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薔薇花的憂傷

01

夕陽的餘暉裏。

翼樹穿了一件白色的條紋襯衫,身材頎長,斜斜地依靠在校門口的圍牆上。

周圍有很多綠色的藤蔓,他單膝微微曲起,一隻腳踏著背後的牆壁,雙手插在褲兜裏,太陽的光暈在他飄舞在風中的劉海上跳舞,他垂著頭,看不清楚神情,隻看到睫毛又黑又長,像一隻睡著的蝴蝶。

周圍有很多女生圍在遠處指指點點,卻沒有人敢上去搭話。

跟翼樹相處這麽久,每次約會都會讓晴美覺得無比浪漫和幸福,但她總感覺,距離他的心還有很遙遠的距離。那些被他小心翼翼掩飾的憂傷,在不小心的沉默中,慢慢從他的身體深處散發出來,彌漫在空中,給他明亮的眼睛籠罩了一層厚重的陰霾。

晴美站在校門口,就這樣安靜地看著翼樹,隻是看著他,晴美很想看穿他,看穿他那些莫名的憂傷、突然的沉默。

其實她一直都很想住進翼樹的心裏呢!希望可以變成他的影子默默跟隨著他,能夠在第一時間察覺他的喜怒哀樂,了解他的內心。可是,他的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有時候自己認為已經靠近它了,可是伸手,發現還是冰冷一片……

他的沉默和憂傷是因為那個可愛善良的妹妹嗎?還是其他?

“翼樹。”

晴美走到翼樹麵前,看到他的睫毛像驚醒的蝴蝶一樣揚起翅膀,然後是漆黑的眼瞳,在晴美映入他眼簾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

“晴美。”翼樹勾起唇角笑起來,笑容明媚得像春日裏的陽光,再也看不到一點兒憂傷的影子,“做完值日了?”

“嗯,你剛才去幹什麽了?”

翼樹衝晴美眨著眼睛笑:“嗬嗬,這是秘密,走吧,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翼樹接過她的書包,笑得一臉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說完,晴美感覺手心被溫暖覆上,翼樹大大的手掌有讓人安心的溫暖,被他牽著跑的時候,她想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那該多好!能夠被翼樹一直牽著就是最浪漫的事情吧!

“這裏是?”

“繪畫教室啊!”

透過玻璃窗映入眼簾的是擺放著許多模型的幹淨大教室,風將白色的窗簾吹起,這是晴美曾經夢想過的地方,不被打擾的,可以安靜畫畫的地方。

可是他拉她來這裏做什麽,她可負擔不起那麽昂貴的費用,難道——

晴美猛然想起了那天下午翼樹對她說的話,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喜:“你那天說的,就是這裏?”

翼樹笑著點了點頭:“這就是我說過的那間教室,這裏的老師都是名校出來的教授,他們的畫作都有名家風範,經常參加國內大賽,獲得的獎項數不勝數!不過呢,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免費教課。”

“真的嗎?我以為你那天是逗我玩呢,原來你沒有騙我啊!”

晴美開心極了,一邊說,一邊跟著翼樹走進教室。教室很明亮,裏麵的擺設極為簡單,一排排整齊的畫架,每一個畫架旁邊都有顏料和水桶之類的繪畫工具,周圍的牆壁上貼了幾幅大大的油畫,角落裏有一個魚缸,而中間的展示台上,有不少精美的畫作,一看就是有極好功底的畫手畫的。

有不少學生正在認真畫畫,看到晴美和翼樹,那些學生都停下手裏的動作,那些女生在看到翼樹的時候,頓時發出一陣陣驚訝的抽氣聲!

“哇,你們看,那個男生好帥啊!”

“天哪,他站在那裏,簡直就是一幅最完美的油畫!”

“嗯嗯,他好好看啊,你看他笑起來,簡直就像……對了,像薔薇花,你看他的眼睛,那麽深邃,那麽迷人,那麽神秘!”

“我似乎聞到薔薇花香了!”

女生們一臉癡迷。

“少誇張了你!有本事去問問人家叫什麽名字啊,你看你們花癡的樣子……哈哈哈……”

幾個男生哈哈大笑起來,女生們一窩蜂地衝上去,將那個男生按倒在地上,很快從地上傳來慘絕人寰的痛呼聲。

晴美扭頭看了翼樹一眼,翼樹的臉有些羞紅,一臉不自然地看向一邊。當他發現晴美在看他,更加害羞了,不由得咳嗽幾聲做掩飾。

晴美捂著嘴巴偷偷笑。

翼樹偶爾流露出的害羞,丟開了平時安靜沉默的內斂,像一個靦腆的小男生。雖然沒有平時麵對陌生人時疏離的強大氣場,但這時候的他看起來更為真實可愛。

不可否認,翼樹不論走在哪裏,都會讓人忍不住觀望,像是黑夜中耀眼的星星,聚積了所有的光芒,嘴角一揚,溫和美好的笑容像是春風般清爽,他像是有一種可以把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積在一起的能力。

晴美望著翼樹也出了神,翼樹是自己生命中的太陽吧!照亮了所有的黑暗,帶來溫暖。

02

一個四十多歲的老教授迎了出來,看到翼樹先是有些遲疑,然後看向晴美。

晴美急忙向老教授彎腰行禮:“教授好。”

“你想來學畫畫?”

