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第六章

他從來沒有這樣想念過一個人,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想立刻見到某一個人從冰雪島回來之後,金欒宇心裏總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心裏仿佛充滿了浪漫和溫柔的情懷,想要寫出最美麗的詩句,提起筆來卻又毫無頭緒。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常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他好幾次不知不覺地走到舒荷的教室外麵,卻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麽目的,或想要幹什麽。

或許是腦袋一時迷糊了吧?有時候他這樣安慰自己,每天放學後,他都早早回家。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陽台上的幾盆盆栽上。其中有一個空花盆,那裏麵原本種著一棵稀有的上品蝴蝶蘭,可惜被鄰居的貓爬過來毀了。後來,這花盆就一直空放在那裏。

金欒宇每次澆花,總習慣性地淋一下那個空盆,現在裏麵長出了一層碧油油的小草。

陽光、小草,多像第一次遇見舒荷的那個早晨。

金欒宇開始有些相信宿命的傳說——注定會遇上的兩個人,無論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隔著怎樣的千山萬水,他們終會相遇。

那天,他本不應該出現在楓林,而是留在學生辦公室處理文件才對。到現在他都搞不清楚,那天為什麽去了楓林。而一向目不斜視的他,為什麽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圍牆。

就是那一眼,他看見了在碧綠的苔蘚上掙紮的,幾根纖細頑強的手指。它們那麽努力地向上攀爬著,卻無奈地一點兒一點兒向下滑下去。

那一瞬間,金欒宇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觸動了,不想讓它們滑下去,是當時心裏唯一的念頭。

然後他便見到了舒荷,目光接觸的瞬間,一顆埋在他心裏很久的種子,突然發了芽。

有那麽幾秒鍾,金欒宇的腦中一片空白,手臂上忘了用力。靜靜地,內心卻無比驚訝地看著她。

“我獨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手機鈴聲響起來,硬生生地把金欒宇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

彩色的手機寬屏上,閃爍著原希圖的名字。

金欒宇接通了電話,問:“希圖,什麽事?”

“欒宇,你在哪裏,我們喝一杯吧,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原希圖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好像發生了什麽天大的喜事一樣。

“哦,好,我在家……”

掛了電話,金欒宇有點兒悵然的感覺。他的心,好像猜到了希圖為什麽這麽高興。

陽光,從來沒有這麽寂寞過。

房間也從來沒有這樣空曠過。

窗外,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翩翩起舞,輕盈的身影伴著花影,在窗子上搖曳生姿。

金欒宇就這麽看著它,等待原希圖的到來。

原希圖帶了兩紮啤酒和一些小吃過來。

金欒宇幫忙擺好東西,取了一隻杯子給他,順手將桌麵上和舒荷照的那張大頭貼放進了抽屜裏。

“欒宇,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為什麽不像以前一樣天天跟你和美晴在一起?”原希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迫不及待,但又偏要故作神秘。

金欒宇抿了一口酒,目光從原希圖的臉上閃過,淡淡地說:“是因為找到新的消遣方式了嗎?”

“當然不是!”原希圖發誓似的說,“你知道的,除了你和美晴,我原希圖從來不單獨去獵奇,和別人也玩不到一塊兒去。再猜!”

金欒宇又抿了一口酒,垂下眼簾說:“去……舒荷家了?”

“還是你和美晴最了解我,美晴也是一下子就猜中了呢!”原希圖高興地拍了拍金欒宇的肩膀,大口喝著酒,“不過,美晴是女孩子,喝酒的事就隻能找你了。”

“怎麽……”金欒宇探究地看著原希圖,很想快點兒問清楚,他和舒荷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看樣子,不像是吵了架,那……“記得我們去冰雪島旅遊嗎?”原希圖問,見金欒宇點頭,接著又說,“回來之後,我送舒荷回家。你猜,舒荷的媽媽對我說了什麽?”

“呀,你來我家找我喝酒,就是為了不停地讓我猜難懂的謎題嗎?”金欒宇假裝不耐煩的樣子,別過頭說,“要不是你,我早就走掉了。快點兒吧,把話一次說完。”

原希圖笑著推了金欒宇一把,說:“唉,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討厭猜謎。

好吧,我告訴你……舒荷的媽媽對我說,麗奈不是舒荷的小孩。麗奈和舒荷一樣,都是他們家收養的孩子!”

