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第十一章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不喜歡一個人也沒有錯原希圖一個人跑到酒吧喝酒。
酒吧裏隻開著幾盞昏暗的壁燈,放著曲調慵懶的音樂。
今天,來這裏的人並不多,僅有的幾個客人都像貓一樣各自蜷在昏暗的角落。這裏到處都有痛苦和傷心的味道,空氣裏彌漫著頹廢的氣息。
原希圖坐在吧台前,向侍者要了一杯伏加特加冰。
侍者一邊調酒,一邊好心地提醒:“先生,不先點點兒別的嗎?這種酒很烈,不適合空腹喝。”
原希圖搖頭,拿起侍者遞來的酒一口喝光,然後把空酒杯推回去,說:“再來一杯!”
侍者一看就明白了,眼前這位客人就是故意來買醉的。
晚上八點多,韓美晴從雲崖山打電話過來,原希圖已經喝得有五六分醉意了。他連電話號碼都沒看清楚,舉起電話就說:“舒荷啊,我很難過,真的很難過,你知道嗎?”
聽到舒荷這個名字,韓美晴的心裏五味雜陳。盡管這次是原希圖把她錯當成舒荷,她的心情還是很複雜。
為什麽?為什麽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男生,都被舒荷蒙住了眼睛?
“希圖,我是美晴。”韓美晴歎了一口氣,“你在喝酒嗎?”問完這句話,她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又試探性地問,“欒宇呢,他和你在一起嗎?”
原希圖嗤笑了一聲,說:“欒宇?金欒宇?啊,我想起來了,是金欒宇!
我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像兄弟一樣親密的朋友……”
韓美晴聽出原希圖的語氣很不對,在電話那邊緊張地問:“希圖,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欒宇他怎麽了?”
“欒宇怎麽了?”原希圖喝完杯子裏的酒,把空酒杯放在吧台上,“我也希望知道欒宇是怎麽了,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不,那個人,不是欒宇,一定不是他。”
韓美晴急了,懇求地說:“希圖,拜托了,快點兒告訴我到底發了什麽事情!”
“我不知道,你還是自己去問欒宇吧。”原希圖越說越傷心,掛斷了電話,繼續大口喝酒。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自己泡進酒杯裏。
醉了,就什麽都忘了。
可是,人在傷心的時候,好像怎麽都醉不了。無論喝多少酒,原希圖的腦子裏還是很清楚地記得金欒宇和舒荷擁抱在一起的畫麵,這讓他很煩。
手機一直在響,他以為還是韓美晴打來的,就沒接。
他不是不想接美晴的電話,而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跟美晴說。現在這種時候,他連自己都安慰不了,又怎麽能去安慰美晴呢。
所以,他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讓她回來後自己去問金欒宇比較好。
金欒宇在舒荷家附近逗留了很久,離開舒荷家後,他獨自走在街道上。
這時候街邊的路燈都亮起來了,身邊的人群熙熙攘攘,他卻覺得這個世界太安靜。
以前,他和原希圖在一起的時候,就算原希圖不說話,他也會覺得很安心。
也許,這就是朋友,真正的朋友之間是有默契的,有時候不說話也可以了解對方的心思。
可是就在剛才,他們的友誼似乎產生裂痕了。希圖現在會在哪裏?
金欒宇想,以前希圖有了什麽不開心的事,總是會找他和美晴傾訴。現在美晴在雲崖山,誰來安慰希圖呢?
金欒宇越想越擔心,忍不住給他打電話。可是原希圖一直不接,金欒宇沒辦法,隻好到他們常去的地方逐一尋找。
當金欒宇找到這間酒吧時,原希圖已經醉得直不起身子來了,可是他還在向吧台的侍者要求添酒。
吧台的侍者好意地勸說著:“先生,您喝醉了。”
“喝醉?沒有!”原希圖搖頭,舌頭僵硬地說,“我心裏比誰都清楚,這麽清醒的心怎麽能叫喝醉呢?再來一杯!”
侍者無奈,隻好再給他倒了一杯。
原希圖拿起那杯酒,準備一口喝幹的時候,一隻手從旁邊伸出來,從他的手裏奪走了酒杯。
“是誰搶走了我的酒!”原希圖十分不耐煩地想撐起身子,但沒成功,他動作緩慢地轉過身來。
昏暗的燈光下,金欒宇逆光而立,他的手裏正拿著原希圖沒喝到的那杯酒。
金欒宇絕美的臉上還是帶著一如既往的淡漠,隻是他看著原希圖的那雙眼眸,充滿了歉意和擔憂。
原希圖有些意外地說:“是你?”
現在,他不應該還和舒荷在一起才對嗎?