“是的,那個,請問這裏是免費授課嗎?”晴美有些擔心,還是再問一遍想確定一下。

那名教授看了翼樹一眼,然後才對晴美說:“是的,不過為了培養優秀的畫手,所以必須要有一定的功底才行。”

他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免費授課的吧,可晴美還是有些擔心。

學畫畫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從去了孤兒院之後,晴美都是自己隨心亂畫,這些老教授的眼光一定會很挑剔。

晴美似乎看到觸手可及的夢像泡沫一樣在她的眼前碎了,留下一些細小的光霧,散發著餘留的美麗。

“這樣子哦!”晴美咬著嘴唇,和翼樹對視一眼,翼樹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

“如果準備好了,你現在就要當場畫一幅畫交給我,跟我進來吧。”

老教授說完,率先走進教室,然後指著最前麵的一個畫架對晴美說:“你坐在這裏畫。”

晴美緊張地看著四周那些好奇的眼睛,一顆心快要從嗓子裏跳出來了,正在這時候,一雙溫暖的手緊緊握住她顫抖的手指,鼓舞的力量像流水一樣從那隻手流進她的身體,她抬頭,看向翼樹。

翼樹的眼睛明亮清澈,閃爍著堅定的笑容。

“你可以的。”

他輕輕地在晴美耳旁說道。

望著翼樹堅定的眼神,晴美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她不想讓他失望,她也很希望自己可以很驕傲很自信地站在他麵前。

是的,一定可以的!晴美拚命給自己打氣,然後從容地坐下來。

可是,一坐下來,她還是好緊張!看著麵前潔白的紙張,她的腦海裏突然變成一片空白,手顫抖得有些握不住筆。

晴美甚至感覺到老教授已經皺起眉頭,翼樹滿臉緊張,那些學生們有些已經捂著嘴巴偷偷笑了。

怎麽辦,怎麽辦?

該怎麽畫?她使勁地回憶小時候老師教給自己的一些知識,卻怎麽都跟現在的情景聯係不起來,翼樹,該怎麽辦?

仿若一道炫目的光芒射入腦海!

翼樹那明媚溫潤的臉龐突然在晴美的腦海深處浮現。

他的眼神深邃如大海,明媚如春光,幹淨明亮的笑容比燦爛的陽光更溫暖,像生命一樣緩緩流淌在晴美緊握的筆尖上。

翼樹眼底的溫柔平和,讓她忘記了恐懼,她的心跳漸漸平和。

晴美想起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如花瓣一樣魅惑人心的唇瓣,還有他眼底像薔薇一樣神秘的憂傷。

她仿佛置身於一片蔚藍的大海上。

陽光明亮炫目,海風腥鹹凜冽,大海波濤澎湃地撞擊著礁石,海風瘋狂地卷起他飛揚的發絲,然後一股腦兒灌進他潔白的襯衫裏。

陽光下。

他站在礁石上看向遠方。

襯衫被海水打濕,在陽光下清晰地顯露出身軀的線條,骨骼若隱若現,朦朧裏呈現出驚心動魄的美感!

晴美的筆迅速地揮動著,調色,上色,最後修飾細節,將那漆黑的睫毛一根一根地勾勒出來,眼底的憂傷也在一筆又一筆的描繪中漸漸深入骨髓。

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安靜下來,隻剩下靜靜的呼吸聲。

晴美拿起藍色的顏料,加濃、調和,整個鋪上白紙,將大海最深的顏色加重,然後用清水在藍色的邊緣刷過,再讓它自然地暈染開來,海水頓時變得湛藍剔透。

最後,她拿起純粹的白色,用最明亮的色彩渲染海水被陽光照射的地方,在他的眼睛裏,鍍上一層和陽光一樣的金色,周圍的一切景物頓時在他的眼睛裏暗淡下去!

生命無聲地從她的筆尖流進他的身體裏。

晴美閉上了眼睛……

“嗯,不錯,很不錯,可造之材!”教授的驚歎聲將周圍的寂靜打破。

晴美轉頭向翼樹看去,他正怔怔地看著她的畫,眼神從最初的溫潤平和漸漸變得深邃,然後升騰起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震撼,最後,他慢慢地看向晴美。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最後晴美看著翼樹笑了起來。

教室外麵的陽光很快將白紙上的顏料曬幹,整個畫麵呈現出一種在透明的金色籠罩下的蔚藍。

遼闊的大海邊。

一個天使一樣絕美的男生在礁石上迎風而立。

陽光那麽明媚,將海水清晰地從深藍裏分離出來,像水晶一樣剔透幹淨,大海的表層被陽光鍍上了淡淡的金色,遠遠地能看到海天盡頭的風帆。

男生的背後有黃褐色的礁石和白色明亮的沙灘。

他的眼睛那麽明亮美麗,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周圍的一切都是張揚而快樂的,世界上所有的悲傷似乎都凝聚在他的眼睛裏。

海風仿佛從大海吹進了他的心裏,也吹進了觀賞者的心裏,所有人的心都因為他眼底的悲傷痛成一片,甚至快要流下淚來。

其實,晴美知道翼樹眼裏的震撼並不是因為那幅畫的質量,而是因為畫中人的眼睛。

這張畫,翼樹沒有笑,晴美用最純粹的方式把他內心深處的悲傷**在他麵前。她想告訴他,她知道他的憂傷,她想慢慢地走進他的內心,探尋這些憂傷的原因。

“翼樹。”

晴美輕輕地呼喚著,讓自己的笑容更燦爛,因為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而生氣,她害怕他不喜歡被人看穿的感覺,她害怕他討厭自己將最真實的他如此**裸地擺在所有人的麵前。那些他想隱藏的心事,那些難過,如今都攤在紙上,每一個人都可以感受到。

“笨蛋!”

