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星夜裏璀璨 CHAPTER 09
就好像終於衝破了寂靜的黑夜，看見了璀璨的星光。看起來就在眼前的光點，原來遠在天邊。
01
有些事情往往隻在一瞬間就發生了，根本來不及仔細思考，來不及去考慮後果。
李恒斯隻知道自己已經被氣瘋了，他願意為她付出一切，願意不計較之前的所有恩恩怨怨而選擇重新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居然投入別人的懷抱，看都不願意再看自己一眼。
他不允許她走，更不允許她變成別人的風景。
等李恒斯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跑車的駕駛座上，順手發動了車子。
葉星星還沒有走遠，她就在前麵。
他不要讓她走，她也不能走……
他腦袋裏一片空白，隻剩下這兩個聲音在控製他的思維采取相應行動，於是他轉動方向盤，一腳踩下油門，頓時車子就像離弦的箭一樣飛衝了出去，巨大的馬達轟鳴聲震破了周圍人的耳膜……等意識到有危險靠近時，葉星星想躲時已經來不及了，大腦一片空白的她，眼睜睜看著汽車朝她撞上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股力量把她狠狠推開了，她就好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整個癱軟到一邊。
耳邊傳來一陣刹車聲，與此同時，有一個身影被撞得飛了起來，落到不遠處的地麵上。
頓時，尖叫聲四起，很多人被這種場麵嚇得落荒而逃，也有很多聽到聲音的人過來查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葉星星一直愣愣地跌坐在地上，腦袋裏麵一片空白……
她從鬼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
可是剛才那個推她的人又是誰？
周圍有幾個熱心的同學過來把她扶了起來，問她有沒有受傷，能不能走路。
葉星星沒有回答，她隻是撥開人群，朝著那個被撞飛的身影找過去。
已經有人叫了救護車，一群人圍聚著，醫學院的學生憑借自己的專業知識在實施急救：“夏雲陽！保持清醒！夏雲陽，別睡，千萬別睡……你不能有事，你要有事，導師該哭死了！”
旁邊已經有女生在哭了，醫學院的好幾個男生蹲在地上查看夏雲陽的傷勢。
葉星星隻覺得自己的腳忽然走不動了，她不敢走過去，她不敢相信剛才把她推開代替她被撞倒的人是夏雲陽！
她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楚周圍的景物了，她很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音來，很努力讓自己在這個時候不要害怕要冷靜……可是她辦不到啊！想到夏雲陽可能會死掉，想到夏雲陽可能會因為自己而死掉……她就感覺胸腔裏麵鈍痛一片。
有他在的時候，她才敢哭敢笑，有勇氣迎接風雨。因為隻要有他在，她就覺得這個世界依然是明亮的，充滿希望。
可是，如果他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呢？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夏雲陽……你不能死。”一開始隻是很低的聲音，到最後卻爆發成了一聲嘶吼，“夏雲陽！你不能死！”
她的吼聲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也包括給夏雲陽救治的那些醫學院學生。
其中一個回過頭來，給了葉星星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你放心，他的傷勢沒有那麽嚴重。跑車雖然提速快，但是一百米之內提升的速度還沒那麽大殺傷力。我們給他簡單檢查了一下，有幾處外傷，但是都不太要緊，現在應該隻是昏過去了。”
聽到這個答案，葉星星緊繃的神經才終於舒緩了一些，但是臉上仍然沒有血色：“他真的不會死嗎？”
對方似乎已經覺察到她的緊張有些誇張可笑了，忙回答：“不會死，但是頭部可能會受一些影響，具體要去醫院做檢查才會知道。”
很快，救護車到了，醫生和護士把夏雲陽抬上擔架，送上救護車。因為隻能有兩個人陪護，所以最後由葉星星和一個醫學專業的學長一起護送。
學長在車上跟醫師交代了一下剛才他們已展開的初步搶救過程、步驟以及對夏雲陽傷情的判斷。這些醫學術語葉星星一個字也聽不懂，她隻能緊盯著擔架上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的夏雲陽，祈禱他沒有事。
可能我真的是掃把星，從來都隻會給自己身邊的人帶來壞運氣？
爸爸過世，害李恒斯被綁架，傷害了洛月，現在就連夏雲陽都為了救自己而受傷了……
葉星星惶惑不已。
她甚至覺得，或許自己根本就不配擁有朋友，“朋友”這兩個字對於自己來說或許太過於奢侈了一些。
如果現在上天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定會拿命去換夏雲陽的平安無事！
他那麽優秀的人，絕對不可以因為她就這樣死在最好的年華裏，絕對不能！
……
而另一邊，李恒斯還沒有從車上下來，一直有人在不停地拍打他的車窗讓他下車，但是他始終都沒有理會的意思。他雙眼無神地看向前方，可是前方已經是散開的人群，沒有葉星星，也沒有夏雲陽。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都幹了些什麽，他感覺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可是這個夢卻怎麽都醒不過來了。
我剛才居然真的想要開車撞死葉星星！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有了這個可怕的想法後，竟然就這樣采取行動了！
他隻知道，自己清醒之後，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被撞的人不是她，幸好她沒有事。不然他可能會恨自己一輩子，又或者因為忍受不了孤獨和愧疚而選擇自殺。
他忽然可以理解葉星星的感受了——當你即將很有可能害死一條人命的時候，那種壓力就和天塌下來了沒有兩樣。更何況自己可能害死的那個人，就是自己一直喜歡著深愛著的人。
但是，現在她雖然沒有死，可自己想和她做普通朋友都困難了吧？我居然開車撞了她喜歡的人……
