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紀綿綿的報複

·1·

段杉七的目光落到日曆上,臉色頓時變了,慌忙奪過日曆,咬牙吐出兩個字:“該死。”

我圍著段杉七問:“你偷吻我?”

這麽說,從那個時候起,段杉七就喜歡上我了?我卻一直傻傻地蒙在鼓裏,笨蛋一樣地被他牽著鼻子走。

段杉七不耐煩地說:“要上課了,回去上課,別問了。”

說著,他就要逃進教室去。

我拉住他,仰頭問:“段杉七,你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段杉七扭頭在我額頭上彈了一下,說:“笨蛋,我怎麽知道?”然後徑直往教室裏走去,沒幾步又回頭惡狠狠地對我說,“你快回去,馬上就要上課了。”

我笑起來,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教室。

我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段杉七的呢?好像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也許是從紀綿綿問起我的時候開始,也許是從和他杠上的時候開始,也許是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

這人嘛,心裏一旦住進了一個影子,就再也忘不掉了。

誰先愛上誰,誰先告白,甚至什麽時候開始戀愛的,都無所謂了,隻要現在確定,我愛著這個人就可以了。

放學回家,我心情很好,剛到家門口就看見紀綿綿把手裏的花砸在一個男生身上,指著他的鼻子冷漠地說道:“回去照照鏡子,就你這副被豬親過的嘴臉,你以為我會喜歡嗎?”

男生委屈地看著紀綿綿,說:“可是你昨天說願意和我約會……”

紀綿綿哈哈大笑起來,說:“白癡,我那是在捉弄你,我怎麽會喜歡你這個又笨又醜的書呆子?”

男孩一臉失意,臉色難看地離開。

我皺眉看著紀綿綿,她這樣的拒絕方式太傷人了。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拒絕跟自己求愛的男生嗎?”紀綿綿扭頭看見我,不耐煩地說道,然後高傲地揚起下巴,走進屋去。

我跟上她的腳步,忍不住說道:“綿綿,有時候拒絕別人可以用委婉一點兒的方式,何必這樣傷人呢?”

紀綿綿停下來,叉腰說道:“我怎麽拒絕別人是我的事,用得著你來批評嗎?”

“我是你姐姐。”看著她這副樣子,我無奈地說道。

紀綿綿突然大笑起來,諷刺地說道:“哼,姐姐?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把你當成姐姐過。”

“你!”我氣得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這時,媽媽走了出來,看著我們倆神情有點不對,於是問道:“怎麽啦,你們又吵架了?”

紀綿綿立刻擺出一副超級無辜的樣子,撲進媽媽懷裏,說:“媽媽,姐姐無中生有,冤枉好人。”

我無奈地看著紀綿綿,這是她慣用的伎倆了。

媽媽不解地抬頭問我:“怎麽回事,夕惜?”

“沒什麽,綿綿剛才在門口用花砸了一個男生,拒絕別人的邀約,我隻是覺得她這麽做太傷人了。”我對媽媽說出事情的原委。

媽媽皺眉,低頭看著紀綿綿,說:“綿綿啊,姐姐說得對,就算拒絕別人,也可以用溫和一點的方法,盡量不要傷害別人才是好女孩。”

聞言,紀綿綿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她冷冷地推開媽媽,轉身往樓上走:“怎麽拒絕是我的事,用不著你們管。”

“綿綿!”媽媽看著獨自衝上樓去的紀綿綿,憂心忡忡地喊道。

紀綿綿不理媽媽,狠狠地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傍晚時分,爸爸回來了,還特意給我和紀綿綿各帶了一份小禮物。給紀綿綿的是她一直很喜歡的新款帽子,給我的是一個超級可愛的狐狸布偶。

“夕惜,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布偶和狸狸做伴嗎?今天我在街上看見了,就給你買回來了。”爸爸笑嗬嗬地說道。

狸狸在我腿下興奮地跳著,想要抓布偶,我高興地對爸爸說:“謝謝爸爸,我一直想要這個呢!你看,狸狸也很喜歡它。”

紀綿綿捏著帽子,眼神陰冷地盯著我,突然指著我的布偶說:“我不要帽子,我也喜歡布偶,我要和她換。”

爸爸皺眉,頓了頓,勉強笑著說道:“好,爸爸明天再給你買一個一模一樣的回來。”

“不要,我就要她手裏的這個,你明天再給她買。”紀綿綿不達目的不罷休。

爸爸沉聲說:“綿綿,你一直不喜歡這些東西的,那個布偶我已經給夕惜了……”

“啪!”

紀綿綿突然拍著桌子站起來,氣呼呼地瞪著我說:“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

說完,她狠狠地將帽子丟在地上,使勁地踩著。

看著莫名鬧脾氣的紀綿綿,爸爸媽媽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之後,紀綿綿又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我靜靜地吃著飯,心情卻再也好不起來了。

吃完飯,我帶著布偶來到紀綿綿的房間。

紀綿綿一看到我,就沒好氣地說道:“你來做什麽?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把布偶遞給她:“喏,這個給你。”

紀綿綿眼神古怪地看著我,起身朝我走過來,冷笑著說:“你在同情我嗎?這算什麽?施舍嗎?我不需要,紀夕惜,我還輪不到你來施舍!你沒我漂亮,沒我聰明,成績也沒我好,有什麽資格施舍我?”

我放下布偶,語重心長地說道:“綿綿,我沒有施舍你。我之所以包容你,是因為你是我妹妹。”

即使不是親妹妹。

說完,我獨自走出了她的房間,在門口的時候,我聽見裏麵傳來摔東西的聲音,以及紀綿綿歇斯底裏的尖叫聲。

不知道她突然又在生什麽氣,但是,應該又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理我了吧!我這樣想著,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攤開書本做作業。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作業還沒寫完,紀綿綿就突然抱著布偶來到了我的房間。

“姐姐,這個還給你,對不起,剛才我不應該那麽對你的。”紀夕惜破天荒地跟我道歉,還把布偶遞還給我。

我錯愕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麽,每一次紀夕惜這樣叫我的時候,我就會感到不安。

“沒事就好,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我不去接布偶,這個布偶就當是我送給她的吧!

