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會哭的精靈
“你……你是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森茉麗驚訝不已，這些海精靈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們少族長說，人類並不全是壞人，他認識的茉麗小姐就是一位善良的女孩，她對精靈很好。”
森茉麗身體一顫，認識自己的精靈，難道說……難道說是他？她的情緒激動起來，急切地問：“你說的是不是明歡？他……沒死？”
羅森一陣沉默，然後點了點頭。
“原來他沒有死！沒有死！”森茉麗用雙手捂住了眼睛，積蓄了許久的感情化作淚水決堤，但嘴角卻掛著喜悅的笑容。
“他現在……好不好？身上的傷……怎麽樣了？有好好治療過嗎？我……能不能見……見見他？”抽泣不已的森茉麗似乎想到了什麽，飛快地抹了抹哭得像小花貓一樣狼狽不已的臉，語氣急切。
眼前的人類少女又哭又笑，對於精靈們來說，這實在是一幅顛覆他們思維的詭異景象。羅森似乎明白了少族長為什麽會對一個人類念念不忘，也許，這個少女，真的和其他人類有所不同。
“求你了！我隻想見見他，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森茉麗看著低頭沉思的羅森，生怕他不理自己，連忙走到對方麵前，雙手合十，低聲下氣地開口請求。
羅森看著懇求自己的人類女孩，她從某種意義上已經得到了他的尊重，但是這個請求……
“我們是不會答應你的，進入精靈領地的人類隻有死路一條！”羅森進退兩難之時，莎娜的聲音插了進來，語氣嘲弄，“明歡也不會見你的，你死心吧！”
森茉麗如遭雷擊，一下子癱坐在地。
他是不會見自己的，死心吧……死心吧……死心吧……
森茉麗的腦海中一直回響著這句話。
“你這個多嘴婆快給我閉嘴！”龍薇兒再也忍不住了，情緒激動之下，手中握住了一簇薔薇色的靈蘊火焰。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莎娜，成功震懾住了對方。
“茉麗，如果你真的想去看那個什麽精靈，我就幫你把消息問出來！”龍薇兒的目光逐一掃過麵前的海精靈，手握薔薇之火，氣勢洶洶的樣子嚇了森茉麗一跳。
“薇兒，不要！”森茉麗知道龍薇兒在想什麽，趕忙攔住了她，帶著些請求的語氣說：“請不要傷害他們！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放了他們？”
“你是不是糊塗了？他們剛才想殺了你啊！”龍薇兒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叫。
森茉麗一臉懇切，楚楚可憐的眼神讓龍薇兒狠不下心來。龍薇兒抓了抓頭發，無奈地說：“算了，我不管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說完，她一臉憤憤不平地坐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薇兒最好了！”
森茉麗好言好語安慰著龍薇兒，然後又把精靈們從地上扶起來。
“下次不要再襲擊人類了，你們走吧。”
“哼，我們不會感激你的！”海精靈倔強地回答。
“再廢話就把你們變成烤魚！”看到森茉麗受欺負，龍薇兒握緊了拳頭。
精靈們看出龍薇兒的脾氣不好惹，不再多說話，紛紛奔向了大海，“撲通撲通”地躍入水中。走在最後的羅森停了下來，將手中的東西扔給了森茉麗。
“靠近海精靈領地的時候，鮫珠會受到感應發出藍色的光。”說完，羅森飛快地躍入大海，翻湧的海麵再也看不到精靈們的身影。
“謝謝……”森茉麗看著手中的鮫珠，不自覺出了神。
龍薇兒看她發呆的樣子，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茉麗，仁慈是對的，但過分的仁慈隻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先前遇到的流氓地痞，你放過他們也就算了，但為什麽連要置你於死地的精靈也放了？”
森茉麗愣了一下，低聲說：“薇兒，你說得沒錯，可是……精靈……精靈是我們必須與之戰鬥的嗎？”
“你在說什麽傻話呢？”龍薇兒的聲音不自覺抬高了，“與精靈對抗不正是我們作為靈師的職責嗎？書上說，精靈是殘忍嗜殺的種族，你看今天遇到的那些……”
“不，我覺得這不是宿命，精靈也不是殘忍嗜殺的種族，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生靈，我相信他們也渴望和平。”
“茉麗，不要說這麽幼稚的話！”龍薇兒聽得瞠目結舌，想用一桶冷水把森茉麗的腦袋澆醒，連青嵐都覺得她的語氣有點重，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
