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應該會有機會再見的,你說是不是

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已經由橘紅轉為奪目的燦金色。

雖是清晨,然而在夏蟬的叫聲中,仍能感受到盛夏灼人的熱度。

太陽底下,是成片高低連綿的樹木,層層疊疊,偶爾有幾抹白色或黃灰色點綴這片深綠,仿佛是鑲嵌在綠寶石上的鑽石和水晶,再細細一看,才發現那些不同的顏色,原來是幾棟歐式建築的房頂和塔尖。

被樹林簇擁的建築,整體設計得猶如宮殿一般,散發著寧靜、尊貴的氣息。

這裏,便是彩虹市乃至全國最有名的貴族學校——楓林高中。

室外的陽光雖然灼熱,但是站在校長辦公桌前的兩個中年男子,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一層又一層……

頭發梳得整齊光滑如溜冰場的楓林校長,坐在暗紅色辦公桌後,仔細而又緩慢地翻看桌上的文件。

突然,他右手食指敲著文件末尾的“5%”,眼睛眯成一條弧線,看向眼前的兩個男人,語氣冰冷得很:“這是什麽?”

桌子對麵的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聲音微弱地回答:“這是今年高考的升學率。”

“廢話!”楓林校長肥厚的右掌拍在桌子上,斂起一臉假笑,滿是脂肪的臉在憤怒的刺激下不斷顫抖,“我是問你,為什麽我們學校的升學率會這麽低!去年還是7%,今年居然下降了兩個百分點,你到底是怎麽管理教學活動的!”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咬牙切齒吼了起來,“難道你是故意要給我難堪,想讓教育界的同行再嘲笑我一年嗎?”

“校長,我也不想這樣,隻是學校的學生們實在是太難管……”金絲眼鏡男人飛快地扶了扶眼鏡,額上的冷汗滴到地麵,紅色的地毯上立刻多了幾點暗紅。

“閉嘴!”楓林校長騰地站起身,身下的升降式真皮辦公椅劇烈晃動著,發出抗議般“咯吱咯吱”的慘叫,他怒瞪著對方,“出了問題,就把責任都推到那些如鑽石般可愛的學生身上,你這樣的教育者真是太不合格了!”

金絲眼鏡男人合上嘴巴,抿著唇,表情羞愧而又苦惱。

這時,一旁一直安靜地站著、身材矮瘦的另一個男人——教務處副主任安慰道:“校長,您先別發火。我這裏有一個不錯的方法,能夠提高我們楓林高中的升學率。”

“哦?”校長抬起下巴,看向他,“說說看。”

“我們可以開設獎學金,招優秀學生入學。時間一長,我們楓林高中一定能變成彩虹市升學率最高的中學!”

楓林校長聽完,眉毛皺出好幾個深深的褶子,陷入了沉思:“可是,還要花錢……”

“校長,您想想,那些被獎學金吸引的學生必定很貧困。所以我們所設置的獎學金,根本不用比每天從荷蘭空運玫瑰來裝飾校道的花費多,就已經足夠吸引那些優秀學生。而升學率提高所帶來的收益,我估計了一下……”教務處副主任伸手比了個手勢,表情得意,“最少也有這個數。”

話音剛落,楓林校長已經奮力撲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肥胖的身軀還掛在辦公桌沿上:“好好好,就按你的方法做!”因為開心咧開的嘴巴內,鑲上金子的牙齒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情般,閃耀著光芒。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有一個學生一定要下血本請進來。”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輕咳了一聲,帶回了校長的注意力,“這個學生從初中開始,便一直是彩虹市同級生中的第一名。她的名字你們應該不陌生,夏靜舒,櫻花學校的學生。”

說著,他將手中的資料放在校長的辦公桌上。

黑色的文件夾被翻開,裏麵是幾張學生資料表,左上角是一張用回形針夾住的照片——

少女站在櫻花樹前,一頭如流瀑般美麗的秀發正在風中調皮飛舞。

身後的櫻花樹上粉色的櫻花綻放,宛如天空延綿的雲朵,又仿佛細雨一般紛紛揚揚落下。

粉色的花瓣似雪,飛進她黑色的秀發中,仿佛想親吻她柔嫩的粉色臉頰。

沐浴在燦金色的陽光下,少女如同精靈般可愛動人,頰邊盛開一朵微笑,眼裏閃爍著靈動自信的光亮,比陽光還要明媚燦爛。

天色漸晚,照片上的少女,此刻正在彩虹市街道的一角忙碌著。

暑假最初的時候,靜舒便在這裏找到了一份兼職的工作,在一個做晚餐和宵夜生意的飯館打工。

每天來的客人大部分都是熟客,相處起來比較輕鬆愉快,老板娘待人又非常熱情,而且為人善良,處處對她予以照顧,所以雖然日子艱辛,但是她卻從中感受到充實的快樂!

