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你無法停止
01
窗外，夜色沉沉，天空像掛上了深藍色的天鵝絨幕布一般，遮蔽了所有的光芒，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有的隻是令人窒息的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晴美已經很久沒有跟翼樹說過話了，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她的眼神掃過翼樹所坐的位子，總是看見他在低頭安靜地看書，周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他沒有關係，他就那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晴美努力讓自己不去看他，但是卻一天比一天用更多的時間去不經意地掃過他所坐的位子。
每到這樣連風都沒有一絲的令人窒息的夜晚，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翼樹，想起那個隻要一微笑就能讓自己覺得充滿了活力的翼樹。
然而，她對翼樹的想念也隻有在這樣的黑夜裏才會肆無忌憚地釋放。白天的時候，隻能選擇一點點地將想念深深地埋藏。
放學的時候，同學們都說說笑笑地從校園裏走出來，女生們穿著漂亮的裙子，像花蝴蝶一樣三三兩兩挽手嬉笑，男生們酷酷地將手插進褲兜，明亮的目光卻不時看向旁邊女生們青春洋溢的臉龐。
晴美背著書包無聊地踢著石子走出校園，不時有櫻花滑過鼻尖，輕輕的風從發絲間穿過，帶著淡淡的清香。
“晴美——”
一聲清脆的呼喚，周圍的女生們都將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處，眼睛裏紛紛閃爍著亮光。她扭頭看去，隻見森智站在校園門口的大樹下，陽光零零碎碎落了一肩，將他整個人照得分外陽光。
他一看到晴美便立刻興高采烈地跑過來。
“晴美，我等你好久了呢！我們去公園玩吧，那裏的風景很好呢，你想看書的話我也可以陪著你。”他順手接過她的書包，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
森智看上去是一個大大咧咧的男生，但實際上心思卻無比細膩。
自從在孤兒院認識森智和純夏之後，晴美就把他和純夏當做自己的家人，她愛他，但隻限於親情。
晴美沉默地走在森智身後，看他像小孩一樣在馬路上上躥下跳，一會兒躍上路旁倒著的水泥管上，一會兒蹦到台階上，一刻都閑不住，帥氣的身姿和瀟灑的動作讓路人紛紛回頭觀望。
“晴美，你等等我。”
他突然神秘地一笑，大步跑進一個賣絲巾的精品屋。
不等晴美反應過來，他已經開心地拿著一條美麗的綠色絲巾從精品屋裏跑出來，那綠色的絲巾在他手裏就像是飄動著的綠色雲紗，如煙如霧，一下子撲進晴美的瞳孔裏。
“好看嗎？老板說這種翡翠綠的絲巾隻有這一條了呢！像不像葉子的顏色？”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著晴美。
絲巾上有細細的晶粉，在陽光下如夢幻般美麗，晴美輕輕地撫摸它，然後看向滿臉期待的森智，抿唇一笑，說了一句：“很漂亮。”
森智看見她的笑容，有片刻愣怔，隨後才反應過來：“那，我幫你把頭發紮起來吧？”
“嗯。”晴美輕輕地點頭。
聽到晴美的回答，森智開心極了，興衝衝地從她手裏把絲巾拿過去，細心地將她的頭發攏在一起，用絲巾紮好。
美麗的綠絲巾在風中飛舞。
晴美掠了掠滑落在額前的劉海，想起了那天下午，也是這樣的天氣，翼樹站在陽光下，動作輕柔地將她額前的劉海用精致的小發夾夾起來，那專注的眼神和微微抿起的唇角，從那一刻起就永遠印刻在她的心中。
一路上，森智買了很多小東西送給她，可是晴美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公園裏的人很多。
因為天氣的緣故吧，很多情侶都手牽手在樹蔭下漫步，偶爾湊在一起細語呢喃，然後笑得像春天的陽光一樣燦爛。
太陽的光芒漸漸暗淡，晴美看著天空的白雲，腦海裏隱隱約約浮現出另一張臉，他的眼底光芒閃爍，像一把細碎的水鑽，帶著淡淡溫柔的紫色。
“我們回去吧！”晴美突然說。
森智愣了一下，停止了正在說的笑話，認真地看著她。
“回去吧，我們。”晴美又重複了一次，但是眼睛卻沒有看向森智，她不忍看到他眼裏快樂的光芒突然熄滅。
因為，當公園的所有一切都讓她不自覺地想起那個擁有無比溫暖的微笑的男生的時候，她真的無法再繼續待下去。
她害怕在下一秒，就會堅持不住去找他。
森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好吧，回去吧。”
