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她對他的愛隻是一場較量，隻是一次證明嗎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些她陪伴在身邊的畫麵，隻要閉上眼睛便會浮現在腦海裏，那麽清晰。她就像一束陽光般照進他的生命裏，結果她卻告訴他，她隻是為了證明她能夠做到……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低語，用力地控製著自己所有的情緒，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他的右手緩緩地抬起，輕輕地如同羽毛一般落在了良辰的臉頰上，溫暖的氣息，熟悉的香氣……
他緩緩地抬頭，指尖在她的臉頰上流連，淡淡的笑意彌漫在唇角：“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隻是為了和我開玩笑，隻是為了給我一個更大的驚喜，對不對？”
“我沒有。”
良辰移開目光，再也無法麵對他痛苦的模樣。
“良辰。”洛黎風垂下頭，低低地叫她的名字，等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眼裏迸射出瘋狂而絕望的光芒，洶湧的痛苦幾乎將他的理智摧毀，他邪魅地勾起唇角，眼神冷冽而尖銳，“我，絕對，不會相信你說的話！”
說完，不等良辰反應過來，他已經吻上了她的唇，用力地吮吸，與上次蜻蜓點水般的吻不同，這一次，他幾乎帶著瘋狂的偏執，隻想將她的氣息永遠地銘刻在自己的記憶深處，他什麽都不想管，隻想用力地吻她。
口腔中彌漫出血腥的味道……
良辰沒有掙紮，任由他激烈地吻著自己，眼淚順著臉龐滑進彼此的嘴裏，她感覺到那些淚水滾燙而鹹澀……
這一刻，她多麽想用力地回吻他，告訴他，她也同樣那麽深那麽深地愛著他，多麽想告訴他一切，讓他知道所有的真相。
告訴他，她可能會再也看不見了。
告訴他，她可能會死。
告訴他，她不願意再讓他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可是，她不能。
鹹澀滾燙的淚交融在一起……
她想起了上一次在遊樂場裏，他對自己訴說他的故事，想起他陷入絕望無助時的痛苦，更加堅定了不告訴他的想法，她不希望他剛從害死父母的陰影中走出來，就又陷入失去摯愛的痛苦。
“吻夠了嗎？”
一直吻到兩人都快窒息的時候，良辰才輕輕地推開他。
洛黎風喘息著抬起頭。
“為什麽不肯承認呢？”良辰冷笑，“其實，這隻是一場遊戲。”
洛黎風的脊背僵直，眸中的光芒悄然逝去。
她抬起頭，看著他唇畔的一絲猩紅，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地一笑：“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場較量。你還記得孫亦霏是怎麽傷害我的嗎？她那麽優秀都無法得到你，甚至為了你不惜那樣傷害我。所以，我更要證明給她看，她得不到的，我卻可以得到。你真的很好，可是再好的你，也比不上我和瑾然哥哥十幾年的情感。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你知道小時候他為了我……”
“夠了！”
洛黎風大喊著，憤怒地看著他，神情絕望。
爸爸離開時的情景、媽媽最後厭棄的神情全都擠進他的腦海中。他控製不住地笑出聲來，都要離開了嗎？
所有在他生命中重要的人，最後都要離他而去嗎？
他注定是孤獨的，因為他的過失令爸爸失去了生命，所以老天要罰他孤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會離開他、拋棄他，就像媽媽那樣，在終於離開他的那一瞬才會露出那樣幸福的笑容。
他終究隻能是一個人……
可是——
就算是這樣，為什麽要這麽殘忍？
為什麽要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欺騙他的感情，他已經信以為真，已經把她當成可以依托一生的對象，他幾乎用生命中所有的熱情和希望去對待這一場溫暖的愛情。
可是她說，她對他的愛隻是一場較量，隻是一次證明！
他慢慢地鬆開了良辰的手，緩緩後退，眼眸中翻湧的情緒漸漸地平息，歸於死寂，不再有任何內容……
整個人呆滯得如同失去了靈魂一般，黑亮的眼眸中，她的身影漸漸模糊，他絲毫沒有發現隱藏在良辰眸底的疼痛與擔憂，他決絕地轉過身，失魂落魄地朝街對麵走去。
突然——
一束晃眼的燈光直射過來。
他條件反射地抬起手，擋住迎麵而來的燈光。
良辰尚未回過神來，就聽到安靜的街道上響起一陣尖銳的喇叭聲，她的心揪緊，條件反射地抬起頭。