金欒宇把酒杯放得離原希圖遠遠的,想要上前去扶他:“希圖,你不能再喝了,回家吧。”
“啊,原來是你!”原希圖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我真的記起來了,你,總是用這種平淡的語氣說著關心的話,讓我以為你是真心為我著想。我錯了,在你麵前我就像一個傻瓜,我其實隻是一個小醜,真可笑。”
“對不起,希圖,我們回家吧。”金欒宇說著,半拉半扛地把原希圖從酒吧裏架出來,送他回家。
路上,原希圖一直在說著自嘲的話,後來他說:“欒宇,我是真心把你和美晴當成好朋友的。如果你在開始的時候就告訴我,你也喜歡舒荷的話,我是不會這樣的。我雖然也很喜歡舒荷,但是因為你,我會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一樣對待。可是為什麽,你們都沒有告訴我,為什麽……”
金欒宇聽了原希圖的話,心裏忍不住開始想,舒荷的決定是對的。
希圖和美晴都是很善良的人,如果自己的幸福會讓身邊的朋友受傷的話,那麽這種幸福就會大打折扣。
醉酒後的原希圖不但沒有大罵他,還說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對待。甚至說出為了他,會把舒荷當成最好的朋友這種話,這讓金欒宇很內疚。
看著醉得不省人事的原希圖,金欒宇輕輕地低喃:“舒荷說得對,如果四個人都會受傷的話,不如就讓我們兩個人受傷。隻是,我再也沒有能力帶給別人幸福了。”
金欒宇把原希圖送回家,遠遠地看著他的臥室窗口,說:“對不起,希圖,對不起,美晴……”
路燈,將金欒宇的影子拉得很長。
天上的半弦月異常明亮,清冷的月光灑在大地上,似乎能冷凍一切它所能照到的東西。
原希圖掛了韓美晴的電話,這讓她的心越發慌亂起來。
社員們還在旅店的露台上熱烈地討論著,相互朗讀其他社員的作品。韓美晴不得不出來,繼續主持這次的比賽。
“副社長,原希圖的作品呢?”一個社員很期待地問。
上次,原希圖在冰雪島的作品讓大家感到驚歎,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那是一首很好的詩。所以,這次大家也特別期待他的作品。
“希圖說作品還沒有完成,不參加這次比賽了,下一次吧。”韓美晴勉強微笑,對大家說,“那麽,我們就正式開始吧。大家將自己的作品朗誦一遍,然後由大家投票決定名次。”
聽到這次沒有原希圖的作品,社員們都有點兒失望。不過,當大家逐一朗誦自己的作品時,他們的熱情很快又高漲起來。
大家的歡笑聲就在耳邊,在韓美晴聽起來,卻像隔了幾座空曠的殿堂那麽遙遠。
而她的心,就像其中最空曠的那座殿堂,裏麵回**著大家歡快的笑聲,那麽飄渺和捉摸不定,讓人更加心慌。
她的視線投在遠處的天邊。
雲崖山很高,而這座旅店就建在雲崖山山頂。
這裏的星空異常璀璨,月亮雖然不圓,但因為沒有雲彩遮蓋的關係,顯得特別皎潔、明亮。
潔白連綿的雲霧,此刻就在他們的腳下。從旅店的露台望去,他們就像生活在雲層上的仙人一樣,悠閑地朗誦詩歌,享受美食。
天上人間,這是雲崖山倍受大家推崇的美景,但這美景此時在韓美晴的眼裏卻形同無物。她看到的景色越美,心裏就越失落;聽到的笑聲越歡快,心裏就越不能保持平衡。
希圖為什麽會那麽傷心?
欒宇和舒荷之間發生什麽了嗎?希圖是因為發現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歡上自己最喜歡的人,所以才那麽傷心嗎?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的!
那麽現在,欒宇已經和舒荷在一起了吧?
韓美晴的心狠狠揪痛了起來,她微微張開嘴,卻好像吸不進一點兒氧氣。
她不能想象回去後,看到金欒宇和舒荷甜蜜地在一起的畫麵。她也不想看到和她同樣傷心、失望的原希圖。她甚至好像聽見他在對她說:“美晴啊,來,我們一起喝酒吧。”
舒荷!舒荷!舒荷……
舒荷這個名字,已經成了韓美晴心裏的痛!
舒荷的媽媽下班回家,發現家裏沒有開燈。
她走進舒荷和麗奈的臥房一看,發現舒荷正睡在麗奈身邊,眉頭緊蹙著,臉上還有哭過的淚痕。
舒媽媽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叫醒舒荷,隻是給她蓋了一條毛毯,就轉身出去了。
當舒荷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夜裏秋蟲的鳴叫聲特別響亮,使得夜晚更加寂靜,也唱得人心裏更加落寞。
舒荷見客廳裏的燈還亮著,從裏屋走出來,看見媽媽還在織毛衣。媽媽這次用的是淺紫色的毛線,才織了一半的毛衣,現在看起來就很漂亮。
“媽媽,怎麽還不睡?”舒荷在媽媽身邊坐下來,羨慕地看著媽媽的一雙巧手。
家裏不富裕,舒荷每年過冬的毛衣都是媽媽親手編織的。媽媽織的毛衣既好看又溫暖,以前小夥伴們都很羨慕她。
媽媽沒有抬頭,像拉家常一樣平靜地問:“是因為希圖吧?”