“靜舒,這一箱是你們攤位的,你檢查一下。”

送水產的大叔將板車上一個藍色的水箱搬了下來。

靜舒上前清點完後,粉色的臉上漸漸布滿憂愁,她看向大叔:“這次的魚看起來好像都沒有以前那麽鮮活,可是卻還要漲價嗎?”

“你這小丫頭難道沒看到最近幹旱嗎?魚難養活,價格自然就要貴一些……”大叔見少女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濕潤並且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聲音瞬間沒有了之前的強硬,“再說啦,我給你們攤位挑的,可都是最好的貨色!”

靜舒搖搖頭,清秀的臉上染滿苦悶的顏色,額頭有細密的汗珠冒出來,宛如一串串透明卻光彩奪目的水晶。

“好啦好啦。”大叔心裏不忍,小心四顧了一會兒,才將手放在臉側,靠在她耳朵上,“這樣,我給你打九折,這一箱子200塊。這可是最低價格,不能再少了。不然大叔一家人都要被你討價還價到沒飯吃啦。”

靜舒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晶瑩的亮光,剛剛還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淺淺的酒窩因為笑容而加深,令她看起來更加親切可愛。

“好,成交!”她幹脆利落地說,隨後快速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小疊人民幣,把其中的兩張抽出來,交給大叔,“大叔,那我先走了!”

雖然在女孩拿出錢的瞬間,有一種“我又被騙了”的悲憤感,但是大叔還是善意地說道:“我幫你搬過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靜舒輕快地說完,然後彎腰把水箱環在自己細長而稚嫩的雙臂中,轉身朝自己打工的攤位方向走去。

留下的背影挺直,而且堅韌,宛如生命力最旺盛的一朵向日葵。

夜市內已經擁入不少人。

街道兩旁,或懸掛在牆壁或放置在地麵的霓虹燈招牌,閃動著色彩斑斕的流光,似乎在傾盡全力吸引著路人們的注意力。

大小攤位的老板早早便準備好貨物,站在專屬自己的位置上,一邊叫賣,一邊等著一天最熱鬧的時刻到來。

走在街道上,靜舒與沿途每個認識的攤位老板笑容燦爛地打著招呼,並客氣地拒絕了幾個大叔大嬸要請她吃東西的好意。

正當她走到一個路口,就要拐彎的時候,一股力量撞了上來——

嘩啦。

她雙腳不穩,晃了幾下,懷中水箱裏的水從箱子邊緣濺了出來,一條石斑魚順勢躍了出來,在地上“吧嗒吧嗒”不停地撲騰。

“喂!”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微微的不悅,“你……”

“有什麽事等一下再說。”

靜舒飛快地將手中的水箱放在路邊,撥開聲音主人剛剛抬起的右手,彎下腰就要去把那條撲騰中的石斑魚抓回來。

此時卻聽見刺耳的自行車鈴聲快速地由遠及近,隨後她清楚地看見自行車的車輪軋過石斑魚,一瞬間血肉模糊。

自行車主人卻恍然未覺,繼續按著車鈴大搖大擺離去。

看著石斑魚癱軟的屍體,靜舒暈眩了一下,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耀尊,再也忍不住滿心的憤怒,他臉色鐵青地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

“喂,你抓著我幹什麽啊?”靜舒眉頭擰成小小的結,抬起頭的瞬間卻愣住了:眼前的少年有著一頭短碎而囂張直立的褐色頭發,如白玉般的麵容,微粗的眉毛中間蹙著,眉尾微向上提起。黑曜石般的眼睛和濃密的睫毛搭配得恰到好處,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唇抿成一個往下的弧度。

哇,真漂亮呢!

靜舒心裏默默地讚歎。

她看出他在生氣,表情還會說話——“我要把你這家夥生吞活剝了!”

“你眼睛瞎了,還是嗅覺失靈了?你沒看到我滿身是水,沒聞到那股惡心的腥味嗎?”耀尊瞪著眼前套著一件綠色圍裙、穿著褐色及膝水靴、紮著兩條過時三股辮的少女,眼裏帶著黑色火焰,“喂,你那一臉的癡呆是什麽意思?把我弄成現在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就是你,還不快點給我道歉!”

“啊?”靜舒在對方的怒吼聲中翻然醒悟,搖了搖腦袋,隨後抓住他的衣領,“這麽說,你就是剛才和我撞到一起的人?”

耀尊無理地從鼻孔裏“哼”了一聲,然後高傲地仰起頭,用下巴看她。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應,靜舒立即反手扯住他的衣領,前後晃動:“你才是罪魁禍首,你害死了我那條寶貴的石斑魚,快點賠錢給我!”

“喂,你要幹什麽?快給我住手!”

