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女與魔女的騎士
第二天，我像平常一樣收拾好東西去上學。
自從我不小心親到宇文仲夏以來，已經過了八天的時間。換句話說，距離詛咒生效，隻剩下短短的兩天時間了！在這兩天時間裏，我一定要努力保護好他！
加油啊，月光光！相信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到！
我默默地握緊了拳頭，在心裏不停地鼓勵著自己，然後信心滿滿地大踏步走出家門。
剛走出家門，我就看到不遠處的灌木叢旁站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那個沐浴在晨光中的身影是如此挺拔，如同一個墜落凡間的天使，隻是遠遠地望去就讓人怦然心動。
“會……會長？”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沒錯，這個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的帥哥，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學生會會長——宇文仲夏。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不知怎麽的，看到他的一瞬間，昨天晚上他打開校史室的門把我救出來的畫麵像是走馬燈一樣從我的腦海裏飛速地滑了過去，我感到臉頰上的溫度非常不正常地升高了。
“就算我不來找你，你今天也會主動去學校裏煩我吧？”宇文仲夏的臉上還是帶著一貫的傲慢神情。
並不是去煩你，而是想幫你解除詛咒！雖然因為各種主觀、客觀因素，導致我的幫助一直都在起反效果……
我的內心無聲地發出了悲切的哀號。
“走吧。再不走要遲到了。”宇文仲夏拎著書包，優雅地轉過身，向前走去。
我急忙小跑幾步追上了他。
“那個，昨天我被關在校史室裏，謝謝你救了我啊。”
“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作為學生會會長，保護學校裏的學生是應該的。”他的語氣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翻遍了整個學校的氣勢。
“那周末你有沒有時間？作為答謝，我想請你吃飯。你喜歡吃什麽東西？西餐、粵菜、日式料理，還是韓式燒烤？對了，最近車站附近新開了一家自助餐廳。據說裏麵的甜點很不錯，要不要一起去吃一下看看？”我試探地問他，心跳不知道為什麽變得有點快。
“哦，如果到時候沒有什麽事情，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考慮一下。”
他的語氣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是我總覺得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讓我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暖融融的。
“真的嗎？那我周五的時候就去預訂！”
“不過話說回來——”他突然停下腳步，扭過頭在我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甜食的話，你最好還是少吃一點比較好。如果把自己的身材吃成像包子一樣，會交不到朋友的。”
“你！”我兩隻眼睛立刻瞪得圓圓的，氣鼓鼓地盯著他。
虧我開始覺得他是個好人了，原來本性還是一點都沒變，仍然這麽惡劣！
“不過我覺得包子的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宇文仲夏衝我微微一笑，轉身繼續向前走。
“喂！你等等！什麽叫包子的味道還不錯？你給我說清楚！”
我氣急敗壞地追在他身後，他卻隻是不停地笑著轉移話題，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
我和宇文仲夏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了學校。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們倆剛踏入學校的大門，就被一群雙眼冒光的同學團團圍住了。
“會長大人，冒昧地打擾一下，請問您是在和月光光同學交往嗎？”
“月光光同學，我是校刊的記者，能不能問幾個問題呢？”
“關於昨天的事情，請問二位可以解釋一下嗎？啊，我是校園論壇的編輯……”
“如果可以，請接受一下采訪吧！”
……
這些人在說什麽？
巨大的信息量像是棉花團一樣瘋狂地湧入我的腦海，令我本來就不算聰明的大腦瞬間死機。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宇文仲夏。
