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塗聶聶·狠狠愛】

誰的歲月裏荒草瘋長,誰的回憶裏星光黯淡。我企圖化作螢火,照亮你堅貞的願望。

北風夾著雨點打在臉上,幾乎能劃出口子。

我站在一片頹敗的花壇裏,隔著朦朦的窗玻璃看見費東藍和那個女孩吵架。

我太天真了,還以為不顧一切跑到一個陌生地方來看他完全是我的自由,不料卻給他帶去了麻煩。那個女孩穿著天藍色的棉衣,披著漆黑的長發,臉色白皙,像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少女。她不停抹著眼淚,委屈地蹲在地上收拾打翻的飯盒。

費東藍愣愣地坐在床沿,那樣木然呆板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他。我覺得他一定很難受,也隻有那個女孩才能讓他難受成這樣。

不一會兒,他也蹲下去了,撫摸她的頭,將她抱在懷裏。

窗外的我捂住嘴,匆匆低著頭逃離這片蒼涼的風景。

來的時候沒有帶傘,我也不覺得雨下得有多大,隻是一個勁地往前衝。走出了醫院、穿過了車流如梭的馬路,孤零零行走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漫無目的。

我想我應該去火車站,買票,然後回家。

可是回家了又怎麽樣呢?那棟空曠的房子裏,暖氣開得再大也沒有溫度。每天都是冷冷清清的,我可以睡在任何一個房間肆意玩鬧,沒有人管我。我可以買我想要的任何東西,信用卡額度有10萬,但是我買不來一個會說話的人、一個陪我的人、一個我喜歡的人。

天空陰沉,那是一種哭泣的顏色。

我不知道自己的天空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那片瓦藍、清澈、燦爛的天空,到哪裏去了?

對著陌生的街道深呼吸,用力擦去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堅定地告訴自己:我是塗聶聶,塗聶聶沒有悲傷,隻有快樂。

上火車的時候就接到了邵梧州的電話,他擔心地問我去了哪裏,為什麽連假都沒請就消失了。我蜷縮在座位上小聲說:“對不起。”

車上“哐當哐當”的聲響從手機傳遞過去,邵梧州微微有些吃驚的語氣問:“你在火車上?”

“嗯。”我不想撒謊了,用一個又一個謊言堆起來的假象需要更多的力氣去維係,真累。

手機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是邵梧州沒說話,還是因為車上太吵了我沒聽見,在他說“拜拜”之前,我隻隱約聽見一句“我去接你”。

我昨晚連夜上了火車趕去看費東藍,一直照顧他沒有合眼,直到現在也隻吃了半包薯片。想起落在醫院病房的那些零食,我肚子“咕咕”直叫。這是短途車,又沒有午餐供應,我隻好買了包餅幹暫時充饑。

低頭吃著東西,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女孩蹲在地上收拾飯盒的場景。我給費東藍打的飯菜他一口都沒吃就被打翻了,現在大概也餓了吧。醫院的餐廳也不會全天候供應飯菜,不知道那女孩會去怎麽解決他們的午飯。

哎呀,我拍拍自己的腦子,不會是燒壞了吧,自己都這樣了還去想別人幹什麽。別人可不會記著我的好,隻覺得我是個破壞他們關係的壞女孩。

車站裏燈光通明,來往的旅客雜亂而匆忙。

因為這場大雨的關係,外麵看起來像天黑了一樣。我抬手看看表,剛剛兩點,還能趕得上下午的後兩節課,不過我實在沒有上課的心情。

出站口人頭攢動,我隨著人流走出去,沒找到邵梧州,不過他先找到了我。他在我肩上輕輕拍一下,然後從我身後抱住我,親昵地問:“餓了嗎?我們去吃東西。”

我突然之間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忙說:“其實你不用來接我,耽誤你上課了。”

“外麵下雨,我猜你準沒帶傘。”邵梧州拉著我往站外走,一手拎著濕嗒嗒的雨傘。他不問我去了哪裏,也不問我為什麽走之前都沒告訴他。

他越寬容,我就越心虛,終於在踏入雨裏的那一刻忍不住大聲問:“你怎麽不問我去了哪裏?”

他沒回頭看我,隻說:“不重要,隻要你回來了就好。”

“不,其實很重要!”我拽住他的胳膊,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廣場上。

“聶聶……”他無奈地笑了一笑,搖頭說,“我真的不想說這件事。”

我在“嘩啦啦”的雨聲中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為什麽?你明明知道我坐火車去看費東藍了,你不生氣嗎?不吃醋嗎?你也不跟我吵架?”

邵梧州微蹙著眉頭,嘴唇緊抿著,仿佛十分不願意說出他心裏的真實想法。

我難受得腦袋幾乎要爆炸,晃著他的胳膊大喊:“我們都應該誠實一點兒!不要讓傷害越來越大!邵梧州,你聽見了嗎?你明知道我喜歡費東藍,為什麽還要假裝不知道?”