“媽媽……你都知道了?”舒荷覺得很驚訝,關於原希圖和金欒宇的事,她在家一個字也沒提過呀。麗奈還那麽小,她不可能懂得那麽多事情。
舒媽媽放下手裏的針織,慈愛地對舒荷說:“媽媽也是和爸爸相愛才結婚的人,你雖然不是媽媽親生的,但是是媽媽一手帶大的。不是隻有自己親生的女兒,媽媽才會了解。”
“媽媽。”舒荷親昵地抱著媽媽,真心地說,“你就是我的親生媽媽啊。”
媽媽輕輕撫摸著舒荷的頭發,說:“對,我們注定是會成為母女的。因為是母女,所以不需要有太多顧忌。我的舒荷已經長大了,到了適合談戀愛的年紀。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媽媽都願意和你分享,媽媽也會是最支持你的那個人。”
“媽媽!”舒荷感動極了,忍不住抱著媽媽哭了出來。
舒荷把學校裏的事說給媽媽聽,從第一次遲到和金欒宇相遇,到今天和金欒宇擁抱,被原希圖看見。
媽媽聽完舒荷的故事後,感歎地說:“聽起來,你們會長和希圖一樣,也是個好孩子呢。這真讓我的舒荷為難啊!”
舒荷躲在媽媽懷裏,說:“媽媽,我決定了。如果會傷害到朋友的話,我就克製自己,不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這樣做,對吧?”
“對。”媽媽讚同舒荷,“會帶來傷害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隻有心存善念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你和希圖,還是好好談一談吧,像很好的朋友那樣。”
舒荷點頭,決定聽媽媽的話,和原希圖敞開心扉好好談一次。
周日晚上,韓美晴帶著詩社的成員們安全回來。
一下飛機,她就去金欒宇家找他,卻發現家裏根本沒人。
她在金家外麵的小花圃邊坐了一會兒,金欒宇還是沒有回來。
時間越來越晚了,韓美晴心底的希望一點兒一點兒熄滅。她三步一回頭地從金家外院走出來,攔了一輛的士,手扶著車門站在那裏,不上車,也沒立即說去哪裏。
司機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催促韓美晴道:“小姐,你走不走啊?”
“噢!走!去中心醫院。”
韓美晴一邊上車,一邊還回頭對金欒宇家的方向看了幾眼,希望能夠看到他回來。當的士離開金家的那個街角時,她僅存一線希望的心就那樣被清空了。
路上,她接到了原希圖打來的電話,他問:“美晴,你回來了嗎?”
“嗯,回來了。”
“你見到欒宇了嗎?”原希圖問,語氣中有明顯的擔心。
韓美晴說:“沒有,欒宇不在家,他在你那裏嗎?”
“沒有……”原希圖在電話那邊欲言又止。
韓美晴聽他說話吞吞吐吐,心裏已經猜到了一大半。原希圖這樣說話的話,那代表金欒宇和舒荷肯定發生什麽了。隻有關於舒荷和金欒宇的事,才會讓對她無所不言的原希圖變成這樣。
韓美晴的眼裏泛出淚來,故作平靜地問:“哦?欒宇不在你那裏嗎?那他會在哪裏呢?”
原希圖很落寞地說:“我不知道。”
韓美晴用像平時那樣輕鬆的語氣說:“那好吧,等一下我打電話給他。你還有別的什麽事嗎?如果沒有我就掛了。”
“沒什麽,沒有了……”原希圖一連聲地說,聽起來像在安慰韓美晴,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韓美晴掛了電話,坐在車上一直哭。
以前,她總是在想起金欒宇的時候就給他打電話。可是現在,手機換了新的,好像連勇氣都和那個進水壞了的手機一樣——丟掉了。
韓美晴怕媽媽看到自己哭過的樣子,在醫院外麵坐了很久,補了一層淡妝才進病房。
但韓媽媽還是一眼就看出女兒不是很對勁,很擔心地問:“美晴,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有啊。”韓美晴把禮物拿出來,遞到媽媽麵前,扯開話題,“媽媽,你看,這是雲崖山的特產。聽說,吃這個對恢複身體很有幫助。我谘詢過醫生,他也說很好呢!”
