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淨餘,淨餘。”正要跑回客廳之際,淨水媽媽開始衝著我這邊叫,我納悶地跑到她麵前去問她:
“阿姨,什麽‘淨餘’啊?‘淨餘’是什麽?最近好像聽到您老是說這個怪怪的詞語耶。”
“啊!哦!”淨水媽媽終於如同從夢中蘇醒般睜大眼睛不住擺手,“沒什麽沒什麽,我是在找你呀!你原來跑到這邊來了,快點跟阿姨過去吧。阿姨把那身少女裙裝拿下來了,你現在就去試穿一下怎麽樣?”
“好哇好哇。”我說著就去試穿。淨水媽媽給我的那身衣服是純白的,蕾絲的,精致高貴,就像白雪公主一樣。穿上去也一定會像白雪公主一樣漂亮的!我好喜歡!隻不過我很少穿白色的衣服啦。
“哈哈,阿姨,海米,看看,好不好看?”我換上那身白衣服後,跑到他們倆麵前轉來轉去地SHOW。
“哇塞,好看好看,骨朵你穿什麽衣服都好看!穿這身衣服特別好看!”海米樂嗬嗬地說。
“阿姨呢?”我突然發現淨水媽媽自我換衣出來後一直沉默不語,我便走到她麵前笑眯眯地問她。
沒想到她什麽都不說,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之後突然一下把我緊緊摟在了懷裏,緊得讓我有點呼吸不過來。
“好看!好看!太好看了!我的女兒還是穿白色最好看!”淨水媽媽抱著我喃喃低語,語氣激動到顫抖。
“阿姨……”我有點疑惑地在她懷裏叫她,沒想到這一叫就讓她猛地把我推開了:“對不起,我去外麵看看仆人買菜回來了沒有。”然後她就逃一樣地走掉了。
“好怪哦!你不覺得淨水媽媽有點問題嗎?好像心裏藏著些什麽事情一樣。”海米走近我道。
“淨水爸爸也是一樣啊。他們倆自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好像有點反常耶。我感覺他們對我很好,但是這種好仿佛有點古怪,總覺得他們在看我的時候眼睛裏看到的並不是我。”
“我覺得這個迷很簡單啦。依我推測,應該是:淨水父母原來還有個親生女兒,那女兒的名字可能就叫什麽什麽‘淨餘’的,但是後來可能失蹤了或者死掉了或者因為其他什麽緣由離開了他們。而你的長相湊巧神似那個女兒,所以就情不自禁地把你當成她嘍。”
“海米你這樣推測有什麽證據嗎?”
“證據嘛,當然要我們自己去找嘍。”海米狡黠地笑著,“以後常來看淨水父母,就可以順便找找證據呀,嘿嘿。”
“嗯!”也隻能這樣了。
從此以後,我跟海米沒事就往淨水家跑,一方麵代替離家出走的淨水陪伴淨水父母,一方麵就是找破解謎題的答案。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我們倆給找著了——
某日,在淨水家,海米和我一起爭搶著幫張媽打掃閣樓,偶然間從櫃子底下掃出了一張照片,海米迅速把它藏進口袋,沒讓張媽看到。
“啊,張媽,您看這個閣樓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由我和骨朵來完成吧。您就去忙別的吧,好不好?”海米找借口催張媽離開這裏。
“嗬嗬,那真是不好意思呀,勞煩你們兩位客人幫我忙。”
“哎呀,沒什麽沒什麽啦,我們年輕,就要多運動嘛!生命在於運動,勞動就是運動。而且,勞動最光榮啊,哈哈。再說,能夠幫到張媽您,真是一種莫大的榮幸耶,我們還得謝謝您賞賜給我們這樣一個幫忙的機會呢。”
“嗬嗬嗬,海米你這孩子還真能說啊。好吧好吧,那我下去嘍?”
