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愛沒有那麽容易吧
所以請我們都更加勇敢一些吧！
月光透過玻璃窗溫柔地灑滿了室內，這個夜晚，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安靜，卻又是那麽漫長。
我一直守在金成閔的病床前，看著夜色漸濃，星星點綴著暗藍色的夜空。
金成閔靜靜地躺著病**，好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臉色是那麽蒼白憔悴。他的嘴唇倔強地抿著，似乎有一些心事隱藏在心中，想說卻又無法說出來。
我看著窗外的天空由暗藍色慢慢地變成墨黑色，又慢慢地露出了魚肚白。一切就像籠罩在一層朦朧的煙紗中，看不清回去的路，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這時，我這才意識到，我已經在這裏整整守了一夜。
金成閔，你聽到我的呼喚了嗎？
你感受到了我正坐在你身邊嗎？
如果你不想讓我這麽愧疚，如果你不想讓我以後的生活都沉浸在這樣無邊無際的痛苦之中，那麽請你睜開眼睛，露出和以前一樣燦爛的笑容，我會同意讓你守護在我身邊的。
可以嗎，金成閔？
我的心裏不停地回響著一個聲音，好像在極力地勸說著自己，接受眼前這個安靜的少年，接受他用生命保護我的心意。
然而，那顆劇烈跳動的心卻不安分地想著另一個熟悉的名字——蘇允浩。
崔妍希，你是這麽沒有良心的人嗎？
要知道，如果沒有金成閔的出現，或許你現在已經在那個破舊的小木屋裏被燒成灰燼了。
“妍希，你回病房休息一下吧！”
這時，美寂走過來，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是想給我一些安慰。
“沒關係，我不累。金成閔一定想讓我陪在他身邊。”
我固執地說道，目光一直停留在金成閔憔悴的麵容上。看著那一雙緊閉的眼睛，一種心痛的感覺在心裏蔓延開來。
那些關於蘇允浩的記憶，都在這股心痛的感覺中消失了，我的心已經不再屬於我自己了。
“妍希，你剛剛醒過來，就在這裏坐了一天一夜。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垮掉的，到時候就沒有人可以陪在金成閔的身邊了！你還是回病房休息一下吧！”
美寂繼續勸說道，那堅定緊張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平日裏大大咧咧的她。
窗外湛藍的天空上懸掛著火球似的太陽，雲朵也好像被那滾滾燃燒的火焰燒成了灰燼，再也尋不到它們的蹤跡。
我們也像消失的雲朵一樣，慢慢地在青春的長河中消逝，或許能陪著自己一直走到最後的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吧。
這樣的夜晚，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那麽難熬。我的心裏想象了無數種可能性，幻想了每個選擇背後所要麵對的未來，也給自己提出了很多疑問。
隨著天空漸漸被陽光照亮，隨著屋內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了光的色彩，我心裏好像也不再那麽迷茫了。
一陣疼痛從後腦勺襲來，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能感覺到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充斥著整個大腦。
美寂說得對，如果我繼續在這裏守下去，我的身體會撐不住的，那麽等金成閔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就不會是我了。
那時，他一定會很傷心、很焦急的吧。
“那好吧，我先回病房休息一會。美寂，這裏就麻煩你了。”我看著美寂，叮囑道。
“妍希，你就放心地去睡覺吧！”美寂看到我突然轉變的態度，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慢慢地推開房門，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那個躺在**的家夥。
他長長的睫毛輕輕下垂著，白淨的臉上不帶一絲血色，看起來毫無生氣。
恍惚間，我甚至覺得那個開朗的大男生就要離開了。
不不不！
我拚命地搖了搖頭，想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裏趕走。
這怎麽可能呢？要知道，金成閔一直都那麽健康，那麽積極向上，那麽討厭放棄，這次他也一定不會放棄的。
以他的性格，怎麽可能那麽輕易認輸呢？
嗯！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
我離開了金成閔的病房，走在醫院的走廊上，一陣消毒藥水的氣味撲鼻而來。
身邊時不時有病人走過，他們或年輕或年邁，或朝氣勃勃或老態龍鍾，但眼睛裏閃爍的都是對生命的熱愛和渴望。
我想，雖然金成閔緊閉著眼睛，但是他的心裏一定也存在著對生命的渴望吧。
