”
“好像有那麽點兒道理……”鄭婉婉嘀咕了一聲。
陳錦睿聽到鄭婉婉這麽說反倒不高興了：“什麽叫‘好像’啊？就是！”
“行行行，就是就是。”鄭婉婉端起酒杯又跟陳錦睿碰了一下杯，但還是出言恐嚇道：“要是不行，我還來找你！”
“來吧，哥哥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陳錦睿說著豪言壯語。
03
鄭婉婉滿身酒氣地回到了家，正碰上躺在客廳沙發上敷麵膜的媽媽。
“你去哪兒啦？”鄭媽媽站起身來，臉上還敷著麵膜，活像個女鬼。她走近鄭婉婉，立刻聞到了鄭婉婉滿身的酒氣，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你是不是喝多了？怎麽滿身酒氣啊？”
這也不怪鄭婉婉，和陳錦睿聊得盡興就多喝了幾口。不過鄭婉婉的酒量是天生的，除了臉稍微有點兒紅，其餘什麽事都沒有。
鄭婉婉現在頭腦要多清醒就有多清醒，她連忙反駁：“我沒喝多。”
見媽媽不信，鄭婉婉抬起手，大聲喊道：“我給你走個直線！”說完便踩著地板線直直地往前走去，差點撞到房門上，幸好被鄭媽媽及時拉住。
“你就耍酒瘋吧！”鄭媽媽把鄭婉婉扶到沙發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鄭婉婉喝了口水，突然放下水杯，拉住了媽媽，柔聲細語地叫道：“媽……”
鄭媽媽被鄭婉婉叫得直發寒，立刻警惕地問：“你不會是又捅了什麽簍子吧？”
“沒有。”
“真沒有？”鄭媽媽表示懷疑。
鄭婉婉舉起了左手，做發誓狀：“真的，我對天發誓。”
“那就是缺錢了？”鄭媽媽又找到了一個足以讓鄭婉婉轉性的理由。
“沒有！”鄭婉婉不高興了，“你就不能想想好事嗎？”
鄭媽媽毫不遮掩地說：“不可能，你這樣說話，肯定沒好事。”
“你……”鄭婉婉一瞪眼，可是一想到自己還有求於媽媽便放平了語氣，拉住媽媽的胳膊，裝出一副乖巧的樣子，說：“媽，我隻是想問你件事。”
鄭媽媽嘴上說鄭婉婉這副樣子沒好事，心裏卻十分享受自己女兒的撒嬌，語氣也好了幾分：“說吧。”
“你跟沈媽媽那麽好，那你知不知道沈媽媽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啊？”鄭婉婉殷勤地給自己的媽媽捶起了背，一邊捶一邊試探地問。
鄭媽媽猛地瞪大眼睛，眼裏閃過了一抹光芒，但是轉瞬即逝，並沒有讓鄭婉婉發覺，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她啊，她就喜歡那種大家閨秀。”
“大家閨秀？”
“對啊，就是那種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的女孩子。”鄭媽媽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又“無意”中提醒了鄭婉婉一句：“你沈媽媽還特別喜歡唐詩宋詞。”
“是嗎？”鄭婉婉一聽便來了精神，直起了腰板。
唐詩宋詞？
好說！
鄭婉婉在心裏思忖著該如何討好沈媽媽，卻忽略了自己媽媽眼裏那偷笑的神色。
翌日晚上，鄭婉婉穿著從媽媽衣櫃裏找出來的正裝走進了沈家的廚房。
沈媽媽正在廚房做菜，看到穿著怪異的鄭婉婉著實嚇了一跳，不禁叫道：“婉婉？”
鄭婉婉穿著媽媽的襯衫、西裝和及膝包臀裙，配上她略顯稚嫩的臉，怎麽看都覺得十分怪異。
鄭婉婉自己也覺得不舒服，可是鑒於沈媽媽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她隻能忍下去。鄭婉婉笑著對沈媽媽說：“沈媽媽，我看到了一首詩，覺得是歌頌您的，所以想讀給您聽。”