翼樹突然一把緊緊地摟住晴美。

晴美的眼淚一瞬間就流下來了,誰都不知道她剛才畫畫的時候,心裏的疼痛幾乎將理智淹沒,她想將他的悲傷看得更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然後自己的心也跟著越來越痛。

“翼樹,你知道嗎?每次你沉默的時候,我都會很難過,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交換你的難過,以後可以不要悲傷了嗎?”晴美在翼樹的胸膛上蹭著,聽著他有節奏的心跳,她發覺自己如此真實地擁有他,這時候才覺得幸福真的已經降臨了。

“晴美,我一直以為我隱藏得很好,你真的好殘忍呢!”

“把你的快樂和悲傷都交給我來保管吧!不要再讓我去猜測你的內心了。”

一把抹去眼淚,晴美在他的懷裏仰起臉看他,他勾起的嘴角用完美的弧度勾勒出他眼底最真的笑意。

兩人都笑了起來。

然後晴美偏過頭看向教授,教授仍然沉浸在那幅畫中尚未回神。

“教授,我……可以來上課了嗎?”

教授看向晴美,眼睛裏滿是震撼和驚歎,嘖嘖地說:“真看不出來,這麽小的年紀竟然這麽聰穎,你……通過了!”

“是嗎?我真的通過了?謝謝教授!”晴美忍不住想跳起來歡呼,但是礙於周圍的人,她隻好努力地壓抑住內心的狂喜,不停地向教授鞠躬感謝。

教授示意她不用再感謝了,溫和地笑著說:“不用謝了,你今天回去準備準備,明天開始過來學畫畫吧!”

“嗯!”

在等待了這麽多年後,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地學畫畫,去繼承爸爸的夢想了。

開始學畫畫後,晴美每天都無比開心和興奮地背著畫板去畫室。翼樹每天下午放學幾乎都會在畫室陪她,有時候也會去附近的圖書館看書,然後等她上完課之後送她回家。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像輕柔的流水一般歡快地流過。

“晴美,今天等你下課之後,我們去公園裏玩吧?那裏有一個噴泉,很漂亮。”

下午,翼樹送她去畫室的時候,突然提議。

晴美一下子想到小時候的那個噴泉,偶爾自己也會去那裏,但是每次都是一個人,沒想到翼樹也喜歡那裏。

那裏是她心裏的一個結。

每次想到那裏,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守護神,那個小小的漂亮得像天使一樣的男生,每一次回想起來,都帶著薔薇的清香,自從翼樹出現以後,守護神的眉目竟然漸漸和翼樹重合了。

被他一提醒,晴美才發現,記憶裏對守護神的依賴正漸漸淡去,卻加倍地在翼樹身上顯現出來。她心裏有些慌亂,從小到大她是那麽依賴守護神,但是因為翼樹她竟然背棄他了嗎?

晴美怔怔地看著翼樹的笑容,不由得想,如果他就是那個小男生該多好啊!

“在想什麽?”翼樹關心地問。

“嗯……隻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晴美踢著地上的落葉。有情侶騎著單車從他們的身邊經過,單車後座上的女生笑得很開心。

“真遺憾沒有早點兒遇到你,讓你受了那麽多苦。”翼樹憐惜地看著晴美,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他這種憐惜的眼神讓晴美感覺自己像是被捧在手心裏寵溺的孩子,他擔心自己,保護自己,覺得自己是易碎的玻璃娃娃。

“我現在覺得很幸福,或許小時候的磨難都是為我們的相遇做準備呢!因為我從小就相信,沒有什麽美好的事情是毫無代價就降臨在自己的身上的。”

“嗬嗬,笨蛋,哪裏來的那麽多怪念頭!”

“本來就是嘛!”

晴美撇撇嘴。

從小她就覺得,一個人得到了多少就會失去多少,所以她從來都不敢奢望太多,因為她怕還不起,尤其是幸福,那是不可以預支的東西。

幸福這種東西太過玄妙,像是坐過山車,一下子可以讓人歡快地飛上雲端,一下子又跌落穀底,看著眼前的翼樹,她突然很感謝上天能夠讓自己遇見他,他就是自己所有幸福的所在。

“記不記得我說過,小時候我遇到過一個小女生,她跟你真的很像呢!特別是調皮的時候。”翼樹看著晴美可愛的樣子,點了點她的鼻尖。

“好哇,你是不是喜歡人家了?”晴美不滿,抱著他的胳膊撒嬌。

翼樹的臉竟然可疑地紅了:“那時候那麽小,哪裏懂得什麽是喜歡,不過倒是一直沒有忘記。”

“哼!那可巧了,我小時候也遇到過一個好漂亮的男生,跟你也有點兒像哦,哈哈,我們扯平了!你說的那個女生去哪裏了?”

翼樹聳了聳肩膀:“不知道。”

“沒勁!”

叮咚叮咚——

翼樹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清脆的小泉流水音樂。

“喂?哦,媽媽,怎麽了?”

……

翼樹走到一旁接電話,晴美癡迷地打量他的樣子,從眉毛到眼睛再到嘴巴,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真的好喜歡他啊!喜歡他走路的樣子,喜歡他說話的樣子,喜歡他看著自己的樣子,喜歡他喜歡的一切。

他不知道,現在她隻要一有空就跑音像店,找齊了他愛聽的每一首歌,看他愛看的每一本書,每每這樣就感覺自己與他更接近了一點。

一個人怎麽會那麽深地喜歡另一個人呢?