晴美看著麵前強顏歡笑的森智，覺得心裏空了一個洞，大風不停地刮向那個黑色的洞穴，無比寒冷。
02
一路上，依舊是森智在不停地說著一些或好笑或乏味的笑話逗晴美開心，而她，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著。
回到出租屋門口的時候，森智突然抓住她的手，輕喚了一聲：“晴美。”
晴美轉身，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森智深情地看著他，眼神突然變得很特別。
“晴美。”他又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後沒有說別的話。
傍晚的天空已經有些暗了，卻依然有橙色的夕陽用餘暉把天空裝點得好像一幅畫。
暮色中，森智的臉有些朦朧。
忽然，他俯下身慢慢向她靠近。
晴美心裏一緊，急忙偏過了頭。
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擦過她的臉頰，森智怔了一下，握著晴美的手有些僵硬。
就在這個時候，晴美看到橙色的晚霞裏，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出租屋的角落，他手裏的書包滑落在地上，橙色的光芒從他的背後照過來，看上去他整個人都通透得好似幻象。
他的表情那麽憂傷，眼神在看著她的時候慢慢變得空洞，原本就如雪的肌膚變得更加蒼白，就像即將消融的雪花，來不及看到第二天的日出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翼樹，是你嗎？”
晴美呢喃著，突然有些害怕，害怕翼樹就這樣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
於是，她猛地一把推開森智。
“晴美？”
森智哀傷的眼神倒映在她的瞳孔裏，晴美看著他，臉色蒼白。
“對不起。”
晴美有些慌亂，對森智說完這句話，再往那個方向看去，翼樹的身影已經在晚霞裏走遠了，他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一直走到光芒的盡頭，隻留下孤單落寞的影子在晴美的腦海裏。
森智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沉默了。
“晴美，我們已經算在交往了，對嗎？”
晴美沉默。
森智什麽都沒說，隻是想再次牽起她的手，但是卻被她不露痕跡地掙開了。
“森智。”
原本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森智的示好，或者在某一刻，在想到要完全忘記翼樹的時候，她曾經自私地想過是不是要答應和森智交往。
但是，剛剛看到翼樹的那一刻，晴美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喜歡的是翼樹，即使喜歡得那麽痛苦，也依然喜歡著他。
晴美深呼吸一口氣，然後狠心說：“森智，對於你說的我們交往的提議，我拒絕！”
“為什麽？”森智眼底的光芒在劇烈顫動著，他似乎在努力壓抑著自己激動的情緒，“為什麽連一次機會都不肯給我？”
他的眼睛紅紅的，整個人仿佛陷入深深的痛苦裏。
“因為，我已經喜歡上了另一個人，再也不可能有誰能走進我心裏了。”
晴美讓自己冷靜地說完了這句話，看著眼前痛苦的森智，她的心像被刀子割成一片一片，可是她沒有流淚，隻有這樣，對森智對自己才是最好的吧！
“森智，我們認識很久了啊！”
“對啊，從我一進孤兒院的時候，我就注意你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你經常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地哭，那時候我就想，等以後我長大了，一定會保護你，再也不讓你流淚。”
森智說話的時候微微仰起頭看著天空，鼻梁的陰影投在臉上，陽光將他臉部的曲線清晰地勾勒出來。
聽到他的話，晴美心裏一陣酸痛，從小森智就保護她，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原來他那麽小的時候就已經喜歡她了，可是她卻不能給他任何回應。
“森智，對不起。”
晴美垂下眼簾，沒辦法正視他。
“不要說對不起，晴美，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保護你好嗎？我會一輩子都愛你的，晴美……”他轉頭緊緊抓著晴美的手，迫使她抬起頭看他，他的眼睛裏燃燒著無盡的火花，像一場盛大而美麗的煙火。
“森智，從小我就很依賴你和純夏，我把你們當成我的哥哥和姐姐，可那不是愛情，我不可以欺騙你。對不起。”晴美依舊無法給他有關愛情的回應。