森茉麗沉默半晌，終於開口：“薇兒，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龍薇兒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知道森茉麗一定和精靈間有過一段不同尋常的經曆，於是歎了口氣，說：“你說吧。”
森茉麗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臉上掛著恍惚的微笑，目光看向了遠方。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長的時間，但對我來說，那件事卻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六年前，森家大院。
森家作為一個在靈師界擁有崇高地位的大家族，擅長強大的控製係靈術，家族世代強盛。
森家的嫡係繼承人無一例外，全都擁有強大的控製能力，是戰場上不可或缺的一分子。正因為他們的靈術很特別，經常能在戰鬥中俘獲精靈，甚至能把精靈帶回家裏。所以，森茉麗從小就見過不少被人類俘虜的精靈。
大院裏掛滿了燈籠，仆人穿梭忙碌在各個角落。今天是森家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整座宅子裏都洋溢著熱鬧喜悅的氣息。作為家主女兒的森茉麗，依照慣例必須身著家族的傳統服飾出席宴會，那套煩瑣笨重卻華麗非凡的服飾讓年僅八歲的森茉麗看起來高貴無比。
宴席上，大人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好不熱鬧。森茉麗則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精致的菜式，心情可不像周圍人那麽歡快。和同齡的孩子一樣，比起打扮得像傀儡似的參加大人們的宴會，森茉麗更願意自己跑到花園裏去玩兒，那才真的輕鬆自在。酒過三巡，趁著大人們不注意，森茉麗帶著姆媽悄悄地離開了。
“還是外麵好玩兒！”
森茉麗邊走邊將頭上繁重的飾品交給姆媽，一進房間，立馬換下了那套沉重的華服，將它丟在一旁。
“哎喲，小姐，您這樣可不行啊！”
“衣服好重，茉麗好可憐！嗚嗚嗚，姆媽不讓茉莉脫衣服，姆媽不喜歡茉麗了！”
“哎喲，我的小祖宗！姆媽哪裏會不喜歡了，既然茉麗不想穿，那就別穿啦！”
“還是姆媽疼我！父親大人一點也不喜歡我，他每次都讓我穿得像洋娃娃一樣去參加這種無聊的宴會……”
“噓，小姐可不能這麽說！老爺可疼您了，不信您看！”姆媽抱著茉麗換下來的衣服，撩起一串鮫珠製成的垂飾。
“咦，好漂亮的珠子！”森茉麗好奇地摸了摸垂飾，剛才她隻想著怎麽才能從宴會逃走，完全沒注意自己身上穿的都是些什麽。
“小姐可別小看了這串珠子，它們可是用精靈的鮫珠串編而成的。這些鮫珠不僅能滋養生肌，對女孩子養顏美容更是大有好處呢，別人千金難求一顆，老爺卻為您準備了這麽多呢！所以呀，老爺是打心眼兒裏疼小姐的！”
森茉麗撫摸著一顆顆發散著柔光的鮫珠，在聽到精靈二字時眼睛一亮。
“精靈就是父親大人說的那種邪惡生物嗎？在哪裏？父親把他藏哪裏了？姆媽你告訴我嘛！”森茉麗急切地抓住了姆媽的衣角，開始撒嬌。
“噓噓！大小姐您小點聲，要是被老爺知道了，姆媽可是要受罰的！”
看著森茉麗一臉懇求的表情，姆媽隻得告訴了她：“那個精靈被關在後花園。”
森茉麗的眼珠子一轉，拉著姆媽的手，楚楚可憐地說：“姆媽，我餓！剛才走得太急了，沒有吃飽。”
“小姐等著，我給您端點心去。”姆媽連忙放下衣服，跑去了廚房。
趁著姆媽給自己取點心的間隙，森茉麗推開了房門，悄悄跑到了後花園。
“好黑呀，不怕不怕。”森茉麗撫著怦怦直跳的胸口，卻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在幽暗的花園裏四處轉悠。
森茉麗摸著黑緩緩前行，突然被一個竄出來的黑影撞了個滿懷。
“好痛。”小小的森茉麗被撞倒在地，伸手揉了揉被摔痛的臀部，心裏憤憤的，想看看誰這麽大膽，敢在大宅裏衝撞自己。沒想到的是，那個撞倒自己的身影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月光從雲層裏透出來，清輝灑滿了整個花園，森茉麗這才依稀看出了那人的樣子。
失去光澤的銀發無力地垂在沾滿汙漬的坎肩上，**在外的蒼青色手臂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痕，那人無力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喂，你沒事吧？”
看著那條蒼青色的手臂，森茉麗的心裏湧起了一股毛毛的感覺。活人的皮膚不是這個顏色的，難道……
