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趁著混亂逃跑的我和秦黎禦借著身材比較嬌小的優勢,和一群中年大叔在集市裏左拐右拐地兜圈子。

幾分鍾後,我們閃進小巷的一個空房子,迅速地拴上門,為這場生死賽跑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我和秦黎禦精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背靠著木門,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陣粗氣後,相視一笑,扶著門站了起來。

剛才真是好險呀!

我把臉貼到木門上,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著,再三確定腳步已經完全遠去後,拉開了門拴——

一個欣喜若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咦?兩位是不是蘇卿卿小姐和秦黎禦少爺?”

我和秦黎禦驚恐地對看一眼,機械地把跨出去的腳收回來,慢動作地回頭——呼,原來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鳳眼少年!差點被嚇死!

鳳眼少年握著一張白紙,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和秦黎禦:“哇!果然是你們!”

難道是那幾個中年大叔的爪牙?

我朝秦黎禦一點頭,憋住了氣,拔腿就跑!

“快快!千熙少爺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千熙少爺?難道說……

我和秦黎禦同時一愣,“吱”地刹住腳步,“噔噔噔”地跑回來,把鳳眼少年團團圍住!目光充滿了期待,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你剛剛說千熙少爺,是不是一個,呃——長得很俊美,有一頭漂亮長發的少年?”

“還有還有,他的身邊是不是跟了一隻黑乎乎的,會說話的兔子?”

鳳眼少年輕輕地頷首:“千熙少爺已經找你們很久了。”

是千熙!是千熙!他果然沒死,還和阿屁在找我們!

我高興壞了,抓著秦黎禦的胳膊又跳又叫:“秦黎禦,你聽到沒有,千熙在找我們!他在找我們!嗚嗚……太好了,我們可以不用有一餐沒一餐地沿街賣藝了!”

在帶我和秦黎禦去前廳的路上,少年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原來,千熙五天前就來到了女祭司莊園附近的這個小鎮,為了跟我阿秦黎禦聯係上,他和阿屁花銀幣在小鎮的每一個旅店大廳裏,都貼了尋找我們的啟示……

繞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我們終於跟著鳳眼少年來到了千熙住的房間。

鳳眼少年抬起手輕輕地敲了兩下:“千熙少爺,你在嗎?我把人帶來了。”

“進來吧。”千熙優美動聽的聲音從門內流淌出來,讓人忍不住一陣熱血沸騰。

真的是千熙!

我和秦黎禦像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在鳳眼少年身後探頭探腦,恨不得變成兩隻小蜜蜂,從門縫裏飛進去!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的同時,一陣勁風灌了出來,我一時被吹得眯起眼,隻感覺耳邊響起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還有“鏘鏘鏘”兵器晃動的聲音……

幾秒鍾後,聲音停止了,四周靜悄悄的,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我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頓時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陣猛咳——手裏握著亮鋥鋥長劍的士兵齊刷刷地排成兩排,從門口往裏延伸;千熙麵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一池平靜湖水似的眸子深處,閃著兩簇灼灼的火苗;他的右手邊,站著一位看起來像軍官的家夥,左手邊是一個大約五米長的欄杆,阿屁擺著臭屁的POSE,斜靠在欄杆上,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雖然少年說千熙找我們找得很急,但也不用這陣勢吧,連當地的士兵都出動了耶!而且這些家夥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根本不像要找我們,倒像是要抓我們啊!

我用手肘頂了頂身邊的人,壓低聲音:“喂……秦黎禦,我們這幾天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吧?”

秦黎禦莫名其妙地左右各看幾眼,重重地搖頭。

那就好!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揉著臉頰,掛著波斯菊似的笑容,拉著秦黎禦大步流星地來到千熙麵前,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一邊說:“千……”

最後一個字卡住了,因為一把亮晃晃、閃著森森寒光的長劍橫在了我脖子上!

而秦黎禦,不僅遭受了同樣的待遇,手還被長長的鐵鏈給拷起來,嘴巴也被塞進了一團布!