消毒藥水的氣味刺激著我的嗅覺，頭痛的感覺隨著這種刺鼻的氣味更加強烈。
我的腳像是灌了鉛一樣十分沉重，我終於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病房，一頭倒在了**。一瞬間，我渾身的骨頭就像散了架一樣，再也不願意多動一下了。
好累……
真的好累……
好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好想把那些煩惱和疑問都拋在腦後，給自己的心放一個長假，讓自己放鬆放鬆。
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天花板上旋轉的吊扇，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蘇允浩。
即便我再忙碌、再疲乏，那種讓我感到痛苦的思念都一直存在。它倔強地住在我心裏最深的角落，一刻都不肯離開。
你現在在哪裏？在做些什麽呢？
我一個人發著呆，腦袋裏胡思亂想著，眼角的餘光卻不小心透過門上的玻璃瞥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雖然隻是不經意的一瞥，但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了那個思念已久的人。
緊接著，我感覺有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蘇允浩小心翼翼地朝病房裏看了看，卻躊躇著不敢走進來。
他為什麽會來？是在擔心我嗎？
崔妍希，別傻了！
他隻是恰巧路過吧？
現在有一個努力保護你的男生正孤單地躺在病**，你又怎麽能在這裏胡思亂想呢？
難道你還想再傷害金成閔一次嗎？
不行！
我不能回頭！就讓他這樣離開吧。
“吱——”
就在我努力地說服自己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個打開門的人就是蘇允浩。
“崔妍希。”
“嗯。”我靜靜地看著他，冷漠的表情和語氣，與此刻怦怦跳個不停的心有著天壤之別。
“你還好嗎？”
蘇允浩的聲音就像是冬日裏最溫暖的陽光，不經意間就觸動了我冰冷的心。
可是，我僅存的理智正在一遍遍地警告著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請不要再沉迷，不要再留戀眼前這個人。
因為還有另一個真心想守護你的人，現在正處在危險的邊緣。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自己。
蘇允浩沉默下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屋內的氣氛突然安靜得有些詭異。
我似乎隻能聽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還有屋外被風吹過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崔妍希，那件事我都知道了。我知道那是一個誤會。”
什麽？
一個誤會？
難道蘇允浩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情的始末嗎？
但是會不會太晚了？
“當我知道你遭遇火災之後，我整個人像瘋掉了一樣。我真的很擔心你，還好美寂說你的情況並不嚴重，我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了一點。美寂還說清楚了過去的那些誤會。我現在知道了，那些事都和你無關。對不起，我一直誤會你了。”
蘇允浩的一字一句都帶著憂傷和疼痛，觸動了我的心，讓我的眼睛有些酸澀，淚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著轉。
“怦怦——”
我的心不安分地飛速跳動起來，我似乎已經能猜到蘇允浩接下來會說些什麽了。
那是我盼望已久的話語，那是我曾經深深渴望得到的結果，可是它們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那原本該有的驚喜和激動，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變成了無奈。
“崔妍希，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在過去的那段時間裏，我一直深深地隱藏了自己的真心，想讓自己看起來很討厭你，可這些都是因為那個可笑的誤會。其實，在我第一次從俊基的口中聽說你的時候，在我第一次和你相遇的時候，我就已經失去了理智。妍希，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
蘇允浩說喜歡我？
我曾經無數次在心裏默默地幻想著這一幕，它卻不合時宜地發生了。在這個我無法做出選擇的時候，悄悄地觸動著我的每一根神經，留下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被自己喜歡的人表白，難道不是一件開心的事嗎？