刺目的燈光下，洛黎風的身體被照得發亮，仿若從天而降的天使。夜風呼呼地刮起他雪白的西裝下那潔白得近乎透明的紗製襯衫。他微微抬起一隻手臂，神情空洞，仿佛已經不會思考，靜靜地任由強光將他的身體包圍，身體仿佛被那千萬道強光同時穿透。
“風——”
她驚恐地喊了起來。
那一瞬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便拚命地朝他奔去，可是……
“砰——”
一聲巨響！
她的腳步瞬間止住，身體如同篩糠一樣顫抖起來，秀氣的臉一片慘白。
夜，很沉很黑。
如水的夜色中，仿佛有一種詭異的香氣從不知名的地方飄來。
在她尚未反應過來的那一刻，那輛私家車已經撞上了洛黎風的身體，而洛黎風仿佛沒有知覺一般，如同一隻破敗的玩偶娃娃，被車子撞得高高地飛起……
雪白的襯衫被燈光照得透明。
薔薇一樣鮮豔的色澤瞬間在她的眼前彌漫……
“啊啊啊——”
她不斷地尖叫著，瘋了一般衝向跌落在地上的洛黎風。
血從他的身下流出，他緊閉的雙眼像是再也不會睜開一般。
良辰蹲下身，將他緊緊地摟在懷中，後悔自己為什麽剛才要說那麽違心的話。
她不要！
她不要這種結果！
她隻要他幸福，隻要他好好地活著！
若是……
若是他就這樣離去，那麽她該有多後悔？連死去，也不能讓她的心靈得到懺悔。
是她害死了洛黎風，是她殘忍地說出那些違心的話，狠狠地傷害了他……
“風，你醒醒，你別嚇我，你別嚇我好不好？你這是幹什麽？你想讓我後悔一輩子嗎？你不是說你愛我嗎？既然你那麽愛我，為什麽會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你不可以有事，聽到沒有，風……我要你好好地活著，一直快樂地活著……”
她不斷地呢喃，眼淚滑落在他的臉上，和他的血液混在一起，緩緩地在清冷黑暗的街道上流淌，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此時變得混沌而模糊……
恍惚中，洛黎風的指尖顫了顫，他似乎聽到了她焦急的聲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了眼睛，黑亮的眼眸中映出良辰傷心的模樣。
輕輕地，他笑了起來。
像是天使的微笑，晶瑩的光芒在他的眼底流轉：“至少，至少你還是在乎我的……那麽，我就算……就算此時死去……又……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輕笑的樣子如同魅惑的精靈，仿佛有無數的花瓣托起了他的聲音，讓良辰一時間墜入那種似夢似醒的幻覺中，無法掙脫。
就算此時死去，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的心猛然一震，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如果，真的這麽痛苦，那麽，現在死去又有什麽關係呢？如果，能一起死去……
一起死去……
“良辰——”
一聲震驚的呼喊從背後傳來。
程瑾然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時，猛然停住了腳步。
良辰滿臉淚水地抱著滿身是血的洛黎風，畫麵如同靜止了一般。她把他抱得那麽緊，仿佛整顆心都跟他的貼在一起一般，再也無法分離，似乎有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她的眼眸深處泛出來，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愛戀。
哪怕是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那一刻程瑾然無比深刻地感覺到，在良辰的心中，洛黎風是那麽重要！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良辰怔怔地回過頭。
程瑾然的身影在她的視野中慢慢變得清晰，仿佛終於找回了一絲理智，她的眼裏重新燃起希望，一個強烈的念頭在腦海深處湧現：她不可以讓風出事！一定不可以！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不可以讓他就這樣死去……
“瑾然哥哥，救救他，快救救他……”
她一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在不停顫抖。
程瑾然在他們身邊蹲下，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洛黎風的傷，眉頭緊緊皺起。
“別擔心，我馬上送他去醫院！”