紀綿綿卻不領情,硬是把布偶塞到我的手裏,說:“爸爸說得對,我一直不喜歡這種廉價的布偶,所以還是把它還給你。”

我捏著布偶,擔心地看著紀綿綿。她的臉色很難看,雪一樣蒼白,不見笑容,不見怒色,很反常。

“綿綿,你沒事吧?”我小心地問道。

紀綿綿笑起來,蒼白的臉色讓我心裏發慌。

“姐姐,你跟我來,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看。”說著,她拉著我起身。

“什麽東西啊?”我疑惑地問道。

可是,她並不回答我。

外麵夜深人靜,我被紀綿綿帶到了屋後的倉庫裏,這裏平時都放著一些沒用的雜物,基本沒人過來。紀綿綿關上倉庫的門,靜靜地看著我,她的笑此刻變得更加詭異了。

我環顧四周,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撲鼻而來,頓時懷疑地問道:“誰把汽油打翻了嗎?”

紀綿綿坐下來,端正地看著我,然後歪頭笑得一臉天真,說:“是我,我偷了爸爸的汽油。”

我心裏陡然生出很不好的預感,問:“你偷爸爸的汽油做什麽?”

紀綿綿笑著說道:“當然是燒啊,不然你以為我要做什麽呢?”

“什麽?”我瞪大眼睛看著紀綿綿。

紀綿綿陰冷地盯著我,說:“紀夕惜,我們一起去死吧!隻有你死了,我才會開心。可是,那樣的話,你們家的人是不會放過我的,所以,讓我們一起死吧!”

啊,這丫頭瘋了嗎?

我嚇得膽戰心驚,立刻衝到門口,想要把倉庫的門打開,卻發現門鎖被換掉了,從裏麵根本打不開。

紀綿綿冷笑著說:“沒用的,我換了鎖,從裏麵是打不開門的。”

“紀綿綿,你瘋了嗎?”我扭身衝過去,一把揪住紀綿綿的衣領,“你這樣做,對得起爸爸媽媽嗎?”

紀綿綿狠狠地推開我,諷刺地笑起來:“爸爸媽媽?我的爸爸媽媽早就已經死了,害死他們的就是你們紀家的人,是你們所有人害死了我的爸爸媽媽!”

我驚愕地看著紀綿綿:“啊,你都知道了……”

紀綿綿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們每個人都自以為是,以為我不知道嗎?紀夕惜,你就是個白癡。我早就知道了,從我懂事那天起就知道了!親戚們同情的目光,鄰居們的閑言碎語,爸爸媽媽的百般忍讓,還有每年9月13號他們必須去一個地方,這些都足以說明一切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傻嗎?”

“什麽?你早就知道了?”我驚訝地問。

紀綿綿哭起來,說:“從小到大,我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爸爸媽媽對我這麽好?即使我做錯事情,他們也一樣笑嗬嗬地對我,從來不罵我。而你,就算做錯一點小事,他們也會責怪你,告訴你下次應該怎麽做。為人父母不就應該這樣嗎?什麽事情都由著我,對我客氣得不得了,怎麽看都覺得不正常……”

“那是因為他們想竭盡全力保護你,想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東西……”我皺眉說道。

“不是,是因為他們內疚。因為我不是他們的女兒!”紀綿綿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般吼起來,“他們對我好,是因為你爺爺撞死了我的父母,害我變成了孤兒,是因為內心的愧疚,那不是愛,不是保護!”

“綿綿,不是這樣的,他們是愛你的……”我試圖轉變她的想法。

可是,沒有用,紀綿綿已經深深陷入了自己偏執的思維裏,對她說任何話都不起作用。我環顧四周,想要找機會逃出去。

“別看了,窗戶都被我釘死了,出不去的。紀夕惜,你們紀家欠我兩條命,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獄吧!”紀綿綿說著就起身,準備打燃手裏的打火機。

“等等!”我驚叫一聲,拖住紀綿綿,悄悄地掏出手機給爸爸打電話。

紀綿綿扭頭看我,笑得無比淒涼,說:“因為知道我和你不同,所以我努力地想要超越你。我一定要比你漂亮,成績也一定要比你好,我得到的一切都要是最好的。我要讓你永遠都不如我,即使你是他們真正的女兒,我也要讓他們厭惡你……”

我一邊迅速地在腦子裏盤算著該怎麽穩住綿綿激動的情緒,一邊說道:“那是因為你想從他們身上得到更多的愛,你想得到他們的肯定,即使你明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還是從骨子裏想要成為被他們欣賞疼愛的女兒……”

“你胡說!”紀綿綿憤怒地打斷我的話,“我恨你們紀家所有人,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們,我根本就不想成為他們的女兒,我恨……”

“你在騙自己,綿綿,你不是那麽壞的人,你其實隻是一個需要愛的孩子。”

紀綿綿諷刺地笑起來,說:“不壞?紀夕惜,你難道忘記我是怎麽陷害你的嗎?你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真虛偽!”

我認真地說:“我不是虛偽,而是了解你。綿綿,你隻是害怕,害怕失去他們,所以才會那麽排斥我。”

紀綿綿吼起來:“不是!紀夕惜,你總是喜歡裝好人,其實你才是最虛偽、最可惡的那一個。我不明白為什麽段杉七偏偏喜歡上了你,你究竟有什麽好的?你哪一樣都不如我,你憑什麽和我爭?”

“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綿綿,你會遇見比段杉七更好的人的。”我試圖安慰她。

紀綿綿氣紅了臉,冷哼一聲,說:“遇見更好的?你為什麽不把他讓給我呢?說不定你以後還會遇見更好的人呢!怎麽,做不到嗎?紀夕惜,你就是這麽虛偽!”

“他是一個人,不是一件物品,不是說讓就能讓的。”我說著,偷偷看一眼身後的手機,爸爸的號碼無人接聽。

我急了,再這樣下去,真不知道紀綿綿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段杉七!

對,找他!我迅速地撥了1號快捷鍵,祈禱他快點接電話。

紀綿綿依舊在指著我激動地控訴:“不要為你的自私找借口,做不到就不要來要求我。說起來,你比我更虛偽,更惡心!”

我耐心地勸道:“綿綿,想想爸爸吧,想想媽媽吧!他們養了你十多年,是真心愛你的啊!從小到大,他們從來沒有讓你受過半點委屈,你一直都是他們捧在手心裏的公主。你想想這些年來的快樂時光啊!”