“千熙少爺,是他們嗎?”一個士兵冷聲問。

該死,這是怎麽回事?

我一臉驚愕地看著千熙,隻見他垂下頭,輕彈了下衣服上的灰塵,抬起頭的時候,他眼裏的火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笑意:“圖斯隊長,的確是他們偷了我的財物!”

什麽?偷了他們的財物?

我不敢置信地瞪著千熙,氣得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顫抖:“千熙!你這腦子被驢踢過的臭小子在胡說什麽呀?我們什麽時候偷你的東西了?”

千熙冷笑一聲,臉繃得緊緊的,刀尖子一樣的目光狠狠地剜著我的皮膚:“就是你們!”

我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可我們哪有偷啊!”

千熙在阿屁的攙扶下,居然離開輪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靠過來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沒錯!是你們!你們幾天前不僅洗劫了我的財物,甚至還將我和阿屁推進泥流裏!”

千熙他……為什麽要這麽說?他難道不知道,無論在哪個國家,謀財害命是會被關進大牢甚至有可能被砍頭的嗎?

我眼睛一點一點地睜大的,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轉頭看秦黎禦,他因為激憤,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千熙鬆開手,重重地跌坐進輪椅當中,朝軍官點點頭,他的眼睛黑得像發光的漆,貯藏著深不可測的光:“圖斯隊長,麻煩你了。”

話音剛落,士兵立刻衝上來,把我和秦黎禦架起來帶走了。

應該和秦黎禦一起直接抓到法院去審判的我,因為千熙的一句“她拉肚子”就被士兵們扛到了廁所前麵而與秦黎禦分開了。

事實是怎麽樣的呢,事實是我根本就沒有拉肚子!但是礙於自己現在是階下囚,我也隻能順著千熙的意思,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廁所……

嗚……千熙是魔鬼。

本來以為從廁所出來就會馬上被揪到審判廳,沒想到士兵大哥卻把我帶進了一間小小的屋子裏。

這是一間放著輕柔動聽的音樂、彌漫著食物香氣、還可以從透明的櫥窗看到院子裏風景的房間。桌子上的燭灑了一地的橘光,我眼尖地一下瞄到了桌上有我最喜歡的牛排。

誘人的香味不斷地鑽進我的鼻子,引誘肚子裏的小讒蟲,饞得我連秦黎禦正被帶去審判廳的事都拋之腦後了……

好想吃哦!可是,我終於發現房子裏還有一個人——

千熙單手撐著下巴坐在桌子旁——橘黃的燈光下,他如墨般的青絲直垂而下,頭頂的黑色長發仿佛鍍上了一層水澤,綻放著水晶般的光華。

我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千熙輕輕一笑,眸子在燭光裏如星辰流瀉,看不出任何情緒:“愣在那裏做什麽,過來。”

“是。”我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拉開椅子像聽話的小學生一樣雙手擺在膝蓋上坐好。別看我這副正襟危坐的樣子,其實已經在內心裏把那盤牛排“虐待”了千百刀了!

看到我明明饞到不行,卻硬忍住的樣子,千熙兩條好看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了,他將桌上的牛排推到我麵前:“吃吧。”

我立即伸手拿起了刀叉,美滋滋地對著盤子裏色香味俱全的牛排切下去……

這可是我這幾天來第一頓美味的大餐啊,千熙這家夥有時還是很會體貼人的嘛!

吃到一半我突然覺得有點口渴,放下刀叉去拿旁邊的濃湯,一抬頭發現千熙正支著下巴,直勾勾地看著我。

他幹嗎這樣看我,難道吃得太快,臉上沾到醬汁了?

我抓起餐巾擦拭,臉微微發紅:“千、千熙?我吃相很難看嗎?”

“沒有,你繼續吃。”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如春風般沁人心脾。

“說吧,到底什麽事?” 被人用1000瓦的耀眼目光盯著,怎麽可能吃得下去啊!

