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才是真命天女

“你是誰?”沒有招呼、沒有客套、沒有寒暄,一上來就直奔主題。深海深邃銳利的眼像鷹隼一樣,仿佛要穿透少年的身體,看進他的靈魂。

少年那絲詭異的冷嘲早就被一抹淡定從容的純真笑容取代了。他輕輕一笑:“哦,我是這裏的學生啊。”

“不,你不是!”深海不給少年任何機會,第一時間就拆穿了謊言。

少年笑了,唇角詭異地牽起,像冷笑似的。

“龍海財閥家的歐陽深海是貴人多忘事,大概不會記得我這樣的無名小卒吧。”不知不覺,一種緊繃的張力出現在兩人之間。

雖然少年比較瘦削、也較矮小,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少年有畏懼深海的意思。

對於少年看似示弱實質挑釁的言語,深海眉都不皺,直接從大衣內袋裏取出手機,表情冷冷地撥號碼。

當按下撥打鍵前,深海直視少年的眼睛道:“最近一直有陌生人在學校裏四處打聽我的事,我接到同學和門衛的報告已經不下五次了。看樣子就是你了,對吧!”聲音剛落,拇指毫不留情地按下撥打鍵。

電話很快接通。

深海把手機屏幕轉給少年看,示意真的撥通電話,然後當著少年的麵接聽:“喂,被我找到了。對,撞個正著!他正想接觸我。”

電話撥給誰,不得而知,可少年卻一點不慌。

他隻是鎮定地笑著說:“打給費靖司是嗎?”

深海掛了電話後,把那緞帶盒子塞給我:“拿著,你的!”

整個人都已經傻掉的我,隻能乖乖接過盒子,然後對眼前的一切繼續保持驚訝。

深海有意無意地將我擋在身後,直麵少年,舉起自己的手。

大概是四分之一混血的原因,深海的體格明顯比亞洲人高大,手也大很多。雙拳握起,真的有傳說中“海碗大的拳頭”那種感覺。比起普通學生那白斬雞一樣的體型,光憑塊頭就足以嚇退很多人。

這樣的外形,再加上彪悍的性格,也難怪他會有“惡魔”的名號。

手指慢慢握緊,皮手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少年盯著他的眼,微笑終於消失了。

深海淡漠地說:“給你個選擇,要是識趣的話,我可以戴著手套揍你。不識趣的,我就脫了手套,慢慢修理你。”

少年咧嘴笑了:“這不是怎麽選都得挨打嗎?”

雖然戴著手套可能殺傷力會減弱一點,可是眼前的歐陽深海,即使戴上12磅的專業拳擊手套,恐怕威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深海拉鬆襯衫上的領結:“膽量不錯,看樣子我可以玩得開心點!”

少年再也不掩飾自己的鋒芒,放出凜冽凍氣:“來吧,讓我領教領教龍海的太子實力如何。”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來了!

“喂,你們要打架嗎?”我覺得這轉變太突然了,“深海,人家隻是跟我說句話而已!”我先拉了拉深海的衣擺,隨後又對少年做出一臉凶巴巴的表情說,“喂,你這家夥瘋了嗎,還是不要命了?他可是惡魔,你這麽纖細的身體會受傷的!”

少年對我輕輕一笑:“謝謝你關心我。原樂樂,你果然是個善良的女孩。”

我呆了呆,也顧不得這話裏的意思,一個勁兒催促:“快走吧,你快點走!不要沒事找事!”

可是惡魔不樂意了,尤其是聽到少年那句話後,囂張的眉毛幾乎要倒豎起來!

“臭小子,原樂樂是你叫的嗎?”說話間,他的拳頭已經率先朝少年揮去!

說時遲那時快,我尖叫一聲,就看見少年輕盈一閃,躲開了深海的攻擊,順勢一記手刀攻向深海的肘關節!

“呀,小心!”我失聲大叫!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深海像是早有預料,突然曲臂一擋,少年也沒有打中他要害!

一招一式,兩人竟然不相上下!

