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你，所以我留下來
7月20日，7點過8分。
我張開眼睛看到我的鬧鍾指示的時間是這個。努力在腦海裏搜索最後的記憶，好像是7月18日在學校大禮堂裏舉行的“校園女王選拔賽”現場，我在小黑和小白的托舉中站在舞台上，成了那天真正的公主。
除此之外呢？我還做了什麽？我想不起來，我從**坐起來，腹部還是好痛，似乎有針從我身體的前麵一直捅到了後背。但是也許是疼痛持續的時間太久了的緣故，我似乎已經可以抵抗它了。
我支撐著爬下床，不敢相信我就這樣在**浪費了一天的時間。咦？我爬下床？我是睡在自己的**嗎？那麽小黑和小白呢？他們去哪裏了？
我的心猝然慌張起來，就好像裝滿水的水桶，桶底突然壞掉了一樣，身體的疼痛也越發激烈起來。我是得了絕症吧，就跟電視裏的那些女主角一樣，不過我比她們要幸運，因為我知道我還有多久的時間。不會像她們一樣需要擔心睡過去就不會再醒來，離開今天就不會再迎來明天。
“喂！傻瓜妹，你還要在那裏磨蹭到什麽時候啊？”就在我發呆時，身後傳來了最讓我開心的聲音。
我連忙轉身，雖然轉身這個動作讓我的肚子好痛，但是看到他湛藍的眼睛，我還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還在，還有小白。
“卜卜，不是我催促你哦。”小白依舊笑得那麽陽光，歪著眉毛對我說，“不過，你再不馬上行動起來，上學就要遲到了。”
“是啊！”小黑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將視線挪開，就好像在我的身上停留得越久他就越痛苦一樣，不過他還是勉強露出了笑容，對我說，“你最好快點，阿姨做的早餐要冷掉了哦。”
“嗯。”我點點頭，這樣就好了，這就是我最幸福的結局了，其他的我已不再奢求。
跟平常一樣梳洗完，拿過媽媽特地做給我吃的麵包，聽到媽媽突然問我：“卜卜，你昨天怎麽睡了一天呢？病了嗎？”
說完，媽媽還用她的額頭來試探我的額頭。媽媽的額頭好軟好舒服，我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陽光一些。
“卜卜，你不謝謝阿姨給你做了早餐嗎？”小白突然說，我覺得好奇怪，不過也許是知道再過不久就要離開媽媽了吧。我鄭重其事地看著媽媽的眼睛，對她說：“媽媽，謝謝你。”
“真是的，看來你真的病了耶。”媽媽一邊數落我，一邊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繼續說，“快去上課吧，想用精神不正常這一招來騙我，讓我同意你在家裏休息，沒門！聽到沒？快上課去吧！”
“嗯。”我點頭，向媽媽告別，忽然覺得鼻子好酸，好怕自己忍不住就會流出眼淚來。不能讓媽媽看到我的眼淚，如果要離開，我也想默默地離開，假裝這隻是一次遠行，不願意看到她為我哭泣。
我轉身離開家，家門在我身後關上。初升的太陽明媚地照在我身上。我走了好久，忽然發現另外兩個人並沒有跟上來。
“小黑，小白，你們不上學嗎？”我驚訝地問，這才發現他們倆今天拿在手上的不是書包，而是兩個旅行袋。袋子雖然不大，但看得出裏麵裝滿了東西。他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麵對我的問題，他們不回答，隻是表情複雜地看著我。
“你們倆又有什麽事瞞著我嗎？”
他們還是沒有回答我，臉上的表情卻更加複雜了。我也隻能盯著他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現在的我特別容易傷感，稍不注意就會流淚。
又過了一會兒，小白終於向我露出了笑容。
“卜卜，我們去環遊世界吧！”
一瞬間，我懷疑我的耳朵聽錯了，他說什麽？
也許是看到了我臉上驚詫到爆炸的表情，小黑也終於笑了起來，溫柔地對我說：“卜卜，我們去環遊世界吧。去世界上最浪漫的十個地方，到德國去吃巧克力，去看悉尼歌劇院的噴泉，去看巴黎的夜景、埃及的金字塔……去實現你所有的願望！”