“真的……一點點可能都沒有嗎？”
他慢慢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滿是血絲，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痛苦，問出最後一句話。
晴美感覺此刻喉嚨痛得什麽都說不出來，隻好搖了搖頭。她不能感動，不能一時心軟，這樣會害了森智，也違背了自己的心意。不能讓森智一味地付出，因為自己不能給他任何回報。
“森智，真的真的對不起。即使會傷害你，我也必須跟你說清楚。”這幾句話花光了晴美所有的力氣，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殼，一陣風便可以讓她跟隨著消失。
森智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那背影狠狠地灼傷了晴美的眼睛。一陣大風刮過來，楓樹上飄落無數楓葉，將他的背影映襯得更加落寞。看著他慢慢走遠了，晴美在原地慢慢彎下了腰，直到再也支撐不了身體的重量，整個人都跪坐在地上，她抱著自己的肩膀哭了起來。
還是一樣的天空，還是一樣的自己，可是守護神卻沒有來到身邊。
守護神，你在哪裏呢？
什麽時候，他才會再次出現呢？
沒有人聽到晴美心裏的祈禱……
或許——
她真的是不幸的人……
所以才會每一次都給身邊的人帶來那麽多的災難和痛苦。
眼淚讓晴美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們的笑容和快樂，都在她眼前一點點地消失了，而她卻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麽……
03
天還沒有完全亮。
淡淡的霧氣彌漫在空中，朦朧得像給天空蒙上了一層白紗，伸出手就可以感覺到指尖冰涼濕潤的霧氣。
晴美站在窗前深深地呼吸，看陽光漸漸從天邊升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已經和純夏約好一起去找工作，沒有了酒店的工作，她必須重新找一份兼職才能夠支撐每月的生活支出。
兩人早早地出了門，跑了整整一天，到處打聽，一直到下午，終於聽到有人招發傳單的員工，在校學生或者年齡不超過25歲的無業青年都可以，每月根據工作量決定工資多少。
晴美和純夏高興地拉著手快樂地笑。
“太好了，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找到了。純夏，謝謝你哦。”
“好姐妹，客氣什麽啊！這樣一來，你下午放學就可以直接來這裏發傳單，一直發到晚上10點。而且，如果上午下課比較早的話，你也可以來發一段時間，這樣一算，上午最少也有一小時的工作時間，加上周末，哇，收入應該很不錯呢！”
“嗯，嗯，是啊。”晴美抱著純夏猛點頭，心裏終於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現在好了，下個月的生活費不用愁了！
當天下午，晴美就馬上開始了發傳單的工作。
放學的時候，太陽已經快下山了，可天氣還是很熱。
“同學，請看看我們的產品，都是很不錯的哦……謝謝，謝謝！”
“大叔，大叔……哎……”她一句話沒說完，那位大叔已經拿著傳單順手扔進了垃圾桶，晴美一句話堵在嗓子裏，沮喪地耷拉著腦袋，然後歎了一口氣，繼續今天的工作。
“這位小姐，打擾一下，請您看看我們的產品，這是純天然的植物精華製成的……啊？沒有，這不是騙人的，小姐，您別走啊……請您再看看……”
大街上人來人往，華麗的街頭到處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招牌和各種各樣的促銷廣告牌，夕陽斜斜地照下來，所有的景物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路人行色匆匆，晴美在人群裏穿來穿去，擋在他們麵前，承受著那些或鄙夷或厭惡的眼神和言語，她一邊發傳單，一邊擦去不停滑落的汗水。
一轉身，差點兒撞到別人身上。
“啊，對不起，對不……”
晴美的話堵在嗓子裏，錯愕地看著眼前一對親密的年輕男女。
男生嘴角微微勾起的那抹笑容是那麽熟悉，他的身邊，一個妝容精致的女生緊緊挽著他的手臂。
是那次派對上那個清新得像水蜜桃一樣的女生！
她今天穿了件清涼的吊帶裙，腳上踩著細高跟的涼鞋，手腕上掛了無數小鈴鐺，聲音清脆悅耳。
“翼樹，翼樹？你在看什麽呢？你認識她？”
女生仔細打量了晴美片刻，眼神慢慢變得疑惑。那天派對上匆匆一麵，她應該已經不記得晴美了吧！不過晴美依然記得她的名字，翼樹的媽媽說，這個叫彩韻的女生才是和翼樹最般配的。
是啊，真的很般配呢！
夕陽中。