他定定地凝視著我,長長睫毛下的一對黑得仿佛黑寶石般的眸子裏,隱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憂鬱光芒。

他到底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我偷瞄了他好幾眼,才試探地叫:“千熙?千熙?”

他閉上眼睛,過了十秒鍾後又睜開,聲音溫柔得像變了個人:“卿卿,蘇卿卿。”

“是!”我被雷劈中似的定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你……”千熙推著輪椅來到我麵前,白皙的俊臉一寸一寸地湊近,“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啊?話題什麽時候跳到這裏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與秦黎禦相處的細節突然浮現在腦海裏,我的臉莫名其妙地發起燒來,心突突突地跳到喉嚨口,“砰咚砰咚”一不小心就會蹦出來似的:“這個……我……”

“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千熙又重複地問了一遍,臉靠得更近了,感覺到他呼出來的溫熱氣息拂過我發燙的臉龐。

他問這個做什麽?

見我猶猶豫豫地半天沒有回答,千熙的臉色一下子像潑了墨似的黑沉下去,他輕扯嘴角,冷冷一笑:“讓我來猜猜,你喜歡秦黎禦吧?”

他怎麽知道?難道我的臉上寫著“我喜歡秦黎禦”這幾個大字嗎?

我被他駭人的臉色嚇到,不自覺地想保持距離,結果不小心扯到了桌布……刹那間,小房間裏響起一連串砰砰鏗鏗的響聲,刀叉、盤子、牛排掉了一地。

“看來我猜得沒錯,不然你也不會在那幾個人麵前承認他是你男朋友了,對不對?”千熙還在冷笑的嘴角慢慢收起,跟著臉色一凝,黑色的眸子裏染上我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

哇,該不會又要發怒了吧?好可怕!

我克製住奪門而出的衝動,聲音顫抖得如風中落葉:“千、千熙……”

千熙保持著冷冷的表情看著我,一語不發。

我不停地往後退,背貼著冰涼的牆壁,整個人都要變成壁紙了:“千、千熙,我吃飽了,可以走了嗎……”

就在我快要被他的沉默殺死的時候,千熙抬起右手,屈起食指朝我勾了勾,我一刻也不敢怠慢,火燒屁股地奔到他麵前,半彎著腰,畢恭畢敬地等待吩咐。

千熙又陷入了沉默,小小的空間裏,彌漫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氣息……

很久很久之後,久到我以為時間停滯不前了,千熙突然伸出手,把我一把抱進了懷裏——

由於他的動作實在太過突然了,我整個人都嚇傻了,呆若木雞地釘在那裏,身體僵得跟板鴨有得一拚。

“如果你喜歡的人是我。”千熙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一個字一個字有力地敲進我的腦袋裏,“或許我可以考慮不殺秦黎禦。”

聽到他這麽說,我整個人都驚呆了,第一反應就是用力地推開他,失神地抓著他的肩膀吼:“千熙,你不可以——”

“我可以。”他甩掉我的手,冷冷地說道,“你知道我可以。”

“千熙,秦黎禦是人,不是阿貓阿狗,你沒有權利——”就算是阿貓阿狗,也有生存的權力啊,誰也沒有權力剝奪!我急急地想捉他的手求情,被他重重地打掉。

“我當然有。”

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怎麽辦?怎麽辦?就在我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千熙突然開口:“你想救他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脖子都快折了。

“很好!那你現在就去陪著他受苦吧!”千熙又笑了,這次的笑容比之前更可怕,要不是燭光將他的眸子照出水澤,我幾乎要以為他的雙眼已經成了千裏冰峰的雪川,一秒之內就能將人的血液凍住。

他舉手拍了拍,兩名士兵立即破門而入,一人一邊把我架住了。

“千熙?”