可是我也很難過，真的很難過，因為我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麽我的心好像在慢慢地動搖呢？
不！
不可以！
我不可以那麽自私，不可以那麽做！
想到金成閔躺在病**那副憔悴的樣子，想到他不顧一切衝進火海救出我時的樣子，想到他那天表白後失落的表情，理智就戰勝了心裏萌生出的感情，慢慢地澆滅了那熊熊燃燒著的心。
很抱歉……
蘇允浩，這個時候的我已經不能接受你了。
我強裝冷靜，隻有這樣，蘇允浩才會相信我的謊言吧。
“可是我不喜歡你。你過去做的那些可惡的事情，都深深地傷害了我，我又怎麽會喜歡一個傷害過我的人？”
對！崔妍希，這就是你現在應該說的話。
你已經連累了金成閔，難道還想再拖累蘇允浩嗎？
每一個字從嘴裏溜出來的一瞬間，我的心就好像被人用針狠狠地紮了一下。當一句話說完，它早已是千瘡百孔了。
看著蘇允浩原本充滿期待的眼睛慢慢暗淡下去，我的心裏好像有著抹不去的憂傷。
蘇允浩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麽，經過幾番猶豫，卻隻是倔強地咬了咬嘴唇。
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獨自舔著傷口。
淡淡的金色陽光在蘇俊基落寞的臉上留下了斑駁的陰影，灰塵在陽光中飛舞著。
“你能不能原諒我過去做的那些錯事？”
一直很驕傲的蘇允浩突然放下了他的架子，幾近哀求地問道。
我感覺自己好像要停止呼吸了，心飛快地跳動起來。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宿命的味道，好像我和蘇允浩注定要錯過。
“不能！”
我很怕自己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悄然崩塌，所以我沒做多餘的思考就拒絕了。這句冰冷決絕的話就像鋒利的箭，刺向了蘇允浩的心，也刺向了我自己的心。
原來在美國時的表白的確是對我說的；原來，他一次次幫助我是由於這樣簡單而又溫暖的原因；原來，他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家夥。
如果那些誤會能早一點解開，如果我那天沒有拒絕美寂，和她一起去看了演唱會，如果我們相遇時他就知道了這些真相，或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我們會像其他的情侶一樣，牽著手散步，肩靠肩看電影，四處搜羅全城的美食……
然而，生活往往沒有讓我們重新選擇的機會，結果似乎已經無法改變了。
蘇允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他靜靜地望著我，漂亮的眼睛裏透著觸動人心的憂傷。
不過幾分鍾的光景，卻像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我轉過頭，望著窗外明媚的陽光，眼淚再也無法控製地流下來。我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流出來，順著手臂滴落在地上。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了，緊接著是一聲沉重的歎息，最後，門被打開，又被小心翼翼地關上了。
他走了……
是我把他趕走的……
安靜的病房內隻有我一個人，我肆無忌憚地哭著，希望淚水能帶走所有的傷痛，所有的後悔，以及所有的遺憾。
“蘇允浩，你知道嗎？我也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喜歡。我一直幻想著有一天你會對我表白，有一天我們能開心地牽著手麵對以後的生活。可是，對不起，我欺騙了你。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是我沒辦法拋棄為我付出了那麽多的金成閔……”
我不停地抽泣著，對著窗外那幾朵孤零零的白雲，默默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
我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不知道我是否會後悔做出這樣的選擇。不過，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直到午後，我的情緒才平複下來，眼睛有些紅腫，心裏的陰霾好像永遠都不會消失。
想到蘇允浩剛剛離開時的樣子，想到他那幾句發自肺腑的話，我的心就如同刀絞般疼痛。
我慢慢地走到金成閔的病房門口，看到美寂正趴在他的病床邊打著盹。
“美寂，我來了，你回家休息一會吧。”
看到美寂十分疲憊的樣子，我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有些心疼地說道。
“咦？妍希，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麽腫成這樣了？”美寂看到我憔悴的樣子，驚訝地喊出了聲。