女生緊緊地挽著翼樹的胳膊，歪著腦袋看著他，笑得一臉幸福，翼樹則低頭看著她，唇角帶著溫暖的笑容，多麽溫馨，多麽甜蜜！
他們那麽親昵地挽在一起，和路上來來往往的情侶一樣快樂。
他們……確實很般配呢！
晴美的指甲掐住手心，抬眼向翼樹看過去——
他安靜地站在夕陽裏。
俊逸的身姿帶著溫暖的氣息，他沒有笑，眼睛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籠罩了一層霧氣。他對彩韻輕輕點頭，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晴美，聲音好聽得如同天籟：“是的，我認識她，她是我的……朋友。”
“不，我們倆不認識。”
晴美突然回過神來，心裏一著急，急忙否認。
然後晴美清楚地看到他的神色黯然，像是一片薔薇花在黑夜裏枯萎，想要看清楚，卻被無盡的黑暗掩蓋，什麽都看不到了，剩下一片空洞的漆黑。
晴美看到翼樹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指節發白。
等翼樹再次抬頭的時候，他的眼睛裏有一種東西在掙紮，掙紮著死亡，掙紮著複蘇，那樣洶湧的情緒，就好像即將爆發的山洪和海嘯，有一種令人懼怕的氣息。
“不認識嗎？”
他輕輕一笑，那笑容是那樣陌生、美麗，卻充滿了危險。
晴美感覺鼻子酸了，眼眶也有些痛，她使勁呼吸才讓自己發出聲音：“是的，你認錯人了！我們不認識。”
說完，便轉身離開。
心，痛得像被生生撕扯開一般，無法再繼續看著翼樹的臉，然後說著冷漠的話了。所以，她要趕快離開，遠遠地離開，她才有勇氣繼續疏遠他。
翼樹在身後久久注視的眼神像是黑夜裏的閃電，晴美隻能頭也不回地逃離。
逃離開他陌生的微笑，哀傷的眼神。
眼睛漸漸濕潤。
晴美不知道那是汗水還是眼淚，她隻是不停地告訴自己：“晴美，不要回頭，千萬不要回頭！”
04
晴美抱著厚厚一遝傳單，走到商業街的另一邊，厚厚的傳單突然變得很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路上人來人往，可是在她的眼裏，他們卻像是另一個世界裏的人，她看不到路人的笑臉，聽不到他們的交談，隻是機械地把手裏的傳單遞給他們。
沒有一點力氣了。
晴美慢慢在街頭蹲下，讓自己縮成一個小小的點。
好多好奇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可是現在，她什麽都不想理會，隻想安安靜靜地讓自己蜷縮起來。
晴美抱著厚厚的一遝傳單孤獨地走在夜色裏，完全沒有任何心情去想今天是怎麽樣度過的。
天空一顆星星都沒有，隻有神秘莫測的雲層。
天有些陰暗，不時有大風刮過來，頭發被風吹亂了，胡亂地貼在臉上。晴美按著自己的白色裙子，裙擺被風吹動，在風裏發出布片摩擦的聲響。
遠遠地看見出租屋的燈光。
冰冷的心髒突然有些溫暖，晴美感覺鼻子一酸，忍了一下午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她突然好想大聲地哭出聲音，徹徹底底瘋狂地哭一次，在無人的角落把心中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可是身邊那麽喧囂，她不想變成動物園的猴子一樣被那些路人好奇地打量或者指著鼻子說矯情。
拐過這個街角就到家了，晴美把手裏的傳單掂了掂抱好，空出一隻手去抹眼淚。
轉角。
嘩啦啦——
手裏的傳單全部掉在地上。
昏黃的路燈照在出租屋的門口，牆壁上斜斜地倚著一個頎長的身影，那個人微微垂著頭，劉海在夜風裏輕輕飄**，漆黑的睫毛覆蓋了眼瞼，高挺的鼻梁在臉上投下深色的影子，他的嘴唇，像薔薇花一樣白裏透紅，細膩的肌膚被夜色映照成褐色。
“翼樹……”
晴美忍不住呢喃著。
翼樹倚在牆上，一隻腳向後彎曲，踩著身後的牆壁，右手插進褲兜裏，孤單的影子在這樣的夜裏更顯落寞和憂傷。
聽見傳單落在地上的聲音，翼樹猛地抬起眼瞼！
仿佛蝴蝶破繭飛起，他的眼睛一瞬間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晴美呆呆地站在拐角看著他，他慢慢站直了身體。
兩人的視線在夜色中連接在一起，沉默相對，久久地，誰也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邁開步子走過來，蹲在晴美腳邊把傳單一張張撿起來，然後摞成厚厚一遝。
“晴美。”
他開口，漂亮的眼睛像有魔力一樣讓晴美無法移開視線。
晴美心中慌亂，不知道是不是該立刻跑開，可是翼樹此刻的眼神讓她一動也不能動。
此刻晴美感覺自己就像遊走在沙漠中瀕臨死亡的旅人，突然看到一顆帶著劇毒的水果，汁液豐富，明明知道吃掉會立刻毒發身亡，卻依然沒有辦法轉身離開。
“我知道了，我媽媽跟你說了那些話，對不起！”
晴美猛地睜大了眼睛：“你……你知道了？”
“是的，媽媽跟我說了，讓我不要接近你。”