看到夏雲陽倒在血泊裏的時候，他的手攥緊了方向盤，狠狠地朝方向盤打了一拳！
他知道，自己這次輸了，真的輸了——我想要她死，夏雲陽卻救了她的命。
02
醫院急救室門口的長椅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生是醫學院的大四學生杜亮，女生是葉星星。
在走廊長椅上等待結果的這段時間，葉星星就好像熬過了好幾個世紀那樣漫長。雖然杜亮一再告訴她夏雲陽不會出事的，他的傷處都不在要害處，休養幾天應該就好了，但她卻始終處於惶恐中，害怕這次手術是她和夏雲陽之間的生離死別。
等了一會兒之後，醫師和護士終於從急診室裏出來了：“哪位是夏雲陽先生的家屬？”
葉星星被“家屬”兩個字羞紅了臉，但最終她還是站出來了：“我是他家屬。”
“你？”主治醫師有幾分狐疑地看著她，但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帶她到旁邊比較偏僻的地方通報夏雲陽的病情，“這位夏先生生命體征都非常平穩，但是我們發現他的大腦裏麵有血塊。”
葉星星嚇到了：“血塊？”
“是。”主治醫師點了點頭，“而且現在血塊離眼睛很近，很可能已經壓迫了視神經，有失明的可能。”
“失明？就是說眼睛看不見了？”葉星星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
“現在還不能確定，我們隻是提前告知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如果患者醒過來發現自己視力出現問題，你們家屬一定要配合心理引導……很多人短期內都會接受不了現實。”主治醫師交代得比較詳細，囑咐得差不多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葉星星腦袋裏還是一片空白……
夏雲陽有可能會失明！失明了的他以後該怎麽辦？
和醫師護士一起將夏雲陽安頓好了之後，葉星星打算買點水果和吃的，對於夏雲陽會失明這件事，她還沒有想好接下來要怎麽辦。
與此同時，醫院裏還流傳著另一件爆炸性新聞：一直住在重症病房裏的李恒斯的爺爺被宣布無法度過今晚了。於是，一群人匯聚在重症病房門口，他們全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經過重症監護室門口，看著那清一色衣著華貴相貌富態的人，她就知道肯定又是哪個大家族裏重要的人去世了。
本來她沒有心情關心這種事情的，但是她無意中的一眼瞟到了人群裏站著的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身材不高，一張臉長得極其消瘦，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吸毒犯：眼窩很深，還有一點鷹鉤鼻……總之長得很醜，幾乎讓人過目難忘。
當然，葉星星會關注到這個細節，並不是因為他長得醜，而是因為這張臉燒成灰她都認得！
她曾經見到過的！她曾經在被綁架犯威脅協同綁架李恒斯的時候和這個男人有過一次照麵，隻是很短暫的一麵，她的頭就被人狠狠地按了下去，視線隻能盯著地麵。
但是當時她清楚地聽到過這個男人和綁架犯頭目的對話，似乎他才是幕後指使者，而當時的綁架犯隻不過是受他雇傭而已！
想到這個，葉星星腳步整個頓住了，渾身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當時據說那個綁架團夥全部歸案後，頭目一口咬定自己是盯上了李家的錢財才會想綁架李恒斯的。
可眾人一直猜測綁架案背後肯定會有幕後黑手……但是這個幕後黑手逍遙法外七年都還沒有被揪出來！原來這個人就混雜在李家人裏麵，一定是有人混淆了李家和警方的視線，所以才會讓這起綁架案表麵上塵埃落定，實際上仍撲朔迷離！
葉星星忽然有了主意，她知道，斬斷她和李恒斯之間畸形的枷鎖的時機來了。
但是當時她什麽都沒有做，隻是避開那群人出去給夏雲陽買吃的。
03
夏雲陽是當天晚上醒過來的，醒過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了一聲：“星星……”
葉星星一直都守在他的病床邊，聽到他的喊聲，趕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在呢。”
“為什麽不開燈？”夏雲陽摸索了一下，似乎察覺到自己眼睛的異常。
葉星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隻能更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葉星星的手心全是黏濕的汗水。
一瞬間，病房裏麵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夏雲陽是學醫的，他的醫理知識要有多優秀才會被學校裏的眾多老師看中，入學後的他從新生當中脫穎而出，隨後參與很多高深課題的研究。
所以，他隻需要稍稍回顧一下事故發生的經過，想想自己昏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麽，再結合自己現在的身體異常，他就能猜出一個大概。
但是，似乎是因為葉星星握住了他的手，又似乎是因為她就在他身邊，他並不太害怕。等到他想明白之後，他就用輕快的口氣換了個話題：“星星，我肚子餓了，有吃的嗎？”
葉星星馬上反應過來，去拿剛剛從食堂打包來的雞蛋粥，然後就坐在病床邊，用湯勺一勺一勺地喂給他吃。
夏雲陽臉上露出很滿足的表情：“味道很不錯，丫頭品位不錯。”
葉星星心裏酸酸的，她知道夏雲陽現在什麽都明白了，可是她不知道他是采取什麽方法表現得如此平靜的……夏雲陽沒有得到葉星星的回應，像孩子一樣把嘴嘟起來：“我在誇你，你總得給點反應吧？”
葉星星又舀了一勺雞蛋粥喂進他嘴裏，有堵住他嘴的意思：“好好吃飯，話那麽多。”
可是似乎是因為眼睛看不見，夏雲陽隻有在聊天時才有存在感，所以他一直不停地嘰嘰喳喳：“丫頭，昏過去的時候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已經上了天堂。但是上帝覺得我長得太醜了，所以把我趕回來了。”
“你都算醜的話，這個世界就沒幾個長得好看的了……”
“你先聽我說完……然後我很好奇那些被留下來當天使的人應該長什麽樣，結果發現，是一群三百斤以上的胖子……然後我就因為體重不達標受歧視而被趕回來了。”
葉星星忍不住笑了：“你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夏雲陽身體前傾，憑感覺去咬她手裏的湯匙，看起來調皮得像個小孩：“你終於笑啦。”