沈媽媽正拿著鏟子端著鍋，怎麽也不像是能欣賞詩詞的場合，可是鑒於鄭婉婉是客，沈媽媽還是勉為其難地說：“好好，你讀吧。”
鄭婉婉想在沈媽媽麵前賣弄一番，但是剛想開口背誦，卻發覺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記不起，隻好尷尬地朝沈媽媽笑了一聲，將背在身後的手挪到前頭，手裏捧著一本《唐詩三百首》。然而，鄭婉婉卻怎麽翻都翻不到剛才自己看的那一頁，見沈媽媽停住了動作站在一旁等著自己，心裏更是著急，額頭都不由得滲出了汗水。
“去哪兒了，去哪兒了？”鄭婉婉邊翻邊咕噥著。
沈媽媽提著鏟子饒有興致地看著鄭婉婉，等待著她的詩。
鄭婉婉在心裏大罵自己“白癡”，最後放棄了一般隨手翻到一頁，讀了起來：“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鄭婉婉越讀越覺得不對勁，當讀到“玉顏不及寒鴉色”的時候徹底變了臉色，聲音也慢慢變弱變低了。讀完了詩，鄭婉婉便立刻用《唐詩三百首》擋住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敢去看沈媽媽的臉。
沈媽媽是高級知識分子，自然能理解這詩中的意思。她本覺得怪異，卻被鄭婉婉已羞得滿臉通紅的樣子引得不禁捂住嘴輕笑了起來。
鄭婉婉不斷在心裏罵著自己“弱智”“低能”，平日裏罵別人的一切詞語此時此刻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會是這一首……”鄭婉婉拿開書，紅著臉向沈媽媽道歉。
沈媽媽已經被鄭婉婉的行為逗得直笑，見鄭婉婉道歉，隻是擺了擺手，說：“沒關係，沒關係。”
玉顏不及寒鴉色……
鄭婉婉覺得如果換作是自己的媽媽，一定會在聽到這句詩的時候揍扁她的，多虧沈媽媽脾氣好。
鄭婉婉偷雞不成蝕把米，站在廚房裏，攥著《唐詩三百首》止不住地冒汗……
沈曦站在廚房門口，唇邊忍不住也露出了笑意。他剛才碰巧看到鄭婉婉走進自家廚房，便跟過來看看情況，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鄭婉婉讀唐詩，而且還讀得驢唇不對馬嘴。沈曦不想被媽媽和鄭婉婉發現，隻能強憋著笑，捂住肚子笑彎了腰。
鄭婉婉本想在沈媽媽麵前表現一下，結果卻弄巧成拙。對此，鄭婉婉隻想努力扭轉自己在沈媽媽心中的形象，然而殊不知，她在沈媽媽心中從來都沒有“正常形象”。
“阿姨，我給您做一頓飯吧？”鄭婉婉攔住沈媽媽，“大義凜然”地說。
沈媽媽吃驚地望著鄭婉婉，反問道：“你可以嗎？”
“沒問題。”鄭婉婉急切地想證明自己，已經顧不得自己連粥都不會煮的事實了。
“還是算了，你是客人，我怎麽能讓你來呢。”沈媽媽委婉地回絕。
鄭婉婉卻沒注意到沈媽媽的語氣，依然堅持：“沒關係，阿姨。”說著就伸手去搶沈媽媽手裏的鍋。
沈媽媽見搶不過鄭婉婉，隻能放棄，但臨走前還是擔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廚房。
看見沈媽媽離開了廚房，原本還胸有成竹的鄭婉婉一下子泄了氣，這……該怎麽做啊？上次給生病的沈曦煮粥，結果被沈曦嫌棄了一番，自那時起，鄭婉婉便再也沒做過飯。
鄭婉婉看到桌子上擺著一盤魚，那條魚已經被沈媽媽清理完畢，看起來應該很容易做熟。鄭婉婉開始思量如何用做魚來擺脫自己剛才背詩的“陰影”。