千熙看也不看我一眼,慢慢地轉過身去,修長的背影在燭光中流露出落寞的味道。

士兵架著我一陣疾步狂奔後進了小鎮類似警察局的地方,丟垃圾似的往前一拋,我踉蹌了好幾步才在秦黎禦的幫助下站穩。

當我們被送上被告席後,阿屁推著千熙也隨後進來了。

我蠕動著身體坐起來,恨恨地瞪了他們一眼,目光朝前看去——一張巨大豪華的桌子後,坐著一個頭戴白色卷毛假發、身穿深藍色歐式長袍、肥得能抖下兩桶油的肥豬先生,不,應該是法官先生……

於是,我幻想好好辯駁一番的念頭很快就破滅了——

千熙把訴詞呈上去不到三秒,肥豬大人立刻判了“謀財害命,打入死牢,秋後問斬”的罪名!根本不給我們任何辯駁的機會!

啊啊——在這個隻有秋天的女祭司領地,秋後問斬的處置根本就和立刻問斬差不多!

我張嘴準備喊冤,湧上來的話卻被從訴訟書中滑出來的銀幣堵在了喉嚨裏,身體像棉花一樣癱軟了下去——那一刹那,我知道,除非給“肥豬”大人更多的銀幣,否則是絕對不可能活著走出去的!

混蛋千熙,他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要這樣陷害我們啊?

“肥豬”大人從容不迫地將桌上的銀幣收進袖子,呶呶嘴,心神領會的士兵立刻屁顛屁顛地架著我們,一路把我們拖出那間房子!

士兵把我和秦黎禦丟進一個陰暗潮濕的地牢裏,“咯嚓”一聲落上鎖就離開了。

一獲得自由,我立刻撲到秦黎禦麵前,把塞在他嘴裏的布條拿開,焦急地檢查他被銬住的雙手:“秦黎禦……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呼,幸好沒事!

秦黎禦搖搖頭,迷人的棕色瞳眸踴躍著疑惑:“卿卿,為什麽千熙要說我們偷了他的東西?”

一說到這個就來氣!千熙那個家夥的腦子一定是被火車碾過了!

我一屁股坐在鋪著枯草的地上,拳頭重重地捶向地麵,疼得直抽搐:“不要提那個混蛋!”

其實我也想不通千熙為什麽要來陷害我們呢,我們又沒有財產可以侵占!難道……

看來我猜得沒錯,不然你也不會在那幾個人麵前承認他是你男朋友了,對不對?

如果你喜歡的人是我……或許我可以考慮不殺秦黎禦。

我一個激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會不會是因為我在那麽多人麵前承認秦黎禦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一時氣昏頭伺機報複我們?這麽說來的話,他是在吃醋嘍?他、他喜歡我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安靜下來,從頭頂透進來的光由金色變成了銀色。

潛伏在地牢的老鼠跑出來了,它們“吱吱”地叫著,在地牢裏竄來竄去,聲音在死寂般的地牢裏格外嚇人!

突然,地牢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慢慢由遠至近,由小到大,緩緩地朝這個方向靠近。

那隻死肥豬,該不會是想趁著月色,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們拖出去斬了吧?

一想到這裏,我害怕地躲在秦黎禦的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麵,心提到了嗓子眼,隨時都會蹦出來似的。

終於,腳步聲停住了,地牢外麵多了一台輪椅和一雙黑乎乎的兔爪,緊跟著,我最不想聽到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兩個,待得還舒服嗎?”

是千熙,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名配著明晃晃大刀的士兵!

我雖然不想理他,但也不能讓他太得意:“不勞你費心,我和秦黎禦待得可舒服了。”

為了證明所言不假,我跳到秦黎禦身邊,攬著他的肩膀,笑得像朵**似的,眼角不停地抽搐著朝身邊的人射去X級的光:“我們待得舒服極了,對吧,乖黎禦?”

“哼!”千熙死死地盯住我攬著秦黎禦的手,眼中的寒光可以冰凍住北極熊!

秦黎禦的腦袋也終於有開竅的時候,他會意地點頭,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對啊對啊……我們在這裏待得很舒服哦!不過千熙,他們什麽時候會放我們出去啊?你不找女祭司了嗎?”

這個笨蛋!問這個幹嗎?千熙這種態度,擺明就是想和阿屁單飛嘛,真是多此一舉!