“好的,張媽慢走,張媽再見。”
“好啦好啦,張媽已經走了,快把那照片拿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麽照片這麽神秘啊?”目送張媽下樓後,我跑到海米身邊小聲問。
“你看。”海米說著就掏出張照片給我看——
照片上麵是兩個人,兩個笑得非常燦爛的人,肩搭著肩,手牽著手,親密如同情侶。但是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倆的眼神和笑容完全與愛情無關。那樣溫暖真摯的意韻,是隻有親情才有的。
是兩張再為熟悉不過的麵孔,淨水和……我?等等,不對,女生不是我,我從未跟淨水合過影。再說,即使有合影也不可能做出如此親密動作,因為有那個男人一碰就打的怪習所限。還有,這張照片已經發黃,照片一角記錄的拍攝日期是……居然是……3年前!那時我與淨水根本還不曾認識!
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呼吸突然變得急促:
“海米,難道……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一位和我長相神似的女生嗎?而且她與淨水的關係還非常親密?是他的……親生姐姐嗎?”
“對呀,你看照片背麵寫的字。”海米翻到照片背麵,是4個字跡熟悉的字,一看就知道是淨水的筆跡,那4個字是——“我和姐姐。”
“淨水真的有個親生姐姐嗎?那她現在去了哪裏?”
“我們再找找看。這個閣樓裏也許還有些其他的線索和證據呢。也許就可以找到淨水姐姐的蹤跡。”
“好的。”
找哇找,找哇找……
“啊,海米,快來看,這個廢箱子底下有本很舊的筆記本耶。”
“是啊,好舊哦!紙張都發黃得不成樣了,還有好多破損的地方,看樣子還被老鼠咬過呢。快點翻翻,看裏麵有寫些什麽東西沒有?”
“啊!我翻到了,有淨水的日記,我認得他的字跡的,還有他的名字呢!看日記日期,都是3年前寫的!”
淨水日記選段:
姐,你知道嗎?我好愛你!
我們倆一定是世上最親最愛的一對姐弟!
爸媽永遠那麽忙,忙到仿佛忘了我們倆,他們所應盡的責任就好像完全被你給承應下來了。
你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陪伴我,你給了我所有所有最溫暖的親情,不止是姐姐那一份的親情,還有父親的、母親的。
所以,在我的記憶裏,你是最親的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姐,答應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
姐,你不應該這麽壞的,你為何不守承諾?
你為何要離開我?車禍?一場如此簡單的車禍就可以奪去你嗎?
生命不應該這麽脆弱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
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丟下我的,你隻是去遠行了。我會找到你的!我會把你重新帶回來!
……
“這本筆記本裏還有些車禍的剪報,是粘貼的新聞,都是官方報道。上麵記載的是3年前的一場車禍,死者就是淨水的親生姐姐,叫——夏淨餘!”
“啊,海米,你過來看,我發現了一份醫學診斷報告,破破爛爛的,好黃好舊哇,上麵的日期記載也是3年前,就在淨水姐姐車禍身亡後不久。Oh,my God!上麵的診斷病人名字居然是——‘夏淨水’耶!淨水果然有病啊!”
“可是他得的是什麽病啊?這份醫學診斷報告破損得實在是太厲害了,上麵的字基本上都辨認不清了啊!還這裏撕了一截那裏扯了一角的,怎麽看啊?完全是想考驗我們讀天書的能力嘛!”
“仔細看啊,仔細辨認,說不定還是可以辨認出幾個關鍵字的……啊!我認出了一行裏麵的三個字——‘精×疾病’,就中間那個字沒了,爛到不見了,不知道是什麽字呀!”
“笨蛋!最簡單的組詞都不會!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精神疾病’!”
“啊?精神疾病?淨水有精神疾病嗎?”
“很正常啊,正合我的推測!”海米很冷靜的樣子。
“還有這三個字,你組下詞——‘×神×想症’。有兩個字實在是看不清楚哪!”
“呃?想想,最後麵有個‘症’字,這一定是個醫學專用名詞,就是一種疾病的專業術語……懂醫的人應該就知道了。對了,骨朵你大哥不是讀的醫學係嗎?問問他啊!”
“好,我給他發信息。”我說著就以最快速度發了條信息問他。
“骨朵,快看這裏。這裏有個醫學診斷報告上麵撕下的角,上麵有行字看得清,寫的是——‘活在自己的幻覺中’?”