“先倒油？對，先倒油……”鄭婉婉拿起一整桶油往鍋裏倒下去，倒了小半鍋才停下，“是不是要等到油開啊？”鄭婉婉皺眉仔細地回想著媽媽平時做魚的工序，可是腦海裏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不一會兒，鍋裏便蹦起了油星，鄭婉婉連忙往裏麵倒魚，結果油星四濺，嚇得原本還舉著鏟子打算動手的鄭婉婉連忙退了一步，大叫一聲：“啊！”
突然，一個人從外麵跑了進來，一把將鄭婉婉拉到了身後，以最快的速度拿鍋蓋蓋住了鍋，防止油濺到鄭婉婉身上。
鄭婉婉見鍋被蓋住，這才鬆了口氣，抬頭便看到了擋在自己身前的沈曦。沈曦比鄭婉婉高了整整一個頭，站在鄭婉婉前麵幾乎可以擋住鄭婉婉的視線。
“沈曦……”鄭婉婉低低地叫了一聲。
沈曦皺著眉，回過頭看著鄭婉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你一定要做這種事嗎？”
“我，我……”鄭婉婉心虛地低下了頭，小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可結果是你把這裏搞得一團糟，還差點害得自己受傷。”
鄭婉婉抬起頭，發現整個廚房都像是被熱油淋過一樣，到處都是金黃色的油點，看起來很難清理。鍋蓋被熱油濺得沒有一處是幹淨的，而鍋裏的魚已經被炸成了黑色。
鄭婉婉自己都看不下去了，隻好將頭埋得更低，一言不發地聽著沈曦的訓斥。然而，沈曦卻沒有再多說什麽，他隻是靜靜地看了看鄭婉婉，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廚房。鄭婉婉抬起頭的時候發現沈曦已經離開，便隻好跟著他一起出了廚房。
沈媽媽看著被鄭婉婉搞得亂七八糟的廚房，歎了口氣卻還是好脾氣地說：“婉婉，阿姨要重新做飯，還要等一會兒。你先回家，一會兒飯好了，和你媽媽一起過來吃飯吧。”
“沒關係，阿姨，我還是幫您收拾吧。”鄭婉婉想幫沈媽媽收拾廚房，畢竟是她破壞了這裏的一切。因為被沈曦訓斥過，鄭婉婉顯得十分可憐，語調也軟得讓人心疼。
沈媽媽忍不住摸了摸鄭婉婉的頭，說：“沒關係，阿姨收拾就好了。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可是……”
鄭婉婉還想說點什麽，卻被沈媽媽製止了：“去吧，沈曦還在氣頭上。”
聽到這話，鄭婉婉隻能聽話地回到自己家去，臨走前還向沈媽媽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沈媽媽看著鄭婉婉的背影，簡直哭笑不得，她知道鄭婉婉是一片好意，可這好意還真是讓她有些承受不住。鄭婉婉要是多弄這麽幾次，她就真的要吃速效救心丸了。回到廚房前，沈媽媽已經做好了打一場“惡仗”的準備，然而當她走進廚房時，才發現自己的兒子正在廚房收拾著……
“沈曦。”沈媽媽輕聲叫著兒子的名字。
沈曦一邊用抹布擦著灶台，一邊回頭看著媽媽，說：“我來收拾就好了。”
沈媽媽看著自己兒子的舉動，突然露出了微笑，又找來一塊抹布走到沈曦身旁同他一起收拾，邊收拾邊說：“你還是很關心婉婉的嘛。”
沈曦臉一紅，開口否認：“我沒有。”
“你可是我兒子，你騙不過我的。”沈媽媽側頭篤定地看著沈曦說道。
沈曦知道自己騙不過媽媽，便隻能沉默不語，仔仔細細地擦著灶台。
“我雖然不知道你跟婉婉發生了什麽，可是這半年我可都看在了眼裏。她知道錯了。”沈媽媽柔聲勸著沈曦，“她這半年總會來你房間打掃。你以為你的屋子一直都是這麽幹淨的？”
沈曦抬頭看著媽媽。
沈媽媽拿起了鍋，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不過婉婉做飯的手藝還真是……”