紀綿綿冷冷地說:“我不要你們的施舍,不要你們的可憐,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孤兒。我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可是我一直假裝自己不知道這一切。我努力想要成為他們的女兒,可是,無論我多麽優秀,多麽努力,都代替不了你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我騙自己,這裏是我的家,我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女兒,你才是那個被他們領回來的孤兒。可是現在,我連騙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她說著說著,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綿綿,雖然從小到大你都喜歡捉弄我,但是,我真的一直都當你是親妹妹的。小時候,我們總是一個蘋果分成兩半,一張床兩個人一起睡,好看的衣服交換著穿。無論你多麽任性,我都會告訴自己,不要計較,你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我一邊回憶著以前的點點滴滴,一邊緩緩說道。

紀綿綿眼神有些恍惚,怔怔地看著我。

看到這樣的情景,我試圖上前搶走她手裏的打火機。

“綿綿,雖然你並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但是,你生病了,他們會擔心難過;你得了第一名,他們會高興欣慰;你第一次夜不歸宿,他們急得團團轉,差點沒把整個城市翻過來……難道他們這麽多年對你的養育之情你全部忘記了嗎?”我觀察著她的臉色,慢慢向她靠近。

紀綿綿猛地回神,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我,說:“不要過來!”

我慌忙停下來,說:“好,我不過去。綿綿,你聽我說,爸爸媽媽是愛你的啊……”

“假的,都是假的!他們對我好,全部是因為愧疚,不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女兒。你剛才說的一切也都是假的,都是虛偽的話!”紀綿綿情緒失控地喊道。

這時,我的手機似乎接通了段杉七的電話。

寂靜的房間裏,段杉七焦急的聲音透過手機的話筒傳過來:“夕惜,你不要怕,我馬上過來!”

手機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我和紀綿綿聽得清清楚楚。我的身體頓時僵硬,愣愣地看著緩緩抬起頭的紀綿綿。

“你給誰打電話?”紀綿綿朝我步步緊逼。

我慌忙拿起手機叫起來:“救命啊,我和紀綿綿被關在……”

“閉嘴!”紀綿綿怒吼著打斷我的話,奪過手機狠狠地摔到地上。

我撲過去撿起手機,可是沒用了,手機已經被紀綿綿摔壞了,完全開不了機。

紀綿綿憤怒地指著我說:“紀夕惜,你說了那麽多,原來就是想拖延時間。說什麽一直當我是親妹妹,說什麽爸爸媽媽是真心愛我的,都是騙我的!你這個虛偽的家夥!”

“綿綿,不是,你聽我解釋……”我焦急地看著盛怒的她。

“你這個騙子,去死吧!”說著,她一把點燃打火機,扔了出去。

“轟——”堆滿雜物的倉庫瞬間燃燒起來,火勢沿著紀綿綿灑過汽油的地方迅速蔓延。

“住手,綿綿!”我想要靠近紀綿綿,拖著她往窗口跑。

可是火太大,我過不去。

·2·

“好了,燒吧,都燒幹淨了。紀夕惜,不要怪我,這是你們紀家欠我的,現在由你來償還這一切。”紀綿綿後退著,哈哈大笑起來,眼淚卻不斷地往下掉。

熱浪撲過來,濃重的焦味迅速彌漫鼻腔。我趕緊捂住嘴巴,呼吸越來越困難,頭越來越沉重。漸漸地,我倒在了地上。透過熾烈的火焰,我看見紀綿綿也倒了下來。

“救命……”

聲音仿佛被火烤幹了一樣,視線慢慢變得模糊,一瞬間,過去的記憶變得很清晰,那些故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我看見了第一次遇見段杉七的情景,第一次被他氣得抓狂的情景,第一次和他抗戰的情景,第一次為他難過的情景,第一次與他接吻的情景……

一切就像發生在昨天,那麽鮮活,那麽熟悉,那麽記憶深刻……

如果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本書,那麽我的這本書是不是已經要結局了呢?

不對,我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迷迷糊糊中,我看見燃燒的東西不斷掉下來,大門轟然倒塌,有人衝了進來。接下來,我聽見了爸爸媽媽焦急的呼喚聲,聽見了段杉七霸道而熟悉的聲音。

“紀夕惜,睜開眼睛,我命令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告訴我,你喜歡我,紀夕惜!”可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是的,我喜歡你,段杉七。

眼皮太重,怎麽也睜不開,我隻好沉沉地睡過去。

接下來,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夢見紀綿綿哭著對我說,她恨我,恨紀家,恨天下所有人。

我夢見段杉七焦急地命令我醒過來,不要再睡了。

我夢見爸爸媽媽麵容憔悴,不停流著傷心的眼淚,祈禱我醒過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終於,一縷陽光射進我的眼簾,我眯著眼,看見了媽媽高興的臉。她驚喜地尖叫一聲,喊來了醫生和護士。

我緩緩環顧四周,不一會兒,安子淳和浩東、夏紋都過來了,卻沒有看見段杉七。

他去哪裏了?他不是說會一直守護我的嗎?

安子淳笑眯眯地說:“小夕惜,你終於醒了,我們等你好久了呢。”

我張嘴,沙啞的聲音仿佛很久沒有使用的機器:“段杉七呢?”

安子淳不回答,我把目光投向浩東,浩東看看我,又看看安子淳,笑著說道:“小夕惜,你猜,你這一覺睡了多久?”

我緩緩搖頭。

浩東和安子淳的反應很奇怪,段杉七發生什麽事了嗎?

浩東笑嘻嘻地說:“你睡了整整兩個星期哦!我還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呢。”

夏紋敲了他的腦袋一下,說:“他啊,每天都會往你這裏跑,每天都會緊張地去問醫生,你到底什麽時候醒。現在醫生看到他就跑。”

我虛弱地露出笑容,原來我已經睡了兩個星期了。可是,段杉七呢?他在哪裏?

“段杉七呢?”我微笑著問。

我以為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會是段杉七,可是……

大家都不說話,浩東看著安子淳,安子淳看看浩東,又看看我,終於開口:“夕惜,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杉七他,去了法國。”

“什麽?”

段杉七去了法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焦急地問:“去了法國?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心惴惴不安,他不回來了嗎?他說過會保護我,守護我,卻在我昏迷的時候離開我,獨自去了法國嗎?

心瞬間變得冰涼,我拽緊了床單,喉嚨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一樣,難以呼吸。

“什麽時候回啊,那就不確定了哦!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法國一個很有名的設計師看中了杉七以前的作品,所以帶他去法國進修。你知道的,成為優秀的摩托車設計師一直是他的夢想,他不能丟棄的。”安子淳緩緩說道。

他的夢想是不能放棄的,那麽我呢,是這麽無足輕重嗎?

他至少要親口跟我說一聲,和我好好告別,而不是像這樣,一聲不響地就抽身離開吧!

