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骨頭,快點起床,今天我們去約會。”星期六的早上,我還沉浸在昨晚和寒夜的甜蜜約會夢境中時,手機就響了。一接電話,那頭傳來的就是寒夜熟悉好聽的聲音。

“你幹嗎無緣無故給我取個外號叫‘骨頭’?我還是覺得‘骨朵’比較好聽啊。”

“‘骨頭’比較好聽!不過,這個外號隻準我一個人叫!懶骨頭,快點起床吧。”

“真要叫我‘骨頭’是吧,那我也要給你取個外號,就叫——‘夜光杯’,哈哈。”

“夜光杯——用美玉製作的夜間能發光的酒杯?嗯,接受。”

“那,夜光杯,今天我們又要到哪裏去約會啊?”

“小骨頭,你想到哪裏去?”

“我想去坐摩天輪,我想去玩雲霄飛車,我想去遊雕塑公園,我想去逛花市,我想去吃法國大餐,我想去看電影,我想去拍大頭貼,我想去打耳洞穿耳釘,我想去……”

“好好好,都依你。那麽,快點起床吧。我的跑車可是在你們家樓下早早等著了。嘟嘟嘟。”說到最後他按響了車喇叭,我趕緊跳下床跑到窗戶邊撩起一角窗簾看,可不是嗎?一身白衣勝雪的寒夜優雅無比地倚在他豪華氣派的黑亮轎車旁;修長的身材,高尚的姿態。那樣俊朗的眉,挺拔的笑眼,長過額的頭發,白玉石似的臉頰閃爍著光芒。他就如同漫畫裏隆重登場的男主角,和頂級香車搭配著,完美得就像一幅珍藏在盧浮宮內的絕美名畫。

真的是太過漂亮的畫麵哪,耗盡我花骨朵短短的一生都看不夠……

心有靈犀般,寒夜抬起頭看向我的窗戶。我們四眼相交,時光就在這一刻停滯,整個世界隻剩下我和他兩人,麵對著麵,眼望著眼,凝成化石。然後我的眼眶就情不自禁地開始泛紅。幸福終於來臨,卻讓我心內充滿不確定的恐懼。他會不會有一日再次離開我,就像3年前一樣地決絕離開?那樣的話,我一定會死吧?

“哎呀哎呀,想多了呀!還是快點換衣洗漱下樓去吧,不能讓我的夜光杯等久了哦,Hoho。”

我以閃電的速度完成一切,跳上了我的絕對男友寒夜的漂亮轎車。

隨即,寒夜邊開車邊扔過來一包熱乎乎的東西。

“早餐!”

“哇塞,夜光杯你想得可真周到哇!謝謝你的愛心早餐哦,賞你一個飛吻——啵。”

“沒正經!”

“什麽啊,我可是很正經的……啊!”車窗玻璃外突然飄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大叫,“停車停車!我好像看到我的淨水弟弟了。淨水。淨水!純淨水!”車子停下,我邊喊邊跑出了車子。

真的是淨水呢,我絕對不會看錯的。那樣修長的背影,那樣優雅的姿態,那樣高貴的氣息,那樣安靜的味道,那樣漂亮的發絲,如同海水一樣地在風裏流淌。

可是他為什麽不回頭,不停住?他一定聽到了我的呼喊,我那麽大聲,而且離他距離又不遠!但他就是不理睬我,好像完全沒聽到一樣。他故意地裝做完全沒聽到,隻是安靜而躁熱地走著自己的路,很執意的,執意得太過倔強!

他怎麽了?有點反常耶。

心裏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恐慌,我趕緊加快腳步追上去,跑到他前麵張開雙臂擋住了他:

“淨水,是我啊——姐姐,你剛才沒聽到姐姐叫你嗎?姐姐在你後麵很大聲地叫了你很多遍的。”

“聽到!”淨水低著頭很小聲地回答。在我來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就一直低著頭。我知道他習慣走路低著頭。可是這樣不好吧,這樣我就看不到他那雙晶亮如黑曜石般的漂亮眼睛了。我隻能看到陽光在他額前的劉海上翩躚起舞。

很奇怪耶,淨水往常看到我時都會很開心地立刻抬起頭來看我,一個勁雀躍著叫我姐姐的,但是今天怎麽這麽冷淡?