我跳起來,正準備賞他一個爆栗子,站在一旁的士兵卻激動地衝過來,打斷了我的話:“小子!你剛才是不是說女祭司?”

為什麽一提到女祭司,這些士兵就激動成這個樣子?難道說,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我一臉狐疑地看著把頭伸進牢房的士兵,正想問,千熙卻搶在前麵了:“你說的是我家裏的那幅女祭司畫像吧,我今天來,就是要問你們把畫像藏哪裏去了!”

士兵一聽,立刻把頭縮回去:“這兩個家夥偷了你的女祭司畫像?”

千熙點頭,從懷裏掏出兩錠銀幣遞給士兵:“兩位大哥,我家傳的女祭司畫像,就拜托你們了!”

見到銀幣就連祖宗都忘記的士兵,一邊保證幫忙找到畫像,一邊點頭哈腰識時務地說給我們一點時間,閃到旁邊用牙齒猛咬銀幣辨別真假去了。

士兵一走,我眼睛裏燃燒著熊熊烈火,跳到千熙麵前,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聲音從牙齒縫裏蹦出來 :“千熙!你到底想做什麽?”

“做什麽?”千熙黑色的眼瞳驟然緊縮,表情一瞬間肅殺得能將人的脊背戳穿,“蘇卿卿,誰叫你來惹我的?哼!”

“我?我惹你?”我被他的樣子嚇到,身子重重一晃,跌坐倒在地,“我、我哪有惹你……”

“是嗎?”千熙微微低頭,黑色晶瑩的眸子閃著一抹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喃喃地好像是在問我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話,“誰叫你多事替我處理傷口又撲過來救我的?”

救人有錯嗎?啊,我知道了,他一定覺得受人幫助是一件恥辱的事……所以,那天我撲過去根本就是在踐踏他的自尊。

不行,現在趕緊想個辦法補救吧!

“那個、千熙……其實,我那天是不小心撲過去的!並不是要救你。”

“是嗎?”千熙倏然抬頭,臉色沉沉的,黑如深潭的眼神裏布滿了寒霜,“蘇卿卿,你們真的很該死!”

我驚恐看著全身上下猛然散發著駭人氣息的千熙,顫抖著腿不停地後退後退……

救他生氣,說不救更生氣,這個人怎麽這麽難侍候啊!

完全沒把千熙的怒氣放在心上的秦黎禦靠到我身邊蹲下:“卿卿,你沒事吧?”

我轉頭湊到他耳邊小聲地嘀咕:“秦黎禦,這個人精神有點問題,我們離他遠點。”

千熙似乎聽到了,瞪著我的眼睛突然像著了魔似的發紅,頭發也隨之飄揚起來:“蘇卿卿,你真的一點也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然後推著輪椅掛著一臉冰霜走掉了。

好可怕,感覺他好像恨不得吃了我們一樣!

我正顫抖著,腦門受得一記重重的拳頭,抬頭一看,是滿臉怒容的阿屁:“蘇卿卿,你是豬啊,居然把千熙激怒。”它一邊說一邊把一個揉成鹹菜的紙團丟了進來。

“我哪有?”我摸著被打疼的地方抗議,“他本來就是個陰晴不定的家夥,現在還害我和秦黎禦被關進大牢,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要是你敢把我好不容易封印的惡魔血液放出來,我絕對饒不了你!你們好自為之吧!”阿屁暴凸著雙眼,惡狠狠丟下這句話,就追上千熙離開了。

什麽惡魔血液?真是莫名其妙!

我瞪著地上的紙團怔了兩秒,眼角餘光瞟向士兵,確定他們沒有發現後,趕緊伸腳一勾,把紙團掃進裙子裏蓋住。

就在紙團被蓋住的那一刹那,兩個士兵對看一眼,將銀幣塞進懷裏,然後賊笑著打開了地牢的鎖鑽了進來,一步一步朝我們靠近。

難道他們發現了阿屁丟進來的紙團?