“哼,歐陽深海,看來你果然不是繡花枕頭!不過,原樂樂並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沒有資格霸占她!”

少年身材纖細,相貌美麗,給我的感覺很是柔弱。可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強,能和深海對打好幾分鍾,都沒有落敗的跡象。

他到底是誰?深海好像認識他?他們之間有仇嗎?不對,應該說美少年做了什麽,讓深海竟然對他這麽敵視?

我心中產生了無數個問號。

不過能解答我的兩個家夥正全神貫注地互毆對方,沒有誰能立刻給我答案。

剛才看似旗鼓相當的美少年現在被打得節節敗退,當他摸向袖子時,我也終於反應了過來。

我心裏像有隻兔子似的死命亂蹦,既害怕又慌亂。

就在少年即將摸出武器的同時,我下意識地把盒子丟向兩人中間,大聲喊:“住手!快住手!”

少年被晃了一下,收手撤退兩步。

深海則瞪著緞帶被劃斷的盒子,喘了口粗氣,凶巴巴地吼:“原樂樂,你竟敢把我給你的禮物扔掉?”

“什麽禮物……對不起嘛……”我傻了,怎麽又惹到這魔神了呢?

“歐陽深海,我說過原樂樂不是你的所有物,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喚她?”少年悄悄把手指間銳利的凶光重新藏回袖中,他大大的眼睛裏射出冷電般的光。

歐陽深海幾時遇到過這種挑釁?他冷笑:“關你什麽事?你又是誰啊?突然跑出來,你算哪根蔥?”

少年冷嘲:“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

“是嗎?”被嚴重刺激到的深海將我拉進懷裏,“無所謂,我隻要知道她是我的人就足夠了!”

說完,也不等我和少年反應過來,他掰著我的下巴,俯身就是一吻!

這個吻,讓我的靈魂發出呐喊的聲音:“不要這樣!不要拿我開玩笑!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我不再叫你魯西法,就是因為我把你看得比魯西法更重要!”

可惡的歐陽深海!

羞怯和激動,讓我鼓起所有勇氣對著他揚起巴掌。可真正碰到他的臉頰時,我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力道,仿佛輕撫般微微擦過。

深海放開我,仿佛炫耀著對自己獵物的主權似的對少年冷冷道:“現在懂了嗎?她是我的,你要跟她說話得先問問我。我說不行,那就是兩個字,不——行!”

少年看看他,再看看臉色漲紅得像小番茄一樣的我,沉默了片刻,終於壓了壓帽子,唇邊泛起一抹帶著深意的微笑:“那好吧,看樣子今天是我太著急了。”

他壓低帽簷,明澈的眼睛掠過一抹冷電般的光芒。

少年朝我滿含深意地一笑:“原樂樂,我們會再見的。”

話音剛落,少年轉身離開。

“喂,你給我站住!”

就在這會兒,姍姍來遲的費靖司才帶著一大票保安追過來。可少年像飛鳥一般輕盈,很快就跑遠了。

深海對於朋友這堪比烏龜的速度嗤之以鼻:“小費你還敢更慢一點嗎?你就像爛電影裏的警察一樣,到事情都完了你才出來!你行!”

“哎喲,少爺,我也要到處拉人好不好?隻有我一個人跑來不是很沒氣勢嗎?”小費苦兮兮地叫著。

拜托,到底是誰急著說要把禮物給原樂樂的啊!也不想想他跑那麽快,誰跟得上?

沒有理小費,深海一把拉住我的手,翻看了一下才怒吼:“笨蛋!你沒看見那家夥在摸刀子嗎?割傷你怎麽辦?男人的事你摻和進來是要怎樣!”

真是太大男子主義了!你才是笨蛋呢!

大笨蛋!

暴力大笨蛋!

我氣紅了眼睛,大喊道:“我才不管,是我好心沒好報!暴力能解決問題嗎?再說了,人家有什麽錯啊?你一上來就殺氣騰騰的,誰受得了你啊?”

“喲,你口才變好了嘛!看來被我親幾下還真是有點用處啊,來,要不要變得更伶俐一點啊?”氣得頭昏腦漲的某惡魔也不看看時間地點,抓著我的下巴就要俯身又啃一口!