實現我所有的願望？我張大了嘴，緩緩走向他們，回想起出門前小白意外的舉動，原來他是讓我和媽媽告別，因為今天他們就要帶我踏上夢幻的旅程了。
“實現我所有的願望……怎麽可能？你們……你們哪裏……”我不知該說什麽，陽光折射在小黑湛藍的眼睛上，放射出一種特殊的光彩，讓我覺得哪怕他說要帶我去月球都一定是真的。
“是小黑這家夥……”
小白才開口，小黑就打斷了他，笑著對我說：“不……是這樣的，是小白這個家夥撞到了白癡狗屎運啦，他摸到了500萬的大獎哦！還有小白這個樂天的家夥在6月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幫你辦護照了耶，好像他知道他會中獎一樣，你說巧不巧，哈哈哈……”
我直視著小黑，他卻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想說“這麽爛的謊言，誰會信啊”，但是，真的說不出口。
“我想知道真相，告訴我真相好嗎？”我請求道，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軟了下來，眼睛裏流露出讓我難以承受的溫柔。
然後他蹲了下來，摸著我的頭，手掌裏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卜卜，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花你媽媽的錢，我做到了。我答應過你，不帶你去醫院，我也做到了。所以，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問我是怎麽做到的，做到有足夠的錢帶你去環遊世界，隻要跟著我走，好嗎？”
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我想過他會再編更爛的謊言來騙我，想過他會用他慣用的粗暴來對待我，卻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對我，懇求我為他做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問為什麽，哪怕帶我環遊世界所需要的代價是他的生命也不要去問。
“小黑……”
看到我哭泣，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卻更加不能妥協：“答應我，好嗎？”
“好，好的。”我終於點頭了。這一刻，心痛得難受至極，淚水流得如潮水般洶湧，但是卻是那麽銘刻骨髓地美好。
一路上我都是哭，淚水好像失去了控製，直到機場，直到通過候機室的玻璃窗裏看到那架白色的飛機。
別說是環遊世界，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去過鄰省旅遊，還沒有坐過飛機呢。想不到這一切轉眼間就要全部實現。我忽然不知所措起來。
候機室裏，小黑和小白都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氣氛好凝重。廣播裏終於傳來好聽的女聲，我們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我們三個跟隨著一大堆形形色色的外國人，緩緩走過登機走廊，快要接近機艙大門了。
“您好，請出示您的機票。”好看的空姐微笑著對小黑說，小黑正從衣兜裏掏機票，突然小白用力地把他推進了機艙。
“小白？”我才開口，小白就將他手裏的旅行袋也甩進了機艙，正好砸在小黑身上。身邊的空姐頓時嚇傻了眼，不知道小白這是在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而還在我迷茫之際，小白有力的手臂就擁了過來，將我抱住了：“白……白蓮，小白，你幹嗎呢？”
心髒處陡然有極端不好的預感，然後我就聽到他貼著我的耳朵對我說：“卜卜，你和小黑一起去吧。我其實害怕坐飛機呢。”