程瑾然安慰了她一句，站起來一把揪過一旁早已嚇傻的肇事司機，憤怒地指責道：“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快幫我抬他上車，立刻去醫院！”
“好，好。隻是，是不是打電話叫救護車比較好？”司機戰戰兢兢地問道。
“來不及了。”程瑾然皺眉道。
然後，兩個人一起小心地抬起了洛黎風朝車子走去。
良辰眼看到血一滴一滴從他的身上滑落，感覺到眼前的世界突然有些失真。她想叫住程瑾然，可是胸口一窒，頭劇烈地疼痛起來，眼前一片猩紅，來不及出聲，她就如一片枯葉般頹然昏倒在地……
鼻腔中再一次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耳旁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響，良辰隻覺得頭疼得要命，她很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可是眼前似乎彌漫著一片霧氣，無論她怎麽努力都無法將那濃厚的霧氣揮散。她的思緒漸漸凝聚，恍惚間，仿佛有什麽東西瞬間在腦海中炸開，一片猩紅的色澤彌漫開來……
洛黎風的身體被千萬道強光穿透，精致絕美的臉龐漸漸在腦海中清晰起來，他用那種哀傷而絕望的眼神看著她，悲傷得仿佛隨時都會離她而去……
她驚恐地看著，不斷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可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風……”
她努力地呼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像聽不到一樣，離她越來越遠……
“風……別走……風……”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拚命地向他跑去，可是眼前的畫麵突然一變，頓時變成了車禍現場，當洛黎風滿身是血的模樣躍進腦海時，她打了一個激靈！
“風！”
她驚叫一聲，猛然驚醒，身體筆直地坐了起來，她記起來了，洛黎風出了車禍。
她拚命地想讓自己清醒，可是腦海深處一陣陣眩暈感不斷傳來，頭疼得更加厲害，睜開眼睛時，眼前依舊模糊一片，就像夢中那樣，似乎有霧氣繚繞在眼前。顧不得多想是不是眼疾越來越嚴重，她就驚慌地想下床。
此刻，她的腦海裏滿滿的全是洛黎風渾身是血的樣子，是洛黎風閉上眼睛前那恍惚脆弱的笑容……
驚恐間，一隻寬大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修長的十指清瘦有力。
她一怔。
欣喜的感覺超越思維的反應一瞬間充滿她的腦海，來不及多想，她條件反射地抓住那隻手，連忙喊道：“風，是你嗎？是你嗎？”
“良辰……是我。”
程瑾然的聲音靜靜地在耳旁響起，伴著淡淡的失落和哀傷。
良辰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慢慢地抬頭，眼前的身影卻模糊一片。
“你放心，他已經度過危險期了，現在正在病房裏休養。醫生說，他並沒有受很重的傷，隻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了。現在，你好好休息，別再讓我們擔心了，好嗎？”
程瑾然盡量掩飾起自己的失落，他一直陪著良辰。可是整個昏迷的過程中，她嘴裏不停喊著的隻有洛黎風的名字。
他，真的就那麽重要嗎？
為什麽明明先出現的是自己，最後她卻選擇了別人……
“他真的沒事了嗎？真的嗎？”良辰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神情是那樣的急切。
“是的。他沒事了，已經做完了手術，暫時脫離了危險，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真的嗎？”良辰終於鬆了口氣，臉上漸漸有了一絲笑容，她坐在病**，有些激動地抓住程瑾然的手，眼裏充滿期待，“我可以去看他嗎？”
不等程瑾然開口，她卻已經自己搖頭否定道：“不行，不可以的，萬一他不願意見我……算了，我還是不去好了。”
她猶豫著，卻沒有發覺身旁的程瑾然因為她的猶豫而更加痛苦。
他很想勸慰她，可是那些勸慰的話就像一根刺般卡在他的喉間，拔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他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為了洛黎風而心神不寧。
盡管心裏的難過排山倒海般襲來，他卻一直努力維持著笑容。
“良辰。”
“嗯？”
