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討厭若即若離的感覺，
因為這樣，
我就無法感受到你的喜怒哀樂了……
01
天邊最後一道血紅的晚霞緩緩消散，夜的精靈悄悄地鑽進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深沉的暗藍將整片天空都溫柔地包裹。
我回到家中，默默地看著爸爸還在忙碌的身影，猶豫許久後，終於出聲。
“爸爸，我想和你……說一些事情。”
盡管思索了好久，可說出口時，我還是有些不安。
是不是我太過魯莽了呢？
我是不是應該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正當我糾結不已的時候，爸爸已經聞聲回過頭來，將手上的事情放下，略帶擔憂地望著我：“米妮，你的神色不是很好，是在學校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嗎？盡管和爸爸說。”
我咬了咬下唇，隻覺得雙手都顫抖得厲害。
爸爸是這麽善解人意……
我說出來又有什麽關係呢？
心中的緊張感瞬間消失了大半，我拉著爸爸在沙發上坐下，微微一頓，開口說道：“爸爸，我們班轉來了一個新同學。”
“哦？男同學嗎？”爸爸笑著調侃。
聽到這樣輕鬆的語氣，我也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來，繼續說道：“不是的，是女同學……”
眼前頓時浮現出寶妮的臉。
我的心髒再次抽痛，難以忍受。
爸爸靜靜地看著我，等待我繼續說下去。
“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同學……”
聽到這裏，爸爸的臉色變了。
我蒼白著臉望著爸爸，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反應。
一陣讓我難以忍受的沉默過後，我聽見爸爸溫柔地問道：“然後呢？”
“她說……她是我的雙胞胎姐姐。”我的目光不敢離開爸爸，緊緊地盯住他，“她還告訴我，我們的親生父母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了空氣裏。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爸爸的表情，緊張得手指都有些發涼。
爸爸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他隻是坐在那裏呆呆地望著一個方向沉默著。
過了好久，他才露出一絲微笑來：“米妮，既然你已經長大了，那麽，有些事情我也可以告訴你了……”
我屏住呼吸，生怕漏聽一個字。
既然爸爸都已經這樣說了，那麽寶妮說的就是真的了！
那一瞬間，我的眼眶變得有些濕潤，卻不得不將即將湧出的眼淚憋回去，仔細地聽著。
“孩子，我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不是真的去世了，可我剛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還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娃娃，隻有這麽一點大。”爸爸伸出手比畫了一下，笑意更深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了。”
“把我……從哪裏帶回來？”聽到這裏，我忍不住發問。
“孤兒院。”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爸爸回答我，“你是不是一點記憶也沒有呢？”
我點了點頭。
的確，關於孤兒院，我什麽都不記得，或許是因為爸爸將我帶回來的時候，我太小了的緣故。
隻見爸爸欣慰地點了點頭：“我就是這樣希望的。你什麽都不記得，永遠都做我最好的女兒。”說著，他頓了頓，似乎感到有些可惜，“不過，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我也不再隱瞞你了。我隻是想問，米妮，你很討厭你的那個姐姐嗎？”
討厭？
寶妮略帶悲傷的眸子和欣喜的表情霎時浮現在了我的麵前，我的心頓時一軟，下意識地剛想搖頭否定，林西樹的臉又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隻見他先是麵無表情地望著我，然後露出寵溺無奈的笑容，最後定格在見到寶妮時那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模樣……
心中的失落如同夜晚冰涼的風一般，讓我忍不住顫抖起來，我不由得垂下頭來，細細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爸爸並不急於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隻是靜靜地望著我，給我充足的思考時間。
過了好久，我緩緩地搖頭，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
我想，或許寶妮的接近並沒有任何不良目的。
“我並不討厭她。”我的聲音很小，卻每個字都說得無比清晰，“隻是她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有些……”
“無法接受是嗎？”爸爸打斷我的話，這樣說道。
我連忙點頭，認同爸爸這樣的說法。
原本安逸快樂的生活，竟然就被這樣打亂，雖然來者並無惡意，可麵對這樣的真相，我突然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