聽到這句話，葉星星的目光又暗了。他說那麽多無關緊要的話，甚至連一句有關自己的病情都不問，隻是為了逗自己開心？
此時他知道她內心肯定自責得要命，為了他眼睛失明的事擔心得要命，他怕她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在調節氣氛。
葉星星一陣接著一陣難受，這種無力感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除了傷害別人和害別人受傷之外，自己好像什麽都不會了！
夏雲陽沒有聽見她的回應，眉心微微擰了起來：“丫頭？”
葉星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有點泛酸：“阿陽，我是不是特別沒有用啊？阿月到現在都還沒找到，我又害你受傷……我是不是真的是掃把星害人精？”
夏雲陽眉心的結擰得更緊了，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誰說你是害人精的？該發生的事總會發生，我會住院，洛月會離開，這些都隻是意外。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喜歡你啊，不是嗎？這樣算下來的話，應該怪在我頭上。”
葉星星拿著湯匙的手一直在抖啊抖，好幾次都是夏雲陽自己去咬的勺子。
看著眼前的夏雲陽好像若無其事的樣子，葉星星就越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於是暗暗下定決心：不能再讓他為我操心了！我必須學會自己堅強起來。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一直沉溺在悲傷自責裏對誰都沒有好處。
想到這裏，葉星星漸漸平複心情，開始認真地一勺一勺地喂夏雲陽。
末了，她放下勺子和碗，給了夏雲陽一個長長的擁抱，就這樣一直抱了很久都不願意鬆開手，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消毒藥水味道，感受著他的呼吸和心跳。
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停頓了，沒有喧囂，沒有紛擾，也沒有對失明的憂慮，沒有時間去擔憂明天的事情，他們彼此緊緊依靠在一起。
夏雲陽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感受著她身上很自然的體香，良久才吐出一句：“丫頭，你知不知道，隻要有你在，即使看不見，我也覺得人生很美好。”
因為就算全世界都暗下去，她也會成為他生命裏唯一的光亮。
愛情真的是很神奇的一種東西，它能讓人衝動，喪失理智，同時也能讓人學會知足。
仿佛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就能擁有整個世界。
葉星星眼角濕潤了，她坐在夏雲陽的病床邊，與他來了一次心與心的交流。她把她和李恒斯的過去都告訴他了。她已經不再害怕他會因為這些而討厭她，她知道，他內心的明亮足夠洗去她心裏所有的肮髒。
夏雲陽靜靜聽完葉星星所說的，最後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星星，有事不要再自己扛著了，我可以替你分擔的。”
葉星星終於痛哭出聲，這些年來的自責、懊悔、悲傷好像全部都已放下。
似乎隻要有夏雲陽在，她什麽都無所畏懼，就連那樣不堪的過去，她似乎都可以去坦然麵對。
她終於願意正視自己了。
04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李恒斯再沒有在葉星星麵前出現過。雖然他找人出麵付清了夏雲陽的治療費用，並且給了一筆很豐厚的賠償金，這筆賠償金是普通人一輩子都很難掙到的。但是他本人卻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葉星星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他了。
但是這一次，葉星星卻要找到他。
不堪回首的過去永遠都是她心裏的一道疤，而且他幾乎因為此事想置她於死地，最後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李恒斯與葉星星從此形同路人，再沒交集，還害得夏雲陽雙眼失明。
但是葉星星知道，李恒斯會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樣偏執瘋狂的地步，有一部分是因為她的關係，所以，有些債還是還清比較好。
這是兩人重逢之後葉星星第一次主動聯係李恒斯。為了避開李家人，她把地點約在了離醫院比較遠的一家咖啡廳，然後照顧夏雲陽吃過午飯，看著他睡著之後就動身赴約了。
其實，李恒斯以為葉星星這輩子都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了。他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就像一個瘋子，隨時都有可能把身邊的人拖入地獄的瘋子，所以他也不敢再出現在她麵前，他簡直怕了現在這樣的自己。
接到葉星星的電話，他五味雜陳，忙趕來赴約。
這家咖啡廳的客人一直不是很多，整家店冷冷清清的，店主放著優雅的鋼琴樂，一切都顯得安靜而雅致。
李恒斯比葉星星先到，他選了雅座，要了一杯黑咖啡。最近他好像很迷戀苦的東西，入口的東西越是苦澀，他的頭腦反而越是清醒。
葉星星從門外走進來時，還是一臉的疲憊，她似乎已經有很多天沒有睡好了：一邊要照顧受傷的夏雲陽，一邊要忙自己的學業，她就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其實，最讓她耗費心神的還是夏雲陽的眼睛。醫師說手術的話風險很大，國內的醫療水平暫時不能保證手術過程中不出意外。一旦手術中稍有閃失，到時候可能不止是眼睛的問題，還有可能造成腦損傷。
所以，葉星星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麽解決才好。
但是所有問題她必須一個一個去解決，她相信自己可以處理好。她身後已經沒有了任何依靠，她要學會自己堅強，自己強大，不能再一味逃避所有問題了。
當她坐在李恒斯麵前的時候，她的表情是平靜的。而她麵前的李恒斯也沒有了往昔麵對她時的戾氣，而隻有失落和狼狽。