聽到這裏，沈曦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母子二人對視一眼，已是心照不宣。
04
沈曦聽了沈媽媽的勸，想去找鄭婉婉說清楚。他心裏比誰都清楚，他對鄭婉婉狠一分，卻會對自己狠十分。在國外的半年，他無時無刻不想鄭婉婉，但依然要強迫自己不去接鄭婉婉的電話，他怕自己聽到鄭婉婉的聲音會忍不住立刻回來。
“咚咚咚。”
“誰啊？”
“阿姨，是我，沈曦。”沈曦站在門口恭敬地說。
鄭媽媽打開了門，笑吟吟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沈曦，說：“沈曦來了，進來吧。”
“阿姨，婉婉在嗎？”沈曦四處張望並沒有發現鄭婉婉的身影。
鄭媽媽笑了笑，說：“婉婉下樓買東西去了。”
“哦，這樣啊，那我一會兒……”
鄭媽媽卻攔下了沈曦，說：“沈曦，阿姨想跟你談一談。”
沈曦疑惑地看著鄭媽媽，雖然不知道她要說什麽，但還是走進了鄭家。
“沈曦，阿姨想請你幫個忙。”鄭媽媽開門見山地說道。
“阿姨您說。”
鄭媽媽看著沈曦，問：“你覺得鄭婉婉最近有變化嗎？”
沈曦想了想，心裏猜不透鄭媽媽想要說什麽，但還是點了點頭。
“婉婉是個好孩子，可她總是這麽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她這樣的個性，是難以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她是因為你才改變的。”鄭媽媽向沈曦說出了自己的請求，“所以，我想借這個機會讓你幫我，讓婉婉能夠真正‘改過自新’。”
“可是……”沈曦擔憂地看著鄭媽媽，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鄭媽媽畢竟閱人無數，馬上就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我明白，你怕破壞你跟婉婉的關係。但我想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你好好考驗考驗她。我想這不也是你這段時間所做所為的目的嗎？”
沈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坐在沙發上垂著眼簾仔細地想了想，半晌才抬起頭看著鄭媽媽的眼睛點了點頭。
轉眼間，鄭婉婉和沈曦都到了回校的時候。鄭婉婉頭痛自己和沈曦一點進展也沒有，恨不得把沈曦抓起來堵在牆角打一頓。可是現在的沈曦，即使讓她打，她都有些下不了手。鄭婉婉有些自暴自棄，在學校裏，除了上課便把自己關在宿舍閉門不出。
“鄭婉婉，你再不出門就要發黴了！”青子實在是看不下去鄭婉婉的頹廢，強製性地把她拖出了寢室。
鄭婉婉穿著一件舊運動服，抓著寢室大門不撒手，嚷嚷道：“我哪兒也不想去，別讓我出去！”
“你想爛在寢室裏嗎？”溫柔的青子難得瞪眼。
鄭婉婉正想說話，手機卻響了，鄭婉婉見是陳錦睿打來的，連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接通了電話：“喂？陳錦睿，你找我是不是有急事？”
“啊？”陳錦睿一怔，沒反應過來，“沒……沒什麽急事啊。”
鄭婉婉甩開了青子的手，連忙跑得遠遠的，緊張兮兮地望著站在不遠處“守株待兔”的青子，低聲對陳錦睿吼道：“你幹嗎？”
“沒事啊，就是挺長時間沒見麵，給你打個電話聊聊天。”陳錦睿無所事事地說道。