寶妮說她一直在找我，可她難道沒有想過，或許我過得一直都很好嗎？
她難道沒有想過，她的出現很有可能造成我的困擾嗎？
爸爸望著我，似乎看透了我在想些什麽。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安慰似的對我說道：“米妮，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無論如何，寶妮的身上和你的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液啊！她既然花費了這麽多的心思來尋找你，也一定是想要帶給你親人團聚的快樂，不是嗎？”
爸爸的話語無比真摯，我無法反駁，隻能下意識地點著頭，努力驅散內心中那一絲抗拒。
這些我都是明白的，因為寶妮在和我談話時，她的表情是那樣的悲傷，我能從她的雙眼中看出，她並沒有說謊。
或許是我的表情有所改變，爸爸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繼續說著：“既然如此，多一個人來關心你又何嚐不是一件好事呢？米妮，你不需要這樣苦惱的。”
心中那絲讓我難受得幾乎窒息的情緒，在爸爸的勸解下漸漸散開，消失不見。
我抬起頭來，端詳著爸爸的麵容，那張臉雖然是我所熟悉的，可因為多年的操勞，已經不知不覺地爬上了明顯的皺紋。
“有時間的話，請她來家裏吃飯吧。”爸爸熟悉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讓爸爸也認識一下這個和米妮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
說罷，爸爸伸出手，在我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我所有糟糕的情緒全部煙消雲散，不禁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來，點頭答應著。
瞧……連爸爸都沒有在意，我為什麽要如此在意呢？
麵前的桌子上不知何時放上了一杯溫熱的牛奶，爸爸囑咐我早些睡覺便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我盯著那杯牛奶，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我再一次將我和林西樹之間發生過的事情回顧了一遍，從我們第一次見麵開始，那條狹小的巷子，打翻在地上的便當……
不知為什麽，每次見到他，總是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漸漸彌漫上心頭，揮之不去，就像是我們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一般。
難道是因為寶妮的緣故？
因為雙胞胎之間有著驚人的心電感應？
想到這裏，我連忙搖了搖頭，把這個可笑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驅趕出去，然後猛地拿起桌子上的牛奶一飲而盡。
我抬起頭，靜靜地望著窗外的夜色，手指緊緊地握著還有淡淡餘溫的玻璃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打著。
林西樹……
他此刻在做些什麽呢？
會不會因為寶妮的突然到來而和我一樣，默默地出神呢？
此刻，他錯愕的表情再次浮現在了我的眼前，他眸中仿佛帶著某種讓人心疼的吃驚和無奈，還有深深的迷茫。
可如果今天寶妮不出現在我們的麵前，林西樹又會給我一個怎樣的答案呢？
我的臉頰又開始微微地發燙，我連忙深吸了一口氣，想將臉上的溫度驅散。
“叮——”
奇妙又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仿佛是什麽在相互撞擊著。
可四周明明空無一人，除了我自己呼吸的聲音，再也發現不了其他的響動。
難道是我出現了幻覺？
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那樣的聲音再次出現了。
我敏銳地轉過頭去，發現一顆小石子打在了窗戶的邊緣，然後迅速地墜了下去。
有人在搞惡作劇嗎？
竟然敢在我米妮的麵前耍這種壞心眼，可千萬不要讓我抓到！
我小心翼翼地捋起了袖子，踮起腳向窗戶走去。
又一顆小石子歡呼著擊打在窗戶的邊緣，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我屏住呼吸，猛地打開窗戶，清爽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湧進了我的口鼻，讓我精神為之一振。
我睜大眼睛尋找著搞惡作劇的罪魁禍首，突然見到一個身影站在窗子下麵，正仰起頭盯著我看。
我剛想嗬斥他不要逃走，卻怔在那裏。
窗子下麵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曜行。
他似乎站在那裏已經很久了，周身被涼氣包裹著，頭發也被月光打上了一層皎潔的白色。
我頓時吃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能伸出一根手指定定地指著他。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們之前不是剛剛見過麵嗎？
卻見李曜行眨了眨眼睛，模樣有些俏皮：“米妮，我有東西要給你！”
02
夜晚的空氣讓我的頭腦無比清醒，我探出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已經這麽晚了……”可是，看到李曜行期待的眼神，我搖了搖頭，隻能囑咐道，“你在那裏等著，我馬上下來！”