因為他的快樂而快樂,因為他的悲傷而悲傷,哪怕傷痕累累都想保存他的笑容。

晴美緊緊地盯著他,看著他開開合合的唇瓣和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就覺得幸福到了極點,他是這個世界上她看不膩的風景。

他合上了電話走過來。

“在看什麽?”

晴美仰起臉笑:“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的?”翼樹的表情突然不自然起來,有些害羞。

“嗬嗬,就是喜歡看嘛!翼樹,有一天你會不會突然就不喜歡我了?”晴美抬頭迎上翼樹清澈的眸子。

每個女生在戀愛中都會變成可愛的傻子吧!患得患失,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會引起他的討厭,害怕有一天他會突然離開。

“怎麽會呢?”翼樹點點晴美嬌俏的小鼻子,晴美衝他皺皺眉,他抿著唇笑起來,明亮的笑容讓世界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為什麽就不會呢?”晴美反問道,明顯是無理取鬧。

笑意從翼樹的眼底一點點溢出來,他輕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要怎麽改變呢?太陽,月亮,空氣能夠改變嗎?你已經成為我的唯一,存在於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是不可或缺的那個部分。”

邊聊邊走,很快就到了畫室門口。

翼樹停住腳步,教室裏的學生看見他來了,紛紛湧到門口看他。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映照得落拓而優雅,溫潤疏離的氣質讓人感覺他如王子般尊貴,他舉手投足間,每一個動作的定格,仿佛都是一幅完美的畫。

“對了,等會兒你先去畫畫,我有點兒事情回家一趟,我媽給我打了電話,不知道什麽事情,你一會兒下課不要走,記得等我送你回家。”

“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快回去吧!”

見畫室裏的同學們都趴在門口羨慕地看著自己,晴美有些不好意思,忙推著翼樹走出畫室走廊,她心裏甜蜜蜜的,看著他的背影在陽光裏慢慢變淡,心裏湧起說不出的快樂。

03

下課以後,天空有些陰暗。

遠處的雲層很深,大朵的烏雲聚集在天際,被太陽的餘光染成紅色,大風將路上的紙片和樹葉卷到半空。

同學們陸陸續續從畫室出來,晴美站在畫室的窗口,看著天空被染紅的烏雲,內心不斷期盼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快點兒出現。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仿佛被塗上了緩慢劑,一秒鍾都被無限地拉長,拉長。

天色漸暗,心頭的焦慮如同天邊聚積的烏雲,黑壓壓的一片。

他不是說一定會過來的嗎?難道是發生什麽事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晴美的心頭。

她有些擔心,電話裏的甜美女聲一直重複著“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或許正在趕來的路上,她可以邊走邊等嘛!帶著這樣的想法,晴美走出了畫室。

可是剛出畫室,晴美就看到街道對麵那個眼熟的人影,她似乎也正在看自己。

那是?

晴美揉了揉眼睛,仔細看過去。

那女人的五官跟翼樹有些像,精美的妝容將她貴婦人的氣質完美地襯托出來,跟翼樹溫和的笑容不同的是,她神情淡漠,在看到晴美的時候,冰冷的視線像箭一樣向她射來!

翼樹的媽媽!

晴美想起來了,在那次派對上,自己看見過她,不過那次她穿著一件紫紅色的禮服,而她今天穿了橙色金線蕾絲的百合裙,盡顯女人的嬌媚。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晴美,晴美心裏一驚,但是出於禮貌,晴美還是緊張地向她走過去。

“阿姨好!”

晴美整了整衣服,向她鞠了一躬,緊張地掐著自己的手心,動也不敢動。

她將晴美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神依然像上次一樣鄙夷,然後諷刺地笑起來:“真看不出來!”

“什麽?”晴美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她幹嗎莫名其妙冒出這一句話。

“看起來規規矩矩的女生竟然這麽有手段!”

晴美的臉刷地變白了!

她這是什麽意思?

強烈的自尊心讓她猛地抬起頭站直了身體,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突然忘記了她是翼樹的母親。

“阿姨,您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難道還不清楚嗎?你接近我兒子的目的,你難道不比我更清楚嗎?”她也挺直了腰杆,嬌俏的細腰盈盈一提。

晴美沉下臉,冰冷地看著她:“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啪——

一個耳光重重地落在晴美的臉頰上,晴美的左臉火辣辣地痛起來!

晴美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眼淚叫囂著要從眼底湧出來,她使勁咬牙將它們逼回去,捂著臉看她。

“看什麽看?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賤人,竟然敢從我兒子身上騙錢,我就知道你接近翼樹是有目的的,像你這麽低賤的人,什麽事情做不出來?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不許接近我兒子,你倒好,竟然騙我兒子幫你交學費!”

“什麽交學費?我上學的學費都是我自己打工掙的!”晴美拚命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她不讓自己哭,不想在羞辱自己的人麵前掉一滴眼淚!

這一刻,晴美感覺自己像是被眾人唾棄的犯人,所有的侮辱和責難都向她侵襲而來。她怒視著那個婦人,雖然翼樹那張陽光溫和的臉阻止了她想殺人的衝動,但是也無法熄滅她的怒火。

“你還敢狡辯,你來學畫畫的學費都是翼樹幫你交的,你想否認嗎?”翼樹的媽媽一聽,又舉起了手,晴美護著自己的臉,一下子蒙了。

學畫畫的學費?繪畫課程不是免費嗎?翼樹說這是免費教課的啊,而且教授也是那樣說的,翼樹媽媽的話是什麽意思?