他顯然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臉色有些陰沉。但是學生會會長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經過了最初幾秒的震驚之後，他的臉上再度恢複了一貫冷靜的神情。
“你們的問題涉及到個人隱私，請恕我無法一一解答。況且在場想采訪我們的諸位都是學生，學生的根本任務還是學習，在學校裏的活動還是以學習為重吧。不要整天想著打聽各種八卦，影響了學習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的最後一句話真是擲地有聲。
我在心裏暗暗地讚歎了一聲。
那群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麵帶尷尬的神色往後退去，讓出了一條道路。
“走吧，去上課。”
“哦，好。”
我急忙抓緊了書包，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人群。
一路上，我都覺得路邊的同學向我和宇文仲夏投來奇怪的目光，這目光之中有好奇、有疑惑、有羨慕、有輕蔑、有嘲諷、有嫉妒……這些目光像是無數小小的石子砸在我的身上，雖然並沒有給我帶來直接的攻擊，卻讓我感到全身都十分不自在。再偷偷看看我身邊的宇文仲夏，他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今天大家都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采訪者……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宇文仲夏不太愉快的表情，我的心也變得沉甸甸的，仿佛有人在裏麵塞滿了鉛塊。
一走進教室，我就不顧周圍同學那奇怪的眼神，一把拖走了正坐在座位上啃著漢堡的歐其諾。
“嗚嗚，裏……裏幹很磨（你幹什麽）……”歐其諾一邊咀嚼著漢堡，一邊口齒不清地問我。
直到走到僻靜的拐角處，我才終於停下了腳步，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有些激動地搖晃個不停：“快告訴我，今天這是怎麽了？我和會長一大早到了學校之後就被一群學校內部的記者、編輯什麽的圍住采訪，然後同學們又都用怪怪的眼神打量著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是我身為魔女的事情暴露了？還是他們都知道會長被我詛咒了？快說啊！”
“住手……五要闖不上氣了（住手……我要喘不上氣了）……”
歐其諾被我晃得直翻白眼，她急忙敏捷地掙脫了我的魔爪，拚命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漢堡，然後狠狠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終於扭過頭來看我。
“你忘了嗎？昨天會長和副會長在操場上打架，你是唯一一個衝出去阻攔他們的人。”
“那個時候是因為我看到宇文仲夏要被排球砸到了啊。”
“嗯，然後你被罰打掃校史室，有人記恨你，把你偷偷反鎖在裏麵，是我們的會長大人不厭其煩找遍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才把你救出來的對吧？”歐其諾扳著手指說。
“對啊。但是這兩件事和今天早晨的事情有什麽關係？”我有些煩躁地反問她。
歐其諾的兩隻眼睛立刻瞪得像走廊裏的燈泡一樣又大又圓。
“你是真遲鈍還是假遲鈍？經過昨天的事情，再傻的人也會覺得你們兩個是深深相愛的吧？”
“什麽？深深相愛？”
歐其諾的話像晴天霹靂一樣打在了我的頭上。
“今天早晨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呢，估計會長現在也已經知道了吧。”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我……我和宇文仲夏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是……”
我的嘴唇開始哆嗦，甚至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而且一開始，我隻是覺得他很好看，然後因為意外不小心吻了他……”
但是為什麽，我的心跳開始加快，臉頰開始發熱？
“月光光，你在幹什麽，快上課了，回教室去。”
這時，走廊裏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到宇文仲夏正站在不遠處注視著我和歐其諾。
在他的身後還站著三三兩兩圍觀的同學，雖然他們都在努力地用手掩住嘴巴，然而他們議論的聲音仍然隨著風飄到了我的耳邊。
“看啊，那就是月光光。看起來很一般啊。”
“真沒想到，會長居然會為了找她把整個學校都找遍了……”
“他們倆真的是一對嗎？”
“你沒看見嗎，會長現在還在關心她呢！”
“哇！”