“啊？”才說出一個字，小白就鬆開了我，臉上依舊是他慣有的甜美笑容，好像一切都跟平常一樣。騙人，大騙子，我才不相信他的話呢！如果是小白的話，不會因為害怕坐飛機而拋下我的；如果是小白的話，說謊話是不會流眼淚的；如果是小白的話，微笑的臉上也是不會有眼淚的！
“渾蛋，你幹什麽？怎麽中途變卦？”小黑從地上爬起來，揪住小白的衣領憤怒地問。
小白依舊在微笑，聲音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你還不是這樣計劃的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從高利貸那裏借到的500萬嗎？你想把我和卜卜送上飛機，然後你借故一個人逃走，讓我們兩個去環遊世界，而你留下來獨自去償還巨債，這不就是你的計劃嗎？你的計劃就是拋下我和卜卜！”
“你……”小黑依舊憤怒，揪住小白的手卻無力地鬆弛下來，發紅的眼睛也濕潤了。看到小黑的表情，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以為你騙得過我嗎？你以為我真是白癡蓮啊？笨蛋小黑！”小白笑著點了點小黑的額頭，“傻瓜，我們都在一起一百多年了耶，你心裏想什麽我還會不知道嗎？”
“幾位，我們要起飛了。”一邊的空姐終於也清醒了過來，客氣地走過來通知我們。
小白朝空姐笑笑，再一次將小黑塞進機艙，同樣被塞進去的人還有我。
“卜卜，跟小黑一起去吧，讓他幫你實現所有的夢想。也隻有小黑才能完成你所有的夢想不是嗎？我不行不是嗎？”小白的笑容在我眼裏變得比鑽石還要耀眼，我想這一定是因為我的眼裏也盈滿了淚水的緣故吧。
“笨蛋黑，你難道看不出卜卜隻有跟你在一起才會幸福嗎？去吧，和高利貸打交道這樣的事還是讓我這樣華麗的法國人去處理吧。”
小白說完，又一個東西降臨到了我的額頭上。比春風還要溫柔，比絲綢還要細膩，比紅酒還要讓人沉醉，我想那是小白的吻吧。
“一定要快樂哦，不然我會生氣的。”
小白的背影被緊閉的機艙大門所代替，淚水爬滿了我的臉頰。
“你一定要快樂哦，不然我也會生氣的。”突然有人在我耳邊溫柔地說，我抬起頭看到是小黑在對我微笑，而我們的手已經緊緊地拉在了一起。
嗯，我一定會幸福的，為了黑莓，為了白蓮，為了所有人。
願望一，希望爸爸媽媽能夠在失去我後幸福健康。（注：原來的願望一已經作廢了啦！）
願望二，希望我能有一個激烈無比的初吻。
願望三，希望我能去世界上最浪漫的十個地方旅遊。
願望四，希望我能夠變身時尚天女，成為非一般的美少女。
願望五，希望我能夠吃到世界上最浪漫的十種食物。
願望六，希望我能夠有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
願望七，希望我能經曆電影裏最浪漫的那些事。
願望八，嘻嘻……其實我想要有一個屬於我的後宮。
願望九，我想大家都關注我，好多好多人都看著我，好像我是明星。
願望十，能夠做到以上的9條願望，我就滿足了，哈哈哈。
小黑認真地看著我的願望紙，雖然那張紙因為總是藏在我的枕頭底下，現在已經變得皺巴巴好難閱讀了，他卻一個字一個字看得好認真好認真。
“這些願望，你都要實現嗎？”我怯生生地問他，他看也不看我就重重地點了點頭。其實我想說……
不要總是我想說，從現在開始我想說什麽就一定要說出來。
“其實，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好多好多，現在的我隻要能夠和你在一起，就好開心好開心了。”
“卜卜。”他忽然轉頭，藍色的眼睛裏是滿滿的溫柔。我感覺到他的大手正在摸我的頭，就好像我是世界上最需要珍視的東西一樣。他摸得好溫柔好用心。
“我也是，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好開心好開心了。”他溫柔地在我耳邊說，呼出的氣息打著我的耳廓上，那裏癢癢的，好幸福。
“不過，我答應過你，那天，在橋底下，你記得嗎？”