“翼樹說,那……那是免費教課的。”在晴美心中被定義為事實的話語,講出來卻那麽沒有底氣。

天下怎麽會有如此美好幸福的事情呢?不要錢就可以學畫畫,還是頂級的畫師,其實心中一直都明白的,幸福不可能毫無代價地降臨。晴美的胸口堆積滿了委屈和不安,淚水漸漸將視線模糊,狂風不斷地穿過她的身體,像是要將她徹底擊倒一樣。

“你覺得天上會掉餡餅嗎?少在這裏找借口了,一定是你騙翼樹幫你交學費的!雖然我們家不缺那幾個錢,但是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種低賤的女生,跟我兒子走在一起我都嫌丟臉!”

“阿姨,不是的,我沒有騙翼樹幫我交學費,真的……”

“事實麵前,你還想狡辯?你去問問你的同學,他們哪個是免費學畫畫的?不但騙人還處處想著貪便宜的事,隻有你這種低賤的女生才想得出來!”

“真的不是那樣子。我沒有騙人,我……”

因為翼樹,晴美突然覺得幸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奇跡似乎每天都有可能發生,她忽略了要注意觀察事物的本身,她忘記了以前一直記得的忠告。

從小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晴美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下來,雖然知道了是怎麽回事,但是翼樹媽媽眼底的厭惡和鄙夷已經把她瀕臨死亡的自尊狠狠地踩在了腳底下。

翼樹媽媽看晴美護著臉,沒地方下手,便使勁推了她一下,晴美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阿姨,學費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對於翼樹,我是真心喜歡他的。你原諒我吧!”晴美哽咽著,眼眶紅紅的,看向翼樹媽媽的眼神甚至帶著一點兒祈求。

她真的好想好想和翼樹在一起,哪怕他媽媽會討厭自己,她也不想離開他,他像是空氣一般存在於她的生活中。隻要想到要跟他分開,她就感覺自己要窒息在這憋悶的空間中。

“喜歡?你竟然有臉說喜歡,你還要不要臉?”翼樹媽媽突然提高聲音,臉因為激動而扭曲起來,刺耳高昂的聲音撞擊著晴美的耳膜,讓她的心一點點地沉下去。

“阿姨,我……”

“不許叫我阿姨,我跟你這種低賤的人一點交集也不會有,也不允許我兒子跟你有任何關係!你要有自知之明!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再接近我兒子,不然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簡單了。”

翼樹的媽媽惡狠狠地指著晴美,不屑的眼神像在打量一隻偷了魚的流浪貓,然後她一甩包,踩著高跟鞋在大風裏走遠了。

晴美所有的話和希望都哽在喉嚨裏,眼睛酸澀得幾乎看不清周圍的景物,心狠狠地揪痛,自卑感狂笑著掐住了她的脖子,指著鼻子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晴美狼狽地坐在地上,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半天都沒有動。

臉上火辣辣地疼,可是她似乎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了,隻有眼淚滑過的時候才感覺到一絲涼意從滾燙的火焰上滑過。

大風呼嘯著卷起她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長發,她慢慢趴在地麵上哭起來。

路人好奇地看了她幾眼,然後匆匆忙忙往家裏跑,夏末的大雨總是說來就來,眼看著就要下雨了。

突然,一個閃電將暮色中的天空撕成兩半!

轟隆——

一聲雷鳴,天空突然就黑了,大雨嘩嘩地下起來,晴美終於放聲大哭,嘩嘩的大雨聲將她的哭聲蓋住,天地一片混沌。

雨點用力地拍打在晴美的臉上、身上、心上,她感覺周圍的空氣在一點點地縮減,像是要消失了一樣。

如果真的不能夠跟他在一起,她無法想象自己要怎麽生活下去,像是離開了水的魚,離開了陽光的花,可是隻要能夠跟翼樹在一起,哪怕那可憐的自尊已經被他媽媽用力地踐踏在腳下,也無法阻擋她喜歡翼樹的心,也無法阻攔她想跟翼樹在一起的心。

等晴美渾身濕透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晚上11點了。

等在門口的森智看到她,立刻衝過來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晴美的腦袋暈暈的,森智的臉在她眼前變成三個,她渾身都沒有力氣,把所有的重量都倚在森智的身上。

“晴美!你的臉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事?翼樹那小子呢,他怎麽沒有送你回來?”

晴美看了看他,張了張嘴,發現喉嚨痛得像有把火在燒一樣。

“森智,可不可以給我一杯水?”

森智扶著她到米白色的沙發上坐下,然後細心地在她背後墊上一個墊子,又用毛毯將她裹住,才跑去倒水。

晴美把毛毯扯開,覺得很熱,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腦袋暈暈乎乎,被翼樹的眼神、微笑全部占據。隻是一想到他,她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眼淚不自覺地流淌著。

恍惚間晴美走到陽台,看著外麵黑得看不到一絲希望的天空,忍不住喃喃地自言自語:“我,該放手嗎?翼樹,我真的要離開你嗎?我給你帶來的是幸福,還是一次又一次的災難呢?”

其實自己和翼樹一直都是兩個世界裏的人吧!但為什麽她好不容易才不顧一切邁出了第一步,就要麵臨放棄呢?為什麽人和人之間一定要分等級?為什麽像她這樣的人就不配待在翼樹身邊呢?

她不懂,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孤兒,因為她沒有錢嗎?