那些話顯然也傳到了宇文仲夏的耳朵裏，逆著光讓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然而我還是能看出來，他的臉色現在非常不好，灰暗得仿佛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天空。
被同學們這麽議論，他覺得非常困擾吧？
畢竟像他這樣優秀的男孩子，怎麽可能會和我這樣平庸的女生成為一對呢？能夠配得上他的，必須是更加美麗、更加優雅、更加漂亮的女生……
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呀！
可是為什麽一想到宇文仲夏和其他女生談笑風生的場景，我就會覺得胸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完全喘不上氣了呢？難道我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難道我生病了？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而在這片模糊之中，隻有宇文仲夏的身影格外清晰。
一個聲音在我的心底輕輕地發出了歎息。
你早該知道答案的，不是嗎？
因為你喜歡上他了。
在眼眶裏積攢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緩緩地流下我的臉頰。
我不知道我最後是怎麽回到教室的，我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宇文仲夏知道我喜歡上了他。
想想他那個時候陰沉的臉色，我的心就像是被錐子紮了一樣，疼痛不已。
午休的時候，歐其諾跑過來找我。
“一起去吃飯吧？”
我趴在桌子上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心思吃飯，你自己去吧。”
“那可不行！不吃飯怎麽行！身體會垮掉的！”
說完，歐其諾不由分說地拉著我跑去了食堂。
今天食堂裏還是一樣擁擠不堪，我站在人群裏，幾乎有些站不住腳。
“喂，你沒事吧？”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我回頭一看，發現扶住我的不是別人，正是宇文仲夏！
“沒……沒什麽。”
我慌亂地甩開了他的手，一頭鑽進了擁擠的人群之中。
“喂！等等——”
他在後麵喊我，然而我根本不敢回頭理睬他，隻是像泥鰍一樣靈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直到逃出食堂之後，我才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腳步。
“光光，你到底是怎麽了？我剛剛還找你呢，你一轉眼就沒影兒了，我還以為你被人拐走了！”
沒過幾分鍾，歐其諾也跟在我身後追了出來，手裏還拎著打包好的盒飯。
“再說了，你躲什麽呀？人家都主動來找你了你還躲！”
“不行，我現在不能見他。”
我用顫抖的雙臂抱緊了身子。
“我害怕，如果我見到他，會忍不住向他告白，那樣的話，他會更加討厭我的。比起被他討厭……我寧可維持現在這個樣子。”
“月光光……”歐其諾歎了口氣，把手裏的盒飯舉到了我的眼前，“先吃飯吧，吃完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看，我給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肉末茄子。”
然而歐其諾的話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到了下午，我仍然下意識地躲避著宇文仲夏。無論是上課還是下課，隻要是以他為圓心，半徑五米之內的空間裏，絕對不會有我。我就像是在玩躲貓貓一樣，回避著一切有他存在的空間。即使是他主動來找我，我也會迅速在0.01秒內做出回避反應，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我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看來今天的躲貓貓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是明天呢？明天我是不是還得像今天這樣躲他躲得遠遠的？
一想到明天的事情，我就感到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疼痛不已，最後我索性放棄了思考這個複雜的問題，專心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原本我計劃得很好，選一條平時宇文仲夏絕對不會經過的街道偷偷溜回家。然而當我走到一個必經的十字路口前，看到正沉著臉站在對麵的宇文仲夏時，我就明白了，上天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我的……
“別跑，我不會過去！”宇文仲夏似乎是看出了我逃跑的企圖，站在街對麵衝我大聲喊道。