我暗呼不妙:難道他親上癮了嗎?

“啥,你們親過了?”小費隻恨手上沒有個大喇叭,四處廣播去。

臉蛋頓時漲紅的我,撿起地上的禮物盒子就朝深海丟過去:“笨蛋笨蛋笨蛋!啊啊啊……我為什麽要喜歡你這個笨蛋!”

哐當!

盒子終於受不了被這麽丟來丟去的命運,打中深海以後,盒蓋翻飛,裏麵的東西滾落出來。

是一雙雪白的小短靴。

雪白的顏色,流線型的線條,優雅的小中跟不粗不細,既有淑女的優雅又帶著少女甜美的氣息。最可愛的,是鞋麵上無數蝴蝶結的暗紋壓花,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銀色光芒,皮麵像覆蓋著一層果凍般剔透晶瑩。

而讓整雙鞋高貴感提升的,是靴筒上一圈厚厚的雪白毛毛。毛尖兒一根根立起,尖端帶著一點銀光,一看就是非常昂貴的皮草!

即使是再沒有品位的女生,也會為這雙靴子著迷的!

“啊,是這雙鞋!我嬸嬸說她這季度的發布會會配合衣服推出‘仙度瑞拉之履’係列的鞋子,每款隻有一雙。元晴最喜歡的就是這雙了,結果你還真從元晴那裏搶來了……你厲害!”小費一看這雙鞋就什麽都明白了。

深海瞄了他一眼,他馬上乖乖閉嘴。

聽到小費的話,我也驚呆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盒子裏裝的……深海剛才把盒子給我時說“拿著,你的”——意思就是說,這雙鞋,是深海給我的?

多漂亮的鞋啊!

看看自己腳下這雙麂皮短靴,雖然也很好,可是鞋跟已經磨損了不少……仙度瑞拉之履,不就是灰姑娘的鞋嗎?

眼眶有點熱熱的我,悄悄地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抬頭看深海——哇,他的臉色已經黑得媲美包公了,說明這家夥已經在憤怒邊緣了!

“原樂樂,你竟然把我送你的東西用來扔我……你好大的膽子!”惡魔咬牙切齒,那磨著牙發出的聲音讓我趕緊縮了縮脖子,吞了口口水。

我飛快地撿起那雙漂亮的小短靴抱在懷裏,努力做出最可愛最欣喜的表情:“啊,人家太高興了,這是給我的嗎?人家好開心哦!主人,您對我實在是太好了!”

那熱忱的語氣,那閃閃動人的眼睛,隻差沒有在身後搖晃著一根小狗尾巴了!

“嘖,有必要這麽明顯嗎?”費靖司吐吐舌頭,小聲說,“原樂樂,你實在是太沒有原則了!”

我將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而深海也聽到了。

他邪笑著說:“怎麽,你以為現在改口我就原諒你了?告訴你,沒門!”

霸王龍級別的吼聲,驚天動地!

耳膜都要被震穿了!我垂頭喪氣,這家夥真的很難討好!

“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嘛,我也是怕你受傷嘛,明明就是你先使用暴力,歐陽深海,你也太霸道了……”翹著嘴巴嘟嘟囔囔,我有點委屈。

深海銳利的眼睛一眯:“是嗎?你還說你不是故意?以前魯西法魯西法的叫得親熱,現在……”

我頓時急了:“那個是……”

可就在我急著要解釋的時候,一旁傳來清涼如水的聲音:“你們的感情真的越來越好了啊,真讓人羨慕呢。”

這個熟悉的嗓音?我轉頭,發現穿著一身米色中長大衣的俊美男子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站在一旁!

“觀月……”我心頭的弦頓時繃緊了!