李曜行做出一個讓我安心的手勢，向後退了退，安靜地等在那裏。
我悄悄打開自己房間的門，發現爸爸房間的燈光已經暗了下來，他一定已經睡下了。
於是我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來到玄關，輕輕地打開門，迅速鑽了出去。
外麵被月光照耀得一片銀白，帶著聖潔的味道，我不禁伸出手捧起一片皎潔的月光，露出一絲微笑來。
突然，耳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我抬起頭來，果然發現李曜行正在向我走來。
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出神，突然回憶起我們很久以前剛剛認識時的情形，那時他還是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小孩子，沒想到現在已經長這麽高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撇了撇嘴，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已經走到我麵前的李曜行疑惑地伸出手來在我麵前晃了晃，然後又油嘴滑舌地道，“是看到我太高興了嗎？”
我連忙假裝要收拾他，輕聲問道：“有什麽事情嗎？都已經這麽晚了。”
李曜行嬉笑著躲開，聽到這個問題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認識他這麽久，很少看見他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我的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喂……”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一些，“你到底怎麽了？”
他像突然回過神似的，抿起嘴巴，然後緩緩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字條來。
“這個給你。”他把字條遞到我的麵前，認認真真地說道。
“這是什麽？”我隨手接過來打開，隻見上麵寫著一行數字，應該是誰的電話號碼。
李曜行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米妮，這是林西樹的電話號碼。”
“怦怦！”
我的心髒再次迅速地跳動起來，手指瞬間將那張字條握緊。
林西樹的電話號碼？
半晌，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再次將字條打開，緩緩地讀了一次。
上麵那串數字像是誰的笑臉一般，靜靜地躺在雪白的紙張上，微笑地望著我。
李曜行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帶著些許悲傷：“我總感覺你並不真正開心，有些事情……你親自問他不是更好嗎？所以，我弄來了他的電話號碼。”
他的聲音很輕，傳入我的耳朵，卻如同平地驚雷一般。
我握著那張字條，緊張得額頭沁出薄薄的冷汗。
是的，或許我親自問他，會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想到這裏，我誠懇地對李曜行說了聲“謝謝”。
他愣在那裏，卻又馬上回過神來，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容：“和我說什麽謝謝啊！快回家吧！不要讓叔叔擔心！”
“嗯！”
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他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
手中的那張字條靜靜地望著我，像是在等待我的行動。
或許是因為有些興奮，我的掌心微微發燙。
再一次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房間中，燈光全部熄滅了，隻有手機的屏幕發出微弱的光芒。
我反反複複輸入那個電話號碼，可最終並沒有撥出，而是選擇了發短信。
可是……要用怎樣的方式去問呢？
寂靜的房間裏，可以清晰地聽到我心跳的聲音，像是有節奏的鼓點，怦怦地撞擊著。
經過一番激烈的掙紮，我終於小心翼翼地輸入了幾行字：
林西樹，我是米妮，你在幹什麽呀？我睡不著，可以和我聊聊天嗎？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將這些小心編輯好的文字發了出去，並在一片黑暗中等待著。
我仿佛可以聽到耳邊時間流淌而過的聲音。
我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手機，屏幕卻遲遲沒有亮起來。
我傻傻地盯著手機屏幕，手指漸漸變得冰涼。
或許……他是沒有看到吧？
抱著這樣的心情，我繼續焦急不安地等待著，可是過了好久，依舊沒有得到他的回複。
再也沉不住氣的我隻能又發過去一條短信——
林西樹，今天我見到寶妮了，她真的是一個讓人一看就喜歡上的女孩子呢。
因為不敢明目張膽地去問，所以隻能旁敲側擊。
可顫抖著按下發送鍵後，我開始後悔了。
我的目的會不會太過直接？
難道林西樹不回我短信的原因，是他在生我的氣？
可是短信已經發出去了，根本不可能挽回了，我為自己的衝動而暗自懊悔，卻沒有任何辦法。
黑暗再次將我整個人包裹，我手中的手機一整晚再沒有亮起來過。
我在等待中睜開眼睛，卻又在失望中閉上眼睛，可不甘心的我再次睜開眼睛，又閉上，手機的屏幕卻還是黑暗了整整一晚。