韓媽媽知道女兒沒對自己說實話,歎了一口氣,內疚地說:“你看你,黑眼圈都有了。都是媽媽不好,媽媽平時不能好好陪你,聽你說心事,現在還要讓你為我擔心。我這個媽媽,真是太不稱職了。”
“媽媽,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呢?”韓美晴假裝很開心地微笑,抱住媽媽說,“我的媽媽是天底下最能幹的媽媽,有這樣的媽媽,我真的好幸福。放心好了,我沒事。可能是因為欒宇這次生病,沒有去雲崖山。我第一次一個人帶領大家出去做活動,所以緊張得睡不著。回來好好睡一覺,黑眼圈就會自己消失了。”
“欒宇生病了嗎?”韓媽媽擔心地問,“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韓美晴心裏一痛,臉上浮現出一個很不自然的笑容,說:“哦,他隻是小感冒,休息一下就好。”
見女兒神色很不自然,韓媽媽好像猜到了什麽,她說:“是這樣就好。美晴,欒宇是個很優秀的男生,媽媽雖然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和這樣優秀的男生在一起是很累的事情。媽媽隻希望你過得開心就好。”
“能和欒宇在一起,我當然很開心!”韓美晴還是強顏歡笑,哄媽媽開心,“媽媽最近好像變得愛猜疑了呢,是因為生病的關係嗎?”
韓媽媽笑了,拿這樣的韓美晴沒有辦法。
韓美晴知道媽媽也希望自己和金欒宇在一起,可是她現在和金欒宇的關係變成了這樣,她覺得難過,麵對媽媽也很慚愧。
明天回學校後,一定要努力修複和金欒宇之間的關係。
夜風徐徐。
天上的繁星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像綴在夜幕中的一顆顆寶石。
皎潔的月光下,原希圖坐在自家陽台上,靜靜地望著這美麗的星空,像在看星星,又像陷入了沉思。
他的手裏還握著手機,自從給韓美晴打過電話後,他就一直沒有放下過。
他本來想打電話給舒荷,可是,他始終都沒有勇氣按下手機上存著舒荷號碼的那個快捷鍵。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不喜歡一個人也沒有錯。
以後會怎樣,原希圖不知道。但有一點他很確定——不管怎樣,他都不要和舒荷變回陌生人。
他心裏想再見到舒荷的念頭依然那麽強烈,就算知道她不喜歡自己,他依然沒辦法讓舒荷從此走出自己的視線……清晨,聖櫻學院靠近楓林的圍牆腳下。
原希圖站在自己親手搭建的階梯前,一個複雜的笑容爬上了他俊美的臉龐。
一步、兩步、三步……
他緩緩地、輕輕地踏著這些青石階梯登上牆頭,站在牆上仔細地看著牆內牆外的風景。然後又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去,想象著舒荷每次經過這裏的心情。
舒荷走過階梯的時候,會不會想起他呢?
他抬頭看著楓林上麵枝葉交錯中露出的天空,不知不覺眼眶就紅了。然後,他走到階梯附近的一棵楓樹後麵,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舒荷經過。
如果沒有勇氣靠近自己喜歡的人的話,那就遠遠地看著她吧。
星期一早上,舒荷像平時一樣先送麗奈去幼兒園。
幼兒園老師把舒荷叫到辦公室,送了一本關於上次家庭聚會的紀念冊給她。老師說:“真想不到麗奈的爸爸那麽年輕。”
舒荷有些尷尬地笑笑,把紀念冊放進包包裏,對老師說:“謝謝你,高老師,我要先走了,時間來不及了。”
老師送舒荷出學校,說:“麗奈最近好多了,有時候也會主動和小朋友一起做遊戲。這都是爸爸媽媽一起努力的結果,以後要盡量保持下去。”
“好,我會注意的,高老師再見!”舒荷眼看著自己又要遲到了,隻能匆匆和老師告別,大步向聖櫻學院跑去。
還是那條平整的柏油馬路,馬路兩邊的百合花花田裏,高潔的百合花早已凋零了。
清晨的陽光,像金粉一樣灑在柏油馬路上。輕風拂來,空氣中卻沒有了百合的清香。
舒荷奔跑的腳步不禁放緩了些,第一次遇到金欒宇的那個早晨,她也是因為快要遲到了,急匆匆翻越圍牆,卻被當場抓住了——今天會不會遇到他呢?
學校的圍牆邊,原希圖做的那個階梯還在,舒荷很順利地翻過。她原本以為,至少會遇見風紀會的什麽人,可是圍牆裏麵靜悄悄的一片,什麽人也沒有。
金欒宇沒來。
原希圖也沒來。
楓林裏,枝頭僅剩的楓葉更紅了,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它們驕傲地站在枝頭,在冷風中輕輕搖曳著,調皮地將陽光割碎,陽光間或灑進舒荷的眼裏。
舒荷眯起眼睛,低下頭不去看那些零碎而耀眼的陽光。
空****的楓林,仿佛也清空了舒荷的心,讓她的心也變得空曠起來。她並不