我怎麽會不記得呢？在那個破爛的橋底下，他、白蓮、我，還有那輛驚天地泣鬼神的勞斯萊斯。
撲哧一下，我忍不住笑出了聲。生活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就在那麽多天前，我們還是陌生人，我們還曾經永遠都不可能有交集，我們還做著那麽多讓對方誤解的事。想不到此時，他在飛往巴黎的飛機上輕輕地擁著我，感覺是那樣刻骨銘心地幸福。
“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要開心，好不好？”他在我耳邊溫柔地請求，我怎麽可能有力氣抗拒？
飛機裏此刻是一片漆黑，大家都睡著了，而我被他輕輕地擁在懷裏。忽然有種渴望，如果時間就在這一刻終止，我一定也會幸福得不得了。
但是，我知道時光不會在這一刻終止，因為小黑不會允許的，他要我比現在更加地幸福，幸福一萬倍。
第一站，巴黎。在這裏有艾菲爾鐵塔，有凱旋門，還有好多好多浪漫的情況。
在巴黎市中心的廣場上，那座漂亮的噴泉裏，好萊塢最美麗的女人伊麗莎白·泰勒就曾經在那裏笑著戲過水。
在經過凱旋門的大道上，世界上最浪漫的照片之一——獲勝的士兵擁吻迎接他回來的護士，就擺在那裏。
小黑給我買了足足有30厘米高的超級冰激淩，寵溺地放任我在繁華的大街上把自己變成一隻大花貓。
第二天，因為我說我想看粉紅色的氣球從艾菲爾鐵塔上飛起，於是他就買了好大一簇氣球，全部都是粉紅色的，無比可愛，然後帶著我登上鐵塔，在鐵塔的頂端放飛氣球。
我看到無數顆粉紅色的心心在我們身邊升起，向著藍色天空的盡頭飛去，在那裏一定有更多渴望愛的少女比我更需要它們吧。粉紅色的氣球和藍得璀璨的天空，結合成完美的圖案。我想如果在我死掉的時候，看到這樣美麗的圖案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的。
“小黑，告訴小白把此刻我看到的畫麵剪切下來好嗎？”
“啊？”我突然這樣說，小黑顯然沒有準備。在巴黎的日子這麽開心，他幾乎要忘記我的生命隻剩下30天這件掃興的事了吧。
“對不起，小黑，掃你的興了。”我抱歉地說，他愣愣地望著我。然後，他將我緩緩拉近，用他的藍眼睛認真且執著地盯著我：“嗯，我會跟他說的。隻要你開心。”
在他話語的結尾，溫熱的感覺再次包圍了我。在艾菲爾鐵塔的頂端，在飄滿無數粉紅色氣球的藍色天空下，他用力地抱緊我，用他溫熱的唇用力地將我融化。
我聽到好多人在我們周圍拍照，小黑是那麽出眾，模特一樣漂亮的男生，到哪裏都是他人目光的焦點。被他愛著，在艾菲爾鐵塔頂端被他擁吻，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呼吸，漸漸地困難起來，被他擁抱著身體都要融化了。窒息吧，我不在乎，就讓我在這世界上最甜美的吻裏窒息吧！
“卜卜。”就在我要窒息之際，他鬆開我，藍色的眼睛再一次在我眼前清晰起來，我看到他用頑皮又溫柔的表情看著我說，“你知不知道你經常讓我傷心，但是我不會讓你傷心。不過，你讓我傷心之後我如果什麽都不做，那麽我不是太沒用了嗎？所以，從今天起，隻要你不小心又讓我傷心了，我就吻你，不管在什麽地方，不管周圍有多少人，我都要吻你。”
他的鼻翼邊又泛起了好看的緋紅色，迷人的緋紅色讓他完美的麵孔更加地迷人萬分。我望著他心跳不止，暗自慶幸著周圍的人聽不懂中文，不然的話他那麽讓人難為情的話還不讓我羞到無地自容嗎？
“你……你……”我不知如何是好，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甜蜜。
“你沒聽明白嗎？”他俯下身在我耳邊說，“你沒聽明白的話，我就再說一遍。我不許你再不小心或者故意地用言語來傷害我，因為你答應過我要開心，如果你有哪怕一秒鍾不開心，我都會吻你，除了這個……”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我看到他的臉上是濃濃的憂愁夾雜著深深的愛：“除了愛，我找不到別的東西來給你了。”
