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過往的交織

01

我到達“冰點”酒吧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這個時間酒吧裏剛剛熱鬧起來,許多打扮得或妖豔或假正經的人在酒吧內穿梭,剛剛開始的夜生活已經無比喧囂。

這個酒吧離我所在的大學隻有兩站地,所以來此玩的學生也不少,今天好像還有人過生日。

過生日的那桌人起哄著點了一首歌,我便上台唱,是王菲的《棋子》,也是我最喜歡的歌。

台上燈光曖昧,台下人影朦朧,我半閉著眼睛,投入到音樂當中。我愛極了這種感覺,大家看不清彼此,一切醜陋與血腥都被黑暗所掩蓋,世界仿佛是溫情脈脈的,卻又有著安全的距離。

這是一個奇異的空間,無限喧囂,無限孤單,卻又無限接近自由。我化身為暗夜女王,在自己的世界裏淺吟低唱。我是一顆棋子,在你布下的棋局裏艱難跋涉,你已含笑隨風而逝,可我什麽時候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一曲唱畢,台下寂然,片刻過後,有人領頭鼓掌起哄,還有人送上了鮮花。鬧了一陣子之後,酒吧裏又恢複了之前的熱鬧喧嘩。

我鬆了一口氣,暫時到舞台旁邊休息。

酒吧的小妹幫忙把花束送了過來,還朝我擠眉弄眼:“葉星,瞧,你的騎士又給你送花了。”

那是一束長梗玫瑰,熱烈的紅色如火如荼,像血一樣刺痛了我的眼睛。包裝上別著一張精致的卡片,上麵的簽名龍飛鳳舞,一如他本人——熱情,衝動,又幼稚得有些可笑。

我朝簽名的主人看過去,那家夥正坐在酒吧裏最顯眼的位子上。他自斟自飲著,在看到我的注目禮後,還故作瀟灑地舉起了杯子,衝我點頭示意。

我很無語。

這家夥名叫孟然,是我的追隨者之一。自從我開始在酒吧唱歌以後,就莫名其妙地多出了許多粉絲,他們經常到這個酒吧來捧場,這給酒吧帶來了一定的好處,我的出場費也一升再升,甚至還曾有星探來找過我,說要把我包裝成專業歌手。不過我的理想並不在此,出來賣唱隻是一種謀生手段而已。

孟然,又是這個家夥。從我到“冰點”唱歌的第一天開始,他每天都坐在同一個位置上聽我唱歌,時不時還會閉著眼睛跟著節奏拍手,好像真的懂音樂一般,實際上,“冰點”所有的人都知道孟然喜歡我,我卻不清楚他喜歡的是在台上唱歌的暗夜女王還是葉星。如果他知道所有真相之後,還會喜歡我嗎?

我輕笑著把那束花送給一旁的小丫頭說:“送給你了,不喜歡就扔掉吧。”

她受寵若驚地瞪大眼睛望著我說:“謝謝葉姐。”

“不客氣。”我揮揮手朝著孟然的方向走去,他坐在那兒守著一杯調好的“rainbow”等著我。這是我們的習慣,我唱完歌,習慣性的喝一口清水,然後喝一杯他特地給我調的“rainbow”,這款酒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像彩虹,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孟然把它送到我麵前時,帶給我的驚喜、開心,是我過去很久都不曾有過的。

孟然說:“葉星,我希望你的生活可以像rainbow一樣,七彩燦爛,充滿希望。”

我扯著嘴角笑,笑得不可自抑,眼淚都流下來了,希望是什麽?燦爛又是什麽?早在那天過後,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葉星,你果然有成為歌手的潛力,剛才那首《棋子》唱的可一點兒不亞於天後王菲呀。”孟然把清水遞給我,我喝了一口潤過嗓子之後,他又把酒遞了上來。其實“rainbow”的酒精濃度極低,更像是一杯飲料,我明白這是孟然的細心。

我推了他的肩膀一把,沒心沒肺地笑著說:“得了啊,照你這麽說,我是不是可以出唱片成大腕了啊,怎麽就沒星探發現我這顆蒙塵的鑽石啊。”

“就是就是,他們真是太沒眼光了。”孟然附和我的話說。

一旁的酒保小哥見到孟然這個樣子悶笑著說:“孟然,你可真狗腿,是不是葉星說狗屎是香的,你也會湊上去聞兩下說,‘真香啊’。”

酒保這句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孟然不好意思地附和說:“對啊對啊,你怎麽知道。”

除了可以肆意唱歌、賺錢,這裏的笑聲也是我選擇“冰點”的原因之一,人有些時候就是這樣,自己最缺少什麽,就最期待得到什麽。

“葉星,點歌了。”

“好。”我放下酒杯返回台上,點的仍舊是王菲的一首老歌,我站在台上淺吟低唱,憂傷的音樂配著沙啞的歌聲在酒吧裏緩緩流淌。

孟然坐回座位上,表情有點兒落寞,他桌旁的玫瑰紅得像血一樣。

其實我並不討厭玫瑰,也不討厭花,更不討厭孟然,我隻是不想看見紅色的東西而已。

像血一樣鮮紅,像血一樣邪惡,那綻放於岩石上的白花,是浸在妖嬈血色裏的白天鵝。

我討厭它們。

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有些反胃,頭一陣眩暈,世界開始搖晃。大概是最近太勞累了吧?醫生說我有點低血糖,這並不是一種病,隻要注意休息就好,可好好休息對我來說是一種奢侈。