森茉麗往四下看了看，隨後撿起一根樹枝，朝那人的頭上戳了戳。
“喂……你沒死吧？”
沒有反應，森茉麗再次用樹枝戳向那人的頭頂。
“喂，你能說話嗎？”
“我……怎麽可以被困在這裏……”
那人抬起模糊的雙眼，看著迎麵而來的樹枝，一側頭躲開，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向襲擊自己的人。
“呼，呼！”
明歡喘著粗氣，看著被自己按倒的人不覺一愣，那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孩子。小女孩麵容精致，宛如瓷娃娃般，水靈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惶恐地盯著自己。明歡看著那雙含著淚水的清澈眼眸，倒影中是狼狽不堪的自己。
“砰！”沒等明歡反應過來，一個空花盆砸向了他的額頭。“哢嚓”一聲響，花盆破裂開來，青色的血液順著額頭滴落，再次模糊了明歡的雙眼。
彌漫著血腥味的青色**滴落在森茉麗的臉上，趁著對方失神之際，她一軲轆掙脫了對方的控製。森茉麗的眼角噙著驚懼的淚花，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開，卻沒有想到自己的腳踝被人抓住，整個身子瞬間就被拖了回去，甚至連尖叫都沒有機會發出，她的咽喉已經被掐住。
“本來還有些不忍心，你的舉動倒是給了我足夠的理由……死吧！肮髒的人類！”原本還有些猶豫的銀灰色眸子閃爍著殘忍的光芒，明歡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聽著仿佛來自死神的低語，森茉麗頓時深陷在無盡的恐懼之中。她努力掙紮著，想要呼救，脖子上的雙手卻越掐越緊；她拚命地想要呼吸，卻感覺越來越無力，宛如擱淺的遊魚隻能在海岸上等待窒息而亡的命運。
這樣也好，也許就能見到媽媽了……森茉麗放棄了抵抗，意識越來越模糊，突然，一聲熟悉的暴喝響起：“混賬東西，放開我女兒！”
森茉麗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道一鬆，隨後整個人便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醒來的時候，森茉麗已然躺在自己房間的大**。照顧自己的人不是姆媽，而是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丫鬟。森茉麗後來才知道，自己驚嚇過度發了高燒，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姆媽和看守精靈的家丁被父親嚴厲地斥責了一頓，各自領罰去了。至於那個襲擊自己的精靈，則是被狠狠地毒打了一頓關進了牢籠。雖然差點被精靈掐死，但心性善良的森茉麗聽到他被毒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同情了起來。還沒有等她開口詢問，丫鬟就冷言冷語地說：“與其擔心那個凶殘的精靈，小姐還是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比較好，老爺可不是每次都能碰巧經過後花園的。”
聽著丫鬟有些刻薄的話，森茉麗知道她是對自己的舉動連累了一眾仆人有所不滿。轉念想到那雙沒有絲毫憐憫之情的冰冷雙眸，森茉麗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悻悻地放棄了再去看望那個精靈的念頭。
就這樣表麵看上去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森茉麗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每次經過後花園的時候，她都能聽見下人的斥罵聲與不時響起的鞭撻聲，甚至聽說那個精靈差點自盡而亡。麵對這種情況，父親大人隻是命人把精靈醫治好，其他一概不問。
父親的行為讓森茉麗極為不解，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向賞罰分明的父親在精靈的事情上會采取這樣放任的態度。森茉麗覺得很失望，鬼使神差地又一次轉悠到精靈被關押的地方。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那個精靈的時候，裏麵傳來了一陣**。
“不準碰我！”
“啊啊！渾蛋，你竟然咬我……看你現在還怎麽橫！”
聽到裏麵傳來家丁的嗬斥聲，森茉麗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推開了關押精靈的牢房門，卻看到了令她驚愕的一幕。精靈的雙手被向上吊起，雙腳無力地跪在地上，渾身上下布滿了傷痕。零亂的銀色長發被家丁狠狠揪緊，頭被迫揚起，嘴裏塞滿了布條，原本應該閃爍著不甘的雙眼此刻正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站在精靈身後的家丁握著皮鞭，正準備大肆淩虐。