可是,最重要的不就是深愛著一個人的心嗎?

大風夾著雨絲從陽台吹過來,晴美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抱緊了自己的肩膀,慢慢靠著牆壁坐在地上。

咚咚——

森智在陽台外邊敲門。

“晴美,你在陽台上幹什麽?快進來,會感冒的。”

晴美隔著玻璃看著他黑黑的影子,一句話都不想說,仰起臉看陽台外麵鋪天蓋地的大雨,翼樹的臉慢慢地在大雨中顯現出來,占據了整個天空。

她笑著,眼底是化不開的悲傷。

在沒有遇見翼樹之前,她一直堅定地認為自己一定是一個不幸的人,世界上所有溫暖浪漫的事情都與自己無關。是因為翼樹,她才看見圍繞在她頭頂的烏雲被陽光驅散,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光芒,幸福在陽光下冒著五彩的泡泡,她甚至覺得自己是童話裏的公主,閃耀著光芒。

所以,隻有翼樹才能讓自己感覺到幸福啊!

想著有一天要放開他的手,她的心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她快要窒息了,黑色的潮水快將她淹沒了。

她不能失去翼樹,就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步都像站在針尖上一樣疼痛,她也不能放棄。

翼樹,我絕不放棄你!

晴美下定了決心,猛地站了起來,可是頭一暈,身體支撐不住,往後倒去,隻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響起森智急切的呼喚聲:“晴美?你怎麽了?晴美……”

她努力想站起來,但是卻無能為力,隻能任由森智將她扶進屋裏。

04

第二天一大早,出租屋的門就被人拍得震天響。還沒有完全退燒的晴美,腦袋還是暈暈的,聽到大力的拍門聲忍不住皺了皺眉。

“誰啊?”

她懶懶地起床準備去開門,剛打開房門,就看到一臉不悅地站在門口的純夏。

“誰啊?”晴美不由得又問了一句。

純夏沒有做聲,隻是側身朝門口瞥了一眼。

晴美順著純夏的視線看過去——

“翼樹?”

晴美忍不住小聲驚呼。

“晴美。”翼樹的聲音有些疲憊的沙啞,看著她的眼神中有深深的自責,“我昨天……昨天有事耽擱了,所以沒有去找你,對不起。”

“對不起?”

晴美還沒有出聲,純夏就忍不住冷冷地對翼樹說:“你知不知道晴美昨天等了你多久啊?回來的時候渾身都被雨水淋透了,整整一夜都在發高燒,現在都還沒有完全退燒呢!”

“晴美生病了?”翼樹眼裏的內疚更深了,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眼裏洶湧的感情似乎要將晴美淹沒。

晴美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垂下眼簾,平靜地對他說:“我沒事呢!”

純夏一聽這話,立刻火了,大聲說:“晴美!不要總是自己受委屈好嗎?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回來時的樣子把森智嚇壞了,我接到他的電話也立刻趕回來了,看到你躺在**發燒的樣子,我們都快擔心死了,你還說你沒事?”

“純夏!”晴美微微提高聲音阻止純夏繼續說下去,然後仍然是裝作沒事的樣子,對翼樹說,“你別聽純夏說的,沒那麽嚴重,我真沒事呢!”

純夏看了晴美一眼,眼神複雜,她和晴美對視片刻,終於放棄繼續說下去,隻是冷冷地說:“隨便你了,我的關心是自作多情了!”

說完,她就趿拉著拖鞋回房間了,進門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轉過身對翼樹說了一句:“今天我跟森智要去上課,晴美就交給你照顧了,我會找人幫你們請假。”

“不用了,我沒事的,翼樹要上……課……的……”

晴美急忙叫住純夏,純夏一眼瞪過來,滿臉怒氣,晴美立刻噤聲,垂下眼簾不敢看她。

晴美無法正視的還有森智。

每當她覺得世界對她有太多的不公平時,她總會想起他們倆,然後就會感覺到心頭溫熱,她時常感謝上蒼能夠將他們分派到她的生命中。

晴美看向森智的房間門,心裏像被一塊石頭壓著。

全世界隻有森智最害怕她受傷難過,她的每一次失落他都感同身受,並且希望能夠替她承擔一切,可是,森智,他的每一次關心都像是千斤重的石頭壓在晴美的心上,它們重得讓她快要窒息。在他的心裏,一定有那麽一刻是討厭自己的吧?如果沒有她,森智肯定會幸福一些,對嗎?

正想著,森智房間的門突然開了,森智從晴美和翼樹身邊徑直走過,頭也沒回,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步,悶聲說:“如果不能照顧好她,我會把她從你手裏搶回來的。”

晴美一愣,看著森智高大的背影,心隱隱作痛。

房間裏一陣沉默,終於,森智拉開門,走了出去。

砰——

門在晴美麵前重重地關上,將她的視線隔離。

晴美收回視線,隻看到站在她麵前的翼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窗外明亮的陽光將他的臉照得有些剔透,簡單的米黃色襯衫扣子從第二顆往上都敞開著,露出蜜色晶瑩的肌膚,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清晰可見的剪影,像一幅精致的畫,那種夢幻朦朧的美麗微微讓人有些暈眩。

不知道這樣沉默著過了多久,空氣仿佛都停滯了。

翼樹終於緩緩抬起頭,他原本溫柔的眼睛被一層霧氣籠罩著,他輕輕啟唇,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看著晴美,彌漫著霧氣的眼睛裏滿是關心和歉疚。

看著翼樹關懷和歉疚的眼神,晴美昨天受到的委屈在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她不想將他媽媽的事情告訴他,她不想讓他因為自己而增加負擔,不想他因為自己而傷心難過。如果在這場戀愛中注定有一個人要受傷,那麽就讓自己承受一切的悲傷吧!