耀尊被晃得呼吸困難,立刻手忙腳亂地抓住她的雙手。

脫離了對方的魔掌之後,他忙慌張地退了兩步,又驚又怒道:“你這個女人真是瘋了!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得罪了我,我保證你以後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哈?”聽他這麽一說,靜舒怒極反笑,她吐了一口氣,大聲說,“我懶得知道你是誰,我隻知道你害死了我的石斑魚。你知道這條石斑魚多少錢嗎?30塊!因為你,我這30塊錢就沒了!你賠!”她朝他攤開雙手。

“什麽?30塊……”耀尊滑稽地掏了掏耳朵,彎起的嘴角流露出明顯的嘲笑,“30塊就值得你做出這副要殺人的模樣?真是笑死人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濕透了的衣服,“我這件是Giorgio Armani夏季新款,花了一千多塊買來的,穿了沒幾天就被你弄得又髒又臭。等你賺夠錢賠我衣服後,我再賠你那30塊錢的魚吧……”

靜舒垂在身側的雙手,在耀尊的嘲笑聲中,一點兒一點兒攥緊成拳。

雖然她不懂他嘴裏說的“狗什麽阿什麽尼”是什麽東西,但是她向來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有錢就瞧不起人,自大高傲的嘴臉。

因為,這總是讓她想起某些令她痛苦到窒息的往事。

她吸了一口氣,鬆開緊握的雙拳,走到被遺忘在路邊的水箱邊,將它提起,然後用力將水箱內的水和魚潑在對方身上!

“啊!”耀尊瞬間跳了起來。

順著水勢,一條石斑魚恰恰躍在他的頭頂上,似乎要為同伴報仇般,用尾巴往他額頭甩了好幾“巴掌”。有一些竟從他敞開的領口滑了進去,在他衣服和身體之間的空間裏不停地上下跳動。

耀尊瞬間被那幾條魚“調戲”得失聲驚叫,差點要當街跳**。

憤怒中的靜舒冷眼看了一會兒,便甩著辮子,在對方脫身之前扭身跑開。

耀尊一邊叫一邊跳,還不忘衝著她的背影咆哮:“瘋女人!你盡管跑吧!以後我一定會將你找出來,把今天的恥辱十倍奉還給你!”

與此同時。

在紅綠燈路口停下的寶馬車上,俊美的少年正側著臉看著車窗外的景致。

透過車窗的折射,能看到黑發柔軟地垂在他的額頭和耳際,雙眉色深而細長,睫毛如羽扇一般濃密,卻又像蝴蝶翅膀一樣輕盈。眼睛如一潭不見底的深水,表麵卻有著明亮的粼粼波光。柔和的麵貌,不笑自揚的嘴角,給人一種溪流般舒服的感覺。

“少爺,那是北堂家的少爺吧?”身旁的司機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馬路對麵夜市內的一幕。

少年從鼻腔中輕微地發出“嗯”的一聲。

身旁的人又出聲問道:“少爺,要去幫忙嗎?”

“不用了……”少年輕啟唇,聲音溫潤卻透著一點兒忍俊不禁的笑意,“先看看再說。”

話音才剛落下,他們便目睹了耀尊被少女弄得當街“跳舞”尖叫的爆笑場麵。

少年的嘴角不由自主彎起更大的弧度,然後按捺不住地“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那雙平日總是顯得平靜的眼睛,此時在霓虹燈的映射下,發出如流水般熒熒的亮光。

他回過頭,對著身旁的人道:“你看,偶爾讓他吃一次虧,不也挺有意思的嘛!”

霓虹燈下。

逃跑的少女並不狼狽,反而宛如兔子一樣靈動矯健,借著人潮的掩飾躲在一隻大燈箱的後麵,過了一會兒,她才小心地探出腦袋,觀察耀尊是否已經離開。

寶馬車上的少年注視著她靈巧機敏的模樣,唇邊綻開一朵笑容。

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視線,靜舒轉過頭去。

瞬息間,目光便落入對麵馬路上寶馬車中少年的眼睛裏。

少年不知是在什麽時候搖下了車窗,那如海水一樣深沉的眼睛,有著一種令人心醉的魅惑。

她在人流中,怔怔地望著他的眼。

他眼中的氤氳,仿佛繚繞著遠山的煙霧……

不,那更像溫泉升騰起的熱氣。

不知不覺間,她的世界中隻剩下那樣一雙眼。

朦朧,卻微暖。

突然,一輛車子駛過。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少年在朝她,更深地微笑了。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夜市中的霓虹燈,仍在跳躍閃爍著斑斕的燈光。

然而,那抹柔美的笑容,卻已經消失了。

第二天,中午的陽光有些炫目。

月亮清吧。

明亮的玻璃牆壁旁,桌上的黃金葛青脆嫩綠,心形的葉子垂在白色的盆外,在陽光下折射出碧綠的光芒。

坐在桌子右邊沙發上的少年,正微笑地注視著另一邊正皺眉朝他說話的另一位少年。

如水般的眼底笑意漸漸濃烈,嘴唇微微張開,薄唇之間的牙齒仿佛剔透的珍珠,那是讓人炫目的細膩的白色。

“喂!楓!你這家夥,看著我的臉笑了大半天了,到底累不累?”