“沒……沒什麽，我隻是想到那場火災，有些害怕。”我無力地搪塞道，還好美寂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嗚嗚……妍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不要再讓我擔心了。那我先回家休息一會。”
美寂打著哈欠，捶了捶肩膀，走出了病房。
病房裏一下子安靜下來了，金成閔一如早上時的模樣，依舊緊緊地閉著眼睛。
我多麽希望他能醒過來，笑著叫我的名字。
金成閔，我不會再辜負你的心意了。
如果你能感受到我的心，你就睜開眼睛，和我聊聊天，告訴我你很好……
“吱——”
門突然被推開了。
是美寂忘拿什麽東西了嗎？
我納悶地轉過頭，卻發現門口站著一個我絕對不會想到的人——鄭藝熙！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突然出現的鄭藝熙看起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紅腫的程度甚至比我還嚴重。臉色也十分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
看著這樣的鄭藝熙，我的腦袋完全停止了思考，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麽。
她邁著虛弱的腳步，搖搖晃晃地朝我走來，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躺在病**的金成閔。
我本以為她會在我的麵前停下腳步，像往日一樣說一些難聽的話，然而，她卻一步步地走到了金成閔的身邊。
“撲通——”
天啊！
短短一秒鍾的工夫，鄭藝熙竟然一下子跌倒在了金成閔的病床邊。那些強忍在眼眶裏的淚水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從她的喉嚨裏發出一陣低沉的、像山穀裏的回音一樣的哭聲。
“鄭藝熙……”
想到那天鄭藝熙的表白，我似乎已經明白了她流淚的緣由。
她喜歡金成閔，是那種刻骨銘心的喜歡，可是她心愛的人現在因為另一個女生，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玩偶一樣，安靜地沉睡在病**。
我輕輕地喚了一聲鄭藝熙的名字，她沒有回應，而是哭得更厲害了。
“金成閔！金成閔！你醒一醒啊！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你不要死！你一定要醒過來！”
什麽？
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為什麽鄭藝熙說是她把金成閔害成這樣的？
好像有一道閃電突然擊中了我的大腦，我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努力地回想著鄭藝熙的話，卻找不到一絲頭緒。
“鄭藝熙，你在胡說什麽？”
那些疑惑讓我的心跳越來越快，似乎殘忍的真相很快就要浮現在眼前，於是我忍不住質問道。
“是我，都是我的錯！如果那天不是我想嚇嚇你，和同學一起把你關進小木屋，你也不會出事，金成閔也不會去救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嗚嗚……”
聽著鄭藝熙含糊不清的話語，我的手竟然忍不住顫抖起來。憤怒的情緒全部聚集到了胸口，好像隨時會把我僅留的一絲理智燒成灰燼。
原來那天我被關進小木屋是鄭藝熙指使的。
也就是說，我現在所有的傷心和痛苦，都是她造成的嗎？
“你再說一遍，那天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嗎？你瘋了嗎？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最後一點理智終於在鄭藝熙的哭聲中消失不見了，我用力地抓住鄭藝熙的肩膀，手上傳來從來都沒有過的力量，好像要把眼前這個惡毒的家夥捏得粉碎。
以前鄭藝熙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諒，但是這次，她竟然拿我的生命開玩笑，還害得金成閔到現在都昏迷不醒。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我也不會傷害蘇允浩了……
真是無法原諒！
我使勁地搖晃著鄭藝熙的身體，她好像毫無知覺一般，任由我搖晃。
“嗚嗚……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想嚇嚇你。我看到金成閔那麽喜歡你，每天都纏著你，我的心就好痛好痛。自從我知道他喜歡你以後，我就真的很討厭你，討厭你能受到他的照顧，討厭你能和他聊天，更討厭你對他不理不睬！都是因為那些可怕的討厭，可怕的討厭……”
聽著鄭藝熙的話，我的怒火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原來鄭藝熙早就知道金成閔喜歡我了。
那麽過去鄭藝熙對我的欺負和折磨，都是因為金成閔嗎？
