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嗚,鬱悶哪!自從那次和寒夜鬧不愉快後,仿佛真的被寒夜那番話敲醒了。心裏一直對他那番話耿耿於懷,不由自主地一個勁在反問自己“真的隻是把淨水當個小弟弟在看嗎”。同時,我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用單純的姐姐看弟弟的眼光去看待淨水,麵對他會無措,會心慌,甚至心跳加速,臉蛋變紅……所以,都有點不敢去找淨水了。但是,老天爺偏偏要讓他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某天上課,我正坐在教室裏沒精打采地聽老師講課,猛然聽到鄰座的兩位女生在小聲嘀咕:

“快看快看,教室玻璃窗外麵有個好帥的男生耶,而且還在對我笑呢。”

“拜托,你看清楚點。在笑的是張麵具,那男生戴著個麵具呢。而且那笑臉麵具似乎也不是在對你笑吧?不過那張麵具做得好逼真哦!就跟真人的笑臉一模一樣耶,好漂亮耶,迷死人了……”

笑臉麵具?我突然想起之前淨水在我們家住了兩周後我送給他的那個留念禮物,就是在他留住我們家的最後一晚送的;那晚淨水送給我的玻璃之吻就是那個留念禮物的回禮。那個留念禮物——不也是一張笑臉麵具嗎?而且那張麵具上的笑臉還就是淨水的真人笑臉,麵具的名字就叫“淨水的笑臉”!

難道是淨水嗎?淨水戴著我送給他的那張笑臉麵具來教室找我了?可是他不是還在家中養病嗎?他怎麽可以隨便地跑出來?

我飛速轉頭看向窗外,正好與那張笑臉麵具眼神交會,那麽絕美的一張臉,是淨水!

可是他在觸到我眼神的那一刻,就以閃電的速度逃走了。我本能地從座位上跳起來跑出教室去追,哪管老師在後麵歇斯底裏地大叫:“花骨朵同學,給我回來!現在是上課時間!你跑出去打鬼嗎?”

追啊追,追到了校園西側的花園長廊裏。

這裏除了大簇大簇競相開放的鮮豔花朵之外,還爬滿了紫色的美麗藤蘿。

綠色葉片,柔軟的枝蔓垂掛下來。陽光穿透縫隙跳躍。天空高高藍藍的,有飛鳥經過,不著痕跡。

花花草草們散發出的芬芳如王子的睫毛般濃密迷人。

這麽美的地方,絕對不會讓同樣美的淨水逃走的!

這裏我最熟悉,所以我抄了條近道,跑到他前麵截住了他。

他無路可逃了,隻得停住。

“淨水,你還在生病呢,幹嗎跑到這裏來?你知不知道這樣姐姐會很擔心?姐姐現在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沒有生病!”淨水突然一把扯開一直戴在他臉上的那張笑臉麵具,眼前刹時下起花雨——是淨水臉上蓬勃飛濺的淚花,隨同麵具的揭開四處飄灑。有一滴淚花飛舞到了我臉上,像滾燙的一滴蠟。隻是短短的一瞬,便熾熱地烙痛了我的臉頰,我怔怔地愣在原地。

“我沒有生病!我好好的!我不喜歡大胡子醫生!我討厭躺在**扮死屍!我最討厭那大瓶大瓶鑽進我手臂的水滴滴魔鬼!我隻想來看姐姐。可是我知道姐姐不想看到我,所以我隻能偷偷的,不能讓姐姐發現!”淨水邊哭邊說,邊說邊擦眼淚。

我心疼得不得了,趕緊走近他柔聲安慰:

“乖乖乖,別哭別哭。姐姐怎麽會不想看到淨水呢?姐姐最喜歡淨水了,姐姐看到淨水最開心了!”

“騙人!姐姐大騙子!要不然姐姐為什麽會跟別的男生交往?姐姐明明隻想看到寒夜哥哥!”

唉,原來還是在為我跟寒夜交往的事情生氣。

可是當初明明是他和海米一起為了治療我那個“男人一碰就打”的怪習慣而極力撮合我和寒夜的啊,為什麽撮合成功之後反而更不高興了呢?