眉毛不悅地倒豎著,嘴巴抿成一個向下的弧度,看起來有些凶狠並且囂張,這是耀尊使用頻率最高的表情。

即使因為滿心笑意而抑製不住肩膀的顫抖,翼蘺楓的表情仍然溫潤如水,叫人討厭不起來:“不好意思,我也知道當著你的麵笑你,是很不禮貌的事情……可是當我想到你當時那個樣子時,我還是沒辦法忍住。”

聽翼蘺楓這麽說,耀尊的心情更加鬱悶了。

他拿起麵前的杯子,將杯中的咖啡灌入自己口中,再“哢”一聲放回杯碟上,伸手攔住正好從他身旁經過的服務生:“喂!”

穿著可愛店員裝的短發少女抱著餐盤,略微有些慌張:“請問有什麽事?”

“這個……”耀尊指著杯子,“空了。”

“啊?”

見對方不解地睜大了眼睛,他正要發作。

翼蘺楓卻立刻微笑著朝短發少女說:“麻煩你幫他續杯。”

少女看向他的一瞬間,似乎愣住了。

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翼蘺楓輕咳一聲,溫和並且禮貌地問:“可以麽?”

“當然可以!”短發少女立刻展示出自己最燦爛的笑容,微彎下腰,語氣溫柔,“那麽請問你們還需要其他什麽嗎?巧克力蛋糕、草莓慕斯,還有新鮮出爐的藍莓蛋撻,你喜歡哪一種呢?啊對了,我們店裏最近剛推出一套星座冰激淩,要不要來一份屬於你的星座……”

耀尊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黑曜石般的眼睛燃起火焰:“煩死了,你到底還給不給我續杯?”

“啊!馬上來馬上來!”

吧台內。

“嘿,靜舒,看到那邊兩個少年沒有?”短發少女踮著腳,雙手擱在吧台上,滿臉興奮的神色。

“小悠,你又看上誰了?”

靜舒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隨後將半個身子探出吧台——

店內的牆壁貼著帶木紋的壁紙,屋頂懸掛著幾盞造型相同、大小不一的吊燈,雖然是白天但是依舊亮著橘黃色的優雅燈光,古典中又帶著時尚。

以一張桌子和相對的兩張沙發組成一個單位,用木欄隔開成小小的包間;木欄上固定著小而精致的盆栽,看起來綠意盎然;靠路邊是一整片落地玻璃,良好的采光給人帶來明亮舒適的感覺。

而小悠所說的兩個少年,就坐在店裏位置最好的地方。

那個位置雖然靠窗,但是剛好有淡金色的薄紗簾子隔著,在那兒的客人不至於要在路人的觀賞下享受食物。一邊的沙發後,又有老板花重金請人設計的室內瀑布,流水潺潺。

很多客人一旦坐在那個位子上,便不願立刻結賬離開。

因為兩個少年是相向而坐,所以靜舒隻能看到其中一個的長相。

該怎麽形容他呢?

既像遠山,又像清泉……是那種朦朧之中,又讓人感覺內心清朗的存在。

仿佛感覺到她的視線一般,低著頭喝咖啡的少年突然抬起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瀑布的水似乎從假山流入他的眼底,潺潺的,明亮的,溫潤的。

這樣一雙眼,有著能輕易進駐人內心的力量,而且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

就是昨天傍晚那個曾和她遙遙對視的少年!

他那時應該見到她在夜市中和人吵架的整個情形了吧……

他會不會認為,她是野蠻潑辣的女生呢?

這樣想著,靜舒心裏一跳,立刻縮回了身子。

“怎麽樣!很像小說裏的王子吧!”小悠兩手握在一起,捧著胸口,一臉標準的花癡相,感慨一陣之後她又重新看向靜舒,眼睛裏放射出綠色的光芒,“你沒看到另一個少年,他也長得蠻漂亮的……你沒有聽錯,是漂亮哦!不過就是脾氣有點暴躁。”

“是是是。”靜舒把吧台頂端寫著“咖啡續杯”的便利貼拿下來,貼到她的腦袋上,“我說你現在心裏,是不是恨不得明天就嫁給人家?”

小悠一臉壞笑:“如果對方求婚的話,我應該會思考一秒鍾,然後說……”她閉起眼睛,擺出誇張的感動表情,“I do.”

“拜托你,不要再惡心我了!”靜舒搓搓手臂上群起抗議的雞皮疙瘩,將剛製作完成冒著熱氣的咖啡端上吧台,“給,去給客人續杯吧。”

小悠朝她做了個鬼臉,隨後整理了一下裙子,端著放上咖啡杯的餐盤,邁著貓步往她的王子走去。

看著好友故作優雅的背影,靜舒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正要繼續手頭的工作時,卻聽見一陣怒吼:“你眼睛瞎了嗎?”

店內的寧靜被打破。

客人們紛紛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

他有一頭囂張直立的褐色短發,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他的眼眸如歐洲人一樣深邃,鼻梁挺而窄,唇即便正抿著,也難以掩藏他漂亮的唇形。

他仿佛油畫上的希臘王子,俊美而驕傲。

此時,他正瞪著眼前低頭不停道歉的少女,臉上滿是氣急敗壞的神色。

深藍色的T恤上有一攤褐色的咖啡漬。

“真是的,現在的女生都是這麽不長眼的嗎?”耀尊惱怒地胡亂抓了抓自己的短發,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脾氣更加暴躁了起來,“像你們這種地方的服務生,應該都要經過培訓才能工作的吧!打翻咖啡,弄客人一身髒,這就是你們的服務態度嗎?”