他的話像是有著奇異的魔力，令我剛剛抬起的腳乖乖地落回了地麵。
我呆呆地看著他拿出了手機，指了指手機之後，又指了指我。
這是在讓我拿出手機嗎？
與此同時，我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我拿出手機一看，上麵的來電號碼果然是宇文仲夏的。
“接電話！”我聽到他在馬路對麵衝我說。
我猶豫了一下，心一橫按下了通話鍵。
宇文仲夏充滿磁性的聲音立刻像是流淌的溪水般通過話筒湧入了我的耳朵。
“今天為什麽一直躲著我？”
“我……我沒有躲著你啊，我隻是因為有急事所以走開了而已……”我有些心虛地辯解道。
“是嗎？那今天在食堂是怎麽回事？下午在實驗課上是怎麽回事？體育課上又是怎麽回事？每次我去找你，你都急匆匆地走掉，難道你有那麽多急事，嗯？”
宇文仲夏的問題像是連珠炮一樣打得我啞口無言。
“不……我隻是……”
“還是說……你開始討厭我了？厭倦在我身邊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無力，語氣裏流露出的，仿佛是無限的悲傷和難過。
我忍不住對著手機大聲喊了出來：“不！不是這樣的！我之所以躲著你不是因為討厭你，而是……而是因為喜歡你啊！”
空****的街道上，此時此刻隻有我和宇文仲夏兩個人。我的聲音在街道上激**出回音，仿佛有無數個我在傾訴著相同的心聲。
宇文仲夏愣住了，身體僵直得像是一尊雕塑。
看到他這不知所措的反應，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糟糕，我一時衝動，還是對他告白了！
怎麽辦？
今天早晨他聽到同學們議論我們時，那簡直能和暴風雨前夕的天空媲美的臉色再度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急忙抓緊了手機，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急切地向他解釋起來：“那個……你不要生氣啊！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知道你對我的溫柔隻是出於作為學生會會長的責任而已……所以……所以你不用回答我的！我就算得不到你的回應也不會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來的！而且你的詛咒還剩兩天就結束了，到時候我會主動消失的，絕對不會再騷擾你，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了！你……你盡管放心好了！”
不知不覺間，淚水打濕了我整張臉龐。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後來我在說些什麽，又到底在為了什麽而哭泣。
“我問你，你憑什麽那麽肯定我不喜歡你？”
宇文仲夏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過來，我停止了哭泣，繼續把手機貼在耳邊。
“因為……今天早晨大家議論我們的時候，你的臉色……一直很不好啊。肯定是因為你不希望被大家誤會我們的關係吧？”
話筒裏傳來了宇文仲夏的歎氣聲，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此刻正用一種非常無奈的眼神注視著我。
“你的朋友說得真沒錯，你果然是個遲鈍的笨蛋。”
“我不是！”我不服氣地反駁。
“你就是。虧你還是什麽厄運魔女，連我今天早晨肚子疼都沒注意到嗎？”
他無奈的語氣更明顯了。
“啊？”
這個意外的答案令我不禁抬起頭，呆呆地注視著馬路對麵的宇文仲夏。
“所以說，我今天早晨臉色不好，是因為肚子疼，不是因為他們議論我和你的事情。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一件事——”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伴隨著“嘀”的一聲警報，聽筒裏突然變得一片寂靜。
手機沒電了！
緊接著，我聽到了宇文仲夏洪亮而溫柔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從馬路對麵傳來——
“其實，我也喜歡你。”
突然中了五百萬大獎是什麽感覺？頭暈乎乎的。
突然得到全班第一是什麽感覺？頭暈乎乎的。
突然被喜歡的男生告白了是什麽感覺？現在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也是——頭暈乎乎的！
我像是被從天而降的金磚徹底砸傻了一樣，呆呆地站在馬路邊。宇文仲夏告白的聲音猶如餘音不絕的樂曲，回**在我的耳邊。
他剛剛說……他也喜歡我？
“過來吧。”
馬路對麵的宇文仲夏放下了手機，張開雙臂，微笑地看著我，邁步走來。
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團熟悉的黑霧，黑霧散去後，我清楚地看到，從空無一人的街角突然衝出一輛失控的大貨車，直接闖過護欄撞到了宇文仲夏身上。