“你是不是缺女朋友啊？你找一個吧，別總把我當成知心大姐。”鄭婉婉壓低聲音回道。
陳錦睿哼了一聲：“你太小瞧哥了吧，哥是缺女朋友的人嗎？哥是‘義氣大於天’！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鄭婉婉也跟著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我感動於我既當過你的手足，又當過你的衣服。”
“哎，不要這麽聊天啊！”陳錦睿難得不好意思，他現在最怕鄭婉婉跟他提以前的事情。
“算了算了，放過你。”鄭婉婉原本也沒打算跟陳錦睿翻舊賬，聽他語氣尷尬便放過了他，不再提起。
陳錦睿一聽這話立刻高興了，問道：“你和沈曦怎麽樣了？”
這次又輪到鄭婉婉不高興了，她蔫蔫地回答：“還是那樣。”
“你的情緒不太對啊？”陳錦睿敏銳地察覺到了鄭婉婉情緒低落，連忙勸道，“你得發揮當年追我時的勇氣！你對待沈曦明顯不太積極啊，這樣讓我懷疑你是不是還在懷念我……”
“神經病！”鄭婉婉毫不客氣地罵道，“我還懷念你？我隻是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還思考什麽，你現在就去A大，堵住他，該說什麽就說什麽，實在不行就拿大喇叭喊，不喊就證明你還懷念我！”陳錦睿也覺得鄭婉婉在對待沈曦這件事上太不幹脆，便用話語激她。
鄭婉婉這個人最受不得激將法，立刻回嘴：“行，我要是不喊，從明天開始就叫陳婉婉！”
“你說的！”
“我說的！”
掛斷電話，陳錦睿看著手機，唇角突然露出了笑意。
坐在他身旁的葉泉見他這副樣子，簡直不知道是該誇他還是該罵他：“你說你，人家當初一心一意喜歡你，你非要去尋找什麽真愛。現在到頭來，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人家，怎麽反倒幫她去追別人呢？”
陳錦睿抬頭看了一眼葉泉，聳了聳肩，故作坦然地說道：“沒辦法，誰叫哥仗義呢！她要是能追求到自己的幸福，哥寧可流著眼淚看著她幸福！”
“喲，您老人家還真是胸懷寬廣！”
陳錦睿雙手抱拳，故作謙虛地說：“承讓承讓！”
“滾！”葉泉看著陳錦睿不正經的樣子簡直哭笑不得。
05
鄭婉婉被陳錦睿的激將法激得立刻買了張火車票去了北京。幾個小時的車程，下車時鄭婉婉差點吐出來。但是此刻的她什麽都顧不得了，直奔沈曦所在的A大。
鄭婉婉從沒來過沈曦的學校，從前都是沈曦去她的學校。沈曦甚至知道鄭婉婉所在的寢室，而鄭婉婉卻在A大迷了路。
“同學，問你點事。”鄭婉婉攔住了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問，“你認識臨床醫學專業一班的沈曦嗎？”
“沈曦？認識。”女生點了點頭。
“他住哪個寢室你知道嗎？”鄭婉婉心中一喜，連忙問道。
那女生透過鏡片上下打量著鄭婉婉，一臉的鄙夷毫不遮掩：“你是哪所學校的？沈曦可是我們學校的校草，每天都有很多女生來找他。你……沒戲！”
鄭婉婉沒想到這個外表淳樸善良的女孩說話居然這麽歹毒，語氣便也硬了起來：“愛說不說，你搞什麽人身攻擊啊？”
“誰搞人身攻擊了？”女孩不滿地看著鄭婉婉。
鄭婉婉一邊往前走一邊罵：“我沒戲，說得好像你有戲一樣。告訴你，我沒戲也輪不上你！”
鄭婉婉對這所學校的學生已經不抱幻想，隻好打電話給沈媽媽打聽沈曦的宿舍號，沈媽媽也十分配合，爽快地把沈曦的宿舍號告訴了鄭婉婉。
“全部十元，全部十元……”
鄭婉婉路過A大食堂時，旁邊正好有一個大媽在賣考級練習冊，旁邊擺著一個喇叭循環播放著錄音。鄭婉婉本來頭也不抬地走了過去，想了想卻又折了回去。