“哦,原來是這樣。”金欒宇仰頭,喝光了一罐啤酒,心情很複雜。

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可他竟然一直隱瞞著,沒有告訴希圖!

現在希圖從舒荷的媽媽那裏知道了,他又覺得自己對朋友有隱瞞,心裏很愧疚,感到莫名的慌張和害怕。

“舒荷不是未婚媽媽!她卻肯讓麗奈那樣叫她,這證明舒荷真的是個很好的女生!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生,對不對?”原希圖絲毫沒發現金欒宇的異樣,越說越開心,“知道這件事之後,我激動得都不知道該怎麽再去麵對舒荷了。她是那麽完美的女生,我怕自己做錯了什麽,讓她覺得我很輕浮,讓她討厭我。”

金欒宇點頭,喝著酒,卻覺得這酒和他的心一樣苦澀。

希圖說得對,舒荷是那麽完美的女生,完美得讓人不知道怎麽麵對。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拿她怎麽辦……“所以,欒宇,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過得有多不安,我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給舒荷,可是我又不能向你和美晴討主意。”

“為什麽?”金欒宇疑惑地問,“你不是說我和美晴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原希圖一本正經地回答:“對,你和美晴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是!可是,這是我對舒荷的心意,我一定要完完全全地用自己的意願去表達。采用了朋友的意見,那就不是我自己的心意了,這樣對舒荷就不真誠了。”

瘋了!原希圖喜歡舒荷快要瘋了!

金欒宇嗤笑了一聲,同時卻也是笑自己的,他何嚐不是快瘋了呢?麵前的酒罐子已經一大堆了,今天的酒好像特別容易下咽。

原希圖麵前的酒罐子也不比金欒宇的少,而且他的酒量比金欒宇還差,說的話已經有些含含糊糊的聽不清了。但他還是又猛喝了幾口,宣誓似的說:“但是!欒宇,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用過那樣坐立不安的日子了!”

“為什麽?”金欒宇重重喘了一口氣,靠在沙發上,有些頭暈目眩。

他,也醉了。

“因為明天!明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原希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振臂一揮,大聲說,“明天,我安排了一個非常浪漫的告白儀式。我要在最完美的地方,對舒荷說出我最真心的心裏話。我要讓舒荷,真切地感受到我的心意!”

金欒宇喉嚨中的一口酒吞咽不及,差點兒嗆到,他愣愣地看著原希圖——希圖要向舒荷告白了?

“什麽?你再說一次?”金欒宇再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很驚訝吧?”原希圖酒意濃濃地跌坐在金欒宇身邊,笑著說,“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自己也很驚訝。可是,我還是安排好了這一切,也已經約好了舒荷。欒宇,我要向舒荷告白了!”

原希圖在桌麵上抓了幾個酒罐子,都是空的,終於抓到了一罐有酒的,他舉起來對金欒宇說:“來,欒宇,為我向舒荷告白成功,幹杯!”

金欒宇木然地將自己握著酒罐的手往前湊了湊,嘴裏木訥地應和著:“幹杯!”

再往下,原希圖還說了什麽,金欒宇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他的腦子裏最後隻剩下兩個字——舒荷!調皮的舒荷、生氣的舒荷、笑著的舒荷……他從來沒有這樣想念過一個人,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想立刻見到某一個人。

這種感覺就像心被一隻小貓輕輕抓著,讓人心癢難耐。

原希圖離開後,金欒宇便呆呆地一個人坐在桌前,看那張大頭貼。

沒有開大燈,屋子裏很暗,隻有桌上一盞精美的小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那橙色的燈光,灑在那張搞怪的大頭貼上,大頭貼竟然像電影膠卷似的轉動了起來。

金欒宇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嘟囔了一句:“奇怪,我怎麽趴在地上?看電影,電影裏麵還有舒荷……”

踉蹌起身,他的手指無力地從桌麵上掃過,碰掉了手機。

“啪嗒”,手機掉在地上,觸亮了彩屏。

“咦?手機裏也有舒荷?”金欒宇撿起手機,擦了擦,按了數字鍵“5”,那是舒荷的快捷號碼。

手機還沒接通,金欒宇就開始自說自話:“舒荷啊,你為什麽那麽不聽話,到處跑?一會兒跑進電影裏,一會兒又鑽進我的手機裏。你這樣走來走去,我會跟不上的,你知道嗎?走慢一點兒,等等我,嗯?”