其實他最近也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爺爺的過世必然代表著爭奪家產的風暴來襲，各方麵的壓力都指向了他這個當著其他長輩的麵頂撞自己父親還死不悔改的不孝子。
或許古代的君王喜歡用孤家寡人來稱呼自己，就是因為身在高位，反而失去了普通人唾手可得的最簡單的幸福。
兩個人在經過一連串的變故後再次見麵，一開始都尷尬地選擇了沉默。
最後還是葉星星開了口：“我來這裏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訴你……”
李恒斯卻突然打斷她：“他還好嗎？”
葉星星沉默了片刻，一語輕輕帶過：“身上的傷沒有大礙，但是可能會失明。”
李恒斯沉默了，雙拳緊握，不再吭聲。
葉星星看出了他的自責和懊悔，於是歎了口氣：“雖然在知道他可能因為那次事故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我真的有殺掉你再自殺的念頭……但是憤怒傷心過後我想明白了，你會變成這樣，我脫不掉幹係……”
李恒斯隻覺得嘴裏的咖啡越發苦了。
“一直以來我不但沒能好好麵對過去，沒有好好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反而躲起來，恨自己，逃避過去。我一直都是一個懦夫，我知道你心裏其實很善良，因為我們曾經是那麽好的朋友……”葉星星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一直以來我也沒能好好跟你解釋當初那件事……當初那些人用我媽的生命安全來威脅我，如果我不配合，他們就會要了我媽的命。但是我們家因為我爸的病欠了那些人很多錢……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們告訴我他們綁架你並不會傷害你，隻是為了那筆贖金，我從來沒想過他們的目的是要你的命！我說這些不是想為自己辯解……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你，我當初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葉星星一直很想自己能平靜地說完這些話，可是她發現，當回憶這段往事時，無論自己怎麽努力掩飾，全身還是在顫抖，聲音中透著絕望。
那段過去，她本來想永遠都掩埋掉的，但是到底還是把它暴露在了陽光下。
有的時候解釋並不隻是為了替自己開脫，其實也能給對方一個交代。
聽葉星星說完，他說不出話來。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早一點聽到這些話，而不是在犯下了那麽多錯誤之後。
當初葉星星“背叛”他之後，沒有任何解釋就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他以為自己對於她來說一點分量都沒有，她可以在利用他背叛他之後甩手走人，把他一個人丟下，承受所有黑暗。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當初的她也承受了那麽多的痛苦，她並不是不在意他，隻是因為毫無辦法麵對現實。
“後來……因為自責，害怕，我反而一直都不敢麵對你。一見到你，我就覺得很討厭我自己。對不起，如果我能夠擺正心態認真道歉彌補的話，說不定現在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說到動情處，葉星星已淚眼婆娑。
照顧夏雲陽的這段時間裏，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學會了很多東西——夏雲陽即使雙眼失明，也沒有怨懟誰，反而每天都在想辦法逗她開心。
如果我們倆都能有像他那樣寬廣的胸懷、明亮的內心，現在也許一切都變得海闊天空了。
李恒斯聽著葉星星的話，思緒忽然飄出去很遠：如果沒有那場綁架，如果葉星星從未離開，如果沒有夏雲陽，那麽現在我們倆會是什麽關係？
如果沒有後來那些紛紛擾擾，我們倆是不是還能重新做回好朋友？
這個假設讓他想一想都覺得心裏一片苦澀。
時光是一條從來回不了頭的路，當初自己犯下了錯，自己和葉星星之間就永遠都不可能有重來的機會。自己和葉星星都錯了，答案已不重要。
這一次的見麵，似乎是開始，又似乎是結束。
05
葉星星當然沒有忘記自己這次來找李恒斯的真正目的：“我來找你其實還有一件對於你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李恒斯終於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眉心微微擰起：“什麽事情？”
“我在醫院看見了當初那起綁架案的真正頭目……就在你的家人裏麵。”
李恒斯聽到她的話，先是驚詫不已，但是馬上就恢複了平靜：“這個家裏每時每刻都有人想我死，但是我一直抓不住他們的狐狸尾巴。說吧，是誰……”
“我不知道是誰，但是他長得很特別，很瘦，不高……”
“是不是不笑的時候表情看起來有點猙獰？”李恒斯聽到葉星星的描述，心裏馬上就有了答案。
葉星星連連點頭：“對，看起來很可怕。”
李恒斯眉心皺成一團：“他是我姑父的弟弟，小時候生過一場重病，所以長相和發育都受到影響。他一直都是我姑父的心腹走狗……”
葉星星也不知道他們家那麽多複雜紛亂的關係，反正她今天來這裏的兩個目的都已經達到了：“總之我知道的就這些了，要怎麽做隻能看你自己的了。”
李恒斯點了點頭，心裏已經有底了，他看著葉星星：“星星，能最後幫我一個忙嗎？”
葉星星沒有猶豫，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來，眼睛微眯著：“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的話。”
李恒斯苦笑：“我對夏雲陽做出了那樣的事，你還能跑來跟我說這些，我還有什麽理由恨你？”
葉星星微笑：“原諒你的不是我，是夏雲陽，是他教會我什麽是寬容。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好，也希望你早點走出來。”
李恒斯笑了，這次的笑容卻是發自內心的：“我終於明白我為什麽會輸了。”
葉星星喝下麵前的果汁，然後站起身來：“有需要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要回醫院去了。”