晴美的心被揪痛，突然感覺沒有辦法呼吸了，心好痛好痛，他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嗎？可是自己不是已經避開他了嗎？為什麽還要拿著刀子再來繼續加深傷口呢？
他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晴美，不要哭。”
翼樹的指尖輕柔地為她擦去眼淚，帶著他微涼的體溫。
“我知道，我不會妄想什麽的，你不用特別來警告我。”鼻子酸酸的，大氣都不敢出，晴美哽咽著，努力把一句話說完。
“聽我說完！”
翼樹突然一把抱住她！
厚厚的一遝傳單再次從她手裏滑落，一陣風刮過來，將那些傳單卷到半空，無數張紙片在空中飛舞，像開始了一曲浪漫的華爾茲，它們糾纏著、旋轉著，在空中起舞，飄飄搖搖飛向遠方。
翼樹將晴美的腦袋按進他寬闊的胸膛，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擊她的耳膜。
晴美愣住了，雙手張開在身體兩側，不知道該放在哪裏，腳邊的傳單還在風裏一張接著一張往遠處飛去，她的心也像漫天飛舞的紙片一樣，亂成一團。
翼樹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她很努力才能聽清楚。
“晴美，你這個傻瓜，你怎麽可以因為別人的話就這樣狠心地對我呢？你知不知道你對我不理不睬的時候，我的心裏多痛？就像有人拿著刀子在我的心髒上狠狠紮了一刀！晴美……我喜歡你。”
轟轟——
晴美的耳朵裏一陣轟鳴，心髒劇烈地跳動，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彌漫著一陣甜蜜的花香。
他在說什麽？
翼樹剛剛說什麽？
“我雖然不知道那個男生和你是什麽關係，但是，我不想讓自己遺憾，我要追求你，即使你有男朋友，我也要追求你，我不知道沒有了你，我該怎麽繼續生活，從你闖入我的生活開始，你就已經成了我的空氣，我不能沒有你了，我喜歡你！晴美。”
“你……我……我在做夢嗎？”
晴美仰起臉，看著翼樹分外明亮的眼睛，呆呆地問道。
一定是在做夢吧！不然怎麽會夢到翼樹對自己表白？夢裏已經發生過無數次的事，醒來總會覺得心破了一個洞，可是這次，為什麽會有這麽真實的感覺？
“不是做夢，晴美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我喜歡你？”
晴美怔怔地重複，不知道自己心裏的秘密怎麽被他發現了。
“不然你怎麽會那麽難過？我都看到了，你從那天開始，就變得很難過，你那麽明媚的笑容，從那天開始，都消失了。”他緊緊地擁抱著晴美，“晴美，你知道嗎，你笑起來好美，就像陽光照在我心裏，晴美，你是我的陽光。”
“我……是你的陽光……”
“是啊，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都是平淡而灰暗的，是你把陽光帶進我的生命裏，自從妹妹去世之後，我生命裏的太陽就隕落了，你讓我再一次看到了明媚的陽光，我不能沒有你。”
晴美的思緒有些混亂，她愣愣地被翼樹緊緊抱著，卻依然無法相信那麽優秀的翼樹會喜歡自己，難道翼樹是在可憐自己嗎？又或者是因為自己……像他已經去世的妹妹？
“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像你的妹妹嗎？”晴美想著，忍不住問了出來。
翼樹的眼裏閃過一絲哀傷，但隨即又被深情掩蓋，他認真地看著晴美說：“一開始我注意到你，確實是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很像我的妹妹，但是隨著對你的了解，我發現你身上像我妹妹的部分越來越淡，我看到了更多的你，並且在每一次接近你的過程中我深深地喜歡上你了，這與我妹妹無關，我喜歡的不是我妹妹的影子，而是你——晴美！”
翼樹的話讓晴美徹底眩暈了，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昂起頭開始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翼樹，看著他美麗得像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他眼睛深處閃爍的深情，然而卻依然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做夢呢！不是因為自己像他去世的妹妹呢！
翼樹，是真的喜歡自己！
晴美覺得好開心，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即使以後不能在一起，她仍然好開心好開心。她想笑，可是眼淚卻沿著眼角滑落。