“夠了，我隻要你就夠了。”我抱住他的頭，迷人的巴黎此刻就在我們的腳下，真的好漂亮，巴黎，還有這個世界。
為什麽我卻不能擁有更多時間呢？
算了，我把小黑抱得更緊，如果生命不是如此短暫，我又怎麽可能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幸福呢？如果不是會失去，人們怎麽會知道去珍惜？
巴黎的日子在鮮花的芳香和冰激淩的甜美中度過，然後他真的帶我一站又一站地去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那些地方裏有意大利的羅馬。就跟《羅馬假日》裏的公主一樣，小黑用單車載著我和一大簇花在羅馬城裏四處遊**。我們在鬥獸場上追逐。在真理之口前麵，我跟奧黛麗·赫本演的那個公主一樣將手伸了進去，小黑也伸了進去，然後他將他的另一隻手托住我的腦袋，對我說“我愛你”，我知道他是不會被咬掉手的，哈哈。
幸福的日子仿佛流水般易逝，很快，我看到日曆被我翻到了8月。很快，8月又被我翻走了好多好多日子。
在此期間，我們去了所有我想去的地方，並且在那裏按照那些知名的電影裏曾經出現過的片段一一去複製，重現。
他總是會吻我，不管是在巴厘島的海灘上，還是西班牙的鬥牛場裏，一次比一次更用力，一次比一次更深情地親吻著我。
我想如果不是他的吻，我也許早就支持不了了吧。腹部的疼痛越來越強烈，每天夜裏我都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被疼痛撕裂。
日子一天天過去，看著被翻走的日曆，我在想，我真的會死掉嗎？
這天夜裏，肚子又痛得難受，我根本睡不著，其實好多天來我都會痛得睡不著，但是我都忍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因為我好怕，怕發出聲音來會吵醒小黑，這樣的話他又要為我傷心了，不要，我答應過他要笑的，答應過小白一定要幸福的。
好痛，肚子痛得快要爛掉，身體也已經因為疼痛**起來了。我用牙齒緊緊地咬住嘴唇，好害怕一不注意就會叫出聲來。
突然，在肚子上方有很溫熱的感覺，好像有人用溫暖的東西壓住了它。疼痛減緩好多，我混亂的思緒清晰了一些，聽到有人靠在我額頭那裏，輕輕地啜泣。
啜泣？
是黑莓嗎？他在為我哭嗎？好討厭，討厭我讓他哭了，他是那樣好強的男生啊！
他把我抱得更緊，他溫暖的身體貼著我，讓我也覺得好溫暖，疼痛似乎可以忘記了。他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止痛藥啊。所以，不要哭了啊。
“小黑，對不起，你在哭嗎？不要，我好難受……好難受……”
“傻瓜。”他哽咽著罵我，聲音都嘶啞了還要裝出一副好酷的樣子，他才是笨到極點的傻瓜。
“你以為我是在哭嗎？我是感冒了，流眼淚……”好爛的理由啊，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消遣他了，也不想。
“我真的是感冒了，好嚴重，所以一直流眼淚！”他再一次用力地大聲說，也把我抱得更緊，我聞到他身上好聞的薄荷味，還感受到他發絲的溫柔。
被他抱著真好，被他愛著真好。
“傻瓜，你又讓我傷心了……傻瓜……”他低聲埋怨著我，有鹹味的**順著他的下巴流到了我的鼻子上，我嚐了一下，苦苦的。我也好難受。
他低下頭，我知道他要吻我。可是他的身體此刻怎麽也顫抖起來了呢？比我的身體還要顫抖得厲害。我好怕，是我讓他這樣的嗎？我將他傷害得這麽深嗎？
黑暗中，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忽然他張開他被淚水布滿的嘴唇，哽咽的句子從他喉嚨深處滾出來：“卜卜，為什麽你要死呢？你還這麽年輕，為什麽？我好恨我自己，好恨……恨我沒有辦法讓你不在深夜裏疼痛，恨我沒有辦法……”
他說不下去了，我想一定是淚水太多太多，都來不及流出來就湧到了喉嚨裏，讓他的喉嚨苦澀得無法說出話來了吧。我會猜到他此刻的感受，因為我正是如此。
我的喉嚨被淚水淹沒，好痛，好痛！