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慢慢地在我心裏蔓延開來，我和鄭藝熙曾經是那麽要好的朋友，我們每天早上一起上學，放學後一起回家，一起做作業，一起逛街……
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鄭藝熙就漸漸疏遠我了，直到有一天把我視作陌生人。
那時候我還很奇怪，究竟我做了什麽事讓她不開心。
沒想到……
是我太笨了！
是我太遲鈍了！
鄭藝熙喜歡金成閔那麽久，我卻一直沒有發現。
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鄭藝熙，我的心好像被凍結了，隻要輕輕一觸，就會四分五裂，再也拚不回原來的模樣。
我們都一樣，為了心中所謂的喜歡，不停地折磨別人，同時也折磨自己。
時間不聲不響地流逝著，轉眼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一下子就到了夏天的尾聲。
太陽透過榆樹層層疊疊的葉子，灑下了一縷縷淡金色的陽光。碧綠的荷塘上，時常有蜻蜓輕吻著粉紅的荷花，好像預示著那個天高氣爽的時節就快到了。
這些日子，我的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了，生活也像往常一樣繼續著。那些刻骨銘心的感覺和撕心裂肺的傷痛，在時間的長河裏越飄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然而，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當我和蘇允浩四目相對的時候，我的心就會毫無節奏地跳動起來，或快或慢，或急或緩。
隻有一種壓抑的感覺越發清晰了。
“丁零零——”
像往常一樣，下課的鈴聲準時響起來，我急忙拎起收拾好的書包，打算直奔醫院去看望金成閔。
這段時間最讓我揪心的就是一直昏迷不醒的金成閔，醫生說過，他或許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醒過來。
我的心情也發生了變化。從一開始深深的內疚，到後來無法抑製的傷心，再到現在，我已經下定決心一直陪伴在金成閔的身邊，陪他走過這段寂寞的時光。
我飛快地朝著教室門口衝去，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麵前的光線。
是誰？
我抬起頭一看，竟然是蘇允浩擋住了我的去路。
“怦怦——”
我的心加速地跳動著，臉上卻故作平靜。
“崔妍希，你要去醫院嗎？要不要我送你過去？”蘇允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自從那天我拒絕了蘇允浩以後，我本來以為他會像過去一樣，把我當成陌生人，從此對我視而不見。可是沒想到，他像一個體貼的朋友，整日對我噓寒問暖，隨時準備給我提供幫助。
我卻一次也沒有接受，因為除了拒絕，我好像已經找不到其他方式麵對他了。
“不用了。”
像之前一樣，我冷冷地拒絕了蘇允浩。
這樣的話雖然重複了很多遍，但是每拒絕一次，我的心就會痛一次。每一次的拒絕就像一把尖刀一樣，讓那顆本來就遍體鱗傷的心再添一道新的傷口。
這樣的話還沒傷到蘇允浩，卻先傷到了我自己。
或許蘇允浩也有和我一樣的感受吧。
“哦，那你路上小心。”
蘇允浩的眼眸再一次暗淡下去，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和我道別，臉上滿是失落的神色。
“嗯……”
我點了點頭，裝作毫不在意地奔出了教室。
在我轉過身的一瞬間，溫熱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周圍的景物變得不再那麽清晰了。
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想蘇允浩的心也一定很痛很痛吧。
在他的臉上，我看見了抹不掉的憂傷和寂寞，可我還是不得不摧毀他最後的那一點希望。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
或許這樣的疼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被衝淡，一點點地消失在我們的回憶中，最後隻留下結了疤的傷口。雖然不會再痛了，卻留下了一道無法抹去傷疤。
到了醫院，夕陽正好落到了半山腰的位置，橘紅色的光芒像是嬰兒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金成閔的臉頰。
我時常坐在金成閔的身邊，跟他說話。因為知道他不會給我回應，我說話也越發大膽起來。
“你還記得嗎？那次在操場上，我拿著掃帚追著你打……太滑稽了，等你醒過來，我要再狠狠地揍你一次！”
“還有，之前你拉著我的手，在走廊上對我表白，我不是一直沒有給你回應嗎？現在我就告訴你，等你醒過來，我就當你的女朋友。”
……
這樣的話我每天都會在他的耳邊不厭其煩地說上好幾遍，我多麽希望他會因為受不了我的嘮叨從睡夢中醒過來，並且笑嘻嘻地罵我一句“白癡”。
可是這一切都有一個沒有定數的前提——
等你醒來……
第二天，一直到放學，蘇允浩都沒有出現過。