“他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在你的心裏，他已經超越了一切嗎？”
良辰抬起頭，終於注意到了他語氣裏的悲傷，心頭一滯，卻沒有辦法欺騙他——
“是。”
“所以，你再也無法看到其他人的難過？再也無法感受到其他人的感覺？良辰，如果出車禍的人是我……”
“瑾然哥哥！”她高聲呼叫，連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心裏因為他的話而疼痛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垂下頭，死死咬著唇畔搖了搖頭，“不要說這樣的話！”
她焦急的語氣令程瑾然的心裏稍稍舒服了一些。
他看著良辰，想對她笑一笑，可是心裏的悲傷那麽濃，讓他鼻腔發酸，微微地哽咽。
察覺到程瑾然很難過，良辰的眼眶也有些發紅。她慢慢地把手放下來，抓住他的指尖：“一直以來，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樣。在我的心裏，你和爸爸都是我最親的人。如果你出事了，我一定會很著急、很難過，所以你一定不可以出事。”
原來是這樣……
他點點頭，目光如同清澈的流水，哀傷地凝望著麵前的女孩。
這樣的答案已經說明了一切，不是嗎？
盡管，他先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但這改變不了事實。
他想給她一記微笑，卻笑不出來，隻能輕輕地別過頭說道：“去看看他吧，別讓自己太為難，做你想做的一切。”
“可以嗎？”她不確定地問，眼睛卻因為這個鼓勵而亮了起來，充滿了期待。
“嗯，如果你不想讓他抱有什麽期待，就說隻是因為內疚才去的，他應該會相信。”程瑾然的聲音帶著哀傷，可是他回頭看向她的時候，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容，“我知道，你很想看到他，他在三樓重症監護病房。”
“對，這樣說，他一定會相信。我隻是想看他一眼，一眼就好！”她笑起來幹淨又明亮，精致的麵龐雖然憔悴蒼白，此刻卻因為那抹微笑泛出淡淡的紅暈。她穿上拖鞋就要往外跑，跑到門口的時候，卻猛然停住腳步。
她慢慢地回頭，看著僵立在床邊的身影，心裏頓時湧出幾分無奈。
“謝謝你，瑾然哥哥。”
這一生，她欠得最多的人恐怕就是程瑾然了，可是，她已經沒有機會報答他，隻希望他以後能遇到一個比自己更好的女孩兒，幸福地度過一生。
程瑾然的唇畔溢出苦澀的笑，對她微微搖了搖頭：“去吧。”
良辰咬咬唇，轉身往三樓跑去。
重症監護區顯得很安靜，良辰走到病房門口，透過門縫，看到洛爺爺正坐在病床邊抓著洛黎風的手。他看起來很疲憊，幾個小時前那種精神奕奕的樣子已經不見分毫，兩鬢的銀絲微微晃動，在清晨的光芒照射下泛出柔和的微光，聽到門口的響動，他輕輕回過頭。
“良辰，你來了。”
良辰的全部心思都被病**躺著的那個身影吸引住，連洛擎天的問話都沒有聽到。她神思恍惚，如同一縷遊魂，秀氣的小臉也蒼白得令人心驚。
她一步步往病床邊移動……
當那張蒼白絕美的臉完全展現在眼前時，她感覺自己有一瞬間的窒息。
病**的洛黎風緊閉著雙眼，漆黑的睫毛上有淡淡的光芒在流轉，從側麵看去，飽滿的輪廓就仿佛是用畫筆勾勒而成的。
眉緊緊皺起，高挺的鼻梁投下淺淺的陰影，雙唇抿得緊緊的，仿佛陷入一個痛苦的噩夢中無法醒來，慘白的唇瓣微微地嚅動，似乎在低喃著一個名字……
他一直呢喃的正是她的名字！
心仿佛被鐵錘狠狠擊中！
“良辰……”
“良辰……”
她猛地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孩子，別難過，他已經脫離了危險，沒事了。”
洛擎天默默地歎了口氣，卻沒有責備她。
他從病床邊站起來，輕輕拍著良辰的肩膀安慰著。良辰的事，他都知道，所以更加無法責備這個善良的孩子。
其實，他已經猜到生日宴會的結局，卻沒有阻止，因為他了解自己的孫子，如果不是良辰親口拒絕，黎風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或許到時候付出的代價更大，帶給彼此的傷害更多，所以，他隻有放任他們自己去解決這件事情。
“爺爺，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良辰低下頭，眼淚不斷地滑落，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盯著自己的鞋麵。
看到洛黎風受傷，她心痛得簡直無法呼吸，寧願被車撞的人是她自己。
“爺爺不怪你。”
“如果不是我，風就不會受傷！如果不是我，他現在也不會那麽傷心欲絕！都怪我，爺爺……是我害了風……”