在我震驚不已時，那團黑霧又突然出現，隨即消失了。
我看著正向我走來的宇文仲夏，心中大呼不妙。
“等等！離開那個地方！”我急忙對他招手示意。
宇文仲夏愣了幾秒，搖搖頭笑了笑，將雙手插進口袋裏，邁上斑馬線向我走了過來。
就在這時，一輛大貨車歪歪扭扭地飛一般開了過來，直直地衝向了馬路中央的宇文仲夏。
“不！”
我發出一聲慘叫，不顧一切地衝向了馬路中央，試圖推開他。然而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根本沒有給我一點做出反應的時間。我眼睜睜地看著宇文仲夏的身體被狠狠地撞到了半空，又重重地跌落到地麵，最後像一個破舊的布娃娃一樣躺在路上一動不動了。我看到他的身體下正緩緩地滲出暗紅色的**。
“宇文仲夏！”
我發瘋般衝到他的身邊，抱起他搖晃著他，拍打著他的臉頰，希望能夠借此讓他清醒過來，然而他卻完全沒有反應。我將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驚恐地發現，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呼吸。
不！這不可能！宇文仲夏怎麽可能會死！他一定是在逗我玩，像假裝失憶那次，說不定下一秒他憋不住了，就會恢複呼吸，然後跳起身來衝我做一個鬼臉，嘲笑我智力低下。
對！一定是這樣！
我不顧身上的衣服已經沾滿了鮮血，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裏。
“宇文仲夏，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你剛剛不是還說喜歡我嗎……你不是說要和我在一起嗎……你說話啊……你這個騙子……”
我發出夢囈般的聲音，帶著滿身的鮮血搖晃著懷裏的宇文仲夏。
身後不知何時傳來了救護車和警車淒厲的鳴聲，以及無數雜亂的腳步聲。
手術室門上的燈光冷冰冰地照在醫院的走廊上。我蜷縮在走廊裏的椅子上，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不停地向上天禱告。
求求你……神靈啊，求你保佑宇文仲夏不要有事！讓我用什麽東西交換都可以！
就在這時，手術室門上的燈突然滅了，緊接著手術室的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大夫，情況怎麽樣？”我急忙跳下椅子，衝到醫生身邊詢問，聲音因為驚恐而變得顫抖。
“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因為失血過多已經休克，而且身上還伴有多處骨折，大腦和脊椎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傷，現在已經轉到ICU病房了。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他了。至於他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今晚。”
醫生的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的，讓我一下子就癱軟地跌坐在地，我用兩隻顫抖的手緩緩地捂住了臉。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令我幾乎無法呼吸，眼淚早已布滿了整張臉。
我該怎麽辦……
好不容易才和宇文仲夏互表心意……為什麽上天要這麽殘忍，讓詛咒在我們最幸福的時候生效？為什麽我這次還是沒能阻止厄運的發生？難道我真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宇文仲夏死去嗎？
“他在2054病房，去看看他吧。”
醫生輕輕歎息了一聲，留下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扶著醫院的牆緩緩地走到了宇文仲夏所在的病房外。我努力地把身體緊緊地貼在病房的玻璃上，貪婪地打量著病房裏的一切。
透過寬大的玻璃窗，我看到他正躺在病**，頭上纏著一圈雪白的繃帶，兩隻眼睛緊緊地閉著，巨大的呼吸器麵罩幾乎遮蓋了他的臉。然而他臉上的表情仍然是那樣恬淡，就像一個熟睡的嬰兒，令人不忍心去打擾他。
“宇文仲夏……”
我輕輕地呼喚著他的名字，眼淚再度止不住地噴湧而出。
如果我沒有這個厄運魔女的身份，如果我沒有跑過去提醒他有壞事要發生，如果我沒有弄巧成拙和他接吻……是不是這一切，其實根本就不會發生呢？
我們之間不會產生那麽多誤會，也不會一起度過那麽多快樂的時光，更不會站在大馬路上，像傻瓜一樣對彼此告白，最後導致我的噩夢變成了現實……
是的，如果在最初的時光裏，這一切都能及時畫上休止符，那麽這個悲劇根本就不會發生。