李恒斯點了點頭，然後目送她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已經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了很久，可是他的視線還是收不回來。
但是他已經明白，放手的時候到了。
……
走出咖啡廳，李恒斯直接開車去了李氏總部公司大樓。今天李成華剛好從國外談判回來。
李成華永遠都在天南地北地飛，即使回繁夜市也不會回家，他喜歡公司辦公室多過喜歡家裏的床。他是個為了工作而生的男人，所以他注定沒有辦法給李恒斯家的溫暖。
當助理告訴他兒子李恒斯來找他的時候，李成華臉上流露出太多驚訝。李恒斯很少主動來找他，更厭倦李氏大家族的複雜紛爭，雖然表麵上聽話，但是李成華知道他骨子裏很叛逆，正如年少時的自己。
那一次因為葉星星的事徹底爆發之後，他們之間都還沒有坐下來說過一句話。
李成華很好奇兒子來找自己的目的。
李恒斯走進父親辦公室，坐在他麵前，不是一貫乖巧的目光，而是透著一股子堅定：“有件事我覺得您一定會感興趣……但是在我說出來之前，您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李成華略微皺了皺眉，有幾分疑惑地看著他：“什麽事？”
“這件事關係到這次家產的分割問題……但是您必須答應我，絕對不能追究我朋友的責任，否則會有什麽後果我也不知道。”李恒斯的眼睛在發亮，似乎那個內心深處溫暖明亮的少年回來了，他的嘴角漾著輕快的笑容。
經過了這麽多事，他終於能夠輕鬆平靜地說起“朋友”這兩個字。
李成華看著眼前的李恒斯，似乎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他的兒子，終於長大了。
06
李恒斯來到病房的時候，葉星星已經趴在病床邊睡著了，**的夏雲陽手輕輕握著她的手，眼睛閉著，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
但是李恒斯前腳剛剛踏進去，他就很警覺地問道：“誰？”似乎失明以後，他的聽覺就變得格外敏銳，他能分辨出不同人的腳步聲，醫師護士及來看望的同學他都能分辨清，但是這個腳步聲確實是陌生的。
“李恒斯。”李恒斯把果籃放到床頭櫃上，聲音放輕回答道，並沒有吵醒睡著的葉星星。
夏雲陽微微一愣，雖然有點困惑，但是並不緊張，因為他已經聽出他的聲音裏沒有絲毫的惡意了。於是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歡迎。”
李恒斯看到他臉上平靜安詳的笑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苦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可能我現在會瘋了一樣報複弄瞎我的人。”
夏雲陽卻搖了搖頭：“仇恨是沒有用的，你和星星應該都已經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我想來謝謝你。”李恒斯會心一笑，“謝謝你這些年把她照顧得這麽好，謝謝你讓我們兩個都已放下所有的仇恨。”
“你們本來就是朋友。”夏雲陽並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強大的能力。
李恒斯臉上有了幾分羞愧：“你讓我輸得心服口服。”
夏雲陽卻握著葉星星的手，臉上顯露出了幾分擔憂。現在自己失明了，而且很可能永遠失明，那麽自己對葉星星來說就隻能是拖累而已啊。
如果隻是拖累的話，自己寧可離開她。
李恒斯似乎看出來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眼睛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是我造成的錯誤，我會盡力彌補。”
夏雲陽感激地笑笑。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兩個會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仿佛本來就是相處很久的朋友那樣。似乎一切都美好起來了，即使他的眼睛仍然看不見，他分不清楚白天黑夜，經常難以成眠；但是隻要有葉星星在，隻要她能幸福，他的世界就永遠都是明亮的。
……
葉星星醒來的時候，兩個男人已經像好朋友那樣聊天了。
這簡直就是比看到恐龍複活還要驚人的畫麵，李恒斯嘴角的笑容明朗得不可思議，就好像往昔那個清澈得沒有沾染汙濁和怨恨的少年又回來了，目光也溫暖如春。
看見葉星星醒了，李恒斯朝她點了點頭，眯眼笑道：“把你交給他，我很放心。”
李恒斯突然說這個，葉星星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不過今天晚上我要把你借走一下。”李恒斯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容別有深意，“我們家……就要開戰了。”
葉星星愣了一下，當然也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於是點了點頭：“你要我怎麽做？”
“你隻要站出來指證就好了。”李恒斯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你放心，有我在，他們不敢把你怎麽樣。”
葉星星瞬間勇氣倍增：“這次我倆、你們李家大家族之間就把所有恩怨都一筆勾銷吧！”
07
晚上，李家大宅的客廳再一次聚滿了人，但是這一次大家不再像上次那樣隻是安靜地看著，這一次的議論聲很多，議論的焦點還是財產分割的問題。
李恒斯的爺爺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也就是李恒斯的爸爸李成華和姑姑李雪華。目前公司的主要股份都掌握在李成華手裏，但是李雪華也想要回自己平等的繼承權，所以這一次的爭端主要集中在李成華和李雪華兩個人身上。
李成華抽著雪茄，一邊挑眉看著自己的妹妹：“按照爸的遺囑，C城那邊的分公司和C城所有的地產都可以歸你。”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李雪華，除了C城，別的地方你碰都別想碰。
李雪華還沒有答話，她的丈夫林聯先開口了：“哥，話別說得太早了。誰都知道李家有那麽大的家業，區區一個C城這麽小的地方就想把自己妹妹打發了？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不然你覺得你們要多少？”李成華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裏麵透出來一道銳利的光線。