“你們在做什麽？”
“老子……小人在執行老爺的吩咐！”有人突然闖入，家丁們發現是年幼的森茉麗之後，身體都僵住了。
“胡說！父親大人向來賞罰分明，怎麽會縱容你們做出這樣虐待人的事情！”
看著森茉麗義憤填膺的樣子，家丁們神色古怪。
“小姐，您沒有搞錯吧？精靈可是我們的死敵啊！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有用，老爺早就把他處死了！”
“為什麽一定要天天鞭打他？”
“小姐，您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我們也是按照老爺的吩咐辦事的。如果不能讓他流淚，收集不到鮫珠，我們也是要受罰的。”另一個家丁見事情有鬧大的趨勢，趕緊向森茉麗解釋，希望大小姐能息事寧人，“要不是我們這麽努力，您的房間裏就沒有鮫珠簾子可以掛啦，您也不能佩戴整套整套的鮫珠飾品，看在我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您就不要管這件事了吧！”
“你說……那些……全部都是他的眼淚？”森茉麗仿佛置身冰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家丁們還在辯解，她低下頭，正好看到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串流動著光彩的鮫珠手環，沉默了下來。
兩個家丁見狀，以為森茉麗已經默許了他們的舉動，剛想恭送這位小姑奶奶離開，卻沒有想到得到的卻是冷冷的宣判。
“你們走！離開森家！我不想再看到你們！”
“大小姐……”
“走啊！”
“什麽事大吵大鬧的！”就在森茉麗用盡全身力氣大喊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介入。
“管家大人，您得替我們求情啊！”
管家看了看四周的情況，發現森茉麗的臉上浮現著不可動搖的神色。他原本還想著這兩個家丁在收取鮫珠的工作上做得還算出色，想替他們說兩句好話，卻在看到精靈的狼狽模樣時呆住了。
管家想起了已經去世的夫人，他知道大小姐和她的母親一樣有著善良的品性，也就能體會森茉麗的感受了。
“你們兩個不知好歹的家夥，竟然讓小姐生這麽大氣！來人，把他們趕出去！”
兩個家丁被拖走，管家看著森茉麗還是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便和聲地安慰說：“大小姐，我已經處置他們了，您還是回去吧！”
“可是，管家爺爺……”
“來人，帶大小姐回去！”
森茉麗沒來得及說其他的話，姆媽已匆匆趕來，急忙把她帶走。森茉麗掙紮了一下，看見姆媽乞求的眼神後，隻能順從地跟著姆媽一起離開，難過地回頭看了看。
管家歎了一口氣，抬手指向兩個隨從：“明天換你們兩個看著這個海精靈。給他拴上鐵鏈，鎖好門走吧！”
管家交代一聲就離開了，有些空寂的屋子裏隻留下了一個靠在牆角的虛弱身影，以及“咚”一聲，鮫珠落地的聲音……
晚上，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摸著黑往後花園走去。這個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森茉麗。礙於姆媽的阻攔，她隻能晚上偷偷溜出來。為了去看那個受傷的精靈，森茉麗沒少花心思，好不容易偷到了開門的鑰匙。森茉麗暗暗竊喜，正準備打開房門的時候，裏麵傳來一陣宛如微風輕撫水麵般的輕柔歌聲。那歌聲讓森茉麗忍不住貼著門板仔細傾聽，但歌聲卻很快消失了。
“我隻是一個囚徒而已，有必要這麽躲躲藏藏的嗎？”一個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
森茉麗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輕輕走進來，慢慢地靠近了那個在自己印象中窮凶極惡的精靈。
明歡有些驚異地發現偷聽自己唱歌的人的竟然是白天幫助過自己的小女孩，他的眼神漸漸柔和了下來。白天為精靈強出頭的小女孩此刻正小心翼翼地靠近，沒有了當時怒喝下人的威儀，現在的森茉麗更像一隻容易受驚的小動物。明歡揚起嘴角嘲弄地說：“你這個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竟然還敢來這裏，難道說你不怕我這個凶惡的精靈？”
“我怕……”森茉麗站住了，她深深地低下了頭，“但是……你的歌聲真好聽……我想……能唱出這麽好聽的歌的人……一定不是壞人……”