“淨水,抬起頭來回答姐姐:你既然聽見姐姐在後麵叫你了,怎麽不理姐姐呢?”

淨水終於緩緩地抬起了頭,那麽漂亮的眼睛一點一點地自上往下晃進我的視野,金光灼灼的,太過眩目。我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我發現這個14歲的小男孩總有辦法給我太多的驚豔,每一次都是這樣,無論見過了他多少次之後還是這樣,我不知道他身上到底蘊藏著多少美的爆發力,我隻確信他前生一定是美神!

他也呆呆地看著我,卻是沒有絲毫表情的,沒有絲毫反應的,就像一具木偶一樣,早已喪失原本的模樣。然後,他一字一頓地緩緩出聲:

“姐姐不等於姐姐!已經!我的!”

“什麽?你的意思是說:姐姐我已經不是你的姐姐了嗎?”

“嗯。”那麽小聲,卻又那麽肯定、那麽執拗、那麽堅決、那麽悲傷的聲音。我聽到心裏“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破碎了,隨即消融,化成淚水要自眼眶奪出。我拚命壓抑、拚命忍耐、拚命裝做平靜地咬牙問他:

“為什麽?為什麽突然之間我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呢?我們不是在神龕麵前結拜過的嗎?當時還有那麽多的公證人。你怎麽可以突然一下子就變卦呢?”

淨水沉默不語,隻是呆呆地、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那麽憂傷的美麗眼睛,裏麵有一片沉悶的海洋漸漸地動**起來,潮水四處沉沉湧動。

可是當他看到停了車過來找我的寒夜緊緊地立到我身邊的時候,他立刻熄滅了那些作亂的潮汐,閉上眼,要轉身離開,可是寒夜及時阻止住了他:

“淨水,我正要跟我的女朋友——也就是你姐姐去約會!你現在是要到哪裏去?說出地方來,說不定順路,我可以順便載你一程。”

“我是要到你們倆約會的地方去。這樣你也可以載我嗎?”淨水的語氣刷地變得成熟而冷酷,緊緊地盯著寒夜說。

寒夜微怔了下:“你……你現在好像有點怪……”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淨水的眼神坦然而淡漠,“我是在問你:我要到你們倆約會的地方去,這樣你也可以載我嗎?”

“這個……嗬嗬,抱歉,我要先問問你姐姐的意見,因為她是——女主人。”寒夜扭頭來看我,“親愛的小骨頭,你聽到了吧?你的結拜弟弟要到我們倆約會的地方去。你願不願意他跟我們一起去?”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啦!”我居然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聲音中還帶著一絲情不自禁的雀躍。寒夜怔住了,目光中劃過一絲不悅,但是他趕緊掩飾起來,努力擠出笑容來。

“嗬嗬,既然女主人都同意了,那我……當然……也……歡迎啊。”

“那太好了!淨水,淨水,你快點跟我來吧,我幫你開車門。”我蹦跳著跑到淨水身邊,笑眯眯地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淨水輕輕一笑,跟著我往車子走去。

寒夜呆呆地站在身後,靜默地看著我們倆一直往前走。我回頭提醒他:

“喂,夜光杯,站著發什麽呆啊?快點過來啊,車子不是被你鎖上了嗎?你不過來,車子怎麽開啊?”

“好。”

寒夜努力將自己一直僵硬著的嘴角往上扯出一個弧度,緩慢地走了過來。

可是,當淨水跟著我走到車門邊時,他卻突然頓住,然後轉身,看著天幽幽地說:“我還是不去了吧,我不想有人不開心。”

“沒有誰會不開心啊!我和寒夜都很開心呢。你是我們倆都很疼愛的小弟弟嘛,跟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的!夜光杯,你說是不是啊?”

我說到最後,轉頭去向寒夜求證,寒夜有點不在狀態地含糊回應:“啊?……哦,嗯……嗬……”淨水看看寒夜,又看看我,擠出一個淡漠而憂傷的淺笑:

“抱歉!突然不想去了!再見!”

之後,他起步,刻意地躲開陽光,從那些屋簷下的陰影中快速離去。白色的襯衫背影那麽灰黑,如同被強力膠定格的色塊。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一個淨水!陌生得那麽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