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愛情可以拱手讓人，
那麽，我想，
或許我沒有那麽愛你……
01
晚霞將天空染得通紅，悲愴又豔麗。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中，對著那美麗的色彩發呆，林西樹和寶妮的臉在我麵前不停地交替浮現。
今天是我害得寶妮受了傷，林西樹他會不會怪我？
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放學鈴聲響起時，我才如夢初醒地收拾好自己的書本，獨自一人慢吞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李曜行似乎也生我的氣了，沒有和我說過話。
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朋友和一對對幸福的情侶，滿頭黑線仿佛幽魂一般的我當然備受矚目。可我早已無力去在意這些目光，隻能盯著自己的腳尖，加快腳下的步伐。
突然，熟悉卻又討厭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不由得皺起眉頭，想躲避得遠一些，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綺雅一臉趾高氣揚地站在學校的門前，身後依舊是那些跟班，她們都用一樣的表情，嘲諷地望著此刻形單影隻的我。
寡不敵眾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不和你們硬碰硬！
這樣想著，我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大大咧咧地走出了校園的大門，卻聽到綺雅無奈似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尖著聲音說道：“哎呀，今天寶妮受傷了，是林西樹將她送到醫務室的呢，那個時候我正好看到……”
看到什麽？
我敏銳地捕捉住了這個信息，卻不知正中了綺雅的下懷。
我盡量放慢自己的腳步，聽著她們的談話。
綺雅仿佛注意到了我的行為，聲音又加大了些：“你們沒有看到，當時林西樹有多緊張，就像受傷的是他的寶貝一樣……”
我不屑地撇撇嘴，卻忍不住繼續聽下去。
“他們倆相處得真是十分愉快呢，連我都不得不承認。”綺雅發出一聲冷哼，眼角的餘光不斷瞥向我，“不像某些人，心狠手辣，對自己的雙胞胎姐姐都下手！”
“是啊是啊，有些人就是壞心腸！”
“我最看不起那樣的人了！”
“寶妮比那個人好多了！”
綺雅的那些跟班七嘴八舌地應和著，聽得我一陣心煩，連表情也變得煩躁起來。
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擺明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我突然想起寶妮受傷時的樣子……
無論怎麽說，將她推倒在地都是我的錯。
不知道寶妮現在傷勢怎麽樣了？
愧疚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應該去看看寶妮，然後道歉。
於是我掉轉身子，向學校的醫務室走去。
之前給我上藥水的那個大齡姐姐此刻並沒有在醫務室，我站在醫務室的門前，看見寶妮安靜地躺在**，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書。
聽到門外傳來動靜，她不禁微微動容，抬起頭來，便發現了站在門前的我。
隻見她的眉頭微微挑了起來，聲音依舊溫柔，似乎並不責怪我將她推倒：“米妮，來了啊，坐下聊。”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心裏越來越愧疚。
她不怪我嗎？
我小心地坐在了她的身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寶妮也隻是靜靜地看著我，仿佛在等待我說話。
過了很久，我支支吾吾地張口，很不自然地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我並不是故意的，我……”
寶妮做了一個打斷我的話的手勢，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竟然和林西樹有幾分相像：“米妮，我並沒有怪你，你不要愧疚，這件事情，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時光好像倒流到了我受傷的時候，林西樹焦急地把我帶到這裏。
也有同今天一樣的微風，透過窗子，輕柔地吹在臉頰上。
麵對寶妮的寬容和原諒，我更加無地自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難堪地搓著手，努力尋找話題。
寶妮的聲音還是那樣輕，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你喜歡林西樹是不是？”
這個問題如同一個平地驚雷，讓我“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頰瞬間紅透了。