可能淨水當初在撮合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之後會變成這樣吧。

看來,真的還是要盡快跟寒夜分開一段時間才好,我再不想看到這樣的淨水了。

“淨水,別不開心了。姐姐告訴你哦,姐姐很快就會跟寒夜哥哥分手了。姐姐以後又會是淨水一個人的姐姐了,誰也不會再搶走姐姐的!”我笑眯眯地哄他。原以為這樣他會開心起來,可是沒想到他的俊臉反而更陰了。他不住地後退,臉上的表情像隻在惶恐著、痛苦著、無奈著、矛盾著掙紮嗚咽的小貓:

“我不要害姐姐!我不想害姐姐!姐姐不要管我,姐姐隻要自己開心就好了!我現在的不開心,不是我自己希望的。我真的很希望開開心心地祝福你和寒夜哥哥。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淨水說著就轉身要逃走。我急忙跑到前麵去擋他。可是因為太過匆促而沒走穩,腳底猛地一滑,我仰麵直直往後倒去。淨水趕緊伸手想要扶我,我卻猛地想起自己那個男人一碰就打的怪異習慣,所以急速閃開了他的扶碰,寧可自己一人狠狠地摔下去。可是沒想到我這樣一閃卻使他失去平衡,向我這個方向摔過來,因為他剛才的所有力量全部用在了那隻想要扶我的手上。我一躲閃,他發出的力一下子回轉不過來,所以就不可避免地會摔倒……

“啪!啪!”接連的兩聲,是我和他發出的聲音,不過不是摔倒在地上的聲音,而是牆上。

剛才摔的時候,我們的左側正好有堵爬山虎和藤花纏繞鋪就的磚牆。

我以背靠牆的方式倒在了花牆上;而淨水,以麵對牆的方式兩手撐在了花牆上。所以,其實他並未摔倒。他在向前摔之時飛速用兩手撐起了自身重量,否則就要整個人正麵拍上牆拍成肉餅了。其實也不會成肉餅,因為不管他怎麽摔,他的前麵還有一個我隔著牆壁。

所以,我們倆現在所保持的姿勢是:我無助地靠倒在花牆上;而淨水,就緊緊地站在我麵前,正對著我。他兩隻手掌所撐住的牆壁位置正好是我的腦袋左右位置,如同我的腦袋被夾在他的兩手之中,但是他又沒有碰到我。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雙手撐牆動作,輕而易舉地把我整個人困在了他的懷中。我們倆沒有任何丁點的身體碰觸,但是我卻無路可逃。後麵是纏纏疊疊的花牆,前麵是他的身體,左麵是他的手臂,右麵也是他的手臂。

我暈眩……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淨水會以如此親密的姿勢站立,親密得就像一對即將要接吻的戀人。

我仰起麵孔來看他,猛然間發現:

原來他長得如此高大,原來他的肩膀這樣寬,原來他的雙腿這樣長,原來他的手臂這樣有力,原來他的全身都這樣結實健美。雖然很瘦,但是瘦得非常有型、非常安全、非常完美!撇開“結拜弟弟”這個身份,撇開“14歲初二生”的年齡罩子,撇開存留在我記憶裏的那些幼稚神情和言語,我以一個單純的女人的眼光去看他,我驚訝地發覺——原來他是如此男人的一個男人!他不言不語、不笑不哀的時候,他就這樣靜默著什麽都不做的時候,他可以偉岸到頂天立地,如同一尊永遠不倒的神像!

我已經在之前見識過了好幾次他如此成熟的一麵。但是,沒有任何一次猶如這一次般完美徹底!

此刻的淨水也正低著頭看我。近看他更是美得驚心動魄、歎為觀止,仿佛童話故事裏一夜長大的王子。

花藤縫隙裏鑽出的一點陽光正咬住他鼻梁間一小段,那處膚質便盈亮細膩得如同1500號砂紙反複打磨過的石膏。

隻是他的眼神,綿密灼熱得似一張網,緊緊罩住我的麵部。其目光凝視之處,火星濺落;每一寸**的皮膚,都仿若自沉睡中被符咒喚醒,泛起熱辣。

我移不開眼睛。即使明知道下一刻我可能會被淨水的目光燒灼成灰,我也還是移不開眼睛。他的美目是剔透的琥珀,如同他撐牆的雙手般,輕而易舉地困住裏麵小小的我。

我好像初夏怒放的薔薇,酡紅自頸項一路攀爬,手指慢慢彎曲緊握,有黏稠汗滴緩慢滲出掌心……

隨之而來的是——“啪”的一聲,微微的,來自心底的,一朵花層層綻放的聲音。我的?淨水的?

啊,他開始彎下身來靠近我,他要幹什麽?

淨水,不要!我有個“男人一碰就打”的恐怖怪習,我和你是勝過親姐弟的結拜姐弟,我還有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寒夜,我很愛他……

可是淨水好像什麽都忘了。這一刻的他,好像根本就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單純幼稚的小弟弟。他的眼神那麽迷亂,他的氣息那麽成熟,我隻能看到映在他絕美瞳孔裏的自己不斷地放大,再放大……

我要窒息了!

我想逃,可是我無處可逃,我整個人被緊緊地困在了他的懷抱中!況且,我現在一動都不能動,我被他的眼神給電住了……

眼看著他的嘴唇一點一點地貼近我的嘴唇,我不知道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