我感覺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過觀月了。

這不是觀月的原因,我知道,是我在躲避觀月。

一開始是因為弄不懂交往的定義,再然後是發覺自己喜歡上深海,隨後是發現元晴對觀月的感覺……從頭至尾,我都欠著觀月一個解釋,一個答案。

許久不見的觀月,似乎有些瘦了。

原本就白皙的肌膚,在天空淡淡的雨雲之下,顯出一絲蒼白。雖然並不纖弱,但原本屬於他的那種神清氣爽不見了。

增添了一絲陰鬱的他,更像被烏雲遮住麵容的新月,讓人不禁想要替他趕走那陰霾。

可那陰霾就是我——我有點心痛地咬住嘴唇。

我知道,應該勇敢一點,給觀月一個回答!

可是,現在一切都太遲了!觀月或許已經看到了,我和深海之間的互動,不是用一句“關係變好了”能敷衍過去的!

即使遲鈍如我,也已經感覺到深海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了。懷中這雙仙度瑞拉之履,難道是沒有任何含義的嗎?

我苦笑:就算笨成我這樣的女生,也能明白的呀!

至少,深海不討厭我,我應該偷笑三聲才對!可是,現在我竟然笑不出來。

觀月看了看深海,又看了我,最終,薄唇微微一彎,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原樂樂,我早該明白的。”

我使勁搖頭。

深海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我,接著目光停在費靖司臉上,略帶疑問。小費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對不起,觀月。”深吸一口氣,我決定麵對一切。

我早該這麽做的!

不是因為深海,也不是因為元晴,是因為自己!我不能欺騙自己。就算觀月再優秀,我沒有那種感覺,就不應該拖著別人!

長長的睫毛輕顫,觀月深吸一口氣。他不是個柔弱的公子哥,他是驕傲的祁家繼承人!就算是輸,他也該知道自己輸在哪裏。

“我能問原因嗎?為什麽?為什麽你覺得我不如深海?”

這句話如此明顯,深海不禁挑起左邊的眉。

他那深邃的五官讓他的每一個神情都顯得無比靈動,那種略帶驚訝,又有點得意的表情,在他年輕的臉上顯得神氣活現。但他沒有多說哪怕一句話,因為他知道,這是觀月的問題。

隻要觀月還是他的朋友一天,觀月就不會與他敵對。

我深吸一口氣,反問:“觀月,這不是誰不如誰的問題。老實說,我很高興……你的告白。可是我不明白,我有什麽值得你喜歡的。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可是我無法接受你!”

是的,觀月很好!就像懸在天空中皎潔無瑕的明月,誰都喜歡,誰都向往。可是……他好遙遠。

他的溫柔微笑,他的禮貌客套,都好遙遠!

他對誰都那麽好,這種感覺讓人看得見卻摸不著。

我的理由讓觀月先是一呆,隨後立即笑了——一種帶點不滿的冷笑:“理由?你居然問我為什麽?原樂樂,你是怎麽了?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你竟然會用這種理由拒絕我?隻因為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值得我喜歡?對不起……這種理由……太可笑了,讓人怎麽能接受?”

“哼!”

我來不及回答,深海先一步冷哼,然後用超不耐煩的語氣說:“喂,憑什麽說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我覺得一定需要理由啊!我不會無緣無故看上一個人的!”

正處在盛怒中的觀月,雖然沒有暴躁,卻冷著一張臉,不理深海。他的目光鎖定了我,我知道,自己有義務給觀月一個說法!

“觀月,也許在你看來,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大概我這個人很奇怪吧,我這個笨蛋,大概比別人遲鈍呢!我喜歡一個人,會因為他對我溫柔,會因為他保護我,會因為他救了我,會因為他……他對別人跟對我不一樣……我在他的世界裏是,獨一無二的!這就是我需要的理由。我隻會對這樣的人產生喜歡的感覺。所以,對不起了,觀月!”