手指揉著身上的蕾絲圍裙,小悠聲音微弱地不停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麽用?該死的,你知道那杯咖啡有多燙嗎!我差點被你燙熟了!總之我要投訴你,你等著被炒魷魚吧!”說完,耀尊抓起沙發上的背包,就要離開。

小悠瞬間紅了眼眶,拉住他的手臂,低聲哀求:“拜托你不要這樣,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兼職。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錯,我會負責賠償你的損失,所以……”

耀尊甩開手,皺起眉頭:“吵死了!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哭哭啼啼的女生了!”

“嘩——”

他話音剛落,正轉過身的時候,便被一杯冰水潑了滿臉。

褐色直立的頭發在水的浸潤下,柔軟地貼在他的額頭和耳邊,水流順著白皙的臉頰、高挺的鼻子,匯集到尖細的下巴處,再一滴一滴往下墜落。

咖啡店內的客人們立刻轉移了視線。

穿著服務生製服的靜舒一手叉腰一手拿著長筒杯子,挑眉看著事件男主角,眼裏帶著譏諷的神情。

她嘴唇微動,用詞倒是非常禮貌:“請問客人,您現在應該不覺得燙了吧?那麽您的火氣是不是也該消一消了呢?”

“該死,又是哪個渾蛋?”

耀尊抬手往臉上一抹,接著抬頭。

兩人的視線對上。

他的表情由憤怒轉向驚愣,再轉回憤怒。

靜舒的表情也有一時的怔愣,但是很快地,她又重新將頭仰得更高了。

“瘋,女,人!”耀尊一字一句道,低沉如撥動吉他弦的聲音中,夾雜著牙齒磨動的“咯吱”聲。

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翼蘺楓此時眼裏的顏色變得更加閃亮,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女。

“又見麵了,穿‘狗什麽阿什麽尼’的大少爺。”靜舒“哈”地笑了一聲,“看來昨天的教訓還不夠,是嗎?”

“是Giorgio Armani,白癡……啊,真是,我跟你解釋那麽多幹嗎!”耀尊習慣性抓了抓頭發,朝麵前瘦小但是氣勢卻不比他弱的少女凶巴巴地說道,“你別以為昨天讓你逃了一次,這次就還有那樣的好運氣。昨天晚上的事,跟今天的事加起來,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見他說完就要抬腳離開,靜舒立刻攔住他:“我不管你會要我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但是我現在要請你跟我朋友道歉!”

“什麽?”耀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女生膽子好大,居然敢叫他道歉,真是可笑!

他停下了腳,雙手抱在胸前,表情傲慢地問:“為什麽?”

“我承認,小悠灑了咖啡在你身上,是她的錯。而她的道歉你不接受,那麽我們也無話可說,隻能當成倒黴被狗咬了一口,自己打打預防針以後小心一些就好了。但是請你不要隨便辱罵我們。我們並沒有瞎,隻是不小心犯下錯誤。也請你不要因為自己的教養不足,不接受別人好意的道歉後,還要說出‘我要讓你被炒魷魚’這樣的威脅來。像你這樣的大少爺,一定不懂我們為了自己所愛的家人辛勤工作,卻聽到你這樣的威脅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靜舒的這一通道理講下來,耀尊完全被驚住。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麽凶狠而強悍的語氣跟他說話,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教訓他……

從來,所有的人隻敢順從他,在他發火的時候唯唯諾諾地討好。

像這樣大膽地說出自己想法,而且居然還敢罵自己的,眼前的女生倒是第一個。

在一瞬間,耀尊對麵前這個女生產生了一種獨特的感覺。

他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看了一眼,嘴角彎起一抹曖昧不明的弧度,似乎在微笑。

“喂。”他回頭朝小悠喊了一聲。

小悠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你剛才跟我道歉了是吧?”

她立刻點點頭,小雞啄米一般,非常急切。

“我接受你的道歉。”耀尊的語氣依然高傲又霸道,他最後看向翼蘺楓,“楓,走啦!再跟這些小女生待下去,我就要瘋掉了!”

翼蘺楓笑了一下,起身隨著耀尊離開。經過大獲全勝而表情得意的靜舒身側時,他輕聲說:“你很特別哦。”

如流水般細膩的聲音流入耳中,落到心髒最柔軟的地方,卻是最強有力的敲擊——

“咚!”