整整一天，我的眼睛時不時就會瞄向蘇允浩的座位，希望那一頭耀眼的檸檬色頭發會突然出現，可換來的是一次次失望。直到下課鈴聲響起，我的心情已經越來越沉重了。
這個家夥究竟跑去哪裏了？
我仔細地回想著昨天蘇允浩離開時的表情，他的眼裏似乎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訣別，還有他最後說的那些話，為什麽聽起來有點像是最後的道別呢？
難道他要離開我了嗎？
我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校園，腦海裏卻一直冒出可怕的想法，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原來他一整天不出現，我竟然會這麽痛苦。
可是即便這樣，我還是不得不把他推開，不得不拒絕他的每一次幫助……
厚重的橘色雲彩盤踞在天空中，夕陽隻能透過一點點空隙迸射出絳色的光芒，好像一條條翻滾的遊魚，泛著粼粼的金光。
“崔妍希！”
昏昏沉沉中，我仿佛聽見了蘇允浩的聲音。
是因為太過想念，我已經出現幻覺了嗎？
我用力地搖了搖頭，想讓混沌的頭腦趕緊清醒過來，可是耳邊又傳來了蘇允浩的呼喊。
“崔妍希！”
真的是蘇允浩！
我有些驚喜地回過頭。
遠遠望去，在一片橘紅色的光芒中，蘇允浩好像一個帥氣的天使，安靜地佇立在那裏，仿佛讓我回到了當初相遇時的情景。
一樣的黃昏，一樣的人，卻變成了兩顆不同的心。
我立刻收斂了一下驚喜之情，否則這些日子辛辛苦苦演的戲就會在這一刻穿幫了。
雖然我很想念你，很想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但是我不能。
“你……你今天沒去上課嗎？”我不自然地問道，強迫自己掩飾住那呼之欲出的關心。
“我今天在忙一些事情，現在有幾句話想告訴你。”
蘇允浩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帥氣的笑容，就像是春日裏的微風，溫暖人心。
“什麽話？”
本來以為見到蘇允浩，我就會鬆一口氣，可是沒想到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了。
今天的蘇允浩好像和前幾天的他有些不一樣，可是我又說不出來究竟哪裏不一樣。
“你很趕時間嗎？能不能陪我散散步？拜托了。”
我真的很想拒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以來，這是我第一次接受蘇允浩的邀請。
我一路跟在蘇允浩的身後，夕陽的餘暉讓他的影子顯得更加頎長。我不知道哪裏來的興致，竟一個勁地踩著他的影子。他也沒有閃躲，至多是轉過身來回給我一個淺淺的笑容。
我的心情突然變得輕鬆了許多，可是我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不現實，好像在夢裏才會出現一樣。
就讓我在這個黃昏最後一次正視自己的內心吧。
等天色暗下來，我還是會像之前決定好的那樣，回到金成閔的身邊，一直陪著他。
我默默地跟在蘇允浩的身後，卻不知不覺地被他帶到了那條熟悉的小河邊。
“怎麽來這裏了？”
我望著他，不解地問道，卻看見他平靜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這樣的蘇允浩，一點也不像過去那個冷漠又霸道的他。更像初見時的他，隻是多了一些化不開的憂傷。
“你還記得嗎？你和俊基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是在這裏聊天。”他指著那條波光粼粼的小河對我說道，神色看起來有些憂傷。
是啊，我怎麽會忘記這個地方呢？
那一天的場景，曾經在我的夢裏重現了無數次。每一次從那樣的夢境裏醒來，我都會感到冰冷的心有了片刻的溫暖。
那時候的我們，一定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麽多事吧。
我的臉上不知不覺地浮現出了一抹笑容，我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天我還和他說了很多心事。”
說著說著，我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還喝著酒聊天，今天要不要一起喝酒呢？”蘇允浩打趣道。
“不要，哈哈！”
這樣的對話好像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我們之間了。
但是我的心裏湧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覺，好像是因為一些事情即將結束，談話才會變得這麽輕鬆。
“其實……其實我帶你來這裏，是有些話想告訴你。”
蘇允浩突然壓低了聲音，語氣帶著濃濃的憂傷，和剛才那個輕鬆打趣的男生判若兩人。
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就好像洶湧的海浪，隨時準備吞噬我最後的一點期望。
“什麽話？”我小聲地問道，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要離開了，明天就要回美國了。”