“你好,我是舒荷。”電話通了,舒荷的聲音在金欒宇耳邊響起。

金欒宇迷迷糊糊的,聽到舒荷的聲音,他渾身一震,人也清醒了一點兒。

他深吸了一口氣,腳步踉蹌地出門,一邊大聲朝電話說:“舒荷啊,是我,欒宇,金欒宇!”

電話那頭的舒荷一愣,奇怪地看了手機一眼,說:“我知道啊,看號碼就知道是會長了。會長……”

“不要叫我會長!”金欒宇招手叫了司機,突然大吼一聲,把司機嚇了一跳。他給司機報了舒荷家的地址,又繼續對著電話說,“我,叫金欒宇,不叫會長,知道了嗎?你要叫欒宇,欒宇!”

“什麽?欒宇?”舒荷怔了一下,有點兒莫名其妙。

今天的金欒宇到底怎麽了,說的話一點兒也不像是他?會不會是聲音和名字都相同的人,撿到了他的手機搞惡作劇?

電話這邊的金欒宇聽見舒荷叫了他的名字,卻很滿意,說:“嗯,就是這樣叫。”

“會長,電話真的是會長本人打來的嗎?”舒荷實在忍不住,把心裏的懷疑問了出來。

“呃……”電話裏傳來金欒宇懊惱的長歎聲,“你,果然是舒荷,早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你,馬上給我出來!”

舒荷看了看外麵的夜色,疑惑地問:“什麽?去哪裏?”

“就在你家外麵的路口……你要馬上出來見我!”說完,金欒宇已經按下了掛斷鍵。

到了舒荷家附近,金欒宇搖搖晃晃地下車。

司機很擔心他,想去扶他,卻被金欒宇阻止了。他揮手趕走司機,高一腳、低一腳地往約定的地方走過去。

舒家。

舒荷看看身邊已經睡熟了的麗奈,想了想,還是輕輕地從房間走了出來,往路口的方向走過去。

從小區延伸過來的青石板小路旁,隻有幾盞稀稀拉拉的路燈。

如霜的月色籠罩著大地,青石板小路映著銀色月光。在昏暗的夜幕中,小路就像一條銀灰的紐帶,一直到達燈火通明的彼岸,仿佛能把人帶著奔向幸福。

金欒宇就站在燈火通明的地方,輕輕靠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

他微垂著頭,斜碎的劉海兒在夜風中微微飄動著。發梢的陰影遮去了他的大半張臉,卻讓他絕美的側麵線條更添幾分神秘感。

他就像從天堂神秘墜入人間的天使,渾身散發著一層淡淡的、朦朧的、讓人無法轉移視線的溫柔的光。

舒荷小跑的腳步漸漸減緩,最後停在離金欒宇十步之外的地方。

她看著金欒宇——就像第一次看見他那樣,心裏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動和溫暖。

這一刻,或許隻有幾秒鍾,舒荷卻覺得它像永恒那麽漫長。他像是她無法仰望的高度,每向他靠近一步,就會覺得空氣更加稀薄,她好像產生了缺氧的高原反應。

夜色隨著金欒宇的緩緩抬頭而變得明亮,因為他的眼睛,完全照亮了舒荷的心。

“哦,你來了。”金欒宇看見舒荷,想離開那盞路燈走到她麵前。可是因為醉得厲害,他一個踉蹌又跌了回去。

“會長!”舒荷幾乎是立刻衝了過去,用自己比他柔弱很多的肩膀支撐著他。一股濃濃的酒味撲麵而來,借助微弱的燈光,她發現他的臉很紅。

“會長?”金欒宇醉意蒙矓地大聲嚷嚷,“喂,不是說不要叫我會長嗎?

你要我說幾次才能記住,是欒宇,你是傻瓜嗎?”

舒荷看見這樣的金欒宇,心裏既驚訝又生氣,拍了拍他的額頭也大聲教訓他說:“我是傻瓜?你才是傻瓜!好端端的幹嗎喝醉,到底為什麽?天塌下來了嗎?金欒宇是那種借酒澆愁的人嗎?趕快給我回家去!”