晶瑩的淚珠一滴滴滾落,與天空中飄下的雨珠一起,濺落在腳下的泥土裏。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我隻是想起了某個不算太遙遠的日子。

那天我一個人坐在空****的大巴士裏,趴在車窗上,心裏滿是對未來的懵懂,以及對老爸和老弟的不舍。

那慢悠悠的大巴車裏,還靜靜地坐著一個戴帽子的男生。他不說話,就這麽靜靜的,仿佛睡著了。

那段悄然寂靜的旅途,其實是觀月和我走過的第一站。

我忘不了深海駕著布加迪威龍風馳電掣而來的畫麵。

那驚心動魄的瞬間,就像要撕裂我的視野一樣,強烈地進入我的世界。

在那個時候,是觀月清淡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讓我穩住了心神。

我還記得,是誰第一個問我“需要我幫忙嗎”,我也記得是誰拉著我的手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好嗎”。

是的,我怎能忘記呢?我不會忘記的!

但是觀月,我的回答,真的隻有“對不起”。你可以在心裏嘲笑我,說我是個笨蛋,不懂得選擇一個更好的男孩!

觀月眼中淩厲的怒氣,在這一刻猶如春日消融的冬雪,默默地軟化了,消失了。

他歎了口氣,硬挺的肩頭也微微鬆弛下來,看著自己的好朋友,苦苦地一笑:“好家夥,我又輸給你了。看樣子,下次我選擇的女孩一定不能先認識你,不然我的苦心又要白費了。”

他的語氣帶點無奈,帶點自嘲,有那麽一點不甘心,卻也何嚐不是一種放手?

他是政治世家的繼承人,他是冷靜自持的祁觀月!

“喂,剛才那些話我就當沒聽見,大家還是好朋友。”挑著眉,深海一副“我很寬宏大量”的模樣,得意得隻差沒把鼻子翹上天!

“你要是敢欺負原樂樂,我不會放過你的。”觀月撇撇嘴,“我會把原樂樂當做妹妹一樣。”

“少來!什麽哥哥妹妹的,少占便宜!去去去,你不是有人喜歡嗎?去找你的真命天女去!”深海翻個白眼,絲毫不接受觀月的客套話。

觀月不管深海,走到我麵前:“原樂樂,你喜歡這家夥,以後會累哦。”說著,修長的手指抹去我臉蛋上的淚珠。

那個溫柔得就像天上明月的王子,又回來了!

這時,我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拉了拉觀月的衣袖說:“觀月,其實你沒有輸。有一個人一直在心裏默默地喜歡你!”

觀月先是一愣,隨即苦笑:“你在安慰我嗎?”

“不,不是!你忘了嗎,你曾經喜歡並告白的人,除了我,不是還有一個嗎?”

觀月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你怎麽知道?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如果你最近聽到什麽傳言,也不要在意,那不過是某個大小姐開玩笑而已……”

“才不是呢!”我都替觀月和元晴著急了!

怎麽我笨,還有比我更笨的呢?

我用力拉住觀月:“哪個女生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啊?她心裏真心喜歡的人其實是你,就像小孩子喜歡把愛吃的糖果放在最後一樣。你不要因為這樣就放棄她嘛!”

觀月眼眸一暗,說:“她已經喜歡深海很多年了……”

“那是友情,不是你想的那種啦!”我用勁拉住觀月,踮起腳在他耳邊耳語一番。

深海的雙眼頓時危險地一眯,直勾勾地看著我,粉色的舌尖在唇畔來回一舔,像頭充滿狩獵欲望的黑豹!

這個動作,讓我心驚肉跳地放開觀月。而聽完那番話的觀月,疼愛地拍了拍我的頭頂說:“謝謝你,不過很多事過去就過去了……”

“不試試看你怎麽知道過去了?難道元晴在你心中就真的已經沒有存在感了嗎?”我急了。

沒有存在感?

觀月心頭微微一動。

那個驕縱的身影,已經淡去了嗎?怎麽可能呢?隻是他還能奢望嗎?那個任性的嬌嬌小姐,真的可能像她說的那樣,其實很在意他?

“讓時間去檢驗一切吧。”觀月歎口氣。

對我這份善意的執著,他無可奈何地妥協了。

是啊,他們還這麽年輕,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更何況,該檢討的人是他自己才對!他的內心深處對深海有種不服輸的競爭心,這才是他的心魔吧?