她怎麽會知道！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寶妮，嘴唇哆嗦著，卻沒有辦法問出來。
寶妮像是可以看透我的想法一樣，淡淡地笑了笑：“這個……是我看出來的。”
說著，她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手中的書，最後將它扔在了一邊，抬起頭來看著我，繼續說道：“或許因為我們是雙胞胎，真的有一種獨特的感應，也或許是你表現得太過明顯。我感覺得出，你是喜歡林西樹的。”
我臉色慘白，僵硬地站在那裏。
風吹過我的頭發，輕輕地拂過臉頰，癢癢的。
我握緊了雙拳，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寶妮盯著我的臉，似乎想再看出些什麽似的，可那雙純淨的眼睛並沒有讓我感到任何不自在。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她的聲音帶著水一般的悲傷，“雖然這一點我無法改變，但是……”
寶妮故意頓了頓，又恢複了以往雲淡風輕的模樣。
“但是，米妮，如果我說我也喜歡林西樹的話，你可以把他讓給我嗎？”
我愣愣地望著麵前的寶妮，就好像她說的話是難以聽懂的語言一樣。
我踉蹌著退後一步，目光變得更加呆滯。
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寶妮也喜歡林西樹，我一定沒有機會。
因為林西樹也那樣喜歡著寶妮。
或許……之前他給我的那一點點溫暖，也是因為我有著和寶妮相同的臉吧？
既然如此，哪來的什麽讓給她呢？
林西樹原本就是屬於她的吧？
可這樣的話我沒有辦法說出口，我隻是呆站在那裏。
寶妮也不再說話，依舊看著我的臉，似乎從我的表情中可以得出答案一樣。
可我沒有辦法學會遇到任何事情都平靜麵對，所以很多時候麵對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我總是選擇逃避。
於是，在寶妮那樣無聲的目光下，我並沒有給她一個回答，連再見都沒有說，就逃離了那個讓我難受的地方。
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我可以釋懷嗎？
腦子裏一直盤旋著這個問題。
為了將它擺脫，我瘋狂地向家的方向跑去，感受強勁的風在耳邊呼嘯，潮濕溫熱的汗水從額頭上一滴滴地落下。
呼呼！
我艱難地喘息著，等到了家門前，才沮喪地發現，那個問題依舊頑固地停留在我的腦海裏。
看來許多事情是無法逃避的。
02
溫暖的家中，一切都沒有變化，爸爸依舊快樂地哼著歌曲做飯，並且在我沮喪的時候給我鼓勵和安慰。
那麽……是不是我有怎樣的心事都可以向爸爸傾訴呢？
想到這裏，我咬咬牙推開了門，看見爸爸已經做好了晚飯，在飯桌前等著我，我的眼眶一酸，眼淚再也無法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看見我這副模樣，爸爸似乎也嚇到了，他慌忙幫我將臉上的眼淚擦掉，關切地詢問：“發生什麽事情了？是在學校裏和寶妮鬧得不愉快嗎？”
我隻是一個勁地搖頭，爸爸的手掌無比溫暖，更加讓我有想要落淚的衝動。
我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手中端著爸爸剛剛衝好的牛奶，他就那樣陪在我的身邊，等待著我的情緒平靜下來。
我伸出一隻手狠狠地將眼淚擦去，然後將手中的牛奶一飲而盡，才下定決心似的對爸爸說：“有一件事情我很困擾……”
爸爸眯起眼睛笑了，他彈了一下我的額頭，安慰道：“傻丫頭，我就在等你這句話呢！”
我喋喋不休地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講給爸爸聽，他一直認真地傾聽著。
最終在說到寶妮的那個問題的時候，我停了下來。
“爸爸。”我心中的不安漸漸地擴大，“如果我和寶妮……真的喜歡上了同一個人，那要怎麽辦？難道……我真的要讓給她嗎？”
我的聲音明顯地顫抖著。
我眼巴巴地望著爸爸，像是他可以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一樣。
爸爸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
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牛奶香氣，我卻無比焦灼。
也不知過了多久，爸爸若有所思地對我說：“米妮，爸爸覺得，幸福這種東西，並不是可以讓給他人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漸漸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爸爸。
爸爸露出笑容來，繼續說道：“要知道，幸福是靠自己去爭取的，如果可以拱手相讓，那麽就不是真正的幸福了。”
“米妮，你自己的幸福，要學會自己去把握，懂嗎？無論麵對的是你的姐姐還是你最好的朋友，隻有把握好自己的幸福，才會最真切地去體會……”
聽著爸爸這樣的話，我感到心中的那些困惑如同散開的烏雲一般，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燦爛的陽光，暖洋洋地照耀著我。