“是說淨水活在自己的幻覺中嗎……啊,我大哥回信息了。他組詞是——‘精神臆想症’!”
“OK!我現在終於基本搞清楚了!”海米站起來鬆口氣道,“自淨水的親生姐姐夏淨餘車禍身亡後,他應該是一直都在找她。他相信他會找到她,會將她重新帶回來做他獨一無二的姐姐。他馬不停蹄地找了3年,然後,終於遇見了你。你那神似他姐的麵容,讓他誤以為你就是他的親生姐姐夏淨餘。他徹底地把你當成了她,這種幻覺一直沒有消退!”
“什麽?你說什麽?”我的頭腦突然有點發暈,老半天才反應過來,“這麽說,這麽說……我對於淨水而言,就隻是他親生姐姐的一個影子嗎?我和他共處時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嗎?他的眼裏,從來就沒有過我嗎?他在看著我的時候,看到的隻是他的親生姐姐夏淨餘嗎?”
“嗯,據我推測總結,應該是這樣的。”海米沉聲回應我。
“去你的推測總結!”我猛地把那個筆記本和醫學診斷報告瘋狂地掃到地上,“嗬,你也說了,隻是‘推測總結’而已;隻是‘應該’,而不是‘確定’,不是‘一定’,所以並不一定真實無誤的!我有理由不相信!我有很多很多充分的理由不相信!我不相信!都是假的,都是偽造的,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騙人的!”
我的耳膜開始轟鳴,嘴唇持續顫抖,渾身漸次冰冷……
“骨朵,你冷靜一點。你不相信我可以,我們現在就去求證啊!去向淨水的親生父母求證,還有張媽,還有總管家,他們一定都很清楚!”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不想去!”我不自覺地恐慌著後退。
“骨朵,不要害怕,沒什麽的,你要擺正心態……”海米柔聲安撫我。
“你當然沒什麽啦——”我勃然大怒,“因為被淨水叫了這麽久‘姐姐’的人不是你,因為被淨水當成影子的人不是你,因為明明存在卻從來也住不進淨水眼裏心裏的人不是你!都不是你,而是我!所以,你怎麽可能明白我的痛苦?怎麽可能明白?”我的淚水瘋狂奔湧,無法止住……
“你不是說不相信嗎?你現在明明就已經相信了嘛!”
我猛地震住,然後拚命搖頭: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是不相信的!我剛才一定是神經錯亂了!不,是你自以為是,我根本就沒說過我相信!”
“既然不相信,那你害怕什麽呢?”
“我……我……”我結巴起來,腦子開始變得混亂,抓住頭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骨朵,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哇?”海米蹲到我麵前語重心長地說,“我海米認識的骨朵應該從來都不是這麽膽小的吧?”
“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你不能不知道,你要很清醒地知道:不管是怎樣殘酷的真相,都應該努力地勇敢麵對,這才是最正確的解決方法!”海米認真無比地看著我,漂亮的眼睛裏寫滿了鼓勵。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的淚珠不受控製地大顆大顆往下掉……
“不要怕,有我呢,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相信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可怕,殘酷的對門往往住著美好,絕望和希望僅僅隻是一線之隔。我們都要樂觀一點,再樂觀一點!”海米的語調那麽溫柔,海米的眼神那麽真誠,海米的微笑那麽窩心,讓我慢慢地、慢慢地平靜下來……
後來,海米把他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條項鏈取下來,一手抓著它的一頭伸向我,溫暖地對我笑著說:
“來,抓住另一頭,我牽你下去求證。”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緩慢地伸出了手去。一碰到那條項鏈,我就立馬感覺到一股怡人的暖流傳入手心,如同海米此刻一直奪目綻放著的那束溫暖得一塌糊塗的笑。那是他頸項上的溫度,帶著滿心滿肺的鼓勵與濃情。
我終於一咬牙,緊緊地抓住了那條項鏈——
好吧,相信他,也相信自己一次!
骨朵,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