可是此刻,在那搖晃的世界裏,我似乎出現了幻覺,因為我又看到了死去的蘇星索,那張蒼白美麗的臉,那樣高挑纖細的身影,優雅如純白的天鵝。

她就站在酒吧的中央。

舞池的高台上,白天鵝在翩翩起舞,她被一群人圍著,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就像高高在上的公主。

怎麽會這樣?

我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定下神,才發現,原來那個人並不是蘇星索,而是蘇雅然。

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蘇雅然了,自從她姐姐死後,自從我離家出走,我們倆就再也沒有見過麵。我永遠都忘不了最後一次見到她,她那決絕而仇恨的眼神。當時,她惡狠狠地盯著我,發誓:“葉星,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給姐姐報仇的。”

報仇?我並不害怕。我也不是刻意回避她。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這裏住著無數人,每天都在發生著無數恩怨。這個世界紛紛擾擾,擁擠不堪,其實用不著刻意回避,也能做到永不相見。

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我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會心痛呢?我們都已經長大,在歲月的磨礪中,她不再是當初那個偷偷給我送紅燒肉的丫頭,我也不再是為了不讓她難過就掩藏傷口的傻瓜。

我曾以為,隻要避開,我們就不會再相見,我寧願她在記憶裏恨我,也不願意看著她滿是恨意地看著我。可此刻,她就站在我不遠處,猝不及防。

隻是一年不見,蘇雅然完成了自己的華麗蛻變,她一身白裙站在那兒,有一瞬間的恍惚,我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公主一般的蘇星索。

這就是你選擇的路嗎?我看著她,啞然失笑。蘇星索離開之後,我們選擇了不同的路,我選擇了離開,而她選擇了走姐姐的老路,成為一個高傲的公主,眼裏隻有一個王子的公主。其實一直以來,她並不比蘇星索差,隻是姐姐光芒太強烈,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她而已。我不知道她這樣的改變,是為了綻放自己的光芒,還是想要成為另一個蘇星索,一個他愛著的蘇星索。

此刻的蘇雅然,正以驕傲的姿態站在舞池中央的高台上。她用力地舞動著,青春的舞姿華麗而優雅。四周的看客漸漸被她吸引,大家都讓出了地盤。很快,整座舞池變得隻剩下她一個人在舞動,就連DJ也換了一首勁爆的舞曲,隻為配合她那驚人的美麗。

是的,那樣的美麗,那樣的炫目,仿佛一隻獨立於雲霄的白天鵝。

當她站在高高的舞台略帶嘲諷地微笑著俯視眾生時,那高貴驕矜的表情,就好像一位公主在俯視著仆人。

這樣的笑容太明亮太刺眼,我不由得稍稍別過臉去。

然而在這一刻,蘇雅然卻看到了我。

一曲結束,她端著一杯酒,朝我走了過來。

我有些詫異,我以為站在昏暗的角落裏,她並不會注意到我。

她一路走來,不停的有人對她說著“生日快樂”。

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竟忘記了,以前每年都是我陪她一起過的,我竟然忘記了。

她在我麵前站定:“嗨,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躲到太平洋上苟且偷生呢,卻沒想到你竟然在這酒吧裏賣唱。”

她上下打量我,語帶譏諷,目光怨毒,好像恨不得立刻將我盯出一個窟窿來。

我知道,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女孩,也不是那個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的丫頭了。

我也冷冷地看著她:“我又沒做過虧心事,為什麽要躲?反倒是你,竟然會到酒吧這麽不入流的地方慶祝生日,還真讓我吃驚呢。”

“是嗎?那你為什麽不回家?你竟然還敢說自己沒有做過虧心事!”她的語氣尖酸,還是像以前那樣易怒。

我淡淡地說:“該說的,我早就已經說過無數遍了,現在我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你……”

“如果你要喝酒,請回吧台;如果你要跳舞,請去舞池裏。這裏是我唱歌的地方,我很快就要登台了,請你讓開。”我側身繞過她,走到後台去。蘇雅然卻跟了過來。這裏有一個背光的小空間,平時是給演員更衣用的。她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將我推到裏麵。

她的聲音在顫抖:“說,我姐是不是你殺的?”

我為什麽要殺她,有太多人質問我這個問題,我為什麽要殺她,我怎麽不記得了呢?