我看著不斷靠近的士兵,手緊緊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

終於,士兵在我們麵前停下了,他們相互一點頭,上前架起秦黎禦,在我驚愕的目光中,把他帶走了!

我傻眼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撲上前大吼大叫:“喂,你們要做什麽!快放開他!快開他啊!”

我喊得嗓子都啞了,也沒有任何人理我,鐵鏈拖動的“錚錚”聲音,在寂靜的地牢長廊上顯得格外響亮刺耳——

我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什麽,在地牢裏一陣亂爬,牢房裏霎時枯草飛揚……

幾分鍾後,我總算找到了阿屁留下來的紙團,顫顫巍巍地攤開——紙張上畫了一座四麵密封的房子,房子的底部,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向前延伸,路的兩邊,稀稀疏疏地立著幾根蠟燭……

該死的阿屁,它是在嘲笑我們將從這個牢裏踏上通往地獄的不歸路嗎?

我死死地瞪著手裏的紙張,簡直不敢相信千熙和阿屁這麽無情無義!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直到兩個士兵將傷痕累累的秦黎禦丟進牢房,我這才回過神來!

他的臉色白得的像一張紙,冷汗把額頭、鬢發都浸濕了,緊緊咬著的下唇滲出一縷血痕……

看著倒在地上全身布滿斑斑血跡、奄奄一息的秦黎禦,我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窟窿裏,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我三步並作兩步地爬過去,戰戰兢兢地伸手輕輕碰觸了下秦黎禦,立刻引來他悶悶的呼痛聲!

該死!他們竟然……竟然對秦黎禦濫用私刑!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嘩地流了出來,手不停地顫抖,卻不敢再碰他一下:“秦黎禦,你怎麽樣?你怎麽樣?”

秦黎禦虛弱地看我一眼,抖著手,擦去唇邊的血絲:“剛才不小心跌了一下而已,我沒事……卿卿,你不要哭!”

混蛋!有人跌倒把衣服摔出一條一條血痕的嗎?

我靠在秦黎禦身邊,抓著他的衣袖,眼淚流得更凶了,像擰開的水龍頭,關都關不住:“笨蛋!都被打成這樣了,還騙我!嗚嗚……”

“卿卿,我真的沒事。”像要證明什麽似的,他緩緩地抬起右手,可是馬上又垂落在地,“怎麽回事?是天氣轉涼了嗎,我的手居然有點不聽使喚了……”

接著,他頭一歪,昏過去了!

我抹掉淚水,被秦黎禦蒼白的臉色和青色的唇嚇壞了,撲上去把他的頭扶起來靠在膝蓋上,輕拍他蒼白的臉:“喂!秦黎禦,醒醒!該死!你不要嚇我啊!”

仿佛聽到我的呼喚,秦黎禦突然醒了過來,棕色的眸子深深地凝視著我,幹枯灰白的唇蠕動著,夢囈般地說了句“卿卿,你不要哭,我沒事”後,又扭頭昏過去了!

哇!死掉了!秦黎禦一定是重傷不治,死掉了!

我整個人都錯亂了,捧著秦黎禦血跡斑斑的臉,一陣殺豬般地嚎啕大哭:“來人啊!救命啊……”

一想到根本沒有人會救死囚犯,我猛地頓住兩秒,再一次鬼哭狼嗥:“秦黎禦你這個笨蛋,要是敢死的話,我一定帶著鞭子衝到陰曹地府抽你的屁股!抽到你活過來為止,聽到沒有?嗚嗚……”

就在我哭得死去活來、湧出的淚水差點把整座地牢淹沒時,一道譏諷的笑聲從外麵傳了進來:“命真長,居然還能在這裏表演鶼鰈情深,虧我還給了那麽多銀幣。嘖!”

這聲音……這個話的意思……該死的千熙,難道是他拜托士兵把秦黎禦抓去打的?

我風馳電掣地扭頭,果然看到笑得跟盛開的紫苑花似的千熙和他身邊抱著一堆瓶瓶罐罐的阿屁。

我輕輕地把膝蓋上的秦黎禦放下,握著拳頭朝千熙撲去,才剛邁開步子,就被阿屁攔住了。

“醜八怪,你想做什麽?”