“因為我不願意知道。”邵梧州斬釘截鐵地說道,斜視我的目光也如語氣一樣生硬而堅定,“我不願意知道你是因為跟他賭氣才和我在一起,不願意知道你的心情完全取決於他對你的態度,不願意知道你可以不顧一切跑到幾百裏以外的地方隻為了看他一眼。”

“可你已經知道了啊……”我無助地落下眼淚,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站在他麵前乞求,“對不起,我做事總是這樣衝動、盲目、不顧後果,我在你麵前撒了很多謊,我不想再騙你了。”

邵梧州難過地捂住胸口,低聲歎道:“聶聶,你可以不要告訴我,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

“不可以,那是害你、也是不負責任。喜歡或者不喜歡,都要講清楚。”我說完之後,緊緊盯著邵梧州發白的麵容。

他握住我的手還握得那麽緊,似乎在劇烈掙紮一般不願意放開。

“聶聶,謝謝你告訴我。”邵梧州忽然瞪大了那雙清澈而純良的眼睛,毫無責怪地看著我,“你這麽誠實,根本藏不住心事,所以我早就看出來了。我不過是想在你身邊待久一點兒而已,現在看來,你要趕我走了。”

我連連搖頭,抬手抹去眼淚,鼓勵他說:“有那麽多的好女孩喜歡你,我是最差勁的一個。你可以找到真正值得你喜歡的人。”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什麽值不值得。”邵梧州突然甩開我的手,扭頭衝進茫茫無邊的雨裏。

我想追上去,但是跑了兩步又停住了腳步。或許這個時候他需要的不是我安慰,而是避開我的一切,這樣才能丟棄我帶給他的傷害和尷尬。

不知道再見麵的時候我們還會不會是朋友,隻怕和費東藍一樣,連看都不會再看我一眼吧。

我舉著邵梧州留給我的傘旋轉,一圈圈雨珠子甩出去,落在地上,泛起點點漣漪。

很多年沒發燒了,昏昏沉沉的腦袋抬不起來,睜開眼閉上眼都隻看見繚亂的圖案混亂無比。有時候覺得無數隕石落下來砸在我腦袋上,有時候又覺得翱翔在太空裏,對重量都沒了感覺。

乳色的紗簾外邊透進來絲絲柔柔的光線,天晴了。

我嗓子裏又幹又熱,說不出話來,想爬起來倒杯水喝。剛支起身體,冷不丁被屋裏的人嚇一跳。看清楚以後才發現是爸爸,他什麽時候回家的我都不知道,倚在我床邊的小沙發上睡得很死。

可能是我起來的時候擋住了陽光,他很快醒了,揉著眼睛說:“聶聶醒了啊?頭還疼嗎?”

我搖搖頭,指著喉嚨說:“這裏很痛。”

爸爸掀開蓋在身上的大衣,走到床邊來摸著我的頭說:“可能是扁桃體發炎了,退燒了就好,等會兒去醫院打個針。”

我巴巴地望著他,委屈地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

“趕回來和你過聖誕節,給你個驚喜。”

“那你這個月都不走了嗎?”

“嗯,不走了。”

我病得很虛弱,但盡力笑出聲表達我的喜悅。

爸爸叫人端來了早餐,細心地看著我吃下去。

蠶絲被上還留著爸爸身上淡淡的煙味,我想昨天晚上他一定很辛苦地照顧我了。再看看對麵牆上的照片,那些舊照片上爸爸年輕帥氣,現在都有點兒發福了。這麽多年,我都沒有好好看著他是怎麽變老的,回想起來,仿佛我都不是在他的身邊長大的,偶爾才見到他,一年兩個月或者三個月,那麽短暫倉促。

“爸爸。”我放下手裏的三明治,有些膽怯地望著他,“能不能給我講一點兒關於媽媽的事?”

他的表情僵了一會兒,神情複雜地凝視著我:“為什麽?是誰說了什麽?還是同學們議論你?”

“我很想知道。”我不敢再看他,低下頭喃喃地說,“誰都有媽媽,就算是孤兒都很盼望知道自己的媽媽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可是這個家裏沒有關於媽媽的一切,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爸爸沉默了,按在我頭上的手越來越重,最終滑到了我肩膀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聶聶,我一直以為你很快樂,不知道你心事這麽多。”

“我是很快樂,因為爸爸會滿足我的一切願望,不管我多任性多不聽話,你從來不責備我。可是……我覺得很孤獨。尤其是看見別的同學一家三口在一起,我總會想,既然媽媽是離家出走了,為什麽不能再找回來呢?爸爸,你認識那麽多人,有那麽多錢,為什麽不能把媽媽找回來?”