“葉星,我讓你償命!”她尖叫起來,眼睛裏閃爍著寒冰一樣的光,又像是有岩漿在沸騰,她衝上前,像個潑婦似的掐著我的脖子,不停搖晃著。

“你為什麽要殺她?”她尖叫起來。我別過臉去。

窒息感傳來,我的世界又開始恍惚,一切變得模糊。

我沉默著。

仿佛隻剩下那一雙眼睛,淒豔而絕望。她在墜落,不斷地墜落,白天鵝往堅硬的岩石上撞過去,開出猩紅灼豔的花朵。

等我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被蘇雅然劇烈搖晃著,我的頭很疼,疼得像要裂開一樣。

我甩開她:“別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啊,”蘇雅然低呼一聲放開我,眼裏帶著些許恐懼,她怔怔看著自己的雙手,再看看我脖子上的紅印,“葉星……我差點掐死你嗎?”

“沒事,”我避開她惶恐的目光,“你以後不要再問我了,沒有為什麽,蘇星索已經死了,至於怎麽死的,我不知道。”

蘇雅然尖叫道:“你這個殺人犯!劊子手!你別以為沒有證據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樣,我遲早會報仇的。”

我努力咬緊下唇,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些話,在一年前我就聽過不止千百遍了,我不想再聽。

“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悉聽尊便。但是在沒有證據之前,請不要再來煩我。”

我狠狠甩開她的手,走出了更衣室。頭好痛,我想找個地方清靜一下。

可是,我剛走上舞台,忽然聽見一聲驚呼:“葉星小心。”

然後,我的身子被人猛地一推,世界突然顛倒。我徑直從一米多高的舞台栽倒下去,跌進一個人的懷裏。

原來,是蘇雅然在背後推了我一把,而孟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

“你沒事吧?”孟然緊張地問。

我搖了搖頭,掙紮著站起來。

孟然憤怒地朝舞台上望過去,盯著蘇雅然:“你怎麽回事啊?幹嗎推她?”

蘇雅然的眼睛眯了起來,臉上盡是不屑和嘲諷還有濃烈的恨,“葉星,你還真厲害呢,這麽快就找到新歡了,不知道你的新歡是不是知道你那些肮髒的過往呢?知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你哥哥呢?哈哈,肯定不知道吧,如果知道的話,哪裏還敢要你喲。”

“蘇雅然——”我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三個字,並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孟然,他臉色微紅,頭倔強的仰著,我卻看到他的不安和顫抖。

他相信了嗎?

相信也沒有什麽不對,蘇雅然說的是事實,不是嗎?

“我不許你胡說八道。快點向葉星道歉。”孟然盯著蘇雅然,緊握地拳頭似乎隨時可能對眼前的漂亮女孩揮出。

“如果我說不呢?”

“你……”

我怕孟然真的會一時衝動揮拳打了蘇雅然,雖然我現在和蘇雅然的關係勢如水火,但我們畢竟曾經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她這樣受傷。

我拉了孟然一把說:“我沒事,你不要多管閑事。”

“葉星,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出頭。”我轉身離開,走向酒吧的後門。我想要清靜一下,我討厭多管閑事的人。

蘇雅然冷笑起來,孟然握緊了拳,他的身影被籠罩在黑暗之中,顯得有點兒倔強,也有點兒落寞。我知道他是喜歡我的,這個男孩子,他一直在保護著我,但我現在實在沒心思去理會一顆自作多情的心。

我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孟然跟蘇雅然對罵了起來,接著,酒吧裏突然一陣喧嘩,接著又傳來“砰砰”幾聲響。

我轉身,赫然看見一個男人舉著一條板凳直衝孟然而去。

“孟然,當心!”

我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已經來不及。板凳猛地砸到了孟然的腦袋上,他搖晃了一下,便緩緩地栽倒下去。

我看清了肇事者的臉,那是一個年輕男人,長得高大威猛,眼角有一道刀疤,猙獰得讓人心顫。

“都住手!”我衝到孟然身邊,扶起他,“孟然,你沒事吧?”

他張開被血迷住的眼睛衝我笑笑:“沒事,就算有事,能死在你懷裏,我也值了。”

“別胡說八道,”我抬頭盯著那個男人一字一句的說:“這兒是‘冰點’,不是你的地盤,你憑什麽在這兒動手?你該不會認為你可以到這兒耀武揚威吧?”

這個男人我以前聽說過,是另一個區的混混,臉上的傷疤是為了哥們兒報仇得來的,也因此,他在那個區的名聲極大。

今天看來,他不僅是名聲大的小混混,還是蘇雅然的追求者之一。

“今天,我還非要在這兒動手了,給我打。”

原本該砸在孟然身上的拳頭,砸在我的身上了,我把臉埋在孟然身上,不讓臉受傷,一個歌手,除了靠嗓子吃飯之外,臉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葉星,不要……”孟然想要翻身保護我,可惜剛才被打得太重,他根本沒有力氣保護我,他躺在那兒絕望地喊著:“打一個女人算什麽本事,有本事衝著我來啊!”

“莫野,住手。”蘇雅然突然出聲。

那個叫莫野的男生立刻吩咐手下收起了拳頭,我扶著桌子艱難地和孟然一起站起來,稍稍動彈就渾身疼痛:“打也打了,砸也砸了,你們該走了吧!”