“哦,這樣很好啊,他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了。”我強扯著微笑說道。

沒關係,就算不開心,我也要祝福他;就算難過,我也可以偽裝沒事。沒有了段杉七在身邊,我也隻是回到了原點,不是嗎?

浩東擔心地看著我,說:“不要難過了,夕惜,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的。”

我幹笑著說:“我沒事,嗬嗬。”

夏紋彎腰,溫柔地笑著,揉著我的頭發說:“傻瓜,不要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嗯。”我悶悶地應了一聲,再也笑不起來。

安子淳他們陪我聊了一會兒後就離開了,爸爸媽媽一直在床邊守著我。醫生說我隻燒傷了少量的表皮,昏迷這麽久是因為吸入了大量的二氧化碳。現在既然醒過來,就沒什麽大礙了,再住院休養幾天就好了。

可是,紀綿綿的情況並不樂觀。

“醫生說她的頭被掉下來的東西砸到了,能不能清醒過來就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識了。”媽媽削著蘋果擔心地告訴我。

爸爸說:“沒想到那孩子會做出這種事來。不過,她會變成這樣,也是我們的錯。我們總是擔心她受委屈,怕稍微不慎就傷害到了她,對她百依百順,從來不說她不好,可是,到頭來還是害了她。”

我想起了倉庫裏紀綿綿哭泣的臉,其實她是害怕失去爸爸媽媽,失去這個家吧!是心底的恐懼讓她扭曲了心靈。如果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

每年的9月13號,紀綿綿都是那樣反常,想盡法子無理取鬧,折騰我,陷害我,在爸爸媽媽麵前告我的狀,也是因為她在想念去世的爸爸媽媽吧!

其實,紀綿綿才是最可憐的人。

我來到紀綿綿的病房,寂靜的房間裏,監控儀器有節奏地響著,紀綿綿睡得那麽安詳,天真無邪的臉那麽好看。也許在夢裏,她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吧!

“綿綿,醒過來吧,爸爸媽媽很擔心你。無論你做過什麽,我們都重新開始吧!”我坐下來,握著紀綿綿的手說。

紀綿綿像木偶一般一動不動,可是,她的手是溫熱的。

我緩緩躺下,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說:“那天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就算你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人,你也是我最最親愛的妹妹。”

是的,即使紀綿綿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人,那些我們一起長大的歲月,那些充滿童趣和美好的記憶,是抹殺不了的。我還記得小時候她第一次抱著我喊“姐姐”,記得她被人欺負後哭著跑到我的身邊,記得和她一起係著小圍裙扮家家酒。

人與人之間,有沒有血緣並不是最重要的吧,重要的是誰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我想爸爸媽媽對綿綿的感情,也不單單是愧疚,更多的是發自肺腑的愛,是無法偽裝的親情吧!

休養了幾天後,我終於出院了,重新回到了學校。因為落下了很多功課,學習成績本來就不太好的我,覺得有些吃力了,隻好加倍努力。

季節開始變遷,陽光開始移動,我又開始了忙碌而安靜的校園生活。每個月,魁梧學姐一如既往地搬出日曆來兜售,隻是日曆的主題依舊有安子淳、浩東、夏紋和我,獨獨少了我最想看見的那個人——段杉七。

期中考試結束了,大家放鬆下來,魁梧學姐物色了新的目標,拉著我一起去拍照。

“喂,瘟神,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要是拍砸了,我可不饒你。”魁梧學姐惡狠狠地說著,拉著我往人群裏鑽。

“學姐,你不是隻拍咱們學校的人嗎,怎麽今天來附中拍照了啊?”我不解地問。

魁梧學姐這幾天經常往附中跑,也不知道在搞什麽鬼。

魁梧學姐說:“你不知道吧?他們高二年級最近來了一個轉學生,長得超級帥,據說和段杉七很像哦。”

我的心被什麽捶了一下,和段杉七很像?

我心裏隱隱開始期待起來,嘴上卻說:“我才不信呢,段杉七在這個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

我和魁梧學姐在附中學校門口等著,終於看見一群群穿著校服的學生從大門口走出來。我瞪大眼睛盯著每一個出來的人,始終沒看見一個和段杉七相像的人……

“啊啊啊,出來了,出來了!你看,就是他。”魁梧學姐指著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激動地叫起來。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一下,遲疑地問:“學姐,你確定是這個人嗎?”

那個少年雖然瘦瘦高高的,但是眼睛是單眼皮,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長得實在很一般,說他和段杉七相像,實在是太侮辱段杉七了!

“學姐,你是不是太久沒看見段杉七,所以產生幻覺了啊?這個家夥也叫帥?”我指著那個少年誇張地叫起來。

魁梧學姐一掌拍在我的頭上,說:“沒眼光的家夥,他不帥嗎?”

我狐疑地看著魁梧學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遲疑地問:“學姐,你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魁梧學姐白淨的臉立刻像煮熟的蝦子,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好像是……”

“哈哈哈……”我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原來魁梧學姐也會有這種害羞的時刻啊!

“不許笑。”魁梧學姐惱羞成怒,跺腳警告我。

我捂著肚子正笑著,突然人群中一個身影閃過,雪白的襯衣在陽光下仿佛發著光,懶懶的步伐是那麽熟悉。我整個人頓時僵住了,呆呆地看著那個身影。

“段杉七!”片刻後,我猛地衝過去,心跳急劇地加速,那個人是段杉七!

“瘟神,你去哪裏啊?喂!”魁梧學姐急忙追了過來。

不要再從我眼前溜走,段杉七,不要再丟下我!

我火急火燎地追過去,終於抓住了那個人的衣服,高興地大喊道:“段杉七!”

那個人轉身,卻是一張陌生的臉。他一臉不解地看著我,問:“同學,我不姓段,你認錯人了吧?”

我恍然失神,趕緊鬆開他,連連道歉。

“呼呼……”魁梧學姐急匆匆地跑過來,喘著氣說,“認錯人了吧?段杉七怎麽會在這裏?他在法國啊!我聽說,他可能要在那裏待到高考的時候才回來。”

高考的時候才回來嗎?那是什麽時候……

段杉七離開這麽久,沒有給我打一個電話,沒有給我寫一封信,好像徹底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又好像徹底把我忘記了。

“他說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他說過會守護我的,他騙人……”我喃喃地說著,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不斷地湧出,心中的悲傷一發不可收拾,“段杉七,你這個騙子!”