“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爸爸從上衣口袋裏摸出香煙,想了想又塞回去,忐忑不安地說道,“你媽的名字叫聶姍姍,她也是出身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受過高等教育,性格溫柔。我們兩家有很多生意上的來往,所以在家長的安排下,我們倆順理成章結婚了。不過在結婚之後,我發現她常常魂不守舍,其實根本就不想跟我結婚。於是我暗中調查,發現她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很相愛的戀人,在她父母極力反對下,他們被迫分手,然後她嫁給了我。我勸她,既然都結婚了,那就好好把日子過下去,她也答應了我。誰知道生下孩子以後,她得了產後抑鬱症,好幾次都差點兒自殺。最後,她為了擺脫生活帶給她的壓力和抑鬱,跟她的戀人私奔了。”

“私奔?”我以為這是電視才會演的情節,沒想到我自己的媽媽居然那麽狠心拋下我跟別人私奔。

爸爸不停地搓著手掌,眉尖緊緊擰在一起:“我不願意說這件事,是擔心對你的成長造成影響,不過我的聶聶長大了,應該能夠分辨是非對錯。”

“所以你恨媽媽?把她留下的一切痕跡都抹去了?”

爸爸遲疑著點點頭,帶著幾分愧疚的神情:“我是自作主張抹去了你媽媽的一切,沒考慮到你的心情。”

我又怎麽能怪爸爸呢?他是受傷最深的那個人,隻是這些年,我一直以為爸爸愛得很深、思念很深,才會不願意提及。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或許在他心裏,這是永遠不會愈合的傷痕。

爸爸起身叮囑我吃完早飯,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對了,已經給學校請假了,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哦,你又要出去嗎?”

“我在書房處理點兒事情。”爸爸一直嚴肅的臉上終於有了幾絲微笑,就如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停了,清晨又是雨過天晴。

我揮著手說:“去吧,我會好好吃飯的。”

爸爸剛走不久,正巧保姆方阿姨進來幫我收拾要洗的衣服,一麵關心地問我吃東西有沒有胃口。我謝了她兩聲,腦子裏靈光一閃,拖著她問:“你在我家做事做了多少年?”

方阿姨是爸爸從老家請來的人,從我記事起她就一直在我們家裏。她有點兒疑惑地望著我說:“你一歲的時候我就來了。”

我小聲問:“那你來的時候有沒有見過我媽媽?”

她縮了縮脖子,伸出手指豎在嘴唇上:“噓,千萬別提這事。”

“那你見沒見過嘛?”

方阿姨連連搖頭:“如果你媽媽在家,就不會急著請我來了。”

“之前呢?他們結婚的時候你沒來喝喜酒嗎?沒有婚禮的照片或者錄像嗎?”

“我們隻是遠親,喝喜酒的時候我媽媽來了,我沒來。”

我頹然倒在枕頭上,哀哀叫喚:“怎麽會完全沒有蛛絲馬跡留下來?太絕望了。”

“小小年紀,知道什麽是絕望?”方阿姨“呸呸”了幾聲,問道,“你怎麽突然想起要找媽媽的照片?”

我很委屈地望著她:“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嗎?都這麽大了,連媽媽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方阿姨嘀咕:“可能在我老家還能找到結婚那時候的照片,不過也不一定,都這麽多年了。”

“那……等過年回老家的時候,你一定要幫我找一找。”我壓低了嗓音,興奮得手舞足蹈,“我保證不會讓我爸知道,你幫了我大忙,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咳咳……千萬別讓你爸知道。”方阿姨挺直了背脊,抱著簍子繼續收拾我的衣服。

連著幾天逃課、請假、周末,等我再回到學校的時候竟然有種闊別已久的感覺。

冬天的校服不禦寒,學校還是要求學生周一穿著校服升國旗,我在心裏狠狠譴責了一番學校的不通人情,然後照常從校門大搖大擺走進去。

將手斜插進大衣的口袋裏頂著風往前走,頭上戴著毛茸茸的紅帽子,一路上時不時聽見有同學笑嘻嘻地叫我小紅帽,我也笑著跟大家打招呼。

佘菲菲背著她的大帆布包跑到我麵前,氣喘籲籲地問:“怎麽,你和邵梧州吵架了?”

也難怪佘菲菲會這樣問,從剛才上校車到進校門,邵梧州一句話也沒和我說,與平時的表現大相徑庭。

我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分手了。”

“啊?”佘菲菲下巴都快掉了,伸手摸摸我的額頭,“你沒發燒吧?這麽好的男朋友怎麽不珍惜啊?”

我擋開她的手,沒好氣說:“你應該高興才是,這下子有機會了啊!上次那塊Swatch的手表可以送出去了。”

“呃……你怎麽知道的?”