“葉星……”蘇雅然看著我,眼光閃爍,伸出的手倉皇收了回去,像是怕被人發現什麽秘密似的,慌忙轉過頭不再看我們。

“葉星,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你,還讓你受傷。”孟然自責地低下頭。

“我沒事。”

“我們走吧。”孟然說。

“想走?沒那麽容易。”身後傳來一聲冷哼,是那刀疤男發出來的。

我沒空管他,拉著孟然拚命往外跑。

這時,蘇雅然獨自坐在高高的台子上,居高臨下,像個天使般孤傲,但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惡毒。

這個刀疤男是她的人吧?是她唆使他來打孟然的。

正走投無路之際,突然,身後又傳來一聲悶響。我愕然轉身,見沈暢手裏拎了一條板凳,嘴角叼著一支煙,就站在離我不到兩步的地方。

原來,在我的身後,有一個小混混拿了個酒瓶想要砸我,不過,沈暢的速度更快一些,小混混的腦袋中了招,搖晃了兩下便倒下了。

“敢動老娘的人,都不想活了嗎?”沈暢一副大姐大的模樣,隨著她一聲彪悍的招呼,酒吧四周突然冒出好多手執棍棒、身材魁梧、身穿統一製服的人。

我見狀大大鬆了一口氣,有沈暢在,我就知道自己不會再受傷。

她拎著酒瓶帶著“冰點”保安走到我麵前,見到我受傷,渾身“殺氣”四溢,吩咐身邊的人說:“把這些小嘍囉都帶下去好好招呼,剩下的交給我。”

“好的,沈姐。”

一會兒的工夫,店裏就剩下了我們五個人,沈暢、我、蘇雅然、孟然還有莫野。

“想打架,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沈暢威嚴地端坐在桌子上,冷冷看著莫野和蘇雅然:“你就是今天帶頭鬧事的?膽子不小啊!”

“出來混,還怕你不成?”莫野絲毫不害怕,反倒是蘇雅然像隻小白兔似的躲在他身邊,怯生生地看著沈暢。

“在我的地盤欺負我的姐妹,你未免太囂張了吧?”

刀疤男傲然不動。

沈暢略微示意,立刻有人上前抓住了蘇雅然。蘇雅然的臉色變得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我見猶憐。

我有點不忍心,上前說:“沈暢,還是算了吧。”

沈暢瞪了我一眼:“你別說話。”

“可是……”

“你負責照顧好孟然就行了。”

好吧,在這裏沈暢是老大,我隻好乖乖退下來。我知道她這人向來說一不二,但凡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任何人能改變。更何況,這個酒吧的老板把酒吧托付於她,現在有人在這裏鬧了事,她需要解決一下,樹立威信。

“莫野是吧,我聽說過,不過,這兒是我的地盤,”她瞥了蘇雅然一眼,手中的酒瓶“啪”得一聲被敲碎,“今天你不給我妹妹一個交待,你們休想離開。”

莫野終於放緩了態度:“你想怎麽交代?”

沈暢看了看孟然,說道:“我妹妹和朋友都被你們打傷了,你自己說怎麽辦?”

莫野沉默不語,蘇雅然小聲說:“那是她活該。”

沈暢冷冷橫了莫野一眼,便指著蘇雅然道:“這妞是你的女人?我聽說這事是她挑起的,你叫她給葉星認個錯。”

蘇雅然立刻扭過頭去:“休想。”

刀疤男也昂然挺胸:“這事跟蘇雅然無關,是由我莫野挑起的,人也是我打的,跟她沒有半點兒關係。我來負責,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沈暢冷笑道,“你要怎麽個償法?”

刀疤男二話不說,立刻從懷中掏出一把彈簧刀來。眾人臉色微變,都後退一步,他卻猛地把刀子朝自己的胳膊紮去。下一秒,鮮血狂飆而出。沈暢離得最近,有兩滴血竟濺到了她的臉上。

我嚇了一跳,趕緊把沈暢拉到一邊:“沈暢,你沒事吧?”

我看見她臉色都有些白了,可她強作鎮定地推開我的手:“我沒事。”她神色不定地盯著那刀疤男。

蘇雅然趁機跑到刀疤男的身後,探出半顆腦袋來,狐假虎威地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沈暢沒有說話。

刀疤男終於帶著蘇雅然走了。臨走時,蘇雅然一邊幫刀疤男捂著傷口,一邊用充滿仇恨的眼神看著我。我知道,她從此會更加恨我了,不過這些都無所謂。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蘇雅然的情景,因為她,我第一次被罰不能吃飯;也是因為她,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友情。

02

媽媽因為我難產死後,我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為了不被欺負,我學會了打架,學會了罵人,學會了所有十歲小女孩不該有的東西。覺得外婆不疼我,我就加倍地讓她生氣,讓她注意到我。可是,在某個下午,她突然離開了,我這才知道,其實她是很愛我的。

後來的故事也就是那樣了,一直覺得是我害死媽媽的爸爸來到小城把我接到了大城市,然後我有了一個家。一個恨我的爸爸,一個無血緣關係的哥哥,一個對我橫眉冷對的媽媽,再加上一個冷冰冰的我,組成了一個在別人看來很幸福的家庭。