“我要殺了他!”我激動地亂扭亂踢。

“殺了千熙?”阿屁鬆開我,雙後一攤,輕淡道,“你想秦黎禦死在這裏嗎?”

什麽意思?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阿屁。

阿屁看了我一眼,長長地歎口氣,轉向千熙:“千熙,夠了,該把任性收起來了,你忘了我們還要靠秦黎禦幫忙嗎?”

“哼!”千熙定在那裏不動,好久之後才撇撇嘴,不甘願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罐子丟給阿屁。

從頭頂窗子透進來的月光十分微弱,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隻隱隱約約覺得千熙隱在黑暗裏的眸子,仿佛藏著閃電的烏雲,黑沉沉的,時不時還滋滋地跳躍著妖邪的火光。

阿屁重重地歎口氣:“醜八怪,你沒看我留下的紙條嗎?”

一說到紙條,我心底的火咻地一下竄得老高,衝過去對著阿屁的腦袋“哐當”就是一拳:“混蛋三杯兔!我們已經這麽慘了,你居然還畫畫嘲笑我們!”

“嘲笑?”阿屁捂著被敲疼的腦袋又跳又叫,“你白癡嗎?我畫的是地圖!讓你和秦黎禦順著密道逃跑的地圖!我早就警告過你要好自為之了!”

地圖?那、那不是阿屁用來嘲笑我和秦黎禦將踏上黃泉之路的畫嗎?

我呆了!

阿屁氣咻咻地衝到地牢的角落,“哐”地一聲把地上薄薄的石板掀開,一道桔色的光芒立刻從地下透了上來:“密道!看到沒有,你們這兩個世紀大笨蛋!”

我趕緊把懷裏揉成鹹菜的紙張掏出來,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番,果然發現圖上畫的一景一物和牢房完全吻合!

“你一個字都沒寫……我……”我結結巴巴地低下頭,越說越小聲,最後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要是我機靈點,早點發現那張紙是地圖的話……就可以帶著秦黎禦早點逃走了!

一看到秦黎禦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痕,我就撕心裂肺地痛!嗚嗚,這一切都是千熙的錯!他是個壞蛋!我在心底狠狠地把千熙大罵了一百遍。

“你這白癡!”替秦黎禦上完了藥,阿屁狠狠地賞了我一顆鐵栗子,這才把秦黎禦扛到身上,“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過來幫忙!”

“哦、哦!”我怔了下,飛快地跑過去,和阿屁兩人合力把秦黎禦抬下了密道。

等安頓好秦黎禦後,我和阿屁重新回到牢房裏,阿屁把千熙攙扶下密道,我像個大力士一樣一手扛著輪椅,一手頂著石板,將密道的入口蓋上了!

在密道一個稍微寬敞的地方繼續忙活了一陣後,將秦黎禦全部的傷口包紮,又經過阿屁奇怪法術的治療後,原本重傷昏迷的秦黎禦不僅醒了過來,甚至很快就能自己走路了!

這時,我才從阿屁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這一切都是千熙設計好的,因為小鎮牢房內的密道是到女祭司莊園的唯一通道,常人根本無法靠近,所以就使個計策讓我們被打入大牢,然後趁探望的時候集體進入密道。

我氣呼呼地朝阿屁吼:“哼,就算是為了能夠順利到達密道,千熙也不該買通士兵打秦黎禦啊!”

突然,我感覺到周圍迅速地被一股冰冷的氣息籠罩,一轉頭,發現千熙不知什麽時候推著輪椅過來了。

他淡淡地掃了秦黎禦一眼,眼眸裏閃著駭人的藍色火焰:“你們以為在這座小鎮,女祭司是可以被隨便提起的嗎?”

秦黎禦湊了過來,眼裏橫著兩個大問號:“在這裏不能提女祭司嗎?”