“黃子雯說的。”

“她上次那樣子多少人看見了,丟人丟大了。每天擺出一副淑女的樣子,其實就是個潑婦。”佘菲菲貶低了她一番,又替我打抱不平,“她還到處說你的壞話,就算是情敵也不能做得這麽過分。”

我覺得自己有不對的地方,有什麽資格埋怨別人呢,隻好幹笑兩聲:“是嗎?隨她去了。”

“喂,你上個禮拜總共沒上幾天課,現在又不穿校服來升旗,李老師會氣瘋的。”

我側頭打量了一下佘菲菲,她穿著一身嶄新的Only,於是說道:“你好像也沒穿校服哦。”

“嘿嘿,我穿在裏麵了。”佘菲菲得意地笑了兩聲,忽然臉色一紅,羞答答地垂下頭去。

我詫異地轉頭看另一邊,發現邵梧州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我身邊來了。

他微笑著說了一聲:“早。”

我也回了一聲“早”,然後呆呆地看著他仍然戴著我送的圍巾,從我麵前從容地走過。

我聽見身邊的佘菲菲鬆了一口氣,馬上捏了她一把:“真沒出息,一見到帥哥就膽小成那樣子。”

佘菲菲低頭竊笑,仿佛不願意讓我看見她的表情。

其實這才是喜歡一個人的狀態吧!我似乎隻有過那麽幾天在看見費東藍的時候會微微臉紅。我的初戀來得那麽遲,又走得那麽快。

本以為這次又跟以前一樣,沒穿校服就留在教室裏,或者寫檢討,或者罰站。

誰知道今天除了升旗儀式還是期末考試動員會,要求每一個學生必須出席。我硬著頭皮混在一片藍藍的人群裏遊**到了操場。

李老師釘子一樣的目光在我身上紮了好幾百個窟窿還不解氣,最後應教導主任的指示,把我拎出來在五星紅旗下罰站。本來有點兒沮喪的我在抬頭的一瞬間湧起一種優越感,因為我成了離主席台最近的人,全校師生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當教導主任發現底下的議論聲紛紛不絕,又親自把我拎到了主席台旁邊,扔給我紙和筆,臉色鐵青地說:“現在就寫一份檢討書,等大會結束後念給大家聽。”

我打心眼裏抗拒這樣不人道的行為,皺著眉說:“現在是講人權的時代,我不接受這樣侮辱人的懲罰。”

“覺得被侮辱了?那你自己有沒有尊敬老師呢?”

“不穿校服就是不尊敬老師嗎?”

“老師說的話一句都不聽,這就叫不尊敬。”

我不知道哪根筋擰了起來,不甘示弱地回道:“老師說的話也不一定全對,難道錯的也要聽?”

“你這個學生!”教導主任氣得跳腳,指著我大吼,“真不愧是花錢走後門進來的,朽木不可雕!”

話筒近在他身邊,這一聲吼叫,所有的話一字不落地通過話筒傳送了出去,在校園冰冷的空氣裏****漾漾。

寒冷的風凝在耳邊,低低地嗚咽,一絲一縷的寒氣從七竅滲進去,冷得我渾身發抖。剛才還充滿鬥誌、像飛機中的戰鬥機一樣的我,就跟被針紮破了的皮球一樣漸漸地蔫了下去。我應該反駁的,但是腦子如同天空一樣白茫茫,空洞洞。

長到16歲,我還從來沒有被任何一個人肯定過,像廢物一樣一無是處。就算是成績很差的體育生也有各種各樣的獎杯傍身,我真的連體育生都比不上。

在一片肅靜中,我站在主席台旁邊仿佛凍成了冰棍,直到一股強大的外力將我的冰殼擊破,炙熱的手掌拉住我的手,伴著一個低不可聞的字——“走”。

簡直是恍然如夢,我難以置信地瞪著走在我前麵的費東藍。他拉著我的手英勇無畏地從主席台走下來,一直往東走,不管學生怎麽起哄,老師怎麽呼喝,他隻是牢牢抓著我的手不放,一直走出了操場,走出了校園。

就像童話裏的盛大舞會上,王子牽著他選中的公主在眾人的祝福中款款離去。

當然,僅僅是我臆測出來的,現在我們倆應該是狼狽不已的。我跟在他後麵,手心被他捂得出了汗,怯怯地問:“要去哪兒啊?”

他慢慢停住了腳步,轉身用手指抹了抹我的雙眼,說:“別哭了。”

我氣惱地把臉扭到一旁,辯解道:“誰哭了!就那幾句話別想把我罵哭。”意識到他仍然拉著我的手,我有些不自在,嘟囔道,“你對我這麽好幹嗎?忽冷忽熱的……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費東藍的表情仍然和這天氣一般冷漠,但是話語卻出奇柔軟。

他竟然和我說:“我想跟你道歉,還有道謝。”

我愣住了,呆呆地反問:“為什麽?”