靜舒的心震動了一下,她驚訝地回頭看著翼蘺楓的背影。

一直一直……

直至那一個身影變小變細,匯入人流,最終消失。

夜晚。

泛著橙黃色光暈的圓月升上夜空。

星星們散落在月亮周圍,閃著的亮光顯得有些微弱。

夏天的街道,兩旁的樹木長得甚是濃密,一棵挨著另一棵。

樹木上傳來的蟬鳴在樹葉的阻隔中,顯得有些破碎。

街燈通明,幾隻飛蛾奮不顧身地撲上去,被燈罩彈開,再鍥而不舍地撲上去。

11點04分。

靜舒在飯店幫老板收拾好之後,拖著辛苦了一天的疲憊身軀,走在回家的路上。

此時的她已經無心顧及周圍的事物,隻是機械地向前走。

她需要一條柔軟的毯子將自己包起來,然後在自己溫暖的家裏,呼呼大睡。

她實在是太累了……

16歲少女稚嫩的肩膀究竟能扛住多重的擔子呢?

雖然這段日子每天都要像這樣辛苦工作,可是為了自己最愛的家人,她再辛苦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自從媽媽8年前失蹤後,若不是媽媽的朋友及時給予援助,以及社區一些好心的叔叔阿姨幫忙申請到不少社會福利補助,她和弟弟估計早就餓死了,哪裏還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

生活已經將她錘煉成像向日葵一樣的少女——堅韌!強悍!不彎腰!不低頭!永遠朝前看、向前進!

中途經過一家體育用品店時,靜舒停了下來,趴在櫥窗外,如小鹿般黑亮的眼眸定定地看著櫥窗內的一個展示品。

那是一盒圍棋。雲子製成的棋子質地細膩溫潤,色澤晶瑩柔和,在店內特殊燈光的照射下,泛著寶石般的光芒。

她記得在電視節目上看過主持人介紹雲子:黑白雲子各有特色,白子溫軟如玉,柔而不透,微有淡黃或翠綠之色;黑子漆黑潤澤,仰視若碧玉,俯視如點漆,周邊有碧綠或寶藍色的光彩。

眼前這副黑白棋子正有這些特色!

她看向角落的標價——368元,再拿出自己的錢包,數了數積攢下來的零錢。

隨後,她雙手握拳,衝著櫥窗內的棋子意氣風發地說:“等我有了錢,你就乖乖跟我回家吧!”

棋子似乎在回應一般,微微閃動了一下。

靜舒滿意地露出燦爛的笑容,水潤的眼眸在燈光下發出的光芒,比月還要明亮,比星還要璀璨。

而她右轉的時候,正好對上了那樣一雙眼睛——

如流水一樣清澈、明亮、潤澤的熟悉的眼睛。

清涼的晚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輕聲吟唱的歌曲一般柔美。

“呃,剛才你都看到了?”靜舒忽然想起對方可能不認識自己,於是尷尬地解釋,“我是那個清吧的服務員,就是今天和你朋友吵……”她頓了一下,意識到好像不應該提那麽不愉快的事情,就又提醒道,“對了,你離開的時候還跟我說話了,記得嗎?”

見對方微眯著眼睛,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靜舒白皙又帶點粉嫩的臉上,紅色從臉頰處開始一直化開到了耳後。

“我記得。”翼蘺楓朝她走近了些,優雅地伸出手,“你好,我叫翼蘺楓。”

“哦!”從來沒有遇到過介紹自己的時候還要跟她握手的人,對方的禮貌讓靜舒慌了手腳,她慌亂地把右手遞過去,“你好,我叫夏靜舒。”

與她相握的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指甲晶瑩剔透,泛著淺淺的光澤。

他的掌心溫熱,肌膚觸摸竟讓她的內心有些悸動。

靜舒不自然地吐了吐舌頭。

放開手後,翼蘺楓看向櫥窗,輕聲問:“你喜歡圍棋嗎?”

“沒有啦。”靜舒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發尾,“其實我不懂圍棋。”

“那為什麽想買棋子呢?”

“因為我弟弟小川喜歡。”靜舒的嘴角微揚起來,“那天我們看一檔圍棋的電視節目,他整個人都要貼在電視上了。主持人說雲子是圍棋愛好者的最愛。再過兩個月就是他的生日,我想買這副雲子送給他。我想他一定會非常開心……”

翼蘺楓靜靜凝視著她,目光異常清澈柔和:“你對你弟弟真好。”

靜舒靦腆地笑了笑。

“時間也不早了,你是要回家嗎?”

“嗯。”

“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靜舒連忙搖頭,“我每天都走這條路,很安全的。再說了,要是有誰敢搶我的錢,我肯定一腳把他踹到西班牙去!”說著她揮了幾下拳,向麵前的溫柔少年展示她“強壯”的體魄。

翼蘺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眼裏盈滿如水晶般璀璨的柔光。

靜舒朝麵前的少年微點頭,笑容滿麵地說:“那,再見了。”

“好的,路上小心。”

翼蘺楓側開身子,目送少女從自己身邊經過。

夏風拂起她流瀑般的長發,發絲間散發出陣陣淡淡的香氣,非常清新,似乎帶著微甜的氣息。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翼蘺楓才走進身後的圍棋用品店。出來的時候,他手裏多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

他望著月明星稀的夜空,唇角不經意地向上彎起,隨後他又低下頭看著手裏的禮物盒,像在自言自語:“應該會有機會再見的,你說是不是?”