我果然還很不成熟呢!帶著這樣淡淡的遺憾,觀月瀟灑地轉身,走向屬於自己的道路。

觀月的背影,在我看來,一如剛認識他時那樣,無論穿著普通的衣服,還是高貴的服飾,都是一貫的優雅淡定。世間能配上“王子”這樣綽號的男生,一定隻有觀月。

“一定的!”我點點頭,默默地說。

我滿懷欣慰地目送觀月時,完全沒注意到某個惡魔已經湊了過來,大手一把擰住我的耳垂,戲謔地說:“我剛才好像聽到某人告白了?”

呃?

回歸現實的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好像做了一件很生猛、很逆天、很了不得的……大事啊!

左邊、右邊、前麵、後麵……

非常不幸,就算是放假了,學園裏也不是沒有人啊!

同學們虎視眈眈的表情,無數隻眼睛放出八卦之光——哦,天啊!我竟然在學校裏,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拒絕了王子祁觀月,順便還向惡魔歐陽深海告白了……

青天白日、乾坤朗朗、大庭廣眾、人來人往……想想聖學園的同學們對待八卦那堅定不移的興趣,我就可以預見到返校的那一天,我一定會成為學校傳言榜上的第一名!

“你聽錯了……”語氣無比虛弱的我小心翼翼地抱緊自己的小短靴,尋找著機會開溜。

“是嗎?我沒跟你說過我的耳朵很尖,幾十裏遠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嗎?”深海笑眯眯地說。

他那副表情分明在說:我現在逗你很上癮,就是要逗你玩!

“啊,看啊,飛機!”亂指了一個方向,想出其不意溜走的我,很悲哀地發現自己的連帽大衣被深海的手指勾著。

“想溜?這麽蠢的手段我怎麽會信?”深海十分鄙夷地看著我,竟敢小瞧他的智商!

我臉上突然閃過一片驚愕:“呀,飛碟!”

“什麽?”深海順著我的眼神看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我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似的,一溜煙跑了。

身後傳來小費既同情又飽含笑意的聲音:“看樣子,這麽蠢的手段騙你還是足夠了。”

“你給我滾!原樂樂,你給我站住!”

暴龍再次噴火,吐著烈焰大踏步朝我追過來。嚇得我開足馬力,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衝。

我要快回別墅,把它好好布置一番——希望惡魔能看在我如此努力的份上,放過我!

首先,我在院子裏的郵箱上放了棵粘貼式的30厘米小聖誕樹,還粘上了幾朵雪花。

從窗戶看進去,玻璃上也粘上了許多大小不一的雪花、金色鑲鑽彩繪聖誕球。

門前上方大張旗鼓地懸掛著超豪華的聖誕花環。

當把聖誕老公公那張笑容可掬的大頭圖片像貼門神一樣,精心地貼在門上後,我樂滋滋地拍拍手:“好了,大功告成。”

我一定要讓深海度過一個有生以來最不一樣、最愉快、最記憶深刻的聖誕節!

剛幹完這一切,就看到深海正遠遠地走過來,我立刻關上門,假裝不在。

嘿嘿,他看到變化,一定會感動得哭出來吧?我美美地想道。

可沒想到從屋外傳來的卻是:“這丫頭以為是貼門神還是貼年畫?竟敢把這些玩意兒放到外麵來,簡直破壞本少爺的品位!”

啊啊啊,為什麽他一點都不高興呢?

我趕緊把人字梯拿出來,決定搶在他前麵把最能表現聖誕氣氛的飾品掛到牆上,給他個驚喜。

沒想到我剛攀到人字梯上準備掛吊頂波浪彩旗時,他就用力地推開了大門喊道:“原樂樂,你給我出來!誰準你把這些五顏六色的東西到處亂放……”

我被這魔神一樣凶狠的吼叫嚇了一跳:“啊?那個不是……啊啊啊……不好了,我要掉下去了……”

嚇得哇哇亂叫的我像快落水的小狗一樣在梯子上掙紮,這讓人頭痛的場景使深海盛怒的心情瞬間又跌到穀底!