我抱住膝蓋蹲下身,大聲哭起來。魁梧學姐手足無措地看著我,抓了抓頭皮,圍著我走來走去。

“算啦,紀夕惜,不要想啦,不拍就不拍,我們回去吧。”她說著就要拉我起來。

我不想動,隻想就這樣抱住自己,閉著眼睛想段杉七。也許當我睜開眼睛,他的白色球鞋就會出現在我麵前,就算是帶著不悅的表情,我也不在乎。

魁梧學姐鬆開我,跺腳走開。我蹲在路邊,不知過了多久,就真的有一雙運動鞋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驚喜地抬頭,看到的人卻是浩東。他蹲下身,抱住膝蓋看著我。

“你以為這樣哭,他就會回來嗎?”浩東歎息一聲,抬手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淚水繼續不爭氣地往下掉,我沒有力氣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浩東,心痛得無法呼吸。

“傻瓜。”浩東摟住我的頭,說,“有什麽好哭的,他會回來的。”

我緊緊地揪住浩東的衣服,用力地問:“浩東,你告訴我,他為什麽要在我昏迷的時候離開?我在他心裏,究竟算什麽?還是說,我和他的愛情,從開始到最後,都隻是一場惡作劇?”

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離開了……

我不明白,我們之間那些甜蜜的記憶究竟算什麽……

我不明白,段杉七他究竟喜不喜歡我……

如果喜歡,他為什麽要拋下我獨自離開?

浩東說:“如果真的難過了,就去安子淳的家裏吧,也許做點什麽心情就會好起來。”

可是,內心的空虛,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填補的,那像是被捅了一個大大的窟窿,空****的。

浩東送我回家,一路上我們沉默不語。

一直到我家門口,他才叫住我,說:“夕惜,不要怪他,他隻是想完成自己的夢想。他知道,你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

夢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我有什麽權力去責怪他追求自己的夢想?

隻是,他不該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

我不說話,轉身進屋。

回到家裏,客廳裏空****的,電視機卻開著。我懶懶地轉身準備上樓,餘光瞥見沙發上的人影,頓時嚇了一大跳,疾步朝她跑過去。

沙發上,紀綿綿抱著一個布偶看著電視,一臉安靜。

“綿綿?”我驚訝地喊,走過去想要確認這不是幻覺。

紀綿綿緩緩抬頭,疑惑地眨眼,歪頭輕聲問:“你在叫我?”

我高興地點頭,說:“你終於醒啦,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紀綿綿定定地看著我,半晌不說話,最後問:“你是誰?”

“什麽?”

她在說什麽啊?我是誰,她不記得了嗎?

我坐下來,試探性地問:“你不認識我嗎?”

紀綿綿仔細地打量著我,最後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她在玩失憶嗎?

不一會兒,媽媽從樓上下來,說:“夕惜,你回來啦!你爸爸出去買東西了,我們剛把綿綿接回來。”

我扭頭問媽媽:“她怎麽了?好像不記得我了。”

媽媽歎了一口氣說:“她誰也不記得了。醫生說她頭部受到撞擊,壓迫了神經,所以失憶了,以前的事全都記不得了。”

“失憶了?”我驚訝地看著紀綿綿,紀綿綿安靜地看著電視,一臉的天真,沒有任何雜念。

一切重新開始嗎?這樣……似乎也不錯。

我笑起來,高興地抱住紀綿綿,說:“我是你的姐姐,我叫紀夕惜,你叫紀綿綿。”

如果說從前爸爸媽媽的教育是錯的,那麽,這算不算老天給我們的第二次機會呢?也許失憶對失意者來說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這樣她就不會記得親生父母的事,不會記得火燒倉庫的事,也就不會回到那種嫉妒和憤怒相加的生活。

失憶對紀綿綿來說,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吧!

從這一刻起,我每天最大的快樂就是教紀綿綿認東西。她像嬰兒般純淨,對什麽事物都充滿好奇。我帶她去了安子淳家,讓她慢慢地融入我的生活。

·3·

晚上的時候,我試著撥打段杉七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連手機都停機了嗎?段杉七這個笨蛋,就算要離開,也應該跟我告別啊!即使是在電話裏。

我鬱悶地關掉手機,倒頭就睡,狸狸跳上床來,開心地打著滾。

慢慢地,我從段杉七離開的陰影裏走了出來,每天照常上學、回家,照顧綿綿。偶爾路過許願池邊,看見一對對戀人站在那裏,我的心會狠狠地刺痛一下。

“啊,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真期待啊。”一個女生捧著臉望著窗外說。

天氣變得冷起來,教室裏卻依然唧唧喳喳的,很熱鬧。

“要考試了,你還期待啊,沒病吧?”另一個女生翻著白眼說道。

“期末考試後就可以放假了啊,不用每天都往學校裏跑了呢。”開始那個女生興奮地說道。

我整理著課本,聽著她們的對話,抬頭望向窗外,突然想起一件事。快要期末考試了,段杉七會回來嗎?

可是,安子淳說,段杉七要到高考的時候才回來。

我翻開日記本,在上麵畫上一個問號。每一次我問自己,段杉七什麽時候回來,我就會在上麵畫問號。

“可不是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怎麽配得上我們家杉七?當初我就說了,杉七是和她鬧著玩的。”

“是啊是啊,看看她現在的樣子,真可憐啊!”

話很刺耳,很難聽,我低頭走著自己的路,當什麽也沒聽見。

突然,身後傳來安子淳笑嗬嗬的聲音:“小夕惜,你走那麽快做什麽?今天不是要去我家玩嗎?”

我回頭,皺眉說道:“學長,我今天不想去,累了。”

安子淳眯著眼睛說:“究竟是累了,還是不願去?”

不願去。

雖然在他家有很多事情可以忙,比如學著泡奶茶、擠牛奶、修理草坪等,但是,再忙我也忘不了段杉七。因為隻要和他們這群人在一起,有個聲音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段杉七曾經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今天可是夏紋的生日哦,你真的不去嗎?”安子淳笑嗬嗬地問。

“啊?夏紋學姐的生日?”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安子淳點頭,笑眯眯地拉著我往前走。

可是,夏紋生日,為什麽會在安子淳家裏開派對?

站在安子淳家門口,我腦子裏隻有這一個疑問,狐疑地看著一臉微笑的安子淳。

為什麽他優雅的微笑總給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呢?