“不,我不回家,我要看著你。”金欒宇耍賴似的圈著舒荷的肩膀,孩子氣地說,“你,就像長了翅膀的鳥兒,會飛……會飛走……”

“什麽?會飛的鳥兒?”舒荷哭笑不得。

金欒宇不肯回家,舒荷又不能把這樣的他帶回自己家。她想了一下,隻好把金欒宇先帶到附近的公園,讓他坐在公園裏的長椅上,這樣會舒服一點兒。

金欒宇依靠在舒荷肩膀上,呼吸有些粗重。他的手,緊緊地握著舒荷的手不放。

這裏很安靜,長椅的不遠處,有一盞路燈。清清淡淡的燈光不算太刺眼,卻剛好能看清金欒宇完美的五官和微醺的表情。

握著舒荷的手,這讓金欒宇感到很滿足。

舒荷的心悸動著,好像有誰在她心裏藏了一根柔軟的羽毛,不停地在她心裏撩撥著,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心跳聲也越來越清晰。

“為什麽喝得這麽醉?為什麽要來找我?金欒宇,為什麽?”她的聲音,像夢幻中的囈語。

本來以為金欒宇喝得很醉了,他不會聽到她的話,更不會回答,但他卻睜開了眼睛,那狹長柔美的眸子中流光浮動,引人入勝。

“為什麽?”金欒宇的聲音有一絲醉酒後的蒙矓和沙啞,“因為……”

在他頓住的這幾秒,舒荷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時間也停止了。

他們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彼此,目光停留在彼此眼眸的最深處。

“我喜歡你,舒荷,從很早很早以前,也許是第一次見麵就開始萌芽了。”金欒宇的眼眸閃亮,那一刻,舒荷幾乎以為他是清醒的。

可是,他說完這一句話,眼神又蒙矓了起來。他繼續靠在她的肩膀上,說著醉酒後含糊不清的話。

“你,是我見過最不聽話的人。叛逆,我說一句你要頂十句,總是和我抬杠。經常遲到,違反紀律,總是讓我為難要不要舉報你。但是,正是這樣的你,才讓我喜歡,真的很喜歡……”

金欒宇的聲音越來越含糊、越來越小,舒荷的心卻越來越慌亂。

他說他喜歡她!

金欒宇喜歡她!

這怎麽可能!他不是總和自己抬杠嗎?他不是常常看到自己時,眼神都是那麽淡漠嗎?可是,他為什麽要來說這些?是因為喝得太醉,是因為神智不清,所以才說這樣的話嗎?

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金欒宇的臉,舒荷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可是,從他手掌上傳來的溫度那麽真實,他依靠在自己肩上的重量也那麽真實。那麽,他說過的話,她可以當真嗎?

舒荷輕輕搖了搖頭,心裏輕輕地說:“不,不能當真。因為喝醉了才說的話,不能當真。”

花圃的草叢裏,秋蟲不時發出幾聲低鳴,聲音幽遠,越發顯出夜的靜謐。

遙望著璀璨的星空,舒荷仿佛又回到了在冰雪島的那個夜晚。

那晚,她和金欒宇躺在雪地上看星星,兩個人都幾乎凍僵了。下山的時候因為四肢太僵硬,兩個人幾乎是抱成團滾下來的。

雖然摔得很痛,可是很開心,他們的心裏都是溫暖的——至少,她的心裏充滿了異樣的情愫。

舒荷不知道她和金欒宇在公園裏坐了多久,就在她的眼皮幾乎要合上的時候,她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旋律。

“我獨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點帶給外婆嚐一嚐……”

“怎麽是這首歌?”舒荷好奇地從金欒宇口袋裏拿出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正閃動著“美晴”兩個字。

舒荷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個電話。可是如果不接的話,難道讓金欒宇在公園裏睡一夜嗎?

像這樣睡在外麵,很可能會感冒的。

聽原希圖說,他和韓美晴、金欒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韓美晴應該知道金欒宇住在哪裏吧?

這樣一想,舒荷接通了電話:“你好,美晴,我是舒荷。”

“舒,舒荷?”韓美晴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吃驚,“那個,欒宇的電話為什麽在你那裏?”