期待漸漸變成失望，失望漸漸變成絕望。
林西樹那樣的眼神，在看到寶妮後那樣的眼神……
林西樹，他一定還喜歡著寶妮吧？
就算那天寶妮沒有出現，林西樹給我的答案一定也是會讓我失望的吧？
想到這裏，我露出一絲苦笑來，將一直緊緊握在手中的手機輕輕地放在桌子上，蜷縮在被子中。
溫熱又熟悉的氣息頓時將我整個人包裹，我在被子裏有些艱難地呼吸著，卻遲遲不肯探出頭去。
眼睛又酸又痛，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最終眼淚還是掉了下來，打在了枕頭上，潮濕溫熱。
不知道此刻林西樹在做什麽，是不是也像我一樣，一個人躲在黑暗之中，暗自傷神？
03
幾乎一夜沒睡的我，第二天醒來發現鏡子裏的自己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像是一隻滑稽的熊貓，眼中還有很多血絲。
雖然在吃早餐的時候，我假裝一副無所謂的開心模樣，可爸爸還是擔憂地盯著我的臉，欲言又止，最後卻什麽也沒有問出口，隻是把一罐新鮮的果汁塞進了我的背包裏，並且慈愛地摸了摸我的頭發，像是在安慰我一般。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爸爸傷心啊！
於是我伸出手，用力地在自己的臉上拍了兩下，並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把擰開了家裏大門的把手——
“嘀！”
汽車尖銳的鳴笛聲幾乎刺破我的耳膜，嚇得我倒退幾步，差點狼狽地摔在地上。
眼前的一切讓我大吃一驚，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我家的門前，正停著一輛豪華的加長轎車，整個車身光潔發亮，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
我愣愣地站在門前，看著那輛陌生又漂亮的汽車，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輛車……是停錯地方了嗎？
在我發呆的時候，駕駛位旁的門突然打開了，一位身穿西裝帶著白色手套的司機優雅地走了出來，然後禮貌地將後麵的門拉開。
在看清裏麵走出的女生後，我恍然大悟。
我應該猜到這個人是寶妮的！
寶妮從那輛豪華的轎車上走下來，她身上穿著雪白的連衣裙，一眼看去就知道一定價值不菲。
她站在陽光下，漆黑的頭發泛出好看的光澤。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帶著笑意望著我。
“米妮，早上好。”她輕聲問候著，連聲音都無比甜美。
“早……早上好……”我有些不自然地回應，並防備似的拉開了一些距離，同時猜測她的來意。
她的一舉一動都表現出她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對於我畏畏縮縮的模樣，寶妮並不在乎，她腳步輕盈地走到了我的麵前，很親熱地牽起我的手，淡淡地說：“走吧，米妮，我們一起去上學，好嗎？”
一起去上學？
我狐疑地盯著眼前那輛豪華得令人咋舌的轎車，更加猶豫了。
穿著西裝的司機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似乎在等待著我。
見我沒有回答，寶妮又說：“走吧，米妮，上車，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呢。”
說罷，她向司機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馬上走過來，將我麵前的車門拉開，並做了一個恭敬的“請”的姿勢。
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我的臉立刻變得通紅，更加不好意思去拒絕，隻能慌慌張張地上了車。
寶妮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輕輕地幫我關上了車門。
車裏的冷氣溫度十分適宜，讓人感到非常舒適。我有些緊張地靠在漆黑柔軟的皮椅上，悄悄地四處打量著。
轎車的音響裏放著輕柔的鋼琴音樂，寶妮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我，就像一個優雅的公主。
“你……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嗎？”和她同處在這樣一個空間裏，我還是有些不自然。
寶妮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聲音如同昨天一樣溫柔：“米妮，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呢，就像麵前有一麵鏡子一樣。”
她類似玩笑的語氣讓我不知怎樣回答，可那語氣裏的親切又讓我感到如果不回答她的話，自己就是個罪人。
於是我隻能勉強擠出幾個字：“是嗎……我，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話音剛落，寶妮的手突然覆在了我的手上。
我頓時僵在那裏，不敢動彈。
她突然靠近我，白皙的皮膚發出淡淡的羊脂一樣的光澤。
我下意識地離想她遠點，卻被她的手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米妮，你喜歡你現在的生活嗎？”她認真地看著我，不等我回答，她似乎有些急切地繼續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讓我現在的父母也收養你的，會給你和我一樣的東西，你就會擁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