一個箭步上前,高大的他抱住了掉落的我。像抱著個大孩子似的,他攬著我的腰,將我放回地麵上。

“你一天不給我找點麻煩,你就不過癮是不是?”深海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脫下礙手礙腳的長大衣扔到一邊,順手拿過我手裏的彩旗,非常利索地踏上人字梯。

“要掛哪裏,說吧。”

我嘟著嘴:“我還不是想要更有氣氛一點嘛。反正早就買好了,不用浪費了。再說,小費他們都在學校,我以為你會叫他們一起來玩……”

唉,我忽然想到這次要和深海兩個人過平安夜,不知為什麽,有點不安起來。

深海明明知道我喜歡他,可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是接受還是拒絕,連個答案都吝嗇給我!如果他冷落我也就算了,一連兩次接吻又算什麽啊?

第一次是意外,難道今天這第二次也是嗎?

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又生氣又委屈。因為今天這個吻更像是深海的惡作劇,是做給那個奇怪的美少年看的!

“他們怎麽可能會留在學校過節?現在差不多應該被接回老家了吧?反正每年都差不多,我一個人早習慣了,今年也不過就是多了一個你。”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深海很容易就掛好了彩旗,可是他話裏的意思讓我心頭一顫。

“為什麽?你不回家好嗎?”

“反正回去也沒什麽意思。忙著工作的人不在乎過節,在乎過節的人看到我的臉又傷心欲絕……不是還有過年嗎?過年回去就足夠了。”深海的口吻很冷淡,但我能聽出那種強迫自己不在意的冷淡,聽起來像流淚一般難受。

失去淺海,難受的不止深海一個人啊。還有他們的爸媽、家人……是啊,誰能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呢?

見我滿臉傷痛,沉浸在低潮裏,深海隨口問道:“那你呢?我,我發現你也不怎麽提家人嘛!你不是還有老爸和弟弟嗎?對了,他們好像也沒打過電話給你?看你這麽熱衷於過聖誕節,不像是和家人關係那麽冷淡的女生啊!”

“我?”我心裏一陣茫然,“我沒錢呀,而且也找不到他們。老爸生意失敗後,就想盡辦法把我送到這裏來……現在想起來,我竟然一點不知道他們有什麽打算。”

我的眼睛裏,蒙上了憂傷。

也許是每逢佳節倍思親,一向大大咧咧的我,這時竟然被不知名的哀傷包裹住了。

深海不明白我的哀傷:“原樂樂,你在遲疑什麽?你好像對什麽事情很懷疑似的,這不像你!”

我想咧開嘴,像平時一樣微笑,可是臉上像結了厚實的冰,不管我如何努力,肌肉都一動不動。

怎麽辦,為什麽笑不出來?我明明現在是想要笑的呀!

不知是不是深海聽到了我的心聲,他忽然用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認識的原樂樂,既不聰明,也不伶俐,可是她也有小機靈的時候。特別是闖了禍後那種趕緊撇清的模樣,像小動物似的。

“還有,她天生曉得誰比較強大,遇到事情不硬碰硬,但也不放棄自己的立場……她不是那種耀眼的女孩,而是普通日常的世界裏最平凡的女孩子!但就是這樣的女孩,我才能放心讓她走進自己的領地。”

我傻傻地聽著。

這這這……這是深海在說我嗎?

聽起來怎麽像是笨笨的流浪貓流浪狗?

可是我知道,我的哀傷因為深海說出的這番話,漸漸消退了。

“也許從第一次遇見她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她主動進入了我的世界,我也無意中接納了她!如果不是那個意外的緣分,我不會讓她就這麽拿走我珍愛的東西。或許是那一刻,她緊握著那東西的樣子,讓我不忍心掰開她的手指吧。所以如果她很難過的話,我想,我的世界可能也會是灰暗的吧?”

深海的話讓我有些害羞地撥了撥頭發,我小聲地說:“那個,其實吧……我覺得,我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過……嘿嘿……”

苦笑的聲音,帶著自嘲。

在我心底一直有一顆疑惑的種子,平時毫無動靜,卻總是在合家團圓的節日裏,在我心裏慢慢抽枝發芽……其實我的開朗,有時候是做給老爸和弟弟看的。

“原樂樂,你怎麽了?”