沒錯，自己的幸福我要自己去爭取啊。
之前我不就下定決心，要讓林西樹認識一個獨一無二的米妮嗎？
難道是因為寶妮的到來讓我有所退縮？
想到這裏，我暗暗給自己打氣：曾經那個勇敢的米妮到哪裏去了？麵對幸福，哪怕它最終不屬於自己，也要堅強勇敢！
看著我原本陰鬱的表情變得陽光明媚，爸爸放心地籲了一口氣……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第二天在麵對林西樹的時候，我還是變得膽怯起來，原本想鼓起勇氣和他打個招呼，可看到他那雙漆黑的眸子，原本滿滿的勇氣，竟然瞬間消失不見了。
米妮，你真是太沒出息了！
我一邊咬牙切齒地罵著自己，一邊垂頭喪氣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可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路過我座位的時候，林西樹竟然微微地點頭，微笑著對我說了一聲“早”。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回到自己的位子，完全忘記了回應他的問候，可他的表情自然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就像昨天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場夢。
怎麽會這樣？
難道林西樹他不怪我將寶妮弄傷了嗎？
還是這個問候隻是他的一種平常的禮貌性行為呢？
各種想法再次迅速占據了我的內心，他一次不經意的問候讓我的勇氣再次漲滿，於是下課的鈴聲剛剛響起，我便迫不及待地衝到了林西樹的麵前，想把所有的疑問全部問清。
可由於太過焦急，腳下踩到了一團廢紙，連尖叫還沒來得及發出，我就下意識地扯住了麵前的一個人，於是我們兩個人可悲地一起摔倒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米妮！你做什麽！”那名同學皺著眉頭揉著自己被摔到的地方，憤怒地對我吼出了聲。
我不知道怎樣解釋，因為額頭磕到了桌腳，腦袋暈暈乎乎的，隻能口齒不清地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那位同學似乎還不解氣，顫抖著站了起來，聲音比剛剛更大：“對不起就可以了嗎？你摔倒了為什麽還要扯住我？你是故意的吧？”
我狼狽地坐在地上，支起胳膊，勉強站了起來，一肚子的委屈沒有辦法說出口。
對方還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我隻能鬱悶地站在那裏，希望對方可以說得盡興，好快些停下，讓我去找林西樹將那些疑問搞清。
正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周圍頓時變得無比安靜。
那是林西樹的聲音，似乎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威懾力：“同學，你沒有聽到米妮已經向你道歉了嗎？”
所有人都愣愣地朝林西樹望去，那位同學的表情更是變得不可思議。
陽光下，林西樹淡漠的表情因為金黃的光暈而多了一絲優雅，他從容地麵對著大家的目光，嘴角輕輕地勾起，像是在笑。
“既然她已經同你道歉了，就不應該這樣糾纏不放了吧？”林西樹的每個字都說得無比清晰。
我站在那裏，眼前的金星還沒有散去，隻能隱約地聽見林西樹的聲音，雖然沒有憤怒和命令，可相信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敢去反駁。
果然，那名同學悻悻地笑了笑，雖然還是不甘心的樣子，卻隻是簡單地數落了我幾句，離開了。
林西樹卻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做著自己的事情。
他剛剛是在幫我解圍？
03
別樣的欣喜在我的心中一點點地擴大，我一邊揉著腦袋一邊飛快地向林西樹走去。
他似乎知道我要找他談話，對我的到來並不吃驚，很自然地同我打了招呼。
“那個……”我單刀直入，“我們中午一起吃飯怎麽樣？”
呼！終於說出口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像是我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一樣，卻很快地回答我：“好啊。”
他頓了頓，隨後笑著補充道：“我知道附近新開了一家很好吃的麵館呢。”
他這算是在邀請我嗎？
心髒“怦怦”地加速跳動著。
我忙不迭地點頭答應著，等待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我們肩並肩地向那家麵館走去。
想起昨夜爸爸同我說的話，我不禁揚起了嘴角，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
看來真的是這樣，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爭取。
因為那家麵館新開業，所以十分幹淨，連環境布置得都十分溫馨，暗紅色的桌布，白色的椅子，播放著當下流行的歌曲。