千熙毫不掩飾對我們的鄙視,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徑直推動輪椅順著蜿蜒的密道前進。

混蛋千熙,他幹嗎用那種目光看我們啊!可惡!

我張牙舞爪地要追上去踹他兩腳,卻被秦黎禦拉住了:“卿卿,千熙他在生氣。”

“他本來就是喜怒無常的人!”哼,大奸大惡的壞人!而且該生氣的人是我們吧!他有什麽理由生氣啊!討厭鬼!

阿屁掃了我一眼,跳到秦黎禦的肩膀上:“咦,你看得出來千熙在生氣哦?”

“嗯!千熙全身都被一股紅色的火焰包圍了。”

我眯著眼盯著前頭的千熙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麽紅色的火焰:“根本沒有什麽紅色火焰嘛,秦黎禦,你在說笑吧?”

“醜八怪就是醜八怪,不僅衣服破,連腦袋也比別人生鏽!”

“死兔子,你說什麽?”

“不想挨抽的話,立刻改口叫阿屁殿下!”

“……”

就這樣,我們一路吵吵鬧鬧,在密道裏走了大半夜,眼前終於變得開闊,來到了女祭司所住的島嶼上。

說是島嶼,不如說是建築群更恰當些——整個島嶼被一座規模巨大、造型雄偉的紅牆白窗的宮廷建築所覆蓋,建築平麵呈長方形,它的正前方,是一條寬敞的大路,路的左邊是一望無垠的玫瑰園,右邊的白色柵欄門後,種了一大片葡萄,大串大串紫色的葡萄從葉子縫裏垂下來……

這麽多葡萄,光是看著就讓人口水直流啊……

秦黎禦仰著頭,發出嘖嘖的讚歎聲:“好多好多的鳥蛋啊!”

鳥蛋!?這家夥眼睛脫窗嗎?

一隻烏鴉呱呱飛過,在我的額頭留下無數條華麗的黑線……

我揉了揉仰得發酸的頸錐:“秦黎禦,那些是葡萄……”

秦黎禦轉過頭,一臉疑惑:“可是我沒見那麽大的葡萄……”

對哦!這麽一說,還真的是耶!我也從來沒見過誰能把葡萄種得跟鳥蛋一樣大的……所以說……那真的是鳥蛋?汗!

我點頭:“也許……真的是……鳥蛋吧!”

久久不開口的千熙轉過頭,鄙視地瞥了我一眼:“你們編瞎話最好閉上眼睛。”

……

我和秦黎禦同時羞愧地不作聲……

突然,我眼前一黑,耳邊一陣風吹過,還沒弄清怎麽回事,一個長著紅色長發、戴著新月圓盤狀頭冠的少女,像正在捕食的雄鷹刷地一聲,落在我們麵前。

大概是衝力過猛,她腳下一滑,一時沒站穩,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麵朝大地屁股朝天地跌了個狗吃屎……

“噗……”

我、秦黎禦、阿屁三個,同時捂著肚子一陣捶胸頓足地狂笑——

就連一路黑著臉的千熙,也差點憋不住笑了。

紅發少女雙手一撐跳了起來,頭上頂著一團枯掉的葉子,氣咻咻地衝到我們麵前:“喂!不準笑!聽到沒有,不準笑!”

我們幾個頓了一下,笑得更大聲了:“哇哈哈哈……”

紅發少女像開水中的活蝦一樣,活蹦亂跳:“可惡!再笑就以女祭司的名義,把你們全變成葉子!”

此話一出,我們幾個像擰上的水龍頭一樣,笑地倏地停止了!

我震驚地看著紅發少女:“女祭司?你就是女祭司?”

紅衣少女下巴一昂,簡直比孔雀還高傲:“哼!”

千熙低低地咳了一聲,推著輪椅來到紅衣少女麵前,如幽深莫測星辰的眸子裏閃著真摯的光:“女祭司……小姐,能否借點烈焰絕火?”

“咦?”紅發少女驚訝地抬頭,看清千熙的樣子後,眼睛睜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