“姑娘，買練習冊嗎？”大媽笑著問鄭婉婉。
鄭婉婉的視線卻不在練習冊上，一直停在了大媽桌子上的喇叭上。突然，她唇邊閃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十分鍾後，一個女生拿著個喇叭在男生6號宿舍樓下麵大聲叫嚷著，引得全樓的人都出來張望。
“沈曦，我告訴你，我今天就跟你死磕到底。你不是說追了我很多年嗎？既然你不想再追了，那好，這次換我追你，隻要你耗得起，我也追你十年！”鄭婉婉舉著大喇叭站在男生宿舍樓下仰頭大喊著，絲毫不介意全樓人的目光。
“這人是誰啊？這麽生猛？”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男生問。
另一個男生有些不是滋味地回答：“又一個追沈曦的唄！帥哥就是好，走到哪兒都有人追。這姑娘多好看！”
“好看也不是你的，看了也白看。”
鄭婉婉回頭看了那幾個站在一旁的男生一眼，不耐煩地罵道：“看什麽看？幾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怎麽像女生一樣八卦？”
“你怎麽這麽說話？”一個男生覺得在這麽多人麵前被一個女生罵很丟麵子，出言反擊道。
鄭婉婉也不怕他們人多勢眾，繼續罵道：“說的就是你！你說你們一群男人天天躲在學校裏八卦，有什麽前途？長得看不過去就算了，對自己的人生還沒有追求！我要是你媽，就立刻帶你回家，省得每年給你花那麽多錢交學費，還沒讓你學好！”
“你！”男生瞪了瞪眼，一口氣憋在喉嚨裏，怎麽吐也吐不出來。
鄭婉婉睨視了那男生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吧！人生苦短，改變不了自己的長相，就給自己創造點兒別的才華，否則，隻有姑娘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工科男大多數都是宅男，嘴都笨到了一定程度，沈曦就是一個例子。那個男生被鄭婉婉氣得臉紅脖子粗，可偏偏嘴笨得無力反駁她的話，隻好氣鼓鼓地離開了。
鄭婉婉見那人離開，又站在沈曦的宿舍樓下喊了半天，卻始終不見沈曦下來。她失落地剛想轉身離去，一轉身便看到了抱著書站在一旁的沈曦，看樣子已經站了有一會兒了。沈曦疑惑地望著鄭婉婉，問：“你幹什麽呢？”
鄭婉婉看著沈曦，有一刻突然愣了神。回過神來的她，突然飛奔過去，一把摟住沈曦的脖子，用難得一見的溫柔語氣回答：“追你。”
沈曦下意識地摟住了鄭婉婉，眼神還是一陣迷茫，低聲問：“怎麽突然這樣？”
鄭婉婉踮起腳尖，靠近沈曦的耳邊，一字一頓地低聲說：“我喜歡你。”
“嗯。”沈曦低著頭，唇角突然露出了笑意。
已是夕陽西下，遠處一片紅霞渲染了整片天空，餘暉將他們照得格外好看，而他們兩個人的眼裏隻剩下了彼此的身影……
鄭婉婉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十年前的一幕。
那時的沈曦還沒有鄭婉婉高，他縮在胡同裏被同學欺負。鄭婉婉路過胡同，扔下書包，大喝一聲，朝他們奔了過去，像瘋了一樣把他們打跑，然後自認為很酷地留給沈曦一個背影，告訴他：“男孩子，哭哭啼啼的，最沒用了！”然後抬腳離去，留下沈曦一個人傻傻地蹲在胡同深處望著她的背影，這一望就是十年……
破碎的記憶終有拚湊完整的那一天，就像“刺蝟小姐”鄭婉婉終有一天會張開雙臂擁抱住沈曦，在夕陽下，獲得屬於他們彼此的“十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