“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晴美？讓我追求你，給你幸福。”
“可是……”晴美哽咽著，“可是我一點都不好，我有很多缺點，我很笨，而你那麽優秀，以後肯定有很好很完美的女生和你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不會快樂……”
“誰說的？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快樂的事！為什麽說不會快樂，那些什麽完美的女生，我才不要，我隻要你，笨笨的晴美！”
“翼樹……”
晴美終於大聲哭出來。懸在空中沒有著落的雙手，慢慢地覆在翼樹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好寬啊，能夠讓自己如此安心地依靠著，眼淚澀澀地滑進嘴裏。把臉埋進他的胸膛，一顆心仿佛有了歸宿。
這一刻，晴美突然覺得好幸福，哪怕下一刻就會死掉，也不會有遺憾了。
“怎麽又哭了？”他的聲音溫柔得像要把晴美淹沒。
晴美仰起頭看他，一邊哭，一邊開始笑。
“嗚嗚……這是我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候，翼樹，我好開心啊。”
“傻瓜！”
翼樹輕輕地替晴美擦去淚水，然後，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像一片花瓣拂過，帶著薔薇的香。
“是啊，我很傻啊！你討厭我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晴美一把抹去眼淚，笑著仰頭看翼樹，從他清澈美麗的瞳孔裏，她看到自己燦爛如陽光般的笑臉。
“笨蛋！”
“是啊，我就是笨蛋，你嫌棄我了嗎？”晴美耍賴，拽著他的衣角賴在他身上。
“嗬嗬，可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傻瓜笨蛋啊！”
翼樹的笑容在眼底綻放，所有的陰霾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了，仿佛陰沉了好久的天空，突然被太陽撕破烏雲，露出蔚藍的天空，整個天空綻放出萬丈光芒！
05
天漸漸亮了。
晴美在黑暗裏睜著眼睛，其實她很早就醒了，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就快樂地笑出聲來，怎麽都無法入眠。
躺在**，她不想起床，抱著柔軟的被子看天空越來越明亮，由漆黑變成魚肚白，然後天空變得紅彤彤的，太陽漸漸露出來。
明亮的陽光從窗戶懶懶地灑進來，窗戶玻璃反射出明亮的光芒，窗外的樹木輕輕搖晃，輕輕的風將窗簾掀起一角，有早起的人們在馬路上匆匆走過，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今天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樣，晴美抱著被子偷偷地笑起來。
昨晚的一切真的不是做夢嗎？
翼樹說喜歡自己，說自己是他生命中的陽光，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自己竟然和翼樹在一起了，好開心！嗬嗬，今天還有和翼樹的約會，真的好期待！
咚——
晴美激動得一不小心滾到了地上。
“哎喲！”她痛呼一聲，然後揉著摔痛的屁股坐在地板上繼續笑。
“喂！晴美，你一大早不睡覺在房間裏折騰什麽啊？吵死了！”純夏打著嗬欠砸她房間的門。
“啊，沒事沒事，剛剛不小心摔到床下去了。”
“你笨死了！不要再吵了啊，一晚上都聽到你在笑，不知道在開心什麽——”聽起來純夏似乎真的沒睡好呢，說話都嗬欠連天的。
晴美一骨碌爬起來，隨便把床整理了一下，然後梳了梳頭發就打開房門，純夏頂著一頭鳥窩一樣的頭發，耷拉著頭，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
客廳被柔和的光芒包圍，看起來幹淨明亮。
晴美繞過純夏往廚房走，純夏跟在後邊嘟囔：“喂，晴美，你到底在高興什麽？難不成翼樹對你表白了？”
“咦？”晴美驚訝地睜大眼睛，“純夏，你怎麽知道的？”
“什麽？”
純夏轉過身看她，一邊揉了揉眼睛。
晴美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絞著衣角，拿眼睛瞟純夏：“你剛剛不是說翼樹對我表白了，你怎麽知道的啊？”
“廢話！我純夏是誰啊，我能有什麽不知……”純夏說著，突然眼睛慢慢睜大，越睜越大，嘴巴也傻乎乎地張開，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什麽？你……你剛才說什麽？晴美，你說翼樹對你表白了？”