林聯笑笑：“不多，一半就好。”
李成華沒有答話，眉心緊擰著。
林聯見他不說話了，態度更加放肆：“哥，你也知道，恒斯現在跟那個下人的女兒在一起了，說出去簡直把李家的臉都給丟光了，連我都害臊。但是我們恒昊不一樣啊，恒昊現在在讀MBA博士，女朋友又是宋家千金。你自己想想就明白了，公司交到誰手裏會好一些？”
李雪華雖然知道自己丈夫講話太過火，但是她並沒有製止他。畢竟，她也是個母親，也希望為自己兒子搏一片天地。
李成華抽了一口雪茄，目光淡淡掃過林聯，眉心微擰著：“你現在是確定了要跟我鬥，是嗎？”
林聯被他的目光看點有點膽寒，在心裏哆嗦了一下，但是表麵上卻還是一副常態：“說什麽鬥不鬥的，太見外了，都是一家人，家業誰來繼承還不都一樣？”
李成華的目光漸漸變得如同鋒利的刀尖一樣，在他的目光逼視下，林聯可憎的笑容漸漸消失，他抖了一下，沒敢再說下去。
李成華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在場的所有人，表情莊重而嚴肅：“我知道你們當中的很多人都在覬覦這份家業，都想分一杯羹。現在你們當中的很多人告訴我，恒斯有問題，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但是，我也請你們告訴我，我在為公司打拚的這些年，你們在做什麽？你們為恒斯做了什麽？你們現在哪怕有一個人站出來告訴我沒有在背地裏耍手段禍害過恒斯的，我願意分一部分資產給他。”李成華的聲音不大，但是非常有力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自己被這種聲音震懾住了，沒有人能回答得上來。
大家的目光都在飄忽躲閃。
見沒有人敢吭聲，李成華又把目光轉向了剛才還很有底氣的林聯，林聯被他的目光盯得簡直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
“林聯，當初發生在恒斯身上的綁架案，你還記得嗎？”
這一句話顯得很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林聯更是整個臉色都慘白了……
“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你最好能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李成華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可忤逆的氣勢，周圍再一次陷入寂靜。
李雪華也是驚住了，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成華：“哥，你到底在說什麽？阿聯再怎麽不好，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對對對，哥，我怎麽可能是這種人呢？”林聯嚇得臉色發白，感覺就要崩潰了。
當李恒斯和葉星星並肩走進來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臉的訝異。
看見葉星星，李雪華差點跳起來了：“恒斯！你怎麽還是不知悔過？
居然把這女人帶回家裏來？你要把李家的臉麵都丟幹淨才甘心嗎？”
李恒斯還沒有回答她，李成華就先開了口：“是我讓她來的。”
一時間，眾人臉上又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而人群之中那個瘦小的醜男人的臉上露出了驚懼的表情。
葉星星來了之後，首先非常認真而誠懇地道了歉，然後說出了當初綁架案的實情，最後指認了林聯的弟弟林輝的犯罪經過。
林聯雖然恐慌到了極點，但是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還在拚死狡辯：“隨便找來一個黃毛丫頭就說和當年的綁架案有關係，你們有證據嗎？”
葉星星不知道怎麽反駁，也有點著急了，當時自己確實沒有留下對方的犯罪證據。
但是李成華卻隻是淡淡地看了林聯一眼：“當初的綁架案，那些綁架犯把罪名都扛下來了，你說如果我想點辦法現在再重新審問一遍，會有什麽結果？”
“想點辦法”，很明顯，就是要用強製手段讓那些綁架犯就範——雖然他們人都還在坐牢，但是他們還有親人，還有朋友。
隻要他們有弱點，就有辦法讓他們開口。
林聯整個臉色發白了，說不出話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已經有點癲狂了：“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是阿輝幹的，是他一個人幹的！”
李雪華的臉色變得死白，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林聯：“這件事真的和你有關？”
“和我沒關係，和我沒關係……”林聯拚命搖頭，但是他失措的表情已經被所有人看在眼裏。
李成華不想再看他惡心的嘴臉，默默把頭扭開：“如果不想坐牢，現在就收拾東西滾去C城，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在場的其他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他們沒有想到，這一場戰役，會以這樣的方式落幕。
08
葉星星指證之後就離開了，李家的紛爭她不想再參與，她知道那個地方就是金錢和名利的角逐場，爭鬥永遠無休無止。她也知道，就因為這樣，李恒斯才會永遠那麽孤單，永遠那麽沒有安全感。
她回到醫院繼續照顧夏雲陽，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每天都會花時間陪著他，陪著他一起去醫院的小花園裏散步，一起聊從小到大生活中發生的有趣的事情。葉星星仿佛成了夏雲陽的眼睛。
比如說她會告訴他今天天上的雲很漂亮，有很多種形狀，有一朵特別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狗，還有一朵很像胖胖的叮當貓，陽光穿過這些雲朵的時候在它們周圍鍍了一層金邊。
還比如說，樹下有一對老年夫婦在散步，爺爺腿腳不方便不愛說話，奶奶卻非常嘮叨，指責他前一天晚上不應該喝那麽多酒。
葉星星說到這裏，回過頭去看夏雲陽：“夏雲陽，你覺得我們到老了還會有這麽恩愛嗎？”