“夕惜親愛的,你終於來啦!”浩東高興地從屋內跑出來,拉著我走進去。

夏紋穿著公主裙,優雅地坐在沙發上吃蛋糕,見到我來就笑著朝我招手。

“夕惜,待會兒有很多人來哦!我先給你換上漂亮的衣服吧!”等我走近,夏紋就一邊說一邊拉著我就往樓上走去。

“學姐,生日快樂啊!那個,我需要換什麽衣服啊?”我被她拉著踉踉蹌蹌地來到樓上。

夏紋學姐很快地就拿過一條小禮服,丟在我麵前,笑嘻嘻地說:“來來,試試,這可是我專門為你挑選的哦。”

我看著那條小小的禮服,頓時傻了眼,好小好短啊!穿著它不會冷嗎?

夏紋不由分說地來扯我的衣服,一邊扯一邊高興地說:“來來來,待會兒賓客就要到了哦。”

“啊,學姐,我自己來!”我驚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衣服。

換衣服這種事情,還是自己來比較好吧……

很快,我換好了禮服,來到鏡子前。

夏紋滿意地看著我,點頭說:“嗯,不錯,不愧是我挑的。”

站在鏡子前,我當場愣住,一動不動地看著鏡子裏那個精致可愛的女孩,這個……真的是我嗎?

真絲的白色小禮服把我的身材修飾得完美無缺,長長的頭發被學姐放了下來,發尾被微微弄卷,前麵的劉海用一個別致的水鑽發卡夾住,閃亮的水鑽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其實我也是個美女嗎?哈哈……

我忍不住對著鏡子臭美起來,浩東從門外闖進來,看見我,驚得張大了嘴巴,指著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夕,夕惜……”浩東圍著我走了一圈,高興地笑起來,伸手說,“小姐,可不可以做我的舞伴?”

“啪!”夏紋一掌打過來,“浩東,你想都別想,夕惜的舞伴另有其人。”

浩東訕訕地收回手,幹笑著說:“那就要看夕惜願不願意了。”

“閉嘴。”夏紋瞪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對我說,“夕惜,待會兒要是有人邀請你跳舞,你一定要答應。那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

“啊?”我不解地問,待會兒有舞會嗎?

果然,很快,安子淳家裏就擠滿了人。在他家巨大的草坪上,一個盛大的派對開始了。夏紋在人群中穿梭,優雅地笑著接受大家的祝福。隻是,這個派對很奇怪,不是說生日派對嗎?怎麽每個人都戴著麵具?又不是假麵舞會,搞什麽啊?

我端著果汁站在角落裏看著這副熱鬧的場景,但是因為看不到大家的臉,所以不知道來了些什麽人。

悠揚的舞曲,跳舞的人們,騰起的煙火,一切都是那麽美輪美奐,我坐在陰暗的角落裏,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小姐,可否請你跳一支舞?”突然,一個戴著海盜麵具的人走過來,彎腰邀請道。

看著他的麵具,我下意識地想拒絕,這張海盜的臉很嚇人啊!

可是……夏紋學姐說,拒絕是對別人的不尊重……

“好吧,不過,我不太會跳舞。”我低頭說著,被他牽著起身,往舞池裏走去。

“啊?夕惜在和誰跳舞啊?”浩東和夏紋在一起,指著我叫起來。

那麽大的聲音,我都聽見了!不是說一定要跳舞嗎?

我低頭跳舞,隻當不認識浩東。

可是,這個人的舞步很快,跟著他跳了沒一會兒,我就不停地踩他的腳,跟不上他的腳步。我滿頭大汗,不知道如何是好。

“啊!”突然,我的腳扭了,一個踉蹌,我跌倒在地。

“怎麽跳得這麽差啊?不停地踩我的腳。”海盜麵具抱怨起來,居高臨下地對我說道,“自己爬起來吧。”

我原本就不想和他跳舞,聽到他這樣說話,頓時恨不能脫下鞋丟在他的臉上。可惡的家夥,我可沒讓你邀我跳舞!

這是夏紋學姐的生日派對,我忍。

我這樣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進行深呼吸。

竊笑的聲音不斷傳來,大家指著我議論紛紛,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我掙紮著要爬起來,突然,一隻手抓住我,把我拉了起來。

溫暖的手掌寬厚有力,我詫異地抬頭,是一個戴著白色狐狸麵具的人,他優雅地向我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

可是,我不想當這個美人,這場舞會,我不跳了!

“對不起,我……”我禮貌地笑著,想要拒絕他。

他卻不由分說地拽起我,帶著我跟著音樂的節拍旋轉起來。

他的手掌很溫暖,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百草的清香。是錯覺嗎?為什麽我感覺到了段杉七的氣息?

“嗬嗬,請問你是誰?”我傻笑著問,試探性地歪頭,想要看清麵具背後的臉。

“既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就不要隨便和人跳舞。”他平靜地說道。

這聲音……好熟悉,是段杉七嗎?

我的心“怦怦”亂跳起來,下意識地拽緊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問:“你是段杉七嗎?”

他突然笑起來,問:“誰是段杉七?”

我滿是期待的心瞬間跌進穀底,失落地低頭說道:“對不起,你的聲音很像一個人,我認錯人了。”

“你喜歡的人?”他低頭問道。

一股百草的芳香撲鼻而來,那氣息太熟悉了,是我的錯覺嗎?世界上會有和他擁有如此相同味道的人嗎?還有他掌心的溫度,是那麽熟悉,那麽溫暖。

“不是。”我悶悶地回答。

憑什麽還要喜歡那個渾蛋,那個在我昏迷的時候棄我而去,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有的家夥!我不喜歡段杉七,不喜歡!

這樣想著,我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

他突然開口:“跳舞不需要這麽用力地握著,你可以放鬆一點!”

“啊?”我回神,慌忙鬆開手。

他帶著我旋轉,不斷提醒著我段杉七的存在。我的心神總是飄忽不定,眼前的這個人似乎是段杉七,又似乎不是。

如果是,他為什麽不揭開麵具告訴我,他回來了?如果不是,他為什麽又會給我這麽強烈的錯覺?

“我想知道我讓你想起了誰。”他突然開口問。

我回神,尷尬地笑著說道:“哦,那個啊,嗬嗬,沒什麽啦。”

·4·

“你喜歡的人嗎?”他鍥而不舍地問。

我有些鬱悶了,這家夥怎麽回事,跳舞就跳舞,問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什麽!