晴美衝純夏眨了眨眼睛。
“你說的是真的嗎？天哪！”純夏一下子衝過來抓著晴美的肩膀使勁搖，“晴美，你確定你不是在做夢，翼樹真的對你表白了嗎？”
“嗯！”晴美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麽……你答應他沒有？”純夏繼續八卦地追問。
“嗯。”晴美點了點頭，更不好意思了，臉不由得紅起來，害羞地別開臉。
可就在她別開臉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沙發邊的森智，他神色黯然，一臉哀傷。
她雀躍的心情突然從高空墜了下來。
“森智……”
晴美喊了一聲，森智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大門。
“喂！森智，等我一下。”純夏頭發也顧不得梳，衣服也不換，就穿著一身睡衣，趿拉著拖鞋追出了門。
“森智……”
晴美也跟著追了出去，可是剛追到門口，看著門外的石子小路，她再也挪動不了腳步。
小路旁開滿了各種顏色的小花，正在晨風裏輕輕搖晃。
那些花的種子都是森智從各地弄來的，他知道晴美喜歡花，就把它們種在出租屋旁邊，每天早上，隻要一打開窗戶就能看到。
晴美深深地呼吸，清晨的空氣很清新，帶著清香的涼風撲麵鑽進她的肺裏，整個人都舒暢了，可是她的心卻一陣陣難過。
盡管今天她應該開心的，可是心裏還是很難受。她傷害了對自己那麽好的森智，一定會被懲罰的！
晴美不再追過去，或許此刻自己追上去會讓森智更難過吧！她愣怔著走進廚房做早餐，隻希望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舉動能夠稍微減少一點森智的傷心。
做好了早餐，純夏已經拉著森智回來了。
餐桌上擺了麵包和牛奶，三個人圍著桌子坐下，森智看了晴美一眼，埋頭吃飯。純夏看看晴美，又看看森智，對晴美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雖然純夏沒說話，可是晴美看得到她眼底隱隱湧動的喜悅。
雖然，森智受到了傷害。但是純夏在擔心之餘，應該是開心的吧！
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純夏在想什麽，晴美怎麽會不知道呢？
晴美看著桌子對麵的森智和純夏，真希望這樣安穩美好的日子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互相陪伴，森智的臉在玉米粥散發的氤氳霧氣中變得模糊，那麽善良的森智什麽時候才會發現一直等待在身邊的純夏呢？
咚咚咚——
玻璃窗外突然傳來清脆的敲擊聲。
純夏扭頭看去。
窗外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翼樹正趴在窗戶上笑得一臉燦爛，明媚的陽光灑滿了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他渾身仿佛都迸射出驚心動魄的光芒！
“翼樹來找你了。”
純夏雖然是對晴美說話，但是眼睛卻盯在森智身上。
森智的手停在空中，他沒有轉頭，隻是盯著桌子上的麵包，晴美屏住呼吸，生怕森智會做出什麽失去理智的事情。
晴美的眼睛緊緊盯著森智。
終於——
森智繼續埋頭啃麵包。
晴美站起來，想著該怎麽跟他們說一聲，可是森智已經先開口了。
“晴美。”他埋頭啃著麵包，聲音低低的，“很幸福嗎？因為翼樹的喜歡，所以很開心對不對？”
“森智，我……”
他埋著頭，晴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更加能讓你覺得快樂對不對？不管我怎麽做，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會真的開心對不對？他給你的，都是我沒有辦法代替的，對嗎？”
晴美站在那裏不敢抬頭，指甲使勁摳著桌沿，她該怎麽回答？
沉默了很久，森智突然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牛奶仰頭就喝，白色的**像絲綢一樣流瀉，在陽光下閃著淡淡的乳白色的光澤，直到一滴不剩。
“晴美。”他扭頭看向窗戶外邊，目光和翼樹碰撞，沉默了半晌，他才繼續說，“他在外邊等你。”
“森智……”
“我希望你快樂，但並不是放棄你。”
說完，森智頭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米黃色的門在晴美眼前關上，也關上了那個落寞悲傷的背影。
06
好美啊！
晴美看著麵前連綿到遠方的綠色，深深地歎息。她從來沒有來過這一片山坡，翼樹帶她來到這裏的時候，她很驚奇在這個小城裏竟然還有這麽美麗的一個地方。
晴美和翼樹坐在山坡上。
