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真希望我沒有走明洞街。

明明從江北主街走回家隻需要繞幾條幽靜的小路就好了，為什麽我卻要選擇穿過明洞街回家呢？如果不是走了這條街，我就不會看到柳範元，還有牽著他的手的苔莉娜。

柳範元有點驚慌，因為幾秒前在電話中他說在外婆家，無法見我。但此時的他很快鎮定下來，目光躲避開。苔莉娜卻直視著我，嘴角帶著冷酷的笑意，眼底閃著一股得意的光。

我隔著一條街看著他，看著他身邊的苔莉娜，覺得口幹舌燥，想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口。傍晚的陽光並不強烈，我卻覺得臉像是被火燒得要融化一樣。幾分鍾前，我還憧憬著與柳範元不期而遇，這樣，我就能把剛買好的生日禮物送給他，慶祝我們在一起一周年。

我們的戀情，是從去年他的生日會開始的，當時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他。在尤艾拉學院中，柳範元是絕對的人氣男生、籃球王子，與我同年級。每次有柳範元參加的比賽，籃球館都會爆滿，女生們會製作橫幅，準備純淨水、鮮花和尖叫。我隻躲在籃球館一角默默看著他，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而動，比賽結束時看著女生們包圍他，替他擦汗，為他扇風。他從容地接受女生們的崇拜與愛慕，笑容滿麵，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我唱了一首生日歌送給他，練歌房的包廂內大家起哄著，有人從包廂的花瓶中抽了一枝塑料玫瑰遞給柳範元。柳範元大方地接過去，將花送到我手中。我記得朋友們歡呼著，還有人吹口哨。當時他的眼睛烏黑明亮，像夜空的星辰，我整個人就迷失在這片星光中。

柳範元提出和我在一起時，我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大腦轟鳴了好幾分鍾才反應過來。我小心地問他為什麽會選中我，他微笑地看著我，說我單純，像雲朵一樣簡單。曾經覺得能夠做他的普通朋友就心滿意足的我，在幸福的汪洋中不斷下沉，下沉，最終，今天，沉到了底。

我們的感情從一朵假花開始，也終於終結於謊言。

我一直以為我的小小幸福能長久維持，卻從未想過，其實每次在柳範元溫柔的眼睛中看到的，不是幸福，而隻是我自己孤單的倒影。

我站在人行道的紅綠燈下，看著對麵，手中拿著準備送給柳範元的禮物——一對悅聽牌耳機。麵前是一排白色的斑馬線，車輛在兩旁街口暫停。柳範元站在街道對麵，他的頭頂上方有幾枝三角紅葉楓，樹影憧憧，夕陽金紅色的光灑在他的身上，襯得他像一座雕像。

全世界仿佛都靜止不動了，聲音也遁入了透明的空氣。

柳範元局促地動著身體，想將手臂從苔莉娜手裏抽出，卻被死死拽住。苔莉娜撩了一下長發，似乎漫不經心其實故意地掃了我一眼，不屑地笑了幾下，拉著柳範元離開了。柳範元掙紮了一下，跟隨而去。

綠燈亮起。街道兩邊的人們快速朝對麵進發，麵對麵看著對方，仿佛久別重逢的人們急於走到彼此麵前。而人流在街道中央相會後，立即交錯，各自走到對麵，再也不看身後的人，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

我轉身朝來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發現走錯了方向。我得過馬路，才能回家。我邁步走上斑馬線，想著快點回家。幾聲汽車鳴笛在我耳旁尖嘯，眼角的餘光發現一輛車朝我直衝過來，我飛快地退後，腳下卻被絆到，摔倒在地。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後，司機探出頭朝我大聲叫罵幾句又開走了，我才明白自己剛剛闖了紅燈。

我坐起來，右胳膊濕漉漉的。我低頭查看，發現鮮紅的血正在滲出，手中的禮物也不知去向。離我幾米外，幾位穿藍工服的工人正在維修下水道，井蓋挪在一邊。我走過去，朝下水井中望了一眼，禮物正躺在泥濘中，盒蓋甩在一邊，盒麵朝上。銀色的耳機待在裏麵，透明包裝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小姑娘，這裏在施工，很危險的。”一位工人說。

我茫然地點點頭，似乎還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兩個小時後，維修結束了，工人們哼著小曲收工離開，將厚重的井蓋重新蓋上。下水道重歸黑暗，似乎將永遠黑暗下去。

突然，一束奇異的藍光在井底燃起，藍光裏夾雜著幾絲紅色、黃色，像一朵朵磷光。藍光晃動著，微小的光芒跳躍著聚在一起，形成一個輪廓，是一副耳機的模樣。熒光包圍了耳機，猛地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轉瞬熄滅，隻剩黑暗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