我們找了一個僻靜的位子坐下，林西樹輕車熟路地點了東西，並且詢問了我的要求。服務員在留給我們一個甜美的笑容後，禮貌地離開了。
我們倆又一次單獨相處，我竟沒由來地感到緊張。
林西樹竟然也一言不發，不停地喝著果汁，目光總是輕飄飄地向別的方向望去。
最終還是我先打破這樣的沉默，將心中那個疑問問出了口。
“林西樹。”我有些不安地望著他，“我昨天不小心弄傷了寶妮，你……沒有怪我嗎？”
悅耳的音樂靜靜地流淌著。
聽到這樣的問題，林西樹先是愣在那裏，隨後好笑地抿了抿嘴角：“我並沒有怪你，是你多想了。”
“可是……你昨天那麽焦急……”
“傻瓜。”他又露出了那種無奈又寵溺的神色，讓我的臉不禁紅了起來，“如果是你的朋友受傷，你會不著急嗎？”
聽到他的話，我整個人愣在那裏。
林西樹他說……朋友？
寶妮隻是他的朋友嗎？
難道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多想了嗎？他和寶妮隻是朋友而已……
不可能！
這不可能！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我難以相信，我幾乎想伸出手來狠狠地掐自己的胳膊，讓疼痛來喚醒自己，生怕這是一場轉瞬即逝的夢。
林西樹的臉在我的眼前，那麽近，卻又無比遙遠。
我傻傻地望著他，心髒又以失常的速度狂跳。
音樂縈繞在耳邊，優雅的女聲，緩緩地唱著英文歌。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想去觸碰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隻覺得周圍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
胳膊抬起，越來越近……
四周有氤氳的霧氣，眼前的一切漸漸地變得模糊起來……
“客人，你們的麵！”服務員帶著和剛剛一樣柔和的笑容走了過來，將兩碗香噴噴的麵放在桌子上。
我如夢初醒，迅速縮回手，尷尬地笑了幾聲。
林西樹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將一雙剝好的一次性筷子遞給我：“快吃吧，麵條趁熱吃才是最香的。”
說完，他也給自己剝了一雙筷子，低頭開始吃麵。
“嗯！”我滿臉幸福笑容地接過筷子，對麵前一大碗麵條發起了“進攻”。
在享用這一大碗香噴噴的麵條時，我也不忘間或抬起頭來去偷窺他那張足夠讓我心動的臉。
他連吃飯的動作都這麽優雅……
我捏住手中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收斂目光，卻總是忍不住向他的方向望去。
細軟的黑發乖巧地貼在脖子上。或許是因為麵前食物的熱氣，他的眼眸氤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他說他現在當寶妮是自己的朋友，可他對寶妮還有沒有那樣的感覺？
畢竟在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是那樣喜歡寶妮，而且再次見到寶妮時，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這才是最困擾我的問題。
我把筷子狠狠地咬在嘴巴裏，卻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
我不禁想敲自己的腦袋！
為什麽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退縮呢？明明好不容易有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
不知不覺，我又盯著他看了好久。
“笨蛋。”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無奈，“你到底在看什麽？”
“啊！”
被發現了！
我尷尬地垂下頭，筷子險些掉在地上，雙頰也不可避免地泛上了淡淡的紅暈。
我該怎麽回答他？
這畢竟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我思索了好久，索性一本正經地重新望向他。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直直地盯著他看，微微地愣了愣。
“林西樹。”我仿佛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對寶妮……還有……還有那種感覺嗎？”
短短一句話，我卻說得無比艱難。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我長長地籲了口氣，心裏一塊巨大的石頭落了地。
早該說出口了呢！無論會有一個怎樣的答案……
我認真地盯著他，觀察他眼神的變化，卻發現他在聽到這樣的問題後，隻是睫毛顫了顫，隨後聲音很輕地回答我：“其實，我感到自己已經放下她了。”
“啪”的一聲。
那雙在我手中搖搖欲墜的筷子，終於掉到了地上。
可憐的筷子在地上滾動了幾圈，最後停在我的腳邊不再動彈，仿佛正在哀怨地盯著我。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心中的喜悅再次彌漫上心頭，像個笨蛋一樣喃喃重複道：“真的嗎？真的沒有感覺了？”