他低下頭一句一句慢慢地說:“你特地跑過去看我,還給我換了最好的病房,雖然不是我自願的,但我也應該謝謝你。還有……你那麽匆匆忙忙地冒著雨走了,我也沒去送你,所以應該道歉。”

我想起那天的情形仍然覺得委屈,撇了撇嘴說:“反正都是我一相情願的,你不用放在心裏。”

費東藍也許聽見了,但是又假裝沒聽見,一臉無所謂地環視四周:“現在我們去哪裏呢?”

我拉長著臉說:“我們不上課了嗎?”

“現在回去會變本加厲地罰我們,還不如先避避風頭。”

“好吧,你說去哪兒都行。”

“去跆拳道館吧,暖和。”費東藍提了個建議,沒等我點頭說好就拽著我上了剛好停在麵前的公交車。我在他身後不停地翻白眼,這就是道謝和道歉的態度嗎?

不過他仍然無視我的不滿,自顧自地說:“上午訓練室裏沒人,可以看看電視,睡睡覺。”

我做了一個鄙視他的手勢:“一定是你自己想逃課了,順便拉上我的。”

費東藍歪著頭笑了:“喂,我這次真的是英雄救美啊。”

看著他亂亂的頭發貼了一臉,狹長的眼睛半眯著,像漫畫裏陰險腹黑的角色,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跆拳道館果然很冷清,隻有值班的老師在。費東藍帶著我去了小教室,打開空調和電視,給我倒了一杯熱茶。到避風的地方才覺得身上有些發熱,我拽掉紅帽子,捧著茶吹了幾口氣。

猛地聽見費東藍在“哧哧”地笑,我皺著眉頭凶巴巴地問他:“笑什麽?”

“看你的頭發……”他邊笑邊伸手在我頭上摸了幾下,“像鳥窩。”

我不客氣地睨著他,陰陽怪氣地說:“你摸過我的腳,又牽過我的手,現在又摸我的頭,就不怕我告訴你女朋友嗎?”

費東藍止住了笑,一隻手擋在唇邊,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很久。

我心裏頭一股無名火起,冷笑道:“幹嗎?怕了啊?”

誰知,費東藍表情仍然很淡,說了句出人意料的話:“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滿腦袋裏都是問號,脫口而出:“你的藍色女孩啊!你都當寶貝似的,不是你的女朋友是誰?”

他答得很快:“我妹妹。”

我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氣呼呼地道:“嘁,孤兒哪裏來的妹妹?”

費東藍沒出聲了,靜靜地望著我,那雙向來目中無人的眼眸裏似乎閃過一些低落、憂鬱的情緒。

我略略覺得詫異,不再用嘲諷的表情對著他,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啊?”

“她叫費秋裳,是我妹妹。”費東藍眼皮垂了下去,很滿足很安心地笑了起來,“人家都說孤兒哪裏有妹妹,所以我不是孤兒,秋裳也不是,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家人。她本來可以很幸福的,一家三口過得不富裕但是很充實。可是那一天,他們三個人一起到福利院接我回家,在路上發生了車禍。後來,秋裳也被送進了福利院,是她告訴我,我的名字叫費東藍。”

我錯愕地聽著仿佛小說裏才會發生的故事,喃喃地反問:“真是你妹妹,你的親妹妹?”

“是啊,我的藍色女孩,我的秋裳。”費東藍輕柔地念著,眉間猝然收起來,藏著深深的哀傷,“可惜她身體不好,不知道能活多久。我高中畢業就要去賺錢,賺很多錢給秋裳治病。”

“什麽病?”

“腎病綜合征。”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病,不過跟腎有關的病一定都關乎生命的。

我的胸口不知被什麽揪住了,又酸又痛,輕聲安慰費東藍:“她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你也不用太擔心。”

“她每天都要靠藥物來控製病情,不能間斷。如果控製不好,可能會反複病發,最後需要換腎。”費東藍抬起眼眸,仰頭望著空白的天花板,“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要分一個腎給秋裳。隻是手術費很高,我現在沒有能力賺那麽多錢。所以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賺很多錢,給秋裳治好病。”

我望著陌生又熟悉的費東藍,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滴,哽咽道:“我有錢,你別擔心。如果需要動手術需要花錢,你來找我。”

“傻丫頭,我們非親非故,我怎麽能用你的錢?”

“我可以借給你啊。”我吸著鼻子,撇著嘴說,“要不然你以身相許吧!入贅到我家,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給你們很多錢了。”

費東藍憂鬱淡漠的表情頓時扭曲了,誇張得跳了起來:“大小姐,你演電視呢?”

我也站起來,揪住他的衣領氣勢洶洶地說:“現在我們男未娶、女未嫁,有什麽不可以的?”