我為什麽這麽傻，直到悲劇發生才意識到這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閉上雙眼，任憑淚水不受控製地流淌，隻是低聲重複著道歉的話語。我整個身體像是被抽光力氣一樣癱軟了，沿著病房的玻璃滑下來，直到完全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
“月光光！”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我抬頭一看，歐其諾正急匆匆地跑向我，她的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鳥窩，看得出來她非常著急。
“天啊，你怎麽坐在地上？快起來！地上多冷啊！”看到我頹廢地坐在地上，她顯然嚇了一跳。
“我站不起來了……”我無力地說。
歐其諾急忙蹲下身子，把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剛剛接到你的電話我真是嚇了一大跳……醫生怎麽說？”說完，她還擔心地看了一眼病房裏的宇文仲夏。
歐其諾的話像是一個開關，讓我剛剛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泛濫。
“他說……嗚嗚……如果過不了今晚……嗚嗚……”
“別哭啊！你是魔女！為了這種事情在這兒哭鼻子怎麽行！”歐其諾拿著紙巾，一邊安慰我，一邊幫我擦著眼淚、鼻涕。
“對了，你是不是知道救他的辦法？你比我懂得多，所以你一定能找到辦法救宇文仲夏對嗎？”
我抓住歐其諾的肩膀拚命搖晃，用近乎瘋狂的聲音懇求著她。
“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求求你！幫我救救他！我不想就這樣結束！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害死喜歡的人啊！”
“這……”
歐其諾的臉上浮現出為難的神色。
“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那個辦法真的……”
“什麽辦法都可以！隻要你說出來，什麽方法我都願意去試！”
“你確定嗎？”
歐其諾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個方法或許會讓你失去非常重要的東西，甚至有可能是……魔力或者生命。”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十分認真地注視著我。
“月光光，你真的確定，願意付出那些東西作為代價，去挽救宇文仲夏的生命嗎？”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願意。”
歐其諾拿著手電筒，帶著我穿梭在一條陰暗的走廊中。四周的牆壁上雕刻著十分精美的浮雕，隻是我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
“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小心翼翼地問。
“這裏是我們魔女簽訂契約的專用場所。”歐其諾說著用手電筒掃了掃四周的浮雕，“這些都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我們的前輩們將其中一些有紀念意義的事情做成了浮雕。”
“簽訂契約？”
“是的，其實我們魔女可以和死神或者惡魔簽訂契約來完成一些魔法，但是這個契約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具體是什麽代價，完全要以死神或惡魔當時的心情來決定，一般都是對於魔女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都不會用這種方法。”
說完，歐其諾在一個空曠的房間裏停下了腳步。
“這裏就是專門用來簽訂契約的房間。一會兒我會在這裏召喚死神。月光光，我最後再和你確認一次，你真的要用這個方法嗎？隻要最後一步完成了，一切就再也無法挽回了。而且醫生也說了……今晚如果他能挺過去……”歐其諾的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
“我確定。開始吧。”
我用堅定的微笑回答了她。
歐其諾無奈地笑了笑，從口袋裏拿出一瓶晶瑩的魔法水，用魔法水迅速地在地麵上畫了一個簡單的魔法陣。
“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我毫不猶豫地咬住食指尖兒，指尖上立刻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我捏著手指，將一滴嫣紅的鮮血滴到了那個魔法陣的正中央。
鮮血滴落，魔法陣發出了耀眼的光芒。扭曲的空間中，漸漸浮現出兩個小小的影子，直到最後變成實體。
“你們是……死神？”
我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