她的話音未落，我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並一把抽離了自己的手。
我陌生地盯著眼前這個和我有著一樣容貌的女孩子，所有的親切感全部消失不見了。
寶妮愣在那裏，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隻是那樣略帶不安地望著我。
寬敞的轎車中，鋼琴曲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小提琴曲，如泣如訴。
開車的司機一言不發，認真地握著方向盤，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
我有些失神地望著寶妮，聲音有些迷茫：“我拒絕……”
寶妮的睫毛顫了顫，或許是看到我眼中強烈的反感，她的嘴唇似乎也失去了血色。
我也對自己這樣的反應大吃一驚，可一想到她竟然有把我帶離這個地方的想法，我隻能抿了抿嘴唇，繼續硬著心腸說道：“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寶妮，如果你的到來真的像你所說，隻是為了尋找我、保護我，那麽我很願意同你做好朋友。但如果你想要打亂我現在的生活，我是不允許的！”
寶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握緊了拳頭，繼續說：“我有很愛我的爸爸，有很要好的朋友，也有……喜歡的男孩子！就算我的父親不是我的親生父親那又能怎樣？他真的很愛我，在我看來，感情比物質重要得多，謝謝你的想法，我——拒絕。”
說完，我冷冰冰地對前麵的司機說道：“麻煩停車，我自己會走到學校的。”
這時前麵的司機才回過頭來，不過並沒有看我，而是恭敬地望著寶妮。
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了，可我絲毫沒有退讓，目光堅定地望著寶妮。
一秒，兩秒……
十幾秒後，寶妮蒼白著臉說出兩個字：“停車。”
司機點頭，緩緩地將車停在路邊。
我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便徑自走出了那輛讓我感到難堪的轎車。
寶妮艱難的呼吸聲在我身後越來越微弱，直至消失不見，她蒼白的臉浮現在我麵前，讓我有些於心不忍。
剛剛自己的情緒的確有些失控，或許我的那番話傷害到了寶妮。
可就算她是真心實意的，我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我現在的生活！
這樣想著，我咬了咬牙，獨自向學校的方向走去。
身後那輛轎車似乎一直停在那裏。
04
因為剛剛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我的心情悶悶的，一個人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好多次險些被擦肩而過的自行車撞到。
陽光照在臉上也不再覺得溫暖，我陰沉著臉，慢吞吞地走到了學校，剛剛踏進校門，就有人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下意識地以為那個人是寶妮，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去想告訴她不要再來找我，卻發現李曜行擰著眉頭，憂心忡忡地望著我。
“怎麽是你？”我吃驚地張大嘴巴。
這時我才想起來，由於早上寶妮來家裏接我，我竟然忘記了告訴每天等我一起來學校的李曜行！
“我跟在你後麵一路了。”李曜行仔細地打量著我，語氣十分嚴肅，“你這一路迷迷糊糊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輛車是誰的？”
這一連串問題幾乎讓我發暈，我隻聽到了最後一個，所以不大情願地回道：“寶妮的……”
“寶妮？”聽到這個名字，李曜行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事情，然後用一種不和善的語氣問我，“她找你做什麽？”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搖著頭向教學樓走去。
想起寶妮剛剛慘白的臉，我的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揪住似的，又酸又疼。
麵對李曜行疑惑的臉，我隻能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隻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陳述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那麽，米妮……”李曜行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像是祈求一般，“你會離開現在住的地方嗎？”
“當然不會！”我沒有一絲猶豫，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道。
“真的？”聽到我這樣的回答，李曜行的眼中似乎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露出微笑來。
李曜行一邊開心地對我叮囑著“說話算話哦”，一邊伸手去推開教室門，可似乎是由於情緒過於激動，他腳下一個踉蹌，竟不小心撞開了門！
“砰”的一聲！