明歡不禁抬起頭，仔細打量眼前小小的人兒。她有著一頭綠色的長發，梳著兩個可愛的羊角辮；圓圓的包子臉上，最醒目的就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眼中正閃爍著膽怯卻又好奇的目光；小小的鼻子下麵那緊抿的小嘴毫不保留地透露出了她的緊張和不安。月白色的衣裙將她那宛如雛菊般清新的氣質襯托得淋漓盡致，雖然是人類，但是明歡卻覺得她身上有和自己族人一樣的純潔。
就在明歡打量森茉麗的時候，森茉麗也在偷偷打量著他。明歡的模樣變化很大，和兩年前見到的時候相比，幾乎不像是同一個人。在森茉麗的記憶中，他是個強壯凶惡的精靈，然而，現在的他卻病懨懨地靠在牆上。銀色的長發因為缺乏營養而變得幹枯毛糙，在月光下也沒有半點光澤。唯一還有神采的，隻有那雙能反射月亮光輝的銀灰色眸子。
“咕嚕——”
一陣肚子饑餓的叫聲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看著突然麵露窘態的精靈，森茉麗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再笑我就把你當食物吃了！”明歡突然惡狠狠地說。
“啊！”森茉麗嚇得縮緊了身體，不敢再向前一步，眼眶裏浮起了一層水霧。
明歡看著不知所措的森茉麗，無奈地歎了口氣。果然，女孩子一哭是最要命的了。
“騙你的，我是吃素的！”
森茉麗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似乎在琢磨這句話的真假，直到看到明歡臉上的歉意，才鬆口氣吸了吸鼻子。
“母親大人對我說過，女孩子要有仁慈博愛的心，所以……我原諒你了！”
剛才還被自己嚇哭的小女孩突然間老氣橫秋起來，明歡愣了愣，重新板起了麵孔。
森茉麗看到他不理自己，便低頭在袖子裏搗鼓了一會兒，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油紙包。打開後，裏麵是幾塊整整齊齊堆在一起的鳳梨酥。森茉麗小心翼翼地將鳳梨酥遞給明歡。
“給你的，這是我從廚房偷偷拿的點心。”
明歡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吃森茉麗的東西，但是點心彌散出的香氣讓早就咕咕作響的肚子抗議聲更大了。明歡一把將鳳梨酥奪了過來，一口氣全部塞進了嘴裏。
由於吃得太急，明歡被噎得直咳嗽。森茉麗見狀，馬上望向四周，在角落找到一個水罐，打開才發現裏麵的水已經有異味了。
“這水不能喝了，我去重新打一壺。”
森茉麗看著罐子裏的水皺皺眉，正要轉身出去，手上的罐子已被明歡搶了過去。在她驚愕的目光下，明歡將罐子裏的水“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
“等你打完水我早就被噎死了，何況，我有資格挑東西嗎？”明歡冷哼一聲，把水罐放到了一旁。
看著明歡落寞的表情，森茉麗莫名地感到一陣心痛。
“我、我明天會再來看你的……我會給你帶吃的，還有幹淨的水……”
“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歡打斷了她的話。
“什麽？”
“人類不是沒有理由幫助精靈嗎？”明歡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理由嗎？我覺得那不重要，如果非要說理由的話，我不想和你成為敵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和你做朋友……”森茉麗低下頭，不敢看明歡，聲音也越來越小。
“可能嗎？”明歡覺得好笑。
“沒試過怎麽知道……總要試一試的……我叫森茉麗，你呢？”森茉麗勇敢地抬起了頭，看著眼前的精靈。
明歡望著那雙單純的眸子，嘴角一動，鬼使神差地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明歡。”
“好……明天的這個時候我會再來看你的，你好好休息吧，再見！”
房門再次被鎖起來了，明歡靠在牆上，回想剛才那個雛菊般嬌小清純的人類女孩，眼中閃過一道算計的光芒。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冰冷的弧度。
“森茉麗嗎……”
以後的日子裏，森茉麗隔三差五地在晚上偷溜出來看明歡，給他帶來食物和水。她發現囚牢的環境很糟糕，明歡的傷口有感染的跡象，又千方百計弄來藥給他治療。
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從疏離變得熟絡起來。有時候，森茉麗會給明歡講一些人類世界的見聞，而明歡則會告訴她關於海底的故事。