為什麽我要死？我還那麽年輕，我不要！但我更不要的是，讓小黑為我而自責，為我而淚水滂沱。
8月9號，我整理了一下思緒，今天是8月9號，離我離開這個世界剛好還剩下最後的10天。就在六十多天前，我還是什麽希望都沒有，每天隻要能夠在教室裏望著南玻麗的背影歎氣就可以了的普通少女。而就在一百多天前，我還不覺得生命有什麽值得留戀的，沒覺得這個世界有我和沒有我有什麽不同。
甚至就在四十多天前，我還會因為害怕傷害，而寧願忍氣吞聲什麽都不去想地度過我生命裏的最後時光。直到今天，被小黑抱在懷裏的我，一個叫做卜卜的女孩——
在5月份我就應該死掉了，哪怕我的生命很沒有意義，哪怕我活得很沒有希望，我也早就該死掉了。因為遇到了他和小白，我才能夠擁有現在的一切。
我不要看到他為我自責，不要。
“黑莓……我最愛的黑莓。”我捧著他的臉，身體其實已經痛得不能呼吸，但是我一定要對他說，“不要哭了好嗎？不要因為我哭泣，好嗎？你不是答應過我要讓我開心嗎？那麽，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讓我傷心的事是什麽嗎？”
他在我懷裏，孩子氣地搖頭，單純而傷痛的目光讓我心碎。
我摸著他的頭，告訴他：“最讓我傷心的事，就是你啊。你每一次的歎氣，每一次的搖頭，你每一次因為我的傷心和你臉上的眼淚。”
“卜卜。”
我聽到他的聲音在我的心窩裏變得粉碎，而我已經被他用力地擁進了懷裏。
“所以，答應我不要再哭了好嗎？如果……”
“為什麽我要是你的死神呢？為什麽我沒有在19世紀的意大利和你相遇？為什麽我們的故事是這樣的……和電視裏的不同，和那些書上的也不同，為什麽我們要在相愛前浪費那麽多的時間……”憤怒的抗訴在小黑身體裏爆發，“為什麽？”
我讓我的淚水流成了河。
“如果你不是我的死神，我們又怎麽能跨越一個多世紀相遇呢？如果我們沒有花那麽多時間來誤解和怨恨……”我流淚的臉莫名地開始了微笑，回想起那些曾經的日子，雖然很讓人無語，但是卻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記憶。
“如果不是那麽多過去，我又怎麽會知道原來你這樣的家夥會那麽可愛呢？你這個好麵子、野蠻、粗暴的家夥……”
“我是那樣的人嗎？”小黑問完，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你就是那樣的人，但是我愛你，所以不要為我哭了。答應我。”
小黑抱著我，認真地想了好久，然後說：“你這個家夥，又普通又容易歎氣又沒有希望，但是……我愛你，所以我答應你再不會為你哭了。但是作為交換，你答應我，在你離開的時候帶上我好嗎？”
“嗯。”我想都沒有想就點頭，但是我瞬間覺得不對勁。
“什麽？”我尖叫著抬頭，卻看見他決絕的表情。
“本來……你離開世界的時候，我也就要離開這裏，所以我們一起去迎接最終要來臨的死亡好嗎？”他微笑了，臉上燦爛的笑容能夠讓任何人醉倒。
“隻不過這一次，死亡管理局就算了吧。我會陪著你一起走向永恒的黑暗，因為我害怕在那裏你一個人會孤獨害怕。”
我想反駁，可是他已經用他的嘴唇讓我住口。
淚水再一次從我眼中落下，他的吻好似滾燙的烙鐵，在我的心髒上打上了甜蜜又刺痛的痕跡。
他就那樣抱著我，似乎永遠都不會放手。身體好燙，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灼熱的溫度讓我的腦袋都開始昏厥了，身體變得比棉花還軟。我知道我已經完全沒有反抗的力氣了。
就這樣沉淪在他的懷抱裏。
永遠被抱著，一天，兩天……剩下來的所有時間。
從那天開始，小黑每天都會抱著我入睡，而時間也就在黑沉沉的夢裏悄悄溜走。
昨天我們去了丹麥的海邊，聽到大海歌劇一樣的呼嘯聲，然後他抱著我入眠，柔和的海風讓我夢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那些快樂的事。
忽然我聽到小黑在用力地喊我：“卜卜，卜卜！”身體好痛，但是我一定要起來，我發現我害怕的已經不是死亡，而是我的死亡要伴隨著小黑的離去。生命這麽美好，我希望他能夠比我更加幸福。