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對家的概念也隻有我的哥哥葉明軒而已。他是這個家裏唯一會對我笑,給我溫暖的人。

我喜歡葉明軒,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

我永遠記得他對我說的那句話。

他站在我麵前,逆著光,背後仿佛生出了天使羽翼,他微笑著對我說:“我來接你回家。”

那個時候我剛到這個小區,爸爸因為討厭我走得極快,我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最後迷路了,在小區裏胡亂轉著找不到方向。

就在那個時候他出現在我的麵前,溫暖而美好。

而“家”這個詞,給我帶來的美好,一如他的笑臉。

葉明軒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他是我後媽帶來的孩子,我爸爸對他來說,也是後爸。不過,葉明軒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妹妹很親切,我們倆甚至好得勝過親兄妹。他隻大我兩歲,長得十分好看,就像他給我看的那些漫畫裏的男主角似的。最主要的是,他對我很溫柔,這一點,跟童話裏的王子很相似。

他帶我上學,教我畫畫,陪我玩,給我講一些很新鮮、很神奇的故事。從來沒有男孩子這樣溫柔地對待過我,我的新生活充滿了樂趣。

有時,他也會皺眉問我:“小星,你為什麽一直不肯叫我哥哥?”

我低下頭,乖乖地回答:“因為,你不是我的哥哥啊。”

“為什麽啊?咱們在一起生活。”

“不為什麽,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不能算親兄妹。”

我說出這話時,葉明軒好像有點兒傷心,不過我那時還很羞澀,沒有把真心話對他傾訴。

其實,我想對他說的是,“葉明軒,你不是我的哥哥。我喜歡你,所以我不要你當我的哥哥。等我長大了,我要跟你一起學畫畫,我也要當一名畫家,跟你在一起。”

十歲的時候,我心裏初次有了夢想這個概念。當時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畫家,嫁給葉明軒,然後跟他一起守護這個家,直到永遠。

那個時候的葉明軒,在我的眼中,就像童話裏走出來的溫柔王子,而我需要加倍努力才能變成他的小公主。

“你就是星星吧,我是蘇星索,這是我妹妹蘇雅然。”

我站在樓梯上,傻乎乎地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漂亮女孩,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愣愣地看著她們。

“星星,蘇星索和蘇雅然是我們的鄰居,以後大家可以一起玩哦,而且,你和蘇雅然同歲呢。”葉明軒適時站出來對我說。

我始終記得外婆的話,她說,乖巧可愛的女孩才有人喜歡,所以我甜甜地對蘇星索一笑說:“星索姐姐好。”

蘇星索對我親切地笑了笑,她很美,美得像白天鵝一樣。我的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卑感,覺得自己是醜小鴨。

蘇雅然突然跳上樓梯,對著我做了一個鬼臉,她整個人都瘦巴巴的,像隻營養不良的猴子。

“軒哥哥,葉星長得真好看,和我姐姐有點像呢。”蘇雅然跳到我身邊,仔細打量了我一遍說,“眼睛真像。”

“我哪裏有星索姐姐漂亮。”從來沒有人說過我長得好看,蘇雅然是第一個。聽到這樣的話,我的心裏美滋滋的,對這個小丫頭也親近了不少。

“星星,你陪蘇雅然玩,我要和星索去畫畫,一會兒再找你們玩。”說著,葉明軒就和蘇星索一起去了二樓的畫室。

蘇雅然傻乎乎地看著倆人的背影說:“姐姐長得好看,軒哥哥長得也好看,他們長大後一定會結婚的。”

“你胡說,我哥哥才不會娶你姐姐呢。”聽到有人要跟我搶葉明軒,我立刻變成了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紮向身邊的每一個人,就算是剛才誇獎過我的蘇雅然也不例外。

“哼,你是不是喜歡軒哥哥,所以很嫉妒啊?軒哥哥就是會娶我姐姐,不會娶你這個醜八怪。”她看我生氣,一跺腳也跟著生氣起來。

那個時候我們還小,哪裏真正懂結婚的意思。我和蘇雅然就像是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廝打起來,忘記了我們倆還在樓梯上。然後,我們雙雙滾下了台階。

那天晚上,我被爸爸狠狠打了一頓,葉明軒的媽媽在旁邊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我說:“哎呀,女孩子嘛,就是要文靜溫柔,哪有把客人打得頭破血流的……”

她一說這話,爸爸更加惱火,抽打我也就更厲害了。

葉明軒早就被她關在了房間裏,根本聽不到書房的聲音。既然葉明軒現在看不見我,我自然沒必要再裝乖巧。

我一邊忍著屁股上鑽心的疼痛,一邊惡狠狠地回敬了那女人一眼。

她大概被我的眼神嚇到了,竟然張大嘴,忘記了說話。

最後爸爸打累了,怒氣衝衝地對我說:“好好在房間裏待著反省,不準出去,今天晚飯你也不用吃了。”

“不吃就不吃。”以前舅媽經常不讓我吃東西,我早就習慣了。

“你……”他被我氣得說不出話,指著我的手指微微顫抖。

“好了,別跟小孩子生氣了,先回房休息吧。”葉明軒的媽媽拉著他離開,關門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裏的得意。

我蜷縮在**,根本睡不著,本來中午就沒怎麽吃飯,現在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我不停地告訴自己:“葉星,你不餓,你一點兒都不餓。”可是,越是這麽說,肚子就越餓。

似乎有紅燒肉的味道。

我從**跳下來,循著香味找過去,一不小心竟然撞在門上,額頭生疼。

“葉星,你沒事吧?”