費東藍瞪著我,開玩笑似的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那也不能強人所難啊……”

“哼,你以為還有的選嗎?”我得意揚揚地奸笑,就像電視裏強搶民女的惡霸一樣,然後施展出學了幾天的拳腳功夫嚇唬他。

費東藍很自覺地配合我,歪歪地倒在沙發上哀求:“女俠饒命。”

“那就乖乖地跟我回去做我的第十八妾!”

費東藍沒再陪我演下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女俠,你還未滿18歲,一年搶一個也沒有18個。”

“一個月搶一個不行啊?”我正在興頭上,就這樣被他掃了興,不悅地轉身趴在窗戶上看風景。

呼出來的氣息暖暖的,覆在窗玻璃上結出一層水霧。我用手指在玻璃上畫了兩顆相依的心,根本就是毫無意識畫出來的,不料被費東藍看在眼裏了。

他湊過來嘲笑我:“你這是犯相思病嗎?”

我愣了愣,趕緊抹掉了,清晰的一小塊玻璃外頭,依稀看見揚起來的雪花。開始像泡沫粒子一樣星星點點,後來越下越大,像被扯碎的棉絮一樣漫天飛舞。我按捺不住歡喜,拍著窗戶大叫:“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呢!”

當我意識到整個屋子隻有我一個人歡呼的聲音,立即轉頭去看費東藍。他靠在我身邊含笑望著我,他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的。

我心裏毛毛的,警覺地打量他:“幹嗎?”

費東藍終於轉移了視線,懶洋洋地看著外麵的雪景說:“雖然我不會要你的錢,但還是謝謝你。”

“為什麽不要?”

費東藍嗤之以鼻:“我是男人,怎麽可以用女人的錢?”

真是個嘴硬的家夥!我心想,如果真的有一天費東藍的妹妹要動手術,我可以勸服爸爸用他公司的慈善基金捐助一筆錢。這屬於社會捐助,費東藍一定會接受的吧!

今年第一場雪下得延綿不絕,一天以後,馬路兩旁堆著厚厚的雪堆,還有零落的雪人點綴在其中。

這次我和費東藍的逃課被教導主任當成十分惡劣的事件處理,還冠上了“早戀”的罪名。爸爸趕到教導處的時候肩上落滿了雪花,眉毛上也結了冰,白花花的。

他無奈地看看我,一邊搖頭一邊跟教導主任賠禮道歉:“不好意思啊,主任,我這女兒就是不讓人省心,給您添麻煩了。”

教導主任麵色和藹地拍拍我的背,又笑麵虎似的跟我爸爸說:“塗總,忙也要多關心孩子啊,塗聶聶再這樣下去,我們學校可沒有哪個老師敢教她了。”

爸爸尷尬地點頭,問:“不知道那個男生在哪裏?我想跟他的父母談一談。”

“哦,那個男生是福利院的孤兒,體育特長生招進來的。因為身世比較特殊,所以沒有叫家長。就算給福利院的院長說這件事,恐怕他們也沒有精力來管,畢竟孩子那麽多,照看不過來。”

爸爸似乎想起了什麽,凜冽如寒風的目光掃了我一眼:“那我就和他麵對麵談吧。”

教導主任勸解道:“我們學校對待這種事情都是保密性處理,盡量不讓家長接觸另一方學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重點還是要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多下工夫,多關心、多開導。以塗聶聶這樣的基礎,將來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很小。塗總,我出於私人的交情給你提個建議,給她請老師補補課,要從初中的課程補起。這個孩子腦子聰明得很,用心學一學還是可以考上大學的。”

我暗暗在心裏掐了教導主任幾百遍,不知道那天是誰當著全校師生的麵罵我是朽木,今天對著我爸爸又誇我聰明,真是口是心非。

“好的,我接受您的建議,回去就給她請幾個家教。”

噗……幾個家教?老爸,你是想剝奪我所有的業餘時間嗎?我哀怨地低下頭,幻想未來無比淒慘的日子。

踏著剛落下的一層薄雪從學校走出來,爸爸走在前麵留下一串黑黑的腳印,我走在後麵踏著他的腳印亦步亦趨。

走到車前,爸爸轉身,猶疑不決地看了我一會兒,說:“聶聶……信用卡暫時不能用了,以後也不許再和那個男生來往了。”

我一低頭,帽子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我想說這次的事費東藍沒有錯,隨便問任何一個學生都可以了解到,這次明明是教導主任的錯,費東藍是仗義相救。可是終究沒有說出口,眼睜睜看著爸爸的車在風雪中一點點遠去。

算了吧,他怎麽會關心我是不是受了委屈?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學校處理我的事,已經很難得了。

教學樓外麵的樓梯上人來人往,我一邊跺腳將靴子上的雪甩掉,一邊低著頭往上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過寒冷,連旁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微,幾乎聽不見在說什麽。不過看著那些有意無意掃過來的目光就知道一定和我有關。

我也不想聽那些閑言碎語,於是拉了拉帽簷盡量裹住耳朵。可是在拐角的時候還是有熟悉的字眼落入我的耳朵,那邊有幾個女生捧著作業本邊走邊聊,我頓住了腳步,靠在拐角的地方不敢過去。

“喂,那個費東藍什麽眼光?怎麽能看上塗聶聶?”