夏雲陽皺了皺眉頭，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應該不會吧……”
葉星星眉心擰了起來：“不會？”
夏雲陽卻很有自信地笑笑：“我覺得我們應該會比他們更恩愛。”
橙色的光束暖暖地灑在男生的肩上，這個世界上的陰霾仿佛都已被驅散，葉星星心底裏漾開一片暖意來。
這樣安心的生活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圓滿了，但是她一直都知道，他們的心裏還有一道缺口，不把這個缺口填滿，她的生命無論如何都無法圓滿——洛月還沒有回來。
她不知道洛月去了哪裏，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不知道她是不是願意原諒他們。但是，葉星星心裏非常清楚，自己和夏雲陽都希望她能回來，希望他們三個人的鐵三角能夠永遠穩固。
但是她明白，這不過是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可能洛月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更不會想要再見到他們，畢竟這是一道痛徹心扉的傷口，會選擇遺忘傷心的人和事也很正常。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從某一天開始，就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角落裏注視著他們。走廊裏，醫院的樹林中，她一直躲在暗處默默地關注他們，卻從未在他們麵前出現過。
葉星星在夏雲陽發生事故的當時就發過一條短信給洛月。當時的洛月本來已經坐巴士去了別的城市，打算告別過去開始新的生活。結果看到這條信息，她還是馬不停蹄地從外麵趕了回來。
洛月從暗處觀察及旁人嘴裏知道，葉星星把夏雲陽照顧得很好，夏雲陽雖然失明了，但還是如此溫柔，有著陽光般的笑容，有時會反過來安慰葉星星。
看到這一幕的洛月隻能苦笑。一開始她確實對他們充滿了怨恨，特別是葉星星，因為她是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可是最終她卻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了。這種事情，換任何一個人都很難接受。
從此，她再次選擇遠走他鄉開始自己的生活，這種生活中沒有夏雲陽，也沒有葉星星。
遠離以前的生活環境，洛月忽然間明白了很多。
一直以來，喜歡夏雲陽這件事都是自己單方麵的，一廂情願的，夏雲陽從未給過自己任何回應，也確實一直都如同一個兄長一樣對自己很照顧。她從心裏感激夏雲陽，如果沒有他，自己很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活潑開朗。
想到這些，洛月不禁覺得過去的自己有些好笑。
而當時的葉星星，一定很辛苦吧。明明喜歡的人就在自己麵前，卻因為自己最好的朋友而無法開口。這種感覺，隻要想一想就會讓人心頭發澀。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葉星星隱忍了那麽多年……當自以為傷口已愈合，能夠平靜麵對過去，麵對夏雲陽和葉星星時，洛月選擇了回歸，回到這座她念想的城市——繁夜市。
來到醫院卻沒進病房的洛月想到這裏，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來：如果我是葉星星，自己也許一天也忍不下去吧。我會直接說出來我的感受，然後要求公平競爭。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夏雲陽喜歡誰的事情早就已經揭曉了，我也就沒有機會做這麽長時間的美夢。
現在夢醒了，生活還在繼續。
洛月一直在病房外徘徊，卻沒有勇氣走進病房，沒有勇氣除去那一層阻隔在他們之間的冰霜。
在某些問題麵前，她膽小得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09
黃昏時分，葉星星打算給夏雲陽送完晚餐後就回學校繼續上晚上的課程。她在經過醫院附近一條逼仄小巷的時候，忽然聽見裏麵傳來不尋常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打架。
她停下了腳步，就聽到一個女聲在暴怒地大喊：“王八蛋！以多欺少算什麽本事？”
葉星星聽到這個聲音就直接衝進了巷子，她絕對不會聽錯，這個聲音是屬於洛月的！
葉星星衝進去一看，居然真的就是洛月！此時的她正在和三個男人瘋狂廝打在一起。葉星星一眼就看出其中一個男人就是上次和洛月在她住的公寓附近遭遇的色狼！
可能是因為上一次他沒占到便宜反而被兩個女生揍了一頓，所以一直懷恨在心，今天恰好看到洛月形單影隻的，就叫了兩個兄弟把她困在了這個小巷裏！洛月再英勇也畢竟是個姑娘，三個男人她如何敵得過？
葉星星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把身上的背包、手裏提的外賣熱粥和熱湯一股腦往那些流氓身上甩過去。
三個流氓被突如其來的進攻弄蒙了。
葉星星提的熱粥和熱湯全是剛買來的，瞬間那三個流氓就被熱湯熱粥濺了一身，燙得齜牙咧嘴，在原地像猴子一樣一邊跳一邊哀號：“王八蛋！看我不宰了你！”
葉星星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直接一把拉住還在愣神的洛月，飛快地跑出了那條巷子，然後一頭紮進醫院，躲在人最多的地方。
本來以為人這麽多，那幾個小流氓肯定不敢再追了！可是她們實在是低估了他們的膽子。他們不但沒有就此罷休，而且還就真的一路追了過來，一副不抓住葉星星誓不罷休的樣子。
葉星星光顧著跑，可是女孩子的體力畢竟不如那幾個男人，眼見周圍圍觀這場追逐戰的人越來越多，洛月趕緊向路人求救：“抓色狼啦！後麵三個人都是變態色狼！”
醫院的保安聽到了這裏的動靜，忙圍了過來，在幾個圍觀群眾的幫助下，一起把那三個流氓製服了。
這場追逐大戰終於落下了帷幕，三個流氓以極其不雅的姿勢被按在地上。剛才的猙獰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恐慌。周圍人看他們的目光都不太友善，何況還有人報了警，他們本來就是一些有“前科”的人，現在心裏一陣心虛……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葉星星和洛月這才敢真的停下來好好喘了口氣。看著三個流氓耷拉著腦袋的樣子，兩人相視一笑，最後像過去一樣默契地擊掌：“哈！”