走廊和教室裏的同學似乎都吃了一驚，紛紛向這邊望來。
我剛想叫李曜行讓他小心一些，並有些丟臉地向四周望去，卻發現教室裏有一個人正靜靜地望著我們。
我的雙手頓時無力地垂在身側。
是林西樹。
剛剛李曜行的那句話還回**在每個人的耳邊，林西樹一定也聽到了！
他漆黑的眼眸望向我們，麵無表情。
不再有那樣寵溺和無奈的微笑……
眼裏不再有那樣的焦急和緊張……
他就那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淡淡地望著我們，說不上是責備還是疑惑。
我身邊的李曜行也冷冷地向他望去，像一隻渾身豎起了尖刺的刺蝟一般。
我們三人就這樣尷尬地對峙著，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都落在了我們的身上，夾雜著竊竊私語。
“我們……回座位吧。”我輕輕地扯了扯李曜行的衣角，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一樣。
李曜行淡淡地望了林西樹一眼，一言不發地回到了座位上。
那邊林西樹也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寶妮來得很晚，上課鈴聲都快要響起來了，她才慢吞吞地趕到，腳步似乎有些虛浮。
路過我的座位時，她似乎輕輕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看著她的樣子，我更加覺得，自己之前說的話，似乎有些太重了。
可麵對她那樣的話語……
想到這裏，我又緊緊地握起拳頭，咬牙將愧疚壓在心底。
我更在乎的是林西樹昨晚為什麽沒有回我的短信，還有剛剛他那樣的眼神……
我再也無心聽課，控製不住地望向林西樹。
可是……他的目光再也沒有落到我的身上過。
失望如同潮水一般向我席卷而來，我沮喪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將頭埋得很低。
“米妮！”
一聲怒吼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我打了一個寒戰，立刻“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到！”我苦著臉，站得筆直，發現又是數學老師。
天啊！要不要這麽倒黴，竟然又栽在數學老師的手裏？
果然，數學老師黑著臉站在我的麵前，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似的：“你對數學老師很有偏見嗎？嗯？”
“老師，我沒有……”我氣若遊絲地回答著，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他的唾沫。
“沒有？”他手裏拿著教鞭，“啪啪”地打在我的桌子上，讓人膽戰心驚，“那你倒是和我說說，為什麽每次都在我的課堂上走神？”
周圍看笑話的同學又發出極力忍耐的笑聲，我在那一片笑聲中紅了臉，卻再也不敢回頭去看林西樹，更不敢去看寶妮的表情。
數學老師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差，他數落了我很久後才長長地歎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好了！看來我需要嚴厲地管教你了！以後在我的課堂上你都站著吧！”
看著那張恐怖的臉，我隻能弱弱地回道：“知道了，老師。”
周圍嘲笑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我僵硬地站在那裏，連牙齒幾乎都在打戰。
現在……我身後的林西樹會不會在看我？
如果他此刻的目光正停留在我的身上，又是帶著怎樣的情緒呢？
這樣的想法讓我突然很想回過頭去看看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麽，可最終想起寶妮的位子就是在他的前麵，便極力忍住了。
“丁零零——”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的時間，我渾身酸痛地坐在椅子上，剛想和身邊的李曜行訴說一下自己的不幸，卻發現李曜行如同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從座位上飛快地衝了出去！
這家夥要幹什麽？
我好奇地盯著他，卻吃驚地發現，他正向林西樹的方向走去，並且一臉陰沉地伸出手指，低聲命令道：“你給我出來！”
05
我顧不得自己酸痛的雙腿，如同彈簧一樣從座位上衝了出去。
李曜行他要做什麽！
隻見林西樹抬起頭來，臉上並沒有憤怒的神色，也沒有什麽情緒波動，他隻是淡淡地瞥了李曜行一眼，淡定地整理好桌子上的書本，緩緩地走了出來。
我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林西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竟然接受了李曜行的挑釁？
這完全不是林西樹的行事風格嘛！
在我發怔的那段時間，他們倆已經飛快地走出了教室。
因為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氣氛顯得格外緊張，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我倒吸一口冷氣，連忙向他們的方向跑去。可他們的腳步越來越快，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跟隨他們來到了一片僻靜的樹林中。
“你到底有什麽事情？”林西樹似乎對李曜行也沒有什麽好感，單刀直入地問道。