我抬頭看著深海,看著那對深紫色的眼眸,第一次有了傾訴的欲望:

“歐陽深海,如果我說,我不是我爸爸的孩子,你會看不起我嗎?”

深海眉頭一皺:“我為什麽要看不起你?”

他的表現讓我有些想笑。

對呀,雖然這消息足夠讓人吃驚,但是對於生在豪門的深海來說,還有什麽八卦流言是能讓他大驚失色的呢?

“可是,我又不是撿來的,我的的確確是我媽媽的孩子。”我低下頭,手指撥弄著絢麗的聖誕彩球,“媽媽跟別人生下了我,那個人卻最終背叛了媽媽……如果不是爸爸寬宏大量,我也許就成了野孩子。”

我忐忑不安的眼神接觸到那雙淡定無波的深紫色眼眸後,所有的不安和自卑,仿佛都被這雙眼睛裏的鎮定安撫下來了。

我的心裏有一股衝動在說:講吧,告訴他!不要自己一個人背負!哪怕他笑話你,你也想講出來的對吧?因為再這麽懷疑下去,你會越來越不快樂,越來越偽裝不下去的!難道你一次也沒有懷疑過,老爸和弟弟是厭煩你了,想找個借口把你一腳踢開嗎?

“所以,你爸爸還是接受了你,不是嗎?我不覺得你是在惡意中長大的孩子。”深海直接地說,“我見過那種不幸家庭裏的小孩。表麵上一家人和樂融融,可是小孩的眼神偽裝不了。他們有的顯得孤寒、有的傲慢無禮、有的甚至充滿惡意——無論是哪一種,都培養不出你這樣一雙溫暖的眼睛,一個陽光的笑臉!”

“可是……媽媽後來回到了爸爸身邊,生下了慎明啊……”我喃喃自語,“我知道自己好自私,可是我總會忍不住想,是不是我的存在讓媽媽感到丟臉,讓爸爸也覺得難受呢?明明弟弟的胎位不正,媽媽還是拚命要生下他……是因為她覺得我不是個好孩子不是嗎?慎明比我聰明,長得也比我好看……”

“原樂樂!”深海順手摘下吊頂裝飾上的小花球,擲到我的臉蛋上,小小的疼痛將我打醒。

深海用帶著火氣的聲音大聲地嗬斥:“我說了,你不是在惡意裏長大的小孩,你就這麽懷疑自己嗎?你這個丫頭一臉哀傷的樣子真是太醜了,我一秒鍾也不想看到!”

突如其來的喝問,讓我一時間緊繃的心弦斷裂了。

如果不提起這些事,我想我一定可以做那個開朗陽光的原樂樂!可是都怪深海提起了這個話題,不是嗎?

我仰著脖子,奮力阻擋著幾乎馬上就要湧出眼眶的淚水。

我不想哭,我要堅強!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老爸要硬把我送到這裏來呢?說得好聽是貴族學校,可這根本就是山區啊!哪有人把女兒扔到這麽遠的道理?還有,弟弟明明念書很好,為什麽不先考慮他呢?太奇怪了不是嗎?我來這裏以後,他們一點也不在乎我過得好不好!爸爸甚至都沒考慮過我要住在哪裏!”

有一顆黑暗的種子,悄悄埋在心田裏,被一重又一重的土壤壓在深深的底部。

我拚命地告訴自己“活在愛裏是如此幸福”。可是,那顆黑暗的種子是存在的。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跟爸爸和弟弟是不一樣的。

他們對我很好,再也不能更好了!

可是,我還是記得,我跟爸爸和弟弟……是不一樣的……

我們真的能成為一家人嗎?

爸爸,你怎麽能愛著這樣的我呢?

我……

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

或許再這樣下去,這顆黑暗的種子遲早會成為我的心魔吧?

在家庭遭遇劇變的時候,我卻被遠遠地隔離在了這悠閑雅致的聖學園裏——這難道不是一種放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