什麽？
他要走了？
回美國？
頓時，我好像被超強的電壓擊中，緊繃的神經都在這隻言片語中斷了，心跳也瞬間減緩了速度。
他真的要離開了，而我卻不能留住他。
是我一直把他從我的身邊推開，讓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現在我又怎麽可以留下他呢？
淚水一個勁地在眼眶裏打轉，我的喉嚨微微有些幹澀。可是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出了心口不一的話：“啊？你要回去了……哈哈，那……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對不起……
到了現在，我能做的也許隻有讓你安心地離開了。
原來，有的時候笑容比淚水更加苦澀。
蘇允浩微微一愣，漂亮的眸子裏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似乎並沒有聽到他希望聽到的話。
“嗯，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好。”
好……
為什麽做到“好”是一件那麽困難的事？
我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張帥氣的麵容，想記住他眉毛的弧度，嘴角的弧度，眼睛的輪廓，想記住關於他的點點滴滴，想記住那些即將成為回憶的事情。
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嗎？
淡淡的水草味迎麵而來，和身旁的晚香玉香氣混合在一起，像極了曾經那個夜晚。
有一句被很多人傳唱的詩突然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這句詩足以說明現在這一切吧。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如果一切都像我們相遇時那樣簡單，或許之後的這些悲傷也都不複存在了吧。
一直到天色暗下來，蘇允浩才在我的催促下離開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那些隱忍了太久太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所有的悲傷都化成了淚水，在這個安靜的深夜裏慢慢地流淌著。
我一個人慢慢地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走到了醫院。
病房內，金成閔一如往昔安靜地沉睡著，可是恍惚間，我感覺他的臉色已經有了一些好轉。
看著安靜的金成閔，我的腦海裏再一次響起了蘇允浩剛剛說的每一句話。
“我要離開了，明天就要回美國了。”
這句話就好像一句萬劫不複的咒語，讓我剛剛止住的淚水再一次像是斷了線的珍珠，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他的背影將是他留給我的最後記憶嗎？
為什麽……
為什麽每一個我珍視的人，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從我的身邊逃離呢？
什麽時候開始，我的生活變得這麽可笑了？
這一整天的疲乏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我輕輕地倚靠在病床旁，臉上布滿了淚痕，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一道溫暖的陽光悄悄地撫摸著我的臉龐，好像一個頑皮的孩子。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前立刻出現了一片淡金色的光芒。
在這一片有些不真實的光影之中，我仿佛看見了一個久違的笑容。那麽開朗、那麽熟悉、那麽溫柔的笑臉，像極了一直沉睡不醒的金成閔。
這一定是一個夢！
雖然是一個非常真實的夢，但我還是非常確定自己還沒有醒過來。
想到這裏，我重新閉上眼睛，希望把這個美好的夢做完。至少這樣，我就可以看見金成閔的笑容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溫暖的大手突然輕輕地撥弄了一下我的發絲。
天啊！
是誰？
我驚訝地坐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已經讓我完全清醒過來了，可是出現在眼前的場景，卻讓我無法分辨夢境與現實了。
病**，金成閔慵懶地坐著。一直以來緊閉著的雙眼閃爍著和過去一樣的神采，那麽明亮耀眼，就好像黑夜裏最閃耀的星星。而他那一直倔強地抿著的嘴唇，此刻勾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像是春日裏溫暖的風，輕輕地拂去了我心頭的寒冷。
難道這一切是真的？
不是夢？
“金成閔，是你嗎？你醒了？我不是在做夢嗎？”