“會長他喝醉了,沒辦法聽電話。”舒荷說著看了金欒宇一眼,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美晴,你知道會長住在哪裏吧?我不知道要怎麽送他回家。”

“希圖呢?希圖也喝醉了吧?”韓美晴試探性地問。

舒荷頓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沒有,希圖沒有來,會長一個人來的。

可能會長喝醉了,所以走錯了路。”

韓美晴立刻緊張了起來,她問:“你們在哪裏,我馬上過來!”

“在我家附近的公園裏,文景路這邊……”舒荷的話還沒說完,韓美晴就掛了電話,可以想象,她心裏有多著急。

舒荷把電話仍舊放進金欒宇的口袋裏,把他的頭扶起來,讓他靠在椅背上。她自己則站了起來,等待韓美晴的到來。

心裏有一絲莫名的惆然,有那麽幾秒鍾,舒荷甚至希望韓美晴不要那麽快到來。

可是,韓美晴很快就趕來了,快得有些出乎舒荷的想象。

而且,韓美晴一來,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攙扶起了金欒宇。舒荷想幫忙,卻被她擋住了。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和不滿,好像舒荷對金欒宇做了什麽,才讓他醉成這樣。

扶著金欒宇走了幾步,韓美晴才又轉過身來對舒荷說:“希圖是個很好的男生,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外表,其實有一顆比別人敏感的心。舒荷,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好好照顧一下希圖。欒宇,我會照顧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舒荷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目送韓美晴帶著金欒宇離開。

依舊是這樣的風景,依然是這條幽暗的小路。

舒荷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靜謐而浩瀚的夜空。

心,滿滿的;心,又好像是空空的。

好像,有些想念,卻又不知道在想念誰、想念什麽……韓美晴把醉倒的金欒宇放在副駕駛座上,細心地替他係好安全帶,他粗重的呼吸帶著濃濃的酒味,噴在她的臉上。

一直在很好的環境中長大的韓美晴,有些小小的潔癖,可是對金欒宇身上的酒味,她一點兒也不覺得討厭。感覺到他的呼吸,她甚至有些甜蜜。

和他這樣近距離地接觸,也隻能是在他醉倒的時候。

隻是,韓美晴越想心裏就越疑惑。說到親密關係,她和原希圖才是欒宇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是嗎?有什麽事情,欒宇應該對她和希圖說才對,為什麽要在醉成這樣之後,去找舒荷呢?

韓美晴這樣猜測著,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不是沒有注意到,金欒宇平時就對舒荷有些特別的地方。但她總不願意那樣想,因為舒荷是那麽不起眼。她一直以為,像金欒宇這樣的男生,是不會喜歡舒荷那種既粗魯又不懂規矩的女生的。

車子穿行過一條又一條道路。

車內的光線忽明忽暗,像韓美晴腦中交替閃爍的念頭。金欒宇的臉就在這樣的燈光中,時而清晰可見,時而隱沒於黑暗之中。

韓美晴緊咬著薄而紅潤的下唇,糾結的眼神時不時地投向金欒宇的臉上。

吱——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韓美晴將小車停在了路邊。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有些氣急敗壞地搖著金欒宇問:“欒宇,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舒荷?

是不是?”

金欒宇的身體被韓美晴晃動著,他卻依舊睡得很沉。

“喂,欒宇,你是不是喜歡舒荷?快告訴我……”韓美晴懊惱地逼問著,伸出手,本來想去揪金欒宇的衣領。可當她的指尖觸碰到他的下顎的那一刹那,她心裏的怒氣突然全部化為烏有。

溫暖,他的身體是這麽溫暖。

是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想到他的時候,她心底就是一片柔軟。永遠暖暖的,就是此刻指尖下的這種溫度。

輕輕地捧著金欒宇的臉頰,看著他那令人心醉神迷的麵容,韓美晴的心既幸福又疼痛。

她呢喃著說:“對不起,欒宇,因為太喜歡你所以這樣對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心太亂、太痛了。我一直那麽喜歡你,卻不能對你說,你知道這有多難過嗎?每次親近你一些,你都以為我隻是在講笑話,我的心真的很痛。”

金欒宇很不舒服地蹙起眉,看起來是醉酒後頭開始痛了。

韓美晴見他這樣,放開了他,再次啟動車子,徑直開往金欒宇住的地方。

這是金欒宇單獨住的別墅,他的爸爸媽媽常年在國外忙碌於家族事業。所以除了白天菲傭和司機會來,這裏通常都隻有他一個人在。

韓美晴扶著他進了屋,看見玻璃茶幾上的空酒罐子,亂七八糟的,連地上都有。

她把金欒宇放在沙發上,打了一盆水來,用濕毛巾敷他的額頭。

也許是因為冷水的作用,金欒宇好像清醒了一些。他一把抓住正在替他換毛巾的韓美晴的手,呢喃著:“舒荷……舒荷……”

“什麽?”韓美晴一愣,難以置信地說,“你以為我是舒荷?”