我這副傻樣子被他完全看在眼裏，他眼中雖然滿是笑意卻沒有刻意的嘲笑，像是配合我一樣，他重複地回答著：“沒有了啊，真的沒有了。”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回答，我還是難以真正相信，隻能繼續追問：“可是那天寶妮受傷，你明明就……”
一聲極輕的歎息從林西樹的口中傳來，砸在我的心上。
我怔怔地望著林西樹，不明白這聲歎息到底有著怎樣的含義。
他嘴角含著我所熟悉的、漫不經心的微笑，他輕輕地站起來，坐到了我的身邊。
我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和微微顫動的濃密睫毛。
“那天看到寶妮受傷，我很緊張，但不得不承認，衝出人群的時候，我第一眼去看的……是你有沒有受傷，直到看見你站在那裏，我才確定，你並沒有受傷，受傷的是寶妮。”
他用一貫平淡的語氣說出了這段話，我卻聽出了話中深藏的笑意。
那麽這些天來都是我自己在折磨自己嗎？
突然想到那天，寶妮坐在醫務室幹淨整潔的**，眼睛彎彎的，輕聲問我：“如果我喜歡林西樹，你可以把他讓給我嗎？”
我還記得當時那如同天翻地覆般的感覺，卻沒想到此刻，這樣的話可以聽林西樹親口說出來……
林西樹望著我，隨後伸出手在我的頭發上揉了揉，我能感到他指尖的溫度，如同溫暖的陽光一般，將我整個人包裹，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
“走吧，傻瓜。”他淡淡地說，然後起身去結賬。
我卻仍然呆坐在那裏沒有回過神來。
情況變化得似乎也太快了吧……
04
眼前又浮現出寶妮的臉。
心中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我決定今天晚上帶寶妮去我家做客，讓爸爸也認識一下這個和我有著一樣長相的雙胞胎姐姐。
麵對我的邀請，寶妮竟然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瞪大眼睛直直地望著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去你家……做客？”
“沒錯。”我露出笑容，拉過椅子坐到她的麵前，“我爸爸很想認識你呢，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飯吧，然後在那裏住一晚上，怎麽樣？”
“可是……”她似乎在猶豫著什麽，卻遲遲不肯說出口來。
“難道你嫌棄我家小，沒有你家豪華嗎？”我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來，向她眨了眨眼睛。
果然，這招對她的確有效，隻見她慌忙睜大眼睛，幾乎是下意識地搖頭：“沒有！真的沒有！我……答應就是了！”
計劃成功，我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來。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又恢複了之前的笑容，“放學後我們一起走哦。”
說著，我哼著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情好得有些不真實。
倒是李曜行，一直用奇怪的目光在我和寶妮之間看來看去，像是想問什麽，卻終究沒有問出口來。
可我始終沉浸在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令我開心的事情裏，並沒有注意李曜行欲言又止的模樣，隻是期待著放學的時間快點到來。
可臨到放學，寶妮似乎還是有些猶豫，她緩慢地收拾著書包，偶爾很不安地抬起頭來看我一眼，與之前的她幾乎判若兩人。
為了安慰她，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我爸爸是個很溫和的人，你不用擔心。”
寶妮怔住了，看著我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半晌，她的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控製的笑意。
她欣喜地望著我，眼中的那絲憂慮煙消雲散，隨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開心又親昵地挽住她的手，有說有笑地向我家走去。
不知為什麽，之前對她的隔閡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不見。
此刻我看著這個和自己有著一模一樣臉的女孩子，心中竟然感到無比溫暖。
姐姐？
或許有一個和我形影不離，可以隨時分享心事的姐姐，也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情呢……
相信她也一定會喜歡我的家，喜歡爸爸吧……
血紅的夕陽再一次將整個天空占據，映照著我們欣喜的臉龐。寶妮漂亮的眸子如同兩顆閃耀的鑽石，她的臉龐因為欣喜微微發紅，如同一朵正綻放著的薔薇。
第二次站在我家門前，她停住腳步，靜靜地打量這個地方。