“你來幹什麽?”聽到蘇雅然的聲音,我變得十分煩躁,要不是她,我今晚怎麽會沒飯吃。

“我聽軒哥哥說,你今晚被罰不能吃飯,我給你送點兒吃的,你打開門,不然一會兒被葉叔叔看到就不好了。”

紅燒肉的香味從門縫裏飄進來,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又叫了兩聲。為了紅燒肉,我十分不爭氣地打開了門。蘇雅然站在門口,一雙手端著熱乎乎的紅燒肉。

我把她拉進房間,把盤子放到桌子上,有些心疼地說:“這麽熱的盤子,你怎麽端過來的?”

“我讓軒哥哥偷偷幫我開了門,就給你送過來了,我事先給你加熱過了,你快吃。”

“我們剛打過架,你就給我送吃的,會不會下毒啊。”我看到她額頭上還貼著紗布,有些於心不忍。摔下樓梯的時候,她受傷比我嚴重,額頭上的傷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

“姐姐說的對,我不應該跟你打架。”她低著頭說,“葉星,對不起,我下次絕對不和你打架了。我知道餓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所以聽軒哥哥說你被罰不能吃飯,我就讓他把我放進來,給你送吃的,這紅燒肉可好吃了。”說著,她還吞了一下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盤紅燒肉。

“這麽多,我一定吃不完,我們一起吃吧。”我看著她那副小饞貓的樣子,拉著她的手坐到桌子旁,兩個人一起解決那盤紅燒肉。

我知道,從那個晚上開始,我多了一個叫蘇雅然的好朋友。

如果說葉明軒給了我來到這裏後的第一份溫暖,那蘇雅然則是給了我一片陽光,讓我的心底不再那麽陰霾。

03

“你什麽時候把這個孩子送走啊?真心煩。”

我站在書房門口,想要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不能動彈,這個聲音是葉明軒的媽媽的。我知道她討厭我,但是我沒想到她會讓爸爸再次拋棄我。

我悄悄回到房間,醞釀了人生的第一次離家出走。

我趁著葉明軒學畫畫,爸爸和葉明軒的媽媽在書房聊天的空當,收拾了一小背包的東西悄悄溜出去。回望著白色房子裏透出的橘色燈光,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有點兒舍不得這個家了。雖然,這個家裏並沒多少人會喜歡我、歡迎我,但這些日子以來,我的確在此過上了我人生中最富足、最安寧的生活。

本以為自此可以跟葉明軒一起守護這個家,直到永遠,可幸福隻不過是曇花一現。我想起,我爸去接我時跟我說的頭一句話,他說,“你就是個災星,但凡喜歡你的人,最終都會因你而死掉。”

我想,爸爸應該一直沒有原諒我吧?因為我的出生,才導致了媽媽的死亡。

這個世上沒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母親,我的媽媽雖然死得早,但她心裏一定是喜歡我的。因為喜歡我,所以才會死掉。

爸爸的話可能說得沒錯。

想到這兒,我的心情更加不好。背著包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這是我第一次離家出走,根本沒什麽經驗,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我隻是盲目地在家附近走著,走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數著路邊的梧桐樹,看著商店裏亮著的霓虹燈。

我突然很想念外婆,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她安睡的地方。這個城市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我走了沒多久就迷路了。天色漸漸陰沉,天空中悶雷陣陣。我蜷縮在角落裏,豆大的雨點砸在我的身上。

我被淋成了落湯雞,最後隻好躲到一個商場門口避雨。有個男孩看到我,要借給我一把雨傘,被我拒絕了。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可憐,但是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這隻會更加刺激我那脆弱的自尊心。

我另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躲雨,此時的我又累又餓,渾身因淋濕而凍得瑟瑟發抖。

沒想到那個男孩子竟然追了過來,他問我:“這麽大的雨,你為什麽不回家呢?”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不也在外麵待著嗎?”

男孩子稍微愣了一下,可能是驚訝於我的態度。不過,他仍很和氣地說道:“我在等我爸爸下班呢,他馬上就出來了,我很快就會回家了。你呢,你為什麽不回家?”

我看了看商場門口絢爛的燈光,隻好告訴他,我無家可歸。

男孩子似乎又愣了一下,問我:“你是離家出走嗎?”

我轉身衝進雨裏,他撐著傘跟了過來。我回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

他再次發愣了,最後,無可奈何地把傘塞進我的手裏:“這個給你。”

他的態度很堅決,似乎我如果不接受,他就要一直跟我糾纏。我嫌麻煩,隻好抓起雨傘跑到另一條街上。

終於甩掉了他,我稍微鬆了口氣。不過,接下來我要去哪裏呢?