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別這麽說，孩子，爺爺知道你心裏也不好受，有些事情，我們都沒有辦法改變，所以能做的就隻有好好珍惜。”洛擎天拍了拍她的頭，轉身顫巍巍地走向病房門口，留給她一個滄桑的背影，低聲歎道，“好好看看他吧，他睡著了。但是，良辰，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人的一生那麽短暫，所以更要理解生命的意義，也要懂得珍惜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明白嗎？”
良辰眨了眨眼睛。
洛擎天的話讓她心裏微微一動，卻還是有些難以理解。
黑發下略顯稚氣的麵龐有一絲蒼白和茫然，黑亮的眼眸看向洛擎天。
“好好陪陪他……”
“謝謝爺爺！”
“還有……”洛擎天走到門口，卻又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良辰欲言又止，他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剛才，風醒過來一會兒，沒有看到你，他……很難過……”
洛擎天想起剛才孫子醒來喊的第一個名字就是良辰，他傷成這樣，卻還掙紮著想要下床，那樣絕望痛苦和撕心裂肺的樣子，讓他這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都為之動容，他從不曾想到黎風對良辰的感情竟然已經深到這個地步。後來實在沒有辦法，於是隻好叫來醫生給黎風打了鎮靜劑，才讓他安靜下來。
看著孫子無力地躺在那裏時絕望空洞的眼神，那一幕就像噩夢般無法從他的腦海中消散。
可以想象一顆心沉到穀底的絕望，可以看出黎風心裏的難過排山倒海般蔓延，就像整個人都墜入了地獄般，讓他這個做爺爺的既心痛又難過。
希望他稍後醒來看到良辰，心裏能好受一點……
其他的事，就等他出院再說吧。
“爺爺，他是不是很恨我？”良辰的嘴唇不斷地顫抖。
看著身邊沉睡的他，她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容苦澀而哀傷：“爺爺也覺得我傷他太重了吧……”
“爺爺知道你也不想這樣。”洛擎天微微搖頭，歎息道，“所以，爺爺不想幹涉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是希望你們都能開心一點。”
“嗯。”良辰重重地點頭，努力對洛擎天綻放燦爛的笑容，“我知道了，爺爺。”
洛擎天略感安慰地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並細心地關好了病房的門。
聽著洛擎天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良辰的心裏竟然緊張起來。她在原地站了半晌，才輕輕地走到床邊蹲了下來，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地觸碰洛黎風柔軟的短發，目光溫柔。
銀白色的針頭插進他的血管中。
晶瑩的**順著透明的膠管緩緩流進他的身體，透明的**在清晨的陽光映照下帶著一種別樣的光華。
他的額頭纏著厚厚的紗布，可是鮮紅的血漬依舊沁了出來，讓良辰的心又疼了起來。
她靠近他，淚水悄然墜落在他的臉上。
睡夢中的他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微微噘著嘴，眉頭皺得緊緊的，似乎睡得很不安穩，時不時輕聲地呢喃。
她心疼地看著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風。我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讓你受到傷害，可我還是深深地傷害了你……”
她輕輕地將他的手背貼在自己臉上，感覺到他手背傳來的冰涼觸感，心裏更加難過。
陽光輕輕地灑落在他們的手上，泛出一圈美麗的光暈……
“一定很疼吧？”她囁嚅著，“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出事。”
她微微地搖頭，緊緊地閉上眼睛，淚珠沿著下巴滑落，在他的手背上濺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水花，被陽光一照，美得有些炫目。
“風，請原諒我！原諒我不能告訴你事情的真相，請原諒我必須離開你。你知道嗎，我是那麽不願意去傷害你，可是，我沒有選擇！如果……如果可以重來，我寧可不要認識你！不……不，我想，我還是要認識你，但是就讓我默默地看著你就好。因為你的出現，讓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可以那麽奇妙，這個世界因為你竟然變得那麽美好。所以，就讓我看著你就好！那樣的話，你也不會難過，不會悲傷了。”