“笨蛋小黑！你以為我死掉了嗎？”我用力地睜開眼睛，8月17號，我挺過來了，又是新的一天！
“你嚇死我了！”小黑生氣地望著我，眼角卻有淚水懸在那裏。
“我不會這麽容易放過你的。”我用力直起身體，這樣我就可以讓他抱住我了，“我還有兩天的時間，才不會浪費掉呢！說……你今天準備了什麽好節目啊？”
“我……”小黑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然後他笑了起來，“今天，我要帶你去德國著名的美食廣場，在那裏第一層有各種各樣的零食，比如來自土耳其的軟糖、法國的巧克力還有意大利特製的白香腸。第二層有各種各樣的水果……”
真好，光是聽到小黑的訴說我就已經開心得不得了了。真好……真好……
身體在他懷裏變得好軟，好軟。忽然我又看到了童年時的自己，最近我做夢總是看到童年時的自己。啊？我又做夢了嗎？
我不是要跟小黑去美食廣場嗎？怎麽又做夢了呢？是昏厥了嗎？因為身體的痛苦？
“卜卜，你醒醒！你醒醒！你身體好燙，好燙！”我再次聽到小黑在我身邊用力地嘶吼，“不要離開我！”
我想睜開眼睛，但是真的好痛，腹部偏右下方的位置像被潑了硫酸一樣痛。我真的是走到末路了嗎？這麽痛，連呼吸都要死掉了。
“卜卜……我帶你去看醫生，看醫生！”小黑抱起我，但是單單是被他抱起的動作就已經讓我的身體疼得要碎裂了。
“啊！”我的叫聲，讓他又重新把我放了下來。我強行睜開眼睛，看到他布滿淚水疼愛我的雙眼。好難受，他的樣子讓我好難受，我抬起手摸著他的臉。他的臉那麽光滑，那麽舒服，我覺得好幸福。
夠了，忽然我覺得夠了。
身體的痛苦，我受夠了，去醫院也不過是在病**或者是手術刀下掙紮更久而已。讓我離開吧，讓小白和小黑都可以解脫。
“小黑，讓我走吧。”
小黑遲疑了一下，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等他明白過來，他已經淚流滿麵。
“不要，我不要！不是還有一天時間嗎？不是還可以……還可以……”
“我夠了，能被你愛著。我……”我用最後的力氣對他說，“我好幸福。抱著我好嗎？不要把我交給任何人……”淚水劃過我的麵頰，我真的覺得夠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漸漸地，世界再次變得黑暗，我知道我又昏迷了。我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吧，好痛苦，這樣的痛苦我真的不想再承受了。
但是即便我在昏迷，我還是能夠感覺到小黑一直抱著我。
意識漸漸地模糊，但是身體上的疼痛卻依舊不願意消失。我想這就是死亡的過程吧，不會輕易結束的過程。
疼痛中，我又一次睜開了眼睛，我看到一輪美麗的夕陽在我的麵前落下。而我的身邊是被晚霞染成緋紅色的海洋。
好美的景象啊。
突然，身體下麵有異樣的感覺，是海水嗎？但是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小黑一直抱著我啊！怎麽回事？更多的海水漫過我的腳踝，忽然間，我明白了，是小黑抱著我在一步步走向大海。
不要！不要！
“你不要……”我真的已經沒有力氣說第四個字了。
小黑溫柔的嘴唇再一次落在我的嘴上，溫暖的海水打在身上，讓我覺得好舒服，他的吻更是讓我仿佛暫時擺脫了身體的痛苦。
“卜卜，你答應過我的，你忘記了嗎？本來我就應該陪著你，為你引路的。”小黑笑了，他的笑容在夕陽的照耀下美得讓世界心動。
我知道我已無力反抗。
他是我的死神，而抱著我一起走向緋紅色的大海，就是他為我安排的死亡。真美，讓我心碎，但是真美。
“我愛你……”
我用最後的力氣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也愛你。”他對我說。之後，世界終於一片黑暗，溫暖的海水將我和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