肚子好餓,腿也酸了。

算了,先找個地方將就一晚好了,明天再作打算,反正以前也不是沒在外麵露宿過。

當然,我的計劃最終並沒有成功。我不過在街角那個垃圾桶旁躲了兩個小時,便被爸爸一行人找到,抓了回去。

後來,葉明軒告訴我,當時我所在的位置,離我們家的小區隻有兩條街道而已。原來,我在那附近兜兜轉轉,以為自己走出去很遠,其實不過是在附近晃悠而已。

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失敗的離家出走。我被爸爸帶回去之後,再次被關進了房間不準吃晚飯。這次沒有蘇雅然給我送紅燒肉,我隻能自己忍著,躺在**看著天花板,努力催眠自己,想讓自己睡著。

“星星,睡了沒?”

“睡了。”我蒙住頭,這個時候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葉明軒,我可不想讓他聽到我的肚子咕咕叫。

“傻丫頭,”他輕輕推門進來,把一個熱乎乎的雞腿放到桌子上,誘人的香味立刻彌漫開來,“吃吧,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哦。下次再惹爸爸生氣,可沒有人給你送吃的了。”

“謝謝你。”

“為什麽不叫我哥哥?”

“就是不叫。”我拿起雞腿自顧自地吃著。我沒有告訴他,我之所以不叫他哥哥是因為我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我喜歡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一直喜歡著。不過我不敢告訴他,我怕說了,他就再也不理我了。

“葉星……”蘇雅然小聲叫著我的名字,躡手躡腳地走進我的房間,看到葉明軒和雞腿,她顯然鬆了一口氣,“我還怕你餓著,還好沒有,這個給你。”她從衣服裏掏出一個熱騰騰的包子放到我手裏,“快吃吧,我偷偷拿出來的。我爸一直不喜歡我們吃完飯再加餐,這個包子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出來的呢。上次因為紅燒肉的事情,我被我爸罵了好久。”

她粲然一笑:“對你好,我就有朋友了啊。”

我也笑笑,她還真是可愛。

蘇雅然的友誼,是我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份友誼,她也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有時候,我很慶幸自己跟著爸爸來了這裏,因為在這裏,我見到了葉明軒,也遇到了蘇雅然和蘇星索。

那個時候,我多麽希望這份友誼能永遠地持續下去。

但是,這個願望最終還是破滅了。

就好像,我十六歲那年,生平的第一個夢想驟然破滅一樣。

04

蘇雅然走了之後,孟然在椅子上緩緩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和沈暢。

我問他:“你沒事吧?”

“已經沒事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見到我擔心,扯出一抹微笑。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幫沈暢處理一下傷口。”

“葉星,你為什麽總這麽倔強,你的傷比我嚴重啊!”他拉住我的胳膊,不小心觸碰到我胳膊上的傷,疼得我皺緊了眉頭。

我甩開他的胳膊,別過頭說:“我沒事。”

我不喜歡任何人對我好,因為不值得。

“你們倆誰都別說誰了,我送你們去醫院,葉星,你還能走嗎?不能走的話,姐背你。”沈暢一腳踹開旁邊的椅子,走到我身邊說。

“能。”我可不敢讓她背,她瘦得一把骨頭,會硌死人的,“你受傷了?”我看著她留著血的胳膊吃驚地問,剛才的狀況很混亂,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竟然受傷了。

沈暢慌了,連忙蹲下來輕拍我的肩膀:“剛才混亂中不小心弄的,過幾天就好了,連疤都不會留下。”

“沈暢,你為什麽要這樣幫我?”我抬頭看著她,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你看你眼淚汪汪的樣子,我真心疼,小妞乖,別哭了。”她捏著我的下巴,一副小痞子的口氣。

我撲哧一笑,沈暢也笑了,摟著我的腰:“這樣就對了,你笑起來比較好看。為什麽要幫你?因為你是我的好姐妹啊。”

是啊,沈暢是我的好姐妹,更是我的恩人。想當初我與家裏斷絕關係、身無分文的時候,是沈暢及時出現,借錢給我,幫我找地方住,讓我結束了流落街頭的生活。後來,又是她幫我介紹了酒吧裏這份工作,並處處護著我,才使得我能以極高的價格駐唱,賺足夠的錢交學費,並且還不用擔心被狂蜂浪蝶騷擾。

若不是有她幫忙,我此刻恐怕早已流落街頭了吧?哪裏還有錢去租公寓,收藏喜歡的畫作,並順利地繼續學業?我和沈暢相識於危難之中,在我最艱難的日子裏,是她幫了我。從我到酒吧駐唱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訴自己,必須要努力,要忍耐,一定不能辜負了沈暢的好意。

我問她:“沈暢,你怎麽了?”

她回眸,臉紅紅地直視著我:“葉星,糟糕了,我好像愛上他了。”

我被她無厘頭的回答弄得糊塗了,問:“誰?你愛上了誰?”

她答:“那個莫野。”

“啊,不會吧?你瘋了嗎?”