我不耐煩地回答:“與你無關。”

他笑起來,說:“我隻是好奇,什麽事讓你這樣討厭他,連提起都成了禁忌。”

“如果前一天還信誓旦旦地說會保護你的人,在你昏迷的時候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你,你會怎麽辦?”我這樣問道。

我不知道,如果段杉七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我會怎麽辦。

他沉默了,跳舞的步伐也慢了下來,似乎在思考什麽。

“你會怎麽辦?”他突然開口。

我說:“我不知道,你告訴我,這樣的人,可以再相信嗎?”

“也許他有苦衷呢。”

我突然覺得好笑:“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麽知道他有苦衷?即使有,難道就不能打一個電話回來嗎?哪怕是發一條短信,寄一張明信片,都可以。如果離開是有苦衷的,那麽,就要這樣永遠不聯係了嗎?”

我收起嘴角的笑容,停下來,定定地看著他:“你究竟是誰?”

無緣無故地,一個陌生人會問你這麽多問題嗎?而且全部是關於段杉七的!

“你不認識的人。”他說著轉身就要走,我急忙拉住他,想要掀開他的麵具,看一看那張白色狐狸麵具下,究竟是不是段杉七的臉。

“你是段杉七嗎?回答我,你是不是段杉七?”我緊緊地拽著他不放。

現在,我百分之百地肯定他就是段杉七,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

他抽身後退,說:“對不起,小姐,你認錯人了。”然後急急忙忙地就要離開。

是他,一定是他。

如果不是,他為何要逃開?

“段杉七,你站住!”我追上前去。

草坪上人很多,我在人群中穿梭,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

“段杉七,你這個懦夫!你今天如果再這麽走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衝著他的背影大叫,也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段杉七。

那個身影停頓了一下,又迅速地消失不見。

站住人群裏,我的心空**得更加厲害了,似乎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是因為太思念段杉七,所以產生錯覺了嗎?

那個人,真的不是段杉七?

“夕惜,你怎麽了?段杉七來了嗎?”夏紋跑過來,扶住我,張望四周。

我搖頭,說:“沒有,是我認錯人了。”

說著,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

段杉七,如果真的是你,我不會原諒你的。

夏紋擔心地看著我,問:“夕惜,你沒事吧?”

我笑著回答:“嗬嗬,我沒事啦,夏紋學姐,你們去玩吧,我去休息一下。”說著,我轉身走進一個角落裏,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

掌心還殘留著他的溫度,那個人,是段杉七嗎……

整個草坪上,我再也找不到那個影子了。最後,我終於死心地捏緊拳頭,轉身默默離開。

回到家裏,紀綿綿正咬著麵包看電視。媽媽嗬嗬笑著,抬頭看見我,問:“夕惜,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你怎麽穿成這樣?”

“我參加了夏紋學姐的生日派對,這禮服是學姐送的。”我一邊有氣無力地說著,一邊往樓上走去。

媽媽起身追過來,擔心地問:“夕惜,你的臉色很難看,派對不開心嗎?”

我立刻笑著回答:“沒有,隻是有點累,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媽媽點頭,猶豫著問:“夕惜,你還想著段杉七嗎?你不高興,是因為他嗎?”

“不是,媽媽,你放心吧,我沒事。”我安慰著媽媽。

媽媽擔憂地點頭,看著我上樓去。回到自己房間裏,我倒頭就睡,然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我看見了段杉七,他戴著狐狸麵具和我跳舞,我明知道是他,可那張麵具怎麽也撕不下來。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抓起鬧鍾,隻看一眼就慘叫一聲跳下床去。

“啊啊啊,又要遲到了,我要遲到了。”我急急忙忙地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跑。

“媽媽,我走了。”我抓起一片吐司麵包就往外跑。

我拚命地追上車,坐在車內喘著氣,習慣性地望著窗外。不一會兒,我到站了,對麵段杉七的海報被換了下來,現在是一張摩托車的宣傳海報。紅色的車身,柔美有力的線條,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那是最新款的摩托車吧,以前都沒見過呢!看機身的形狀,似乎是女式的。我猛地回神,趕緊下車往校門口跑去。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了,門衛大叔卻緩緩關上校門。

我嚇得趕緊加快腳步,揮著手大叫:“大叔,不要關門,我還在這裏!我還沒進去啊!”

可是,學校的大門被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衛大叔得意地在裏麵看著我,說:“又是你啊!你就不能早點起床嗎?那樣就不用每天跑得這麽辛苦了,真是的……”

我趴在大門上喘氣,說:“大叔,你給我開開門吧,我要進去上課啊……”

大叔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邊繼續訓我,一邊打開了大門。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抬腳正要進門,身後一個聲音響起:“等等,還有我。”

我猛地回頭,段杉七笑眯眯地看著我,手裏拎著書包,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衣,好像來自我記憶裏的昨天。

“喂,包子臉,進去了!”段杉七拎著我的衣領就往裏麵走。

我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後終於回神,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怒吼一聲:“渾蛋!”

“疼疼疼!”段杉七捂著肚子蹲下身去,抬頭吼起來,“包子臉,你做什麽?”

“昨天舞會上的那個家夥就是你,對不對?段杉七,你為什麽要騙我?”我憤怒地指著他吼起來。

真的是他嗎?段杉七回來了?

段杉七嘴角的笑意變得很淡,明亮的眼睛裏倒映出我的影子,認真地說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充滿活力,真好。”

“一點兒都不好,段杉七,誰允許你一聲不響地就離開的?你以為我會輕易地原諒你嗎?你這個渾蛋,有本事,離開了就不要再回來啊!”我吼起來,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我告訴自己,不要在他麵前哭,一個連離開都不打招呼的男朋友,算什麽?

段杉七伸手用力地揉著我的頭發,寵溺地說道:“笨蛋,不要哭,我回來了。”

“啪!”我用力地打掉他的手,擦幹眼淚瞪著他,說:“段杉七,你欠我一個理由。”

離開的理由,僅僅因為你要追求你的夢想嗎?那麽,我又算什麽?

段杉七皺眉,說:“包子臉,一定要理由嗎?”

“沒有理由。”段杉七冷冷地回答,鬆開我,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我扭頭,看著段杉七消失的背影,心狠狠地痛起來。我寧願他不曾回來,那麽我就不會連騙自己的理由都沒有了。

沒有理由?這應該算最好的理由吧!我轉身往自己教室走去。

很快,段杉七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校園,人們猜測著段杉七會不會繼續和我在一起,甚至有人拿這個打賭。

“我賭段杉七不喜歡紀夕惜了,如果喜歡,絕對不會在那個時候離開紀夕惜的。”

“我賭喜歡,也許段杉七離開是有原因的呢!”