“舒荷……我,真的很喜歡你。”金欒宇半眯著眼睛,好像看見舒荷的身影就在眼前。他把韓美晴的手抓得更緊了,誠心地說,“喜歡你,都不知道怎麽辦了。我和希圖一樣,都快瘋了……”

韓美晴頓時僵在原地,她驚訝地微微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金欒宇的話,像一把鈍了的刀子,那麽重、那麽重地劃過她的心。要割碎她的心,卻因為太鈍,不能一下子割透。

於是,這痛,就慢慢地、一點兒一點兒地往深裏加劇,痛得她不能喘息。

“嗯!”金欒宇突然捂著嘴,踉蹌著衝進洗手間。很快,洗手間裏傳來他大聲嘔吐的聲音和流水的“嘩嘩”聲。

他衝過去的時候,韓美晴被他無意中撞到,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好半晌,她回過神來,已經是淚流滿麵。她看著洗手間的方向,不停地低聲問:“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秋日的清晨,陽光特別明亮溫和。

別墅周圍的綠化做得很好,金欒宇聽著熟悉的晨鳥嘰喳聲,舒服地歎了一口氣。想伸個懶腰,卻發現左邊有什麽東西占據了他的空間。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見一隻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這隻胳膊的皮膚白皙細膩,顯然是女生的胳膊!

金欒宇吃驚地迅速與身邊的人拉開距離,發現睡在他身邊的人竟然是韓美晴!

韓美晴的五官長得很精致,有一種典雅的、大家閨秀的美。金色的陽光照在她的臉龐上,她長長的睫毛渲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她那一頭如海藻般美麗的長發,柔軟而優美地披散著,讓她看起來如同高貴的公主一樣神聖不可侵犯。

金欒宇嚇得立刻彈坐起來,瞪大了眼睛,失神地看著韓美晴。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為什麽美晴會躺在他身邊?

他努力地回憶著,卻隻能記起原希圖來找他喝酒的事情。他甚至連原希圖是什麽時候走的,誰來接他走的,都記不太清楚了。

“美晴……”金欒宇的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慌亂。

長長的睫毛微動,韓美晴睜開美麗的眼睛。她見金欒宇在自己麵前坐著,微微笑了笑,用極其淡定的語氣說:“欒宇,你醒了?”

金欒宇見她這樣,心更揪緊了,他問:“美晴,你怎麽……”

“醒了就起來吃早餐吧,我今天還有事,約了重要的人,就不陪你了。”

韓美晴非常自然地起身,走到洗手間洗漱了一下,然後笑著和金欒宇說聲“再見”,就走了。

她走了很久,金欒宇才想起來他應該問的都沒問。

他跳下床,找到自己的手機打給韓美晴,電話卻轉接到了語音信箱。韓美晴的聲音依然那麽溫婉淡定,一次次陳述著——“您好,我是美晴,現在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有事請留言……”

從小一起長大,金欒宇自認為很了解韓美晴。

在他心裏,她一直是個堅強而且聰明的女生。無論遇到什麽事情,她總會有辦法解決。他從來沒看見過美晴脆弱的一麵,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她也有小女生俏皮的一麵。

那麽,昨天晚上,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麽傷害美晴的事?

回想起早上美晴醒來的樣子,金欒宇越想心裏越不安。他想打電話去問原希圖,但想起他昨晚說今天會向舒荷表白,隻好又放下了電話。

腦海中斷斷續續地浮現出昨晚見舒荷的畫麵,但金欒宇不能肯定這是真的,還是夢境。

他的心裏,現在一團亂麻。

和美晴的關係,對舒荷的感覺,一齊衝擊著他的心,迫使他不得不認真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