本以為日子會這麽一直波瀾不驚地過下去，直到有一天晚上，森茉麗按例來給明歡送東西，卻發現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為了得到明歡眼淚化作的鮫珠，家丁們這次下手很重，甚至引發了他的舊傷。
森茉麗紅著眼為明歡擦了傷藥，綁上繃帶，將他扶到一旁後，一字一頓地說：“我去求父親放了你！”
“別……”沒等明歡說完，森茉麗已經轉身快速奔向了父親的書房。
森傲正在書房中處理家族事務，沒想到女兒卻突然闖了進來，還央求他放過被抓來的海精靈。其實，森茉麗私下做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知道女兒心性善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成沒看見。但他沒想到這個孩子居然會為敵人求情，這讓他很是惱怒。
“精靈是人類的敵人，如果放虎歸山，你就成了罪人了！這件事不要再提，我不會允許的！”
父親一貫對森茉麗疼愛有加，本以為父親會同意自己的請求，卻沒想到他會這麽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的請求，而且態度非常強硬，森茉麗這才嚐到無望的滋味。
“還有，你以後給我離那個髒東西遠一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幹了什麽事！”
森茉麗全身一僵，扭頭跑出了書房。她含著眼淚回到明歡那裏，哭著說自己沒用，沒能幫到他。
“傻丫頭，你為了我，連你父親都得罪了，我已經不奢求什麽了。”明歡伸出手，摸了摸森茉麗的腦袋，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沒關係，以後你不用再擔心我了。沒有海水的滋養，我的眼淚也漸漸枯竭了。很快，他們就沒辦法再從我身上得到鮫珠……”
“那你豈不是會……死？”
現在的明歡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這讓她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有什麽關係呢？對我來說，死亡才是一種解脫吧……”
“不行，我不會讓你死的！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我……我會想辦法幫你逃出去的！在那之前，答應我，你一定要堅持住！”
明歡已經對生命毫不在意了，森茉麗充滿了愧疚和痛苦，她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明歡死去的。雖然父親大人那裏已經沒有希望了，但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救明歡，一定會有的！
幾個月後，森茉麗迎來了人生中的第十三個生日。
十三是一個不吉利的數字，但對森茉麗來說，這卻是她的幸運數字。
森茉麗十三歲生日那天，由於家仆不小心，大宅子發生了火災。她趁家人忙著救火的時候，偷了鑰匙解開明歡身上的鎖鏈，把他救了出去。
可是明歡長期被囚禁在牢房裏，很難獨自逃出去，森茉麗隻好帶著他逃走。
他們剛逃出森家就被家丁發現了，森傲派了大批家丁追捕他們。
逃到海邊的時候，明歡被一支箭射中了，身體再也不能保持平衡，摔在了沙灘上。
潮水一下一下地拍擊明歡的身體，仿佛在呼喚他回家。灰色的長發攤開在地，就像預示這個海精靈即將消失的一樣。
明歡咳出一口血，苦笑：“看樣子，我是回不去了。”
說著，他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會的，你一定能回家的。”森茉麗用力把明歡抱起來，想拖著他往海中走去。
看到穿透明歡胸口的箭矢，森茉麗走一步就落下一滴眼淚。淚水滴在沙灘上，很快就滲進了泥沙裏。
森茉麗拖著明歡一步一步朝大海走去，許久明歡沒有發出聲音了。
“明歡！你怎麽樣了？是不是很疼？你堅持住啊！”森茉麗著急地大喊。
明歡沒有力氣睜開眼睛，隻是艱難地搖了搖頭。他已經沒有眼淚為自己哭泣了。
突然，他努力睜開了眼睛，雙手顫抖地抓住森茉麗的衣服，低聲說：“我……我死後，請把我的遺體送回大海……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
森茉麗發現，明歡在她的懷裏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森家的家丁們追了上來，把他們團團圍住，森茉麗看著手持武器的眾人，又看了一眼在懷裏死去的精靈，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悲憤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