“你沒看見剛才來的那個開路虎的是塗聶聶的爸爸嗎?人家是建築集團的老總,家產過億。”

“難道費東藍會看上她的家產?”

“一個孤兒窮得叮當響,最好的出路當然是找個有錢的女朋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來自於自稱是我好朋友的黃子雯。

我的後背緊貼在牆上,手心冰涼。

即使在邵梧州那件事上是我不對,但跟費東藍有什麽關係?她怎麽可以對一個孤兒這麽刻薄?

“真看不出來,費東藍是這種人啊?”

黃子雯又說:“不然呢?塗聶聶除了裝可愛之外還會什麽?他喜歡她什麽啊?難道真喜歡她可愛嗎?笑死人了。”

“是啊,哈哈哈……”

她們跟著黃子雯一起嘲笑我,嘲笑費東藍。而我躲在牆後麵,沒有依著自己的脾氣衝出去教訓她們。因為我發現,無論我做什麽都會令別人誤解,而且會頑固不化地誤解下去。企圖改變別人的看法隻會讓自己受累受氣,她們還會更加得意忘形地嘲笑我。

所以我應該做回那個臉皮厚的塗聶聶,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我調整了呼吸,昂首挺胸地從拐角走出去,帽子上的毛球球隨著我的步子一甩一甩,活潑可愛裝到了十足。黃子雯那行人的臉色變得很古怪,似笑非笑地交頭接耳嘀咕著。我視而不見,雙手插在衣兜裏,優哉遊哉地走過去。

正巧這時候佘菲菲迎麵走過來,笑眯眯地問我:“嗨,戀愛中的女孩真是容光煥發啊!”

我大聲回答:“是啊,所以你也快點兒戀愛吧!”

佘菲菲捂著嘴說:“這次教導主任親自通報批評了呢,你還敢這麽猖狂啊?”

我不以為然:“他小題大作嘛!十六七歲談個戀愛有什麽稀奇的?有本事他去抓畢業班的尖子生啊,還不都是成雙成對的!”

佘菲菲那雙狐狸眼出賣了她那顆八卦的心:“那你和費東藍……怎麽回事?剛和邵梧州分手一個禮拜,怎麽又和費東藍……”

不過佘菲菲的確把我問住了,關於跟邵梧州分手到跟費東藍和好的過程,我自己都很糊塗。不過我先正經地解釋一句:“不過,我和費東藍還沒有開始啊。”

佘菲菲一愣,悻悻地拍我的腦袋:“不會吧,他都英雄救美了你還不感動?孩子啊,你真是燒得不輕,首先甩掉了邵梧州,這會兒又對費東藍不領情。”

我幹笑兩聲說:“你的意思是他們倆配我都綽綽有餘是吧?”

“心裏明白就好。”佘菲菲恬不知恥地笑著。

我抬手就衝她捶了一拳,不料佘菲菲往後跑著閃躲的時候,一下子撞上了剛出教室的邵梧州。

狂妄的佘菲菲如被馴服的兔子一樣乖乖地耷拉著腦袋說:“對不起。”

邵梧州仍然以他的標準微笑回道:“沒關係。”然後望著我點點頭算打招呼,又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我突然發覺,他看著我的時候已經不會臉紅了。雖然目光仍然善良,頭發仍然是那樣幹淨的亞麻色,但是在我麵前和在所有人麵前都一樣,不會再有那樣靦腆害羞的神情。

我想這些天他一定不好過,這麽優秀又內向的男生,不像我和費東藍,被全校議論著還能吃得好睡得好。他有多難受,我根本就沒有關心過。

“菲菲!”我突然扭住佘菲菲的胳膊,“拜托你一件事,去關心關心邵梧州吧!”

“哈?你幹的壞事讓我善後?”

我對她小聲耳語:“別被黃子雯捷足先登。”

我略略覺得安心了些,雖然邵梧州不一定會領菲菲的情,但至少有個人可以陪他說話,逗他開心。

不像別的地方雪化得那樣快,福利院大門內道上的積雪沒有清理,從依稀的腳印上還能看得見還有人進進出出的痕跡。

爸爸很守信用地給我請了四個家教,周末都不再自由了,上午下午都是排得滿滿的課。我是趁午休的時候溜出來的,想把上次買的那條圍巾送給費東藍。

我一腳深一腳淺地往裏走,剛走到灰色的樓前就聽見樓上有人叫我。仰頭望向白茫茫的天,看見一扇窗戶裏姚阿姨胖胖的臉上笑容可掬:“是塗聶聶吧,來找東東嗎?”