我笑眯眯地望著她：“我們進去吧。”
說著，我推開了家門。
撲麵而來的飯菜香氣，讓我瞬間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十分饑餓了。
寶妮有些靦腆地跟在我的身後，靜靜地看著屋子裏的擺設，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
“米妮回來了嗎？”爸爸手中拿著鏟子，滿麵笑容地轉過身來。
而在看到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時，他愣在那裏，好久沒有回過神來。
倒是寶妮，聲音很小地打了招呼：“叔叔你好……”
“你好，你就是寶妮嗎？”爸爸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不起，你們實在長得太像了，我一時看得愣在那裏……”
或許是沒有想到我爸爸會這樣親切，寶妮的臉頰紅紅的，她連忙擺手：“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是……雙胞胎啊。”
“坐吧，飯菜馬上就好了。”爸爸拉開餐桌前的椅子，並為我們倒了兩杯冰涼的橙汁，隨後對寶妮笑了笑，“叔叔的手藝非常好哦！”
我讚同地點點頭。
寶妮的目光在我和爸爸之間遊走，漸漸地，她眼中最後一絲緊張和猶豫也消失不見，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拿起麵前的橙汁喝著。
“其實仔細一看，你和米妮還是有不同的地方呢。”飯桌上，爸爸仔細地盯著我們看了好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比米妮那丫頭看起來要成熟許多！”說著，爸爸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額頭，“從小到大，這丫頭沒少給我惹麻煩。”
“爸爸——”我拉長聲音，卻多了幾分撒嬌的味道。
爸爸連忙舉起筷子做出投降的姿勢。我們二人對視一眼，發出了愉快的笑聲。
寶妮望著這一切，雙眼亮晶晶的，也滿是笑意。
許久，她輕聲說道：“很好吃。”
呃？
我和爸爸麵麵相覷。
寶妮夾起麵前的菜，笑容比剛剛燦爛了許多，聲音也十分清晰：“叔叔做的飯菜，很好吃。”
空氣中流淌著的，除了飯菜的香氣，還有溫馨得幾乎能將人融化的氣息。
我靜靜地望著這個和我有著一樣臉龐的女孩，她靦腆的微笑，上揚的嘴角，像是一幅美麗的油畫一般。
我用手托著下巴，不忍心移開視線。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可真的有很多地方不同，怪不得林西樹很快明白了我不是寶妮……
在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了晚餐，我和寶妮睡在一個房間，麵對著麵，呼吸噴在臉上，癢癢的。
窗外繁星滿天，仿佛一雙雙不知倦怠的眸子，注視著這個世界。
寶妮出神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喂……”最終還是我先打破沉默。
經過了這一個晚上的相處，我們之間的感情似乎增進了不少，獨處的時候也不再感到尷尬。
寶妮退去了淡漠的表情，露出了女孩子柔和的一麵。
一切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怎麽？”聽到我的聲音，她立即回過神來，認真地望著我。
“那個……姐姐……”我思索了許久，終於說，“我不想離開這個家，雖然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寶妮聽著我的話，露出一絲吃驚的神色，卻不說話，似乎等待著我繼續說下去。
“爸爸對我很好。”我將頭埋在枕頭中，聲音顯得悶悶的，“這裏有我的朋友，我所熟悉的一切，還有我喜歡的人，所以……我不想離開……”
寂靜中，我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像是一種獨特的溝通。
就連心跳聲也清清楚楚。
我們心跳的節奏，是那樣的契合。
也不知過了多久，寶妮突然笑出了聲，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發，緩緩地說：“嗯，不離開就不離開，我是想讓你……我唯一的妹妹……幸福啊。”
尾音回**在空氣中，久久沒有散去。
看著麵前這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別樣的感動湧上心頭，我不禁“咯咯”地笑了出來，握住了寶妮的手。
有個姐姐，真的是件幸福的事情呢。
現在，我有愛自己的爸爸，有李曜行那樣的朋友，有喜歡的人，還有了這樣一個愛我的姐姐……
在彼此的呼吸聲中，我們心照不宣地露出相同的笑容，我不禁笑道：“真的很像照鏡子呢……嗯，就像麵前隨時隨地都立著一麵鏡子一樣……”
寶妮卻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一般，她眼中始終帶著幸福卻複雜的情緒，偶爾靜靜地看著我，偶爾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星星。