“晴美，還在擔心你的朋友嗎？”翼樹突然問晴美。
他抱著膝蓋和晴美坐在一起，劉海被風吹得散落額頭，烏黑的眼睛被睫毛覆蓋著，深邃而神秘，潔白的襯衫有風鑽進去，背上被風吹得鼓起來，隱約能看見身體的輪廓，優美的線條弧度讓人聯想到漫畫裏的帥氣男主角。
“嗯，森智對我很好，從小就是他照顧我，但是這一次，我好像是真的讓他傷心了。”晴美情緒低落地低下頭。
“他如果很愛你，就希望你快樂對不對？你看你一直很沮喪，他不是更難過了嗎？”
“嗯，我知道，其實他並沒有怪我，所以我才更痛恨自己。”晴美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看著遠處的天空和草地連成一線，長長的蘆葦在一旁搖曳。
“嗬嗬，多看看這些風景，心裏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悲傷了。”
“是啊，好漂亮的風景，你是怎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的？”晴美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做出框架，眯起一隻眼睛看著遠處的風景，一隻鳥兒突然從身邊的草叢裏展翅飛向天空。
“小時候無意中發現的，看到這些綠色植物了嗎？這是蒲公英。那時候是春天，滿天都飛滿了蒲公英，跟鄉下的姑姑來到這裏的時候，我簡直驚呆了，那樣的美景，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
“蒲公英？”
晴美驚訝地看著身邊一簇簇綠色的植物，它們隻剩下光禿禿的莖，不仔細看，真的很難把它們和天空中自由飛翔的美麗的蒲公英聯係起來。
她又想起了媽媽的話。
蒲公英是來自天堂的禮物，原來它們是長這個樣子的。
“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語是什麽嗎？”晴美笑著仰起臉看翼樹。
翼樹搖了搖頭，眼睛裏流淌著一種溫柔：“不知道。”
“是停不了的愛。”晴美輕語。
滿地的蒲公英，他們或單一或整株匍匐在地上，葉如薺菜，隻是稍大，無挺立莖，花盤從植株中心冒出，春天的時候，這些花盤上就會開滿白色的花朵，細細的絨毛，一片片離開，自由自在地飛向天空。
“停不了的愛？”翼樹呢喃著這句話，然後看向晴美，“我很喜歡蒲公英。”
“是嗎？”
晴美在心裏偷偷地笑，她也很喜歡蒲公英呢，他還不知道吧。
“嗯。”他點點頭，然後看向天空，“它是那麽不起眼，但卻依然不忘帶著美好的願望在空中自由地飛翔。”
“翼樹，那麽我們約定好，明年的春天一起來看蒲公英好嗎？”
翼樹輕輕摟著晴美的肩膀，點了點頭：“好，我們約定！”
“到時候，我一定要把那些蒲公英都畫下來，讓它們永遠留在最美麗的一刻。”晴美靠在翼樹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想象滿天都飛舞著蒲公英的天空，然後他們兩人互相依靠，坐在那樣美麗的天空下，那該是多麽美麗的一幅畫啊！
“你很喜歡畫畫嗎？”
“嗯，小時候就很喜歡了，我爸爸也喜歡，而且我爸爸畫得很好！”
聽他說起畫畫，晴美一下子坐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一臉向往之情。
“那很好啊，什麽時候，一定要欣賞晴美的大作！”
“嗬嗬，已經很久沒畫了。”晴美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因為學費很貴，自從阿姨送我到孤兒院之後，我就再也沒去學畫畫了，都是自己無聊的時候亂畫一些。”
發絲被風吹得有些亂，早上出來的時候，晴美特意別上了翼樹送的發夾，可是這裏的風太大，還是把頭發吹亂了。
“這樣啊……”翼樹沉吟片刻，然後輕輕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笑，“我很希望晴美繼續畫畫呢！學費的事情，不用擔心，我聽說有一家畫室是專門免費教課的哦，晴美可以去試試啊！”
翼樹神秘地一笑，衝她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指尖像有魔法一樣帶著淡淡的光暈：“因為晴美比較笨啊！”
“啊！翼樹，你捉弄我！”
晴美一下子坐直身體，氣衝衝地看向翼樹，他已經飛快地跑走了，晴美爬起來就追上去，清脆的笑聲在空氣裏回**，一直飛向遙遠的天際。
自己跟翼樹有了一個關於蒲公英的約定呢！晴美的心仿佛都要飛起來了。
明年的時候，她會和翼樹再次來到這裏，那時候兩人會是什麽樣的呢？她一定會比現在更喜歡翼樹吧？因為蒲公英的花語是——
停不了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