洛黎風的睫毛顫抖了一下，蒼白的臉上仿佛有光芒在跳躍。
良辰輕輕地伏在他的身上，一種隱約的薄荷清香充盈鼻腔，帶著一絲消毒水的味道。
那麽熟悉的香氣啊……是隻屬於他的氣息。
她心裏空洞、疼痛的感覺在這種氣息裏漸漸地淡了下去……
“風，好香呢！”她滿足地微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就聞到了這種香氣……”
她呢喃著，似乎又看到了那時的洛黎風，俊美得如同流落人間的天使，渾身都帶著清新的香氣……
“可是以後，我可能再也聞不到了。”淚珠從唇畔滑落，似乎也染上了他的香氣，隱隱有一絲清涼的味道，“風……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等我離開以後，你就忘了我吧，好好地活著。隻要你幸福開心，不論將來在什麽地方，我都會感到幸福的！以後的路，我可能再也不能陪著你走下去了……”
心裏的痛幾乎讓她不能喘息，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讓那樣的疼痛緩和下去。
看著他絕美的臉，她繼續說道：“隻是，請你不要傷心，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是那麽幸福美好。你曾經說過，我像一束極光照亮了你一片暗淡的人生。其實，風，你知道嗎？你才是天邊最美的那束極光，是我不夠美好，才讓你這麽傷心難過！”
她抬起頭，視線緩緩地看向遠方。
眼前似乎出現了那絢麗奇妙的光芒，就像他們短暫卻美麗的愛情。
或許，在她的世界終將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應該去那個美麗的國度，看一次最美的極光。
淡淡的笑容從她蒼白虛弱的唇畔溢出，她收回目光，認真地看著麵前沉睡的少年，用力地握緊他的手，似乎要把自己的力量全部傳遞給他。
“所以，風，請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幸福地生活下去……”
心痛得難以自已。
她緊捂著嘴，生怕自己的哭聲會吵醒他。可是，淚水越來越急地滑落。她鬆開他的手，站起來轉身就想離開。
可是，手腕被用力地握住了！
良辰怔住了，聽到身後傳來虛弱卻堅定的聲音——
“蘇良辰，你敢走！”
陽光照進房間裏。
女孩顫抖得仿佛隨時會被風吹落的花瓣。
她轉身看著躺在病**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的洛黎風。
他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充滿了淩厲的怒氣：“告訴我！所有的一切！”
良辰緩緩搖頭，努力對他綻放出笑容：“你……你在說什麽？”
“我要知道真相。”他的目光如同清澈的流水，瞬間穿透了她的靈魂，他緩緩地重複道，“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放開我！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那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她掙紮著，想從他的手中掙開，卻不知道明明受了重傷的他哪來那麽大的力氣，緊緊地抓著她。
她無法動彈，隻能側過頭去無聲地流淚。
“良辰，我都聽到了，為什麽還要對我撒謊？告訴我，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真相？”他眼裏的怒火漸漸消失，隻剩下期待和懇求。
良辰心中一慌，沒有想到他那時就醒來了，那麽她剛才說的一切都被他聽到了嗎……
“告訴我，良辰……”他低喃。
他沙啞的聲音仿佛撞擊在她的心上，她稍稍穩了一下心神，努力壓下心底所有的柔情。
慢慢地，她拭去淚水，回過頭微笑地看著他。
“真相就是我和瑾然早已在一起了。我喜歡的人是他。”
洛黎風眼裏的希望如火苗般熄滅，他的唇顫了顫，似乎努力想擠出一絲微笑，卻失敗了。
他緩緩地搖頭。
早已在一起了……
“那……我呢？”
他靜靜地躺在那裏，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回憶著他們在一起時甜蜜的一幕幕……
他輕輕地呢喃：“那我算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