隨後，她淡淡地對我說：“米妮，我真的很羨慕你。”
05
寶妮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我的手。
她的溫度似乎比常人的要高一些，很快我的手便沁出了細密的汗水。
她沉默了許久，突然坐了起來，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被她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也隻能緩緩地坐起身來，將衣服披到我們倆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了？”
她原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緩慢地移向了別處，聲音也變得有些縹緲：“米妮，看得出來你真的很喜歡林西樹。”
“嗯……”我有些茫然地應著，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將話題轉移到這裏。
難道……她無法放下林西樹？
想到這裏，我有些擔憂地向寶妮挪了挪，腦袋輕輕地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淡淡的、讓人安心的香氣湧入鼻間，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寶妮的聲音在頭頂繼續淡淡地響起：“你想知道……為什麽當初我拒絕了林西樹的告白嗎？”
她的聲音在空氣中徘徊著，幾乎輕到聽不見，我整個人卻精神了起來，猛地瞪大了眼睛。
寶妮竟然會自己挑起這個話題來！
這個問題一直讓我無比困惑，更不敢去直接向林西樹詢問，可今天……
我連忙不停地點頭，生怕寶妮感受不到我的動作一樣。
她笑了笑，伸手輕輕地撫順我的頭發，繼續說道：“林西樹他一直是個很好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人們的焦點……”
說著，她的目光深邃起來，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曾經麵對林西樹的時候。
“我並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和我表白，隻是那天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可麵對他那些突如其來的話，我竟出乎意料的冷靜，幾乎可以說是——下意識地，我拒絕了他。”
“為什麽？”我幾乎脫口而出。
會不會太急迫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盡量假裝自然。
寶妮有些好笑地望著我，解釋道：“因為我覺得奇怪。”
這個牽強的理由讓我一時無法接受。
隻是覺得奇怪就拒絕了林西樹嗎？
我剛要將自己的疑問再次問出口，就聽她說道：“我覺得林西樹喜歡的人，並不是我。”
這句話再一次讓我震驚。
我再也坐不住了，猛地坐直身子，不停地追問：“怎麽可能？如果他喜歡的人不是你，怎麽會和你表白呢？是你理解錯了吧？”
林西樹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向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表白呢？
我幾乎可以想象到林西樹表白時的模樣。
他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可以站到寶妮的麵前，說出那些醞釀已久的話吧？
寶妮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揉了揉我的頭發，嘴巴剛剛張開，卻又閉上了。仿佛有許多話在她的嘴邊，可她不知道怎樣說出來。
讓我窒息的沉默再次充斥了整個房間，我們聽著彼此的呼吸聲，想的卻是同一件事情。
就在我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氣氛打算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卻被寶妮打斷了。
她像是很疲憊地躺了下去，輕聲說道：“我們睡吧，明天還要去學校呢。”
說著，她就像睡著了一樣，再也不發一言。
我的心情卻愈加煩亂了。
可我不忍心打擾她，隻能懷著複雜的心情在她的身邊躺下。
寶妮剛剛說的話一直回**在我的腦海裏。
她為什麽會說林西樹喜歡的人不是她？
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明明可以看得出來，林西樹以前一定是非常喜歡寶妮的。
屏著呼吸翻了個身，我極力忍住不發出歎氣的聲音。
寶妮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像是睡得很香甜。
我不忍心再去打擾她，隻能將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壓下，逼迫自己進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