出現在我和歐其諾麵前的，哪裏是什麽死神？分明是一黑一白兩個布娃娃啊——大大的腦袋，圓滾滾的身子，短短的胳膊和小腿，如果不是它們身後還有類似翅膀一樣的東西，我真懷疑它們下一秒就會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吧唧”聲。
我用充滿了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這兩個浮在半空中的小東西。
“當然！我們可是如假包換的死神！我是小黑！”
“我是小白！”
“合在一起就是黑白死神二人組！”
“歐其諾，我認識你也有十多年了吧，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強烈地產生你不靠譜的感覺。你的魔法根本就是失敗了吧？”我目光呆滯地看著它們在空中擺了一個華麗的造型，對歐其諾說。
“喂！不要質疑我的魔法啊！這兩個家夥真的是死神！”歐其諾很不爽地反駁我。
“這兩個布娃娃一樣的玩意兒會是死神？說是擺在家裏的娃娃還差不多！”我氣急敗壞地質問她。
“那邊的小姑娘，如果你懷疑我們的能力，待會兒可是會被嚇得哭鼻子的哦。”
黑色的娃娃突然開了口。
“既然你會叫我們出來，那麽肯定是因為你有一個非常非常想要解救的人。”
白色的娃娃搭了腔。
“那個人的名字是不是叫宇文仲夏？”
清脆的童聲在空****的房間裏激**出無限的回聲。
我停止了對歐其諾的質疑，目瞪口呆地看著它們。
“今天晚上，他就要死了哦——”
“是被車撞死的哦——”
我心頭的不屑和輕蔑瞬間被恐懼完全替代。
“你們……真的是死神？”
小黑和小白非常自豪地挺起胸膛點了點頭。
“那麽……你們能救救他嗎？救救宇文仲夏！”
我激動地衝到了它們麵前。我能感覺到，我的心正在飛速地跳動，那是因為興奮造成的。
“可以是可以。”
“不過我們是要收取代價的。”
“你們想要什麽東西我都可以給你們！即使是命也無所謂！”
小黑和小白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我們並不需要你的命，我們想要你付出的代價是，你的全部魔力。”
“魔力？”
“是的，這樣一來你就將徹底失去厄運魔女的全部魔力，看不到世間的一切厄運，也不能再使用魔法了。你確定你願意付出這個代價嗎？”
小黑和小白認真地看著我。
“是的，我願意！”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等等！月光光，你冷靜一下！這樣你以後就不是魔女了，會被魔法世界驅逐的！”
歐其諾這個時候卻大驚失色，攔住了我。
“沒關係，反正對我來說，擁有那樣的魔法，似乎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好事。如果現在這些魔力能夠拯救宇文仲夏的生命，我願意。”
我微笑著推開了她的手臂。
“可是……你這樣……”
歐其諾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啊，還要提醒你一點，作為受益人的宇文仲夏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們還想從宇文仲夏身上拿走什麽？難道從我身上拿走魔力還不夠嗎？
“放心吧，他付出的代價要比你小很多。我們要拿走的，是他和你在一起的全部記憶。”
“喂！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合理啊！如果那些記憶被拿走了，那月光光拯救他又有什麽意義……”
聽到這個條件之後，歐其諾顯然更加憤怒了。
然而小黑和小白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
“不要說了，我明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它們微微一笑。
“我願意接受這個條件，所以，請救救宇文仲夏吧。”
“那麽契約成立了。”
小黑和小白舉起雙手，一個巨大的光團立刻包裹住了我和歐其諾，當光芒消失之後，我們身邊的場景從剛剛的房間變成了一間病房。
“啊！這不是宇文仲夏的病房嗎？”
歐其諾驚恐地指著我們的下方，果然，宇文仲夏正靜靜地躺在我們下方的病**。
“是的，因為要讓你們看到他活過來的情形。當然你們可以放心，現在其他人是看不見我們的。”
“是嗎？那就好。”
我久久地凝望著沉睡中的宇文仲夏的臉。
這一次他醒過來之後，就會徹底忘記有關我的一切了吧？
他不會記得有個叫月光光的女孩曾經試圖提醒他有厄運發生，不會記得那個女孩不小心摔倒和他接吻了，不會記得那個女孩為了讓他躲過死亡的詛咒硬賴在他身邊待了八天，更不會記得，他和那個女孩站在馬路上彼此告白的事情……
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我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一滴淚從眼角流出。
再見了，宇文仲夏。
還有，對不起。
在死神發出的白光中，我無聲地對他道出了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