“你不懂喲,姐姐我就是喜歡這樣的男生。”

“什麽啊。”我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你剛剛和他打了一架,而且,他顯然喜歡的是蘇雅然。”

沈暢點了點頭,回答:“我知道。那個蘇雅然是我們隔壁那所大學藝術學院的名人,據說芭蕾跳得很好,而且還被選為了‘最清純之校花’,她的風頭正勁,我早聽人提起過她。”

聽了她的話,我十分詫異,她竟然知道蘇雅然,而且似乎還很了解她,我問:“你還知道她的名字呀?”

沈暢點頭:“嗯。她的名氣很大呀,連我們班那幫隻知道死讀書的書呆子都被迷倒了。”

沈暢學的是法律,她班上多的是一本正經的準律師,書生們大多喜歡長相清純的女生,像蘇雅然這樣的白天鵝,應該是法學院“宅男”們的最愛吧?

沈暢卻不屑地冷哼一聲:“不過今天見到本尊,才發現傳言和現實是有一定距離的,這個蘇雅然雖然長得好看,卻是個工業酒精。”

“什麽工業酒精?”我愕然,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就是‘假純’啊。”沈暢嘿嘿地笑,“看她那身蕾絲裙,活像窗簾似的。嘖嘖,以為全天下男人都是‘蘿莉控’嗎?”

我無語,她現在是徹底把蘇雅然當成自己的情敵來看了:“好了,你也別再酸溜溜的了,既然你知道她是校花,就該知道她的魅力。那個莫野看起來很喜歡她,為了她甚至不惜自殘,你還是不要自取滅亡了好吧?”

沈暢朝我神秘地笑了笑:“不,我一定要得到他。”

我看到她那種眼神,頓時一個頭比兩個大:“姐姐啊,你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那個男人,那麽粗魯又那麽變態,自殘起來毫不含糊,好像那刀子紮的是蘿卜而不是自己的胳膊似的。

可沈暢雙手撐著下巴,一副思春少女樣,癡癡地說:“我喜歡熱血的男人。”

我以手撫額,長長地歎了口氣,這都是什麽跟什麽?我知道沈暢是個執著的人,但凡她想要的東西,總是會不顧一切去得到,但那個莫野喜歡的分明是蘇雅然,我擔心沈暢會因此受傷。

05

發生了這些不愉快的事,我打算今晚早點回去。沈暢擔心蘇雅然會再來找我的麻煩,於是決定晚上跟我一起住。我們從辦公室出來,通過酒吧內的通道往後門走的時候,孟然那家夥仍坐在椅子上。看到我們出來,他還是一動不動,這讓我有點兒奇怪,平時他可是個多嘴好動的家夥,今天怎麽一聲不吭了?

我心裏微哂,的確,孟然每天都會送我回家,隻不過,每次都被我拒絕而已。然後,他就死皮賴臉地跟在後頭,非要跟我合乘一輛出租車,然後直到看見我進了公寓的大門,才轉身離開。

我以為今天孟然會跟往常一樣跳起來,厚臉皮地說“讓我送你回家吧”,但是,今天他沒有。

他一反常態地趴在桌子上,苦笑:“算了吧,葉星她其實並不喜歡我送她……”

我歎然,原來,蘇雅然那句話對他還是有影響的。

可是,他說著說著,突然往一邊歪去。

我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卻發現他的手心竟然全是冷汗。借著燈光仔細一瞧,他的臉色蒼白,而唇角似乎有血絲滲出。這家夥是受了內傷嗎?幹嗎一直隱忍不說?

沈暢也嚇了一跳,立刻大聲叫人過來幫忙,酒吧裏頓時又是一陣慌亂。我急匆匆跑出去,想要叫輛出租車送孟然去醫院,可在門口的時候,卻碰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是葉明軒。

我的哥哥葉明軒,此刻就站在酒吧的門口,很意外很驚詫地看著我。我猝不及防,與他正麵遭遇,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我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吃驚,因為我此刻的打扮實在不像一個良家少女。

其實,我心中的驚訝也不遜於他,此刻,我的心也在怦怦狂跳,一開始甚至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可是,當我看清那雙猶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後,我不由得抬頭望天,老天,今天到底是個什麽日子,難道你存心跟我過不去嗎,為什麽讓我先碰到了蘇雅然,現在又遇到葉明軒?

葉明軒久久地盯著我,不說話,而我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酒吧的一切喧囂好像瞬間退卻,我似乎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

時間仿佛瞬間凝固了一般。

直到沈暢急匆匆地從裏麵衝了出來,連聲叫我:“葉星,葉星,車還沒有來嗎?孟然流了好多血。”

我恍然驚覺,連忙繞過葉明軒往外跑,並很快叫來一輛車。沈暢跟酒吧保安一起把孟然扶進了車裏,孟然此時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我讓沈暢在後座小心扶住他的腦袋,不使他顛簸,然後轉身想坐到副駕駛位上。可這時,副駕駛位旁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葉明軒坐了進來。

我一愣:“葉明軒,你這是……”

葉明軒在前排坐定,係上了安全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我跟你們一起去醫院。”

沈暢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葉明軒,最終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