純夏梳洗打扮過後就去上課了,屋子裏隻剩下晴美和翼樹兩個人。

“我有點兒餓了。”晴美開口打破沉默的氣氛,衝翼樹綻開笑容,眼睛眯起來,“你做泡麵給我吃吧!”

翼樹抬起頭,看了晴美一眼:“昨天的事……”

“好啦,我知道,你剛剛不是說有事耽擱了嗎?不用再說對不起了!這樣吧,你今天親手做泡麵給我吃,就當是對昨天失約的補償好不好?”

晴美抱著翼樹的胳膊搖啊搖,衝他撒嬌。

翼樹愛憐地揉亂晴美額前的劉海,眼底閃爍著微微的亮光,璀璨而炫目。

其實在他媽媽出現的時候晴美就知道他不會來了,那個電話一定是他媽媽叫他回去的。

“好,今天晴美最大!不過泡麵……”翼樹微微顰眉,但是隨即舒展眉頭對晴美一笑,“你坐在沙發上休息一下,等我一會兒哦!馬上就弄好。”

晴美趴在沙發上看他在廚房裏忙碌,玉樹臨風的身影係上圍裙原來也這麽好看,明明手忙腳亂的,可是在他身上連慌亂都帶著優雅。

她偷偷笑著看他狼狽的樣子,將昨天的陰霾全部拋之腦後。

她願意變成愛情裏的傻子,傻傻地愛著他,隻要能夠有他在身邊,隻要能夠感受到他的氣息,她願意把所有的傷心當做糖吃下去。

十幾分鍾之後……

一盤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端到晴美麵前……

晴美瞪大了眼睛,不是做泡麵嗎?這黑糊糊的是什麽?

“這個……”晴美微微皺眉,小心地問,“是給我吃的泡麵嗎?”

“嗯,我突然不想吃泡麵了,我想吃……呃……”晴美思索了半天也沒辦法把這個東西歸類,隻好直截了當地指著眼前這碗黑糊糊的東西說,“這個,我就想吃這個!”

哪知道晴美剛說完,翼樹就滿臉尷尬,輕聲說:“這個……就是泡麵啊……”

什麽!

晴美瞪大了眼睛,用筷子在碗裏翻來翻去,也沒找到像麵一樣的東西。雖然很苦惱這盤所謂的泡麵要怎麽吃下去,但是看著翼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反射出彩虹般的光澤,她突然覺得內心無比的幸福和滿足。

“好特別的麵條哦,隻要是翼樹做的我都喜歡吃!”

“晴美,你相信我,雖然我不會做飯不會煮麵,但是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嗯!我相信翼樹一定可以給我帶來幸福!”

晴美一骨碌站起來,撲進翼樹的懷裏,在他懷裏蹭啊蹭:“你要是那麽聰明我會自卑的,你已經那麽優秀了,所以應該多一點不會的東西才公平!”

“你小心一點兒,哪有你這樣的病人,小心摔倒。”

翼樹又急又氣,按著晴美坐下,然後一把搶過她麵前的碗。

“你乖乖待在家裏,我出去給你買點兒吃的。”

“哦!”晴美乖乖地點點頭。

翼樹寵溺地揉了揉晴美的頭發,然後脫掉圍裙出了門。

05

晴美獨自坐在空**的房間,想象著翼樹剛才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嘴角不禁上揚。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晴美趕快起身去開門。

“翼樹——”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驚訝地看著一長排工人搬著嶄新的家電站在門口。

“小姐,請讓一讓,別擋著門。”

站在最前麵的工人趁晴美發呆的間隙已經搬著家電進了門。

晴美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喊道:“喂喂!你們搞錯了,你們走錯地方了!”

“這是香蜜湖二十弄十三號街72棟吧?”

“沒錯,可是……”

“那就沒有錯,您往邊上站一點兒,我們還要工作。”他們說著也不顧晴美的反對,把家電都搬進她的出租屋裏。

原本尚顯寬敞的出租屋頓時小了很多,卻也變得更加溫馨。

等工人們陸續離開,翼樹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

“翼樹,這是怎麽回事?”晴美看著他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心裏有說不出的別扭,這個樣子,自己和那些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的女生有什麽差別呢?

“怎麽了?”翼樹把手裏的東西放下,然後從裏邊拿出各種各樣的美食放在餐桌上,笑著看向晴美,“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所以就隨便買了些,你看看喜歡吃什麽。”

“這些家電都是你買的嗎?”

“是啊,家裏東西很少呢!你一個人在的時候會無聊,所以我買了電視,還有冰箱可以放一些你喜歡吃的東西,這樣你肚子餓的時候隨時都有吃的了,其他的都是順便買的,你看看還需要什麽我再去買來。”

翼樹微微側過臉,打量四周擺放的家電,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很自然,似乎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把它們退回去吧!你去跟老板商量,把這些退掉,就算折價低一點兒也沒關係,我會把其餘的慢慢還給你。”晴美的聲音沉沉的,嗓子有些啞,因為發燒,頭也暈暈的,胸口憋悶得難受。

“什麽?”翼樹猛地回過頭,有些錯愕。

“翼樹,你不要再給我買什麽東西,這些家電都去退掉吧,我不要。”晴美緊緊咬著下唇,看著他的眼神很堅定,雖然決定和他在一起,但是他媽媽說過的話,她一句都忘不了。

她不是愛慕虛榮的女生,更不是因為錢才跟他在一起,她不想花他一分錢,不想變成他媽媽口中的那些為了錢而接近他的女生。

“晴美,你現在還和我計較這些嗎?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為什麽我不能給你買一些需要的東西?”他的眼神有些哀傷,“還是說,在你心裏,我還是一個外人嗎?”