“嗯……”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心思,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我給他送點兒東西。”

姚阿姨沒有多問,很高興地說:“哦,你進去吧,他們應該都在食堂裏,那裏暖和。”

“好,謝謝姚阿姨。”我都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高興,背著包包繞過灰色的樓,到了後麵的食堂。

歡快的歌聲從冰天雪地裏穿過來,還有溫暖的笑語灑滿四周。我湊到門邊打開一條縫往裏看,隻見很多老師和孩子在一起做遊戲、唱歌,還有一些孩子在角落裏安靜地看書、畫畫。

很輕易找到了費東藍的身影,他披著軍大衣,高挑的身材讓他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可能是因為開著門有風往裏麵灌,孩子們紛紛轉過頭看過來,我才發覺自己這樣子站在門口很窘迫。

費東藍聞聲也扭頭看我,跟老師說了兩句話便朝我跑過來。我以為他會請我進去,沒想到卻拉著我往外走,順手將門帶上,冷言冷語問我:“下雪天跑出來幹嗎?”

我失望地聳著肩,從背包裏將圍巾拿出來:“送給你。”

他呆呆地望著我的手,遲疑了一會兒才接過去:“特地跑過來送這個嗎?等星期一給我也行。”

我不能說我隻是為了看看他才特地跑過來的,也找不出什麽好借口,喃喃地說:“現在天冷。”

他身後的門悄悄地開了,幾個小家夥探頭探腦地偷看,還“哧哧”地笑。

費東藍抓起我的手大步走,一邊說:“這裏人多,我們去那邊。”

“去哪裏啊?好深的雪哦!”我跟不上他的步伐,在軟軟的雪地裏跑跑跳跳,時不時看見路邊堆的雪人。

奇怪的是,這些雪人沒有形單影隻的,全是一大一小或者三四個湊在一起。這就是福利院的孩子們最渴盼的事吧,身邊有個伴,永遠不孤單。看見這樣的情景難免覺得心酸,大街上那些孤零零的雪人一定都是家庭幸福、父母健全的人堆出來的。而殘缺的家庭,連堆雪人都渴盼著團聚和圓滿。

終於在寒風凜冽中走到了路的盡頭,是那座塌了一半的教堂。被白雪覆蓋的教堂和森林,看上去像童話裏的場景。我跟著他慢慢走進去,關上沉重的大門後,這裏無疑是個避風的好地方。

長椅上的灰塵不像上次那麽厚,有的地方看上去打掃過了,角落裏還有燒過的篝火堆和石頭砌的爐灶。

費東藍撿了根棍子撥著石灶說:“我們冬天的時候喜歡在這裏生火烤東西吃,一邊玩一邊吃。”

“那你帶我來這裏幹嗎?”

“給你烤地瓜吃。”

“啊?”我驚訝不已,眼睜睜瞪著費東藍從灶裏摸出幾隻灰溜溜的地瓜,然後從旁邊的篝火堆撿了柴往灶裏扔,一邊掏出打火機忙著生火。

我也幫不上忙,幹站著。費東藍抬頭瞥我一眼,淺淺一笑:“大小姐,你能不能幫我搬點兒柴過來?在那邊的角落裏。”

我聽話地跑過去摟了一把木柴,卻不小心蹭花了大衣。

他又忍不住笑我:“把你的寶貝衣服先脫了吧,免得一會兒被火星子燙了。”

反正火也快生起來了,我咬咬牙把外套脫了,頓時覺得寒風裏三層外三層地裹上來。不過也隻是一刹那,因為費東藍很快把他的軍大衣披在了我身上。

很重的軍大衣,壓在我背上安全又踏實,還帶著他身上獨特的味道。淡淡的,縈繞在鼻尖。我被火映紅了臉,將那條圍巾從盒子裏拆開來,掛在他脖子上按最新潮的圍巾係法係好。像欣賞自己的藝術品一樣盯著他問:“暖和嗎?”

“嗯。”他似乎不好意思,低頭不看我,用下巴蹭了蹭圍巾,說,“很軟。”

“我現在每天在家補課,沒時間出來玩。不過聖誕節那天晚上我肯定會想辦法溜出來的,你在中亞廣場的噴泉那裏等我哦。”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多說什麽,隻答一個字:“好。”

我滿心歡喜,歪歪地靠在他身邊。地瓜的香味隨著篝火漸漸地散發出來,火光映著我的臉、我的身,我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是暖洋洋的,是一種很慵懶的幸福滋味。真願意就這樣一直依偎在他身邊,什麽也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