李曜行毫不含糊地回道：“和你單挑！”
說著，他又氣勢洶洶地向前走了幾步，目光越來越陰狠。
聽到這個答案，林西樹發出了類似嘲諷的笑聲，然後看都沒有看像是已經做好準備的李曜行，淡然地走過他的身邊。
這種無視比打架慘敗還要讓人難堪千百倍，李曜行難以置信地望著林西樹遠去的身影，憤怒地吼道：“今天我一定要教訓你——”
尾音久久地回**在空氣中。
眼看李曜行的拳頭就要打到林西樹的腦袋上，我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猛地上前，拉住了李曜行的胳膊！
這個家夥真是瘋了！
“李曜行，你要做什麽！”我幾乎是尖叫著質問，聲音中更是少不了洶湧的怒氣，“你腦子被燒壞了嗎！”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李曜行的胳膊按下去，整個人幾乎虛脫。
聽到我的質問，李曜行很不服氣，他伸出手來，狠狠地指著林西樹，聲音低沉而沙啞：“我一定要教訓這個家夥！”
我們的爭吵像是一場滑稽的戲，林西樹一直沒有出聲。
他安靜地站在那裏，側過臉來，依舊麵無表情地望著我們，最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他的離開，像是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臉上。
手上的力氣漸漸消失。
我落寞地望著他離開，那麽遠的距離，就像是再也無法接近。
林子裏一片安靜，偶爾可以聽到鳥兒婉轉的鳴叫。
李曜行重重地呼吸著，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恐怖，竟讓我一時不敢去直視。
“米妮。”過了好久，他才沙啞著嗓子對我說，“那個渾蛋有什麽好的？你為什麽老是為了他魂不守舍？”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怎樣回答，隻能以沉默應對。
李曜行似乎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嘲笑，然後繼續說著：“如果不是你攔著我，我一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
說著，他不解氣似的揮舞著自己的拳頭，然後責備地望了我一眼，氣喘籲籲地離開了。
那個責備的眼神，像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讓我更加難堪。
喉嚨中仿佛塞著蘸了水的棉花，難受得要命。我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回教室，卻發現寶妮正站在教室門前，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她的聲音在我的耳邊低低地響起：“米妮，關於早上的事情……”
我有些茫然地望著她，輕輕地說：“對不起，寶妮，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是不會離開這個地方的，絕對不會……”
或許是沒有料到我會再次堅定地回絕，寶妮愣在那裏，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她蒼白的臉讓我心痛，可一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再也沒有力氣去顧及她的感受。
想到這裏，我疲憊地搖了搖頭，打算不再同她說話。可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再次拉住了我的胳膊，並再次向我靠近了一些。
她的手掌那樣涼，讓我下意識地想要離開她。
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幾乎處於空白狀態。
寶妮緊緊地拉著我，像是害怕下一瞬間我就會從她的眼前消失一樣。
而我竭力地想要離開她，一個人安靜一下，於是，我想也沒想就甩開了她的手……
寶妮重心不穩，腳下一滑，重重地跌了下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灰塵，我看著寶妮的身影漸漸地變得模糊，以至於我連她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辦法看清楚了……
可當寶妮狼狽地跌在地上，手掌滲出鮮紅的血時，我才知道自己做得有多麽過分。
周圍責備和質問的眼神排山倒海地向我襲來，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我甚至忘記了應該把寶妮從地上扶起並送去醫務室，我隻是呆滯地站在那裏看著眼前的一切，如同在做一場我無法接受的噩夢。
突然，人群中衝出一個我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掠過我，直接向寶妮望去。
林西樹先是焦急地望著寶妮，然後迅速地將她扶起來，在她耳便輕聲說：“走，我帶你去醫務室。”
陽光落在我的身上，卻讓我感到無比寒冷。
看著他們極其般配的身影，我露出一個含義不明的笑容來，卻感到眼眶格外濕潤。
我孤零零的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沒有人來安慰我，更沒有人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圍觀的同學很快散開了，就隻有那道影子和我寂寞地對望著，卻也仿佛在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