我呆呆地發出了一連串疑問，這讓金成閔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當然不是啊。妍希，我醒了，你還好嗎？”
看著金成閔越來越清晰的麵容，聽著他熟悉的聲音，我這才驚覺過來。
這一切都是真的！
“天啊！金成閔，你終於醒過來了！”我激動地叫出了聲。
本來以為在這一刻我會開懷大笑，但是淚水和笑容交織在一起，看起來卻更加苦澀了。
“妍希，你不要哭，我真的醒過來了！”
金成閔把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安慰著我。
“沒有啦！我沒有哭！”
我嘴硬地說道，抑製不住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給了金成閔一個大大的擁抱。
歡呼聲讓原本安靜的病房突然變得熱鬧起來，潔白的牆壁仿佛都被這樣突然而至的喜悅感染了，成了耀眼的粉紅色。
“這段時間，你和蘇允浩怎麽樣了？”
我剛剛緩過來的心情，因為金成閔的問題再一次變得低落了。
“什麽怎麽樣？我最近一直在照顧你，沒有時間理他。”我故作無所謂地說道，可是淚水不爭氣地在眼眶中打著轉。
不行！崔妍希，你不能哭！
你心裏不是早已做好了決定嗎？
“妍希，是不是因為我救了你，你就冒出了要報答我這樣幼稚的想法？”
什麽……
金成閔怎麽會知道我心裏想的事情呢？
難道他生病的這段時間都住在了我的心裏嗎？才把我那些隱秘的心事看得那麽清楚？
“沒，沒有啦。”
“愛情怎麽會是用報答換來的呢？妍希，我不要你的報答，我隻想看到你開心的樣子。”
金成閔語氣溫柔地說道，他輕輕地捋了捋我的發絲，好像想幫我撥開所有的烏雲。
“你為我做了那麽多……”
麵對金成閔的逼問，我很難再說謊了，可是我心裏真正的想法連自己都不清楚。
“那不算什麽，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貪圖回報的。那天我從小木屋裏把你救走的時候，你叫的第一個名字就是蘇允浩，而不是我。這樣你還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嗎？”
那天，迷迷糊糊中，我的心裏一直回**著一句話——
蘇允浩，我喜歡你。
可是，我也不忍心再傷害為我付出了那麽多的金成閔，更何況蘇允浩已經要離開了。
“金成閔，我決定要陪在你身邊！”
“夠了，妍希。如果你的心裏住著別人，就算陪在我身邊，我也不會開心的。倒不如讓我看著你開心，那樣我也會跟著開心起來。”金成閔誠懇地勸說道。
我從來不知道，這個大大咧咧的男生原來有著這樣的心思。
我的心在一點點地動搖著。
過去和蘇允浩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不管是笑容或是淚水，都格外清晰。
“金成閔，我要去攔住他！”
“什麽？他要去哪裏？”
“他要去美國！”
說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衝出了醫院，一路飛奔著朝蘇允浩的家跑去。
蘇允浩，現在我隻想見你！
我隻想告訴你，不要走，留下來！
因為這裏還有我，這裏還有我們很多很多的回憶，我想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分享那些曾經隻在夢裏出現過的幸福和快樂。
請你等等我。
我的心髒飛快地跳動著，四周的景色隨著我飛奔的腳步一直變換著。直到那棟豪華的別墅出現在眼前，我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我多麽怕那個我日思夜想的人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
不要離開……
我在心裏一遍遍地祈禱著，隻希望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希望他還沒有走。
陽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我停下了飛奔的腳步，靜靜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男生，一抹從心底升起的笑意慢慢地浮現在我的臉上。
而那個和我相距不過幾米遠的家夥，也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他一步步地朝我走來，直到從他的眼睛裏可以清楚地看見我的身影，他才停住腳步。
“蘇允浩，你不是要去美國嗎？”
看著蘇允浩，我有些疑惑地問道。
“是啊，可是我改變主意了。雖然你現在不接受我，但是我可以等啊，一直等到你喜歡我為止。”
他揉了揉頭發，露出有些憂傷的表情。
我再也不會讓他露出這麽憂傷的表情了，再也不會……
淚水慢慢地爬上了我的眼角，我的心被滿滿的幸福緊緊地包裹住。
“崔妍希，你不要再趕走我了，不要把我推得遠遠的，讓我默默地跟在你的身後吧。”
他深邃的眼睛裏透著一絲哀求，那麽驕傲的他，要說出這樣的話，需要多大的勇氣呢？
真是一個笨蛋……
我緊緊地擁住他，淡淡的晚香玉的香氣縈繞在我們周圍。
“笨蛋，不要跟在我的身後，要牽著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