烈日當空。

彩虹市中心人潮湧動。

平整的柏油馬路兩旁聳立著高低不一的建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棟五層高的樓房。

樓房外型上並沒有什麽特別,但是牆壁上卻有著十分唯美的圖畫——彎曲的泛著暗青色光澤的石板路,兩旁是成片成片的櫻花樹。

那是三月櫻花開得最燦爛的景致,粉紅色如雲一般延綿不絕,有的地方濃密些,顏色就顯得偏深;有的地方稀疏些,色彩開始偏白。

畫麵的立體感把握得非常完美,真實得仿佛每朵櫻花都在奮力伸展自己的身軀,要逃脫牆壁的束縛,飄飛到每個路人身上一般。

靜舒自下了公車看到眼前的辦公樓,嘴巴就張成“O”字型,一直沒有合上。

樓上製作成立體的“彩虹科技公司”六個燙金大字非常惹眼,超大的電視屏幕上麵,正播放著今年最新的3D遊戲廣告。

“雖然是全國最有名的3D遊戲製作公司……”她由衷感慨,“但是花重金弄了滿牆壁的櫻花,這也有點華麗過頭了吧!”

前幾天在網上看了這家公司招聘臨時的遊戲模特,時間隻有幾周,但報酬卻不低,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情打了電話,然後傳了照片過去,沒想到居然應聘上了。

所謂的遊戲模特,就是扮演遊戲中的角色,根據遊戲內容擺出不同的動作和表情,有時候也會拍攝一些帶有劇情的視頻,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工作。

深深吸了口氣,靜舒在心裏默默喊聲“加油”後,便帶著招牌式的燦爛笑容走進辦公樓。

室內的裝修給人帶來大方華貴的感覺,水晶吊燈的燈光高潔而且舒適。

“您好。”前台的小姐朝她微笑,“請問有什麽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

“你好,我是剛應聘上的遊戲模特,我叫夏靜舒。”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您的工作由美工室管理,在二樓左拐的地方,負責人翼室長已經在辦公室等候。”

向前台小姐致謝之後,靜舒根據她所說的,找到了美工室室長的辦公室。

禮貌地輕敲三下門,在聽到裏麵傳來“請進”的聲音後,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內的擺設非常簡單,隻有一張辦公桌、一套沙發和一張茶幾。

但她看到辦公桌後的少年時,非常震驚地睜大眼——

“你怎麽會在這裏?”

翼蘺楓優雅地起身,薄薄的嘴唇彎起好看的弧度,眼裏的光亮像從樹葉間隙流淌出的陽光:“因為我是美工室的室長啊。”

他繞過辦公桌走到沙發邊,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坐下,然後要了她的資料,細細地翻看。

靜舒盯著他微垂的側臉打量。

帶著銀色光澤的黑色頭發細碎地落在光潔的額前,眨眼時微卷的睫毛像蝴蝶撲動翅膀一般,姿態優美,半截細長白淨的脖頸從襯衫領口露出,像上等的羊脂玉。

她困惑地皺著眉,不管怎麽看,眼前這個人都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啊,可是他怎麽會……

翼蘺楓放下手中的資料,微笑著抬頭,認真道:“我確定。”

“可是你看起來那麽年輕……呃,我不是質疑你的工作能力,我隻是覺得有點詫異。要坐上室長的位子,怎麽也得工作好幾年吧?公司這樣不會涉嫌非法雇用童工嗎?或者……公司裏那些大人們不會欺負你嗎?”靜舒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想象力還真豐富呢。”翼蘺楓輕咳了一聲,止住就要忍不住的笑聲,“實際上這是我父親名下翼氏集團的產業,因為我不想虛度暑假,就過來幫忙。”

“哦,原來這是你爸爸的公司,翼氏集團……”靜舒騰地站起身,嘴巴大大地張開,“難道你爸爸是翼懷盛?就是,就是那個擁有好幾家上市大公司,彩虹市最有名的商界名流之一?”

翼蘺楓點點頭,看著她驚訝的模樣,嘴角再次上揚。

或許是發覺自己這樣很失禮,靜舒重新坐回沙發,一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好像反應過度了。”

“沒關係。”

“不過我還從來沒遇到過家庭環境如此優越的人,能夠像你這麽有禮貌,待人這麽溫柔親切的。”靜舒從心裏發出這樣的讚美,然後撇嘴小聲說,“某些人就囂張得不可一世,我看到他們的臉啊,就忍不住想揍幾拳!”