她們向幫助她們的群眾道了謝，然後等到警察到來之後又配合警察做了相關調查。原來這些家夥本來就有很多不良記錄，這一次是數罪並罰，估計會拘留一段時間了。她們兩個無意之間倒是做了一件為民除害的好事。
10
那幾個小流氓被警察帶走之後，圍觀群眾也差不多散了。葉星星和洛月彼此都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還是洛月決定，去醫院的草坪上坐坐，吹吹風。
天氣已經有點涼，風刮在身上涼颼颼的，可是她們兩個卻因為興奮而兩頰通紅，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們也不知道興奮的原因到底是因為剛才好不容易死裏逃生，還是因為兩人在麵對困境時找回了過去之間的那種默契。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她們兩個現在的心情都非常好，洛月還哼起了一首很古老的民謠。聲音清透，流淌在空氣裏，格外安心凝神。
葉星星聽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阿月，你還記不記得我剛到雲水城的時候……”
洛月點了點頭，收住了歌聲，目光瞟向了很遠的地方：“當然記得，你來了之後，我和夏雲陽的生活就精彩得多了：過去無論做什麽事都隻有我們兩個人而已；自從有了你，我們就好像在這個世界上多了個家人……反正當時我是這麽想的。”
葉星星心頭一熱：“那時候我很不懂事，經常拒絕你們對我好……我們兩個曾經還打過一架，記得嗎？”
“怎麽能不記得？那時候城裏來了一批誌願者給我們送物資，我們好不容易喝上一次好湯。雲陽特意留了一碗給你送過去，結果你居然打翻了……”洛月想到當時的情景，雙眼放光，“當時我真的氣瘋了，那碗湯對於我們來說有多珍貴你可能不知道，所以那個時候，我真的有點討厭你了。不過幸好，後來發現其實你本質並不壞，就隻是不能接受別人對你好而已。”
“對不起……”她道了歉，可是今天她卻不光是為了道歉，“當時我不能接受你們對我的好，是因為我曾經害一個朋友被綁架，而且他差一點死掉。他很信任我，對我也很好，但是我卻利用了他的信任傷害了他。當時，我真的覺得自己不配擁有朋友，不配別人對我好……”
聽到葉星星說這些，洛月有些吃驚。因為葉星星真的從來都沒有吐露過她搬到雲水城以前的事，而洛月和夏雲陽都認為那是她心裏的傷口，所以最終都繞開不過問了。
“那個朋友就是李恒斯。”葉星星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坦然地和洛月說起這段回憶，因為它對於自己來說過分沉重，就像蝸牛身上笨重的殼，擺脫不掉，每天隻能背負著它艱難地朝前挪動。
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恐懼了。她明白，該麵對的問題需要自己積極去麵對。她更加明白，對待真正的好朋友應該是沒有秘密的。所以她向洛月毫無保留地**了她的過去，並敘述了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洛月聽完之後，沉默了。她忽然間發現，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必須要去承受一些旁人看起來無法承受的痛苦。
比如她和夏雲陽從小失去親生父母，在孤兒院長大。
比如葉星星雖然有疼愛他的父親，信任她的朋友，最後卻因為父親過世欠下高利貸，為還債，為保護自己的母親而背叛了她的朋友。
無法比較哪一種痛會更加沉重，因為這些痛都會成為心中的枷鎖，心不自由，就無法快樂，無法快樂，就隻能深陷痛苦。因為仇恨而痛苦，因為內疚而痛苦。
葉星星把全部過往說完的時候，眼睛裏麵已經蓄滿淚水。
她回過頭去看向洛月：“阿月，你知道嗎？其實我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失去朋友……所以當你離開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我沒想到我會在七年之後再次重蹈覆轍讓朋友受傷。我真的不希望是這樣的結果……”
洛月卻隻是釋懷一笑，目光從驚訝變成了淡淡的柔和色。自己曾經也如同一枚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彈，行事風格直來直去，好惡分明，卻也因此經常惹來很多麻煩。隻有葉星星和夏雲陽一直在容忍自己，容忍自己的無理取鬧，容忍自己的自以為是。說到底，葉星星沒什麽好道歉的，該道歉的人是自己。
但是她覺得這樣道歉來道歉去的很矯情，於是她從草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褲腿，然後對葉星星道：“去看看雲陽吧，他住院之後我都沒進去和他說過話。”
葉星星卻隻是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就像你當初信任我一樣。”
此時，有風呼啦啦地從兩人耳邊吹過，好像把一切都吹回了原點，仿佛她們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天已涼。
解開心結之後，葉星星同洛月一起走向病房去看夏雲陽。
很久沒聽見洛月聲音的夏雲陽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激動，但是他沉默了良久之後，沒有拚湊出什麽動人的句子，隻是輕聲說了一句：“回來就好。”
洛月聽到這句話，鼻子一酸，有點想哭。
一直以來夏雲陽都像一個哥哥一樣照顧她，帶領她長大。是她的任性差點毀掉了自己的幸福。
“我不會再走了！”洛月坐在病床前，篤定地說道，“我要和你們在一起，我們三個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夏雲陽聽著她豪氣幹雲的宣誓，笑了，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葉星星在旁邊看著重歸於好的兩個人，會心地笑了，現在看起來，洛月和夏雲陽的關係真的很像兄妹呢。
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點，生活重新變得美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