“呸,你偶像劇看多了吧!離開就是離開,哪有那麽多原因?就算真的有原因,也應該早點回來啊!我聽說,段杉七沒有給紀夕惜打過一個電話呢。”

“哎呀,這樣啊,那肯定是不喜歡了……”

大家紛紛議論著,完全當我不存在。我跟透明人似的坐在窗前曬太陽,想著段杉七的話。他說沒有理由,那麽,我們的故事是不是都隻是一場惡作劇呢?

“啪!”我把書狠狠地蓋在臉上,仰頭向著太陽的地方,陽光滲透不進來。

“夕惜親愛的,你這是在做什麽?”我臉上的書被拿開,浩東燦爛的笑臉赫然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浩東?”我不解地從他手裏奪回書,問,“你來幹嗎?”

浩東趴在窗口,眨眼說道:“杉七回來了哦,你知道嗎?”

“知道。”我懶懶地回答,不光知道,今天已經在門口遇見了。

浩東怔了怔,不解地問:“你見過杉七了嗎?”

我奪回書,重新蓋在臉上,懶洋洋地說:“見過又怎麽樣?我們之間早已結束了吧!”

浩東奪走我的書,焦急地問:“結束了?你們不是好好的嗎?”

我有些不耐煩,不想回答,避開浩東的目光,低頭翻著書說:“沒有答案,浩東,我不想回答。”

浩東鬆開我,說:“你不說,我去問杉七。”他說著轉身跑開。

我手裏的動作停下來,腦中響起段杉七的那一句話:沒有理由。

突然離開是沒有理由的,這樣算起來,我們之間應該是真正地結束了吧,一樣沒有道理可言。

我抬手,突然發現,連翻開書本都是那麽吃力。我緩緩放下手來,抬頭看窗外。

放學了,我收拾東西正要離開,段杉七堵在了我們班教室門口,臉上毫無表情地看著我。我提著書包走過去,禮貌地笑起來。

“學長好。”我說著,彎腰想要從他胳膊下鑽過去。

“包子臉,你搞什麽?”段杉七拉住我,語氣中滿是不悅。

段杉七皺眉,拽住我,說:“你在生氣?”

廢話,如果你是我,能不生氣嗎?原本以為可以一心一意去喜歡的人,卻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躲開,甚至連一個最蹩腳的理由也沒有!怎麽能叫人不生氣?

段杉七顯得有些煩躁,鬆開我說:“對不起,夕惜,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

“那麽,你告訴我,為什麽要在我昏迷的時候離開?你不是說過要保護我的嗎?”我嘴角的笑消失不見,心髒不安地跳動著,希望段杉七能給我一個理由,哪怕是最狗血最不真實的也可以。

段杉七抿著嘴唇,定定地看著我,片刻後輕聲問:“紀綿綿是不是清醒了?”

一股無名的火從心底冒出來,我甩開書包,死死地拽住段杉七的衣領:“段杉七,為什麽要在我昏迷的時候離開?為什麽連一個電話也沒有?為什麽你到現在還在關心別人?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麽?”

段杉七避開我的眼睛,說:“對不起。”

我盯著他,想要把他看透,想要看看這張我從沒如此貼近的臉,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段杉七的假麵究竟有多少個?現在的,從前的,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說會保護我,給我希望的那個段杉七,沒有理由就抽身離開的段杉七,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

頹然鬆開段杉七,我輕笑起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對不起,也許我從來就不該自大地以為,你真的會喜歡我這樣其貌不揚的女孩。”

我撿起書包就走,段杉七跟在我身後走著。我沒有坐公交車,我們一前一後穿過大街小巷。我想起從前也是這樣,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不同的是,我們的位置調換了,現在他在後,我在前。

穿過幸福大街,走過許願池邊,看著往來的情侶,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眼前閃過我和他在這裏發生過的一切。

想起兩個人呆呆地望著許願池,咬著甜筒不說話;想起他惱羞成怒地害我跌進池水裏;想起他抱著我,告訴我,他會保護我……

回憶原來是可以讓人窒息的痛。

我狠狠地扭過頭,段杉七緊緊跟隨著我,一語不發。我停下來,回頭看他。人群中,段杉七也停下來,雙手插在口袋裏,依舊是那麽帥氣,隻是他看我的眼神裏似乎多了些憂鬱。

“段杉七,不要再跟著我了。第一,我已經不是你的特別助理了;第二,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所以,請你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咬牙說道,心狠狠地被撕痛。

段杉七問:“你真這麽想?”

“是!”我決絕地吐出一個字。

段杉七抿緊了唇,緊盯著我,半晌後終於轉身離開。

心底所有的期望化為烏有,到最後,他還是沒有解釋。或者,隻是我一相情願地想要一個解釋。

唉,我還在期望什麽呢?

回到家裏,狸狸圍著我不停地轉圈圈,媽媽高興地告訴我,爸爸終於為紀綿綿找到了專門的老師,能盡快地讓紀綿綿適應現在的生活。

“夕惜,我聽說段杉七回來了,你們沒在一起嗎?”媽媽問。

我低頭,說:“媽媽,我和段杉七已經結束了。”

媽媽詫異地問:“為什麽?你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我說:“媽媽,我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在我昏迷的時候離開。我現在隻想要一個解釋,哪怕他告訴我,他要追逐自己的夢想,不得不離開。他一直忙著自己的事情,所以沒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可是,他什麽都不說,說這一切沒有任何理由。”

媽媽皺眉,小心地安慰我:“夕惜,也許段杉七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呢。”

我輕輕地笑了笑,轉身上樓。

正在這時,浩東打來了電話,急切地問:“夕惜,杉七有告訴你,他為什麽在你昏迷的時候離開嗎?”

“沒有,讓我休息一下吧,我不想再計較了。”

就此忘記吧,我什麽也不計較了。

我和段杉七的事,終於結束了。

浩東焦急地叫起來:“夕惜,你別掛電話。你聽我說,杉七之所以會離開你,完全是因為紀綿綿。那天他去救你,紀綿綿還沒有昏迷,她告訴段杉七,如果他繼續和你在一起,下一次就不會是放火這麽簡單了。段杉七可以為你承擔所有的責任,卻無法承擔失去你的痛苦。”

“什麽?”

我呆住了,段杉七之所以會離開,是因為遭到了紀綿綿的威脅?

浩東說:“如果你是因為他離開你而生氣的話,那你徹底錯怪杉七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杉七又要去法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