翼蘺楓似乎猜到她指的是誰,他輕輕地搖頭:“其實耀尊並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樣,我跟他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很了解他。他的脾氣確實有點不好,但是沒有惡意。實際上他很像小孩子,有些狠話都是隨口說出來的,回頭就忘。”

“他有你這樣的朋友還真好呢。”聽他這麽說,靜舒吐了吐舌頭,“好吧,既然有你幫他解釋,那麽我就原諒他了。如果他隻是‘無心之失’,我當然也不想被人說小心眼記仇。”

“你一點兒都不小心眼。”翼蘺楓流水般的聲音在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內流淌,“你是我見過的最強悍率真的女孩子,會為了自己的朋友挺身而出,會為了自己的家人努力工作。說實話,我很喜歡你。”

咦?

他剛才說什麽?

喜歡?

靜舒震驚了,她迅速地垂下頭去,用長發掩蓋住滿臉的紅暈。

過了一會兒她才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說:“喂,你這樣,好像有點太快了哦。”

翼蘺楓稍愣,隨後清亮的笑聲填滿整個辦公室。

靜舒不悅地瞪著眼。

這人怎麽回事?她又不是說了什麽好笑的笑話……

“不好意思。”翼蘺楓一邊笑一邊抹掉眼角的淚花,“我的意思是說,我喜歡像你這樣的人,能夠感染人心、帶來愉快的人。”

“對不起。”翼蘺楓舉手投降,隨後用盈滿笑意的眼眸看著她,直白地問,“那麽,請問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其實嘛……”靜舒也笑了,目光像清澈的溪水,“像這樣輕鬆愉快地相處,我們不已經是朋友了嗎?”

時間越長,她越喜歡這個朋友。

翼蘺楓的性格,正如他的外表給人的感覺一樣,像流水觸摸著人們的心靈。他親切待人,一點兒領導的架子都沒有,做事不僅親力親為,還經常幫助大家一起完成比較辛苦的工作。整個美工室在他的帶領下,同事關係和睦,工作效率相當高。

非但如此,他還很細心。

他會在她感覺到疲憊的時候,為她遞上一罐綠茶;會在她忘記吃飯的時候,把自己的飯菜分給她吃;會關心她其他兼職的情況,並擔憂地告誡她一定要注意身體健康……

因為有這樣的朋友,靜舒在彩虹科技公司打工的這些日子,過得非常開心。

這裏的工作,要求人的思維必須很活躍,所以工作人員以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為主,他們經常在一起討論一些時尚八卦之類的東西。

這天午飯之後。

“你有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洗手間內,把卷發盤起露出白皙脖子的女人一邊補妝,一邊朝鏡子裏的另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問道。

“你是不是要說北堂家那件事?”

“你真聰明。”卷頭發的女人抿了抿剛塗上唇膏的雙唇,“‘當家爺爺過生日,懸賞兩萬尋孫子’。 那家人可真是有錢啊……兩萬元啊,差不多是我一年的工資了。”

“畢竟北堂家隻有這麽一個繼承人,你我是羨慕不來的。”長頭發的女人一聲歎息,“不過聽說美工室的翼室長跟北堂耀尊是好朋友,不如你去問問室長,領到錢大家平分怎麽樣?”

“剛說你聰明,怎麽又變笨了?你都說他們是朋友,以翼室長的人品會出賣朋友嗎?打死我都不信。”說完,卷發女人提起金色的淑女包走出洗手間。

另一個也跟了上去,邊走邊說:“是啊,你說翼室長的家世性格這麽好,怎麽才17歲呢?雖然我也很年輕,不過他要是再早生個五六年就更完美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回家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應該能夠夢到。”

“討厭,你諷刺我!”

……

兩人笑鬧的聲音越來越遠。

沒有了女人們聒噪的對話,洗手間變得靜悄悄的。

突然“哢嗒”一聲,一個隔間的門被打開。

從裏麵走出來的少女有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帶著些許水汽,濕潤靈動。

白色的紗簾不能完全擋住下午3點的烈日,陽光傾入幹淨的辦公室,翼蘺楓靠在窗邊,能看見細小的灰塵舞動著,紛紛揚揚,好似精靈一般。

靜舒幫他翻開文件夾,遞給他,放低了聲音問:“跟你通電話的,是那個脾氣暴躁的家夥嗎?”

“是的。”翼蘺楓接過文件夾看了起來,發現有錯誤的地方,便用紅筆進行修改。

他工作的時候格外認真,外界的事物分毫打擾不了他,所以他沒發現靜舒正盯著他的手機,時而咬唇滿臉苦惱,時而張口欲言又止。

一段時間之後,她才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某個決心。

“那個……今天聽同事提到他……”靜舒似乎不經意地問起,“他叫耀尊嗎?北堂耀尊。”

翼蘺楓抬頭看向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自然沒有疑心她心中暗藏其他打算。

然而那信任的笑容卻仿佛重錘般,一下一下落在靜舒的心髒,讓她有點疼痛、有點窒息。

她深吸了口氣,轉身離開辦公室。

關上門之後,她拿出口袋裏的紙條,那上麵有她早上從報紙上抄下來的一串數字。

她的另一隻手掏出手機,指頭在鍵盤處不知所措地微微抖動著。

微微怔愣了一陣之後,她苦笑著搖搖頭,最終還是對照著紙條,按下了那串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