“不是的!”晴美急忙否認,“我要的幸福很簡單,就是你陪在我的身邊,不需要太多物質,哪怕是做一碗不熟的飯或者糊了的麵,我也覺得是幸福。”

翼樹的臉色很陰沉,站在那裏一句話都不說。

“翼樹,把這些去退掉好嗎?”晴美走過去從背後抱著翼樹,“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但是我什麽都不缺了,你不要再給我買東西了。”

“為什麽?”翼樹聲音像冰一樣冷,“我很差勁吧,連怎麽照顧你,怎麽給你想要的幸福都不知道。”

“不是的。”

晴美看著他的樣子很難過,但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頭好暈,一陣接一陣的眩暈感直襲腦海,她身子晃了晃,翼樹臉色一變,緊張地扶著她。

“你怎麽了?”翼樹用手在晴美額頭摸了摸,不由得一驚,“好燙!你燒得更厲害了,必須去醫院。”

翼樹說著就要抱著晴美出門。

“我不去,不想去醫院,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去醫院一定會花很多錢,她打工的積蓄隻夠生活和學費,像感冒這樣的小病慢慢地會自愈,不用去醫院的。

“你燒得很厲害,不去醫院不行的……”

翼樹一句話沒說完,隻聽見大門一聲響,森智大步走了進來。

他一眼看到屋裏多出來那麽多家電,愣了愣,看了翼樹一眼,沒有說什麽,隻是走到晴美身邊摸了摸她的額頭,皺起眉頭。

“森智,你怎麽回來了?”

想到這裏,晴美內心洶湧的愧疚感再次席卷而來。

森智看了翼樹一眼,然後對晴美說:“我想他應該並不知道該怎麽照顧病人,你燒得更厲害了。”

“森智!”

晴美急忙製止森智的話,緊張地看了翼樹一眼,他正微微垂著頭,額前的劉海微微拂動,散發出憂傷的氣息。

森智冷冷地站起來,從屋裏拿了毛巾,然後把剛剛帶回來的冰塊用毛巾包住,敷在晴美的額頭上,隨後去廚房煮泡麵。

“翼樹,你不要在乎森智的話,他是因為太緊張我了才會那麽說,你不要生氣。”

晴美小心翼翼地拽著翼樹的衣角,抬起頭看他。寒氣從翼樹的身體裏無形地散發到空氣中,整個屋子裏的氣溫仿佛都降到了零度以下,讓人不自覺地寒冷。

晴美有些害怕,慢慢縮回手。

原來翼樹生氣的時候竟然這麽可怕,他平時都是溫文爾雅的樣子,哪怕不笑的時候,也是溫潤平和的,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帶著冰冷的讓人懼怕的氣息,無形的壓力讓他恍若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倨傲尊貴,卻又難以接近。

森智做好了泡麵端進來,晴美已經一早上沒有吃東西,雖然還在生病,但是胃口大開,顧不上還在生氣的翼樹,她接過了森智端過來的泡麵。

又細又長的麵條上飄著一些碎香菜,西紅柿被切成條,還有嫩綠的青菜,清香透明的湯裏飄著幾滴香油,香味撲鼻,令人垂涎。

“晴美,先吃點兒東西,你看你臉色這麽蒼白,一定還沒吃早餐。”森智說著看了翼樹一眼,眼神有些憤怒,“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是怎麽照顧你的!”

晴美抱著泡麵碗,緊張地抓著森智的胳膊搖了搖,用乞求的眼神看他:“森智!翼樹已經做得很好了,他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

“可是他不知道你生病的時候隻想吃泡麵嗎?”

“那個……他……”晴美一急,有些生氣地說道,“反正你不要管我啦!”

森智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他看了晴美一眼,什麽也沒說,站起來直接走回房間去了。

“森智!”

晴美大聲叫道,可是他房間的門已經在她麵前關上了。

翼樹也不說話,把餐桌上他買回來的那些食物一樣一樣地收起來,然後放進了冰箱。

“翼樹,你不要生氣好嗎?”

他勉強對她擠出一個笑容:“我沒有生氣,隻是覺得自己很沒用,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沒有能力照顧好你,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不是這樣的!有你在身邊我已經很開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啊,而且,不會的可以學啊!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很開心很開心了,不管什麽病都會很快好起來的!”

翼樹的笑意終於從眼底溢出來,他伸出纖長的食指刮了刮晴美的鼻子,然後揉亂她的頭發:“你真是會照顧自己哦,照顧到發高燒嗎?”

“這……這隻是意外!”

“好吧,意外!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好吧?快快吃麵,你一早上什麽都沒吃,這麵看起來很美味呢!”他說著,向森智房間的門口看了一眼,眼底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神情,讓晴美有些擔心。

翼樹,該不會胡亂想些什麽吧……

吃完了飯,在翼樹的陪伴下,晴美很快睡著了,她沒有發現翼樹眼睛裏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恍惚中,她看到翼樹起身離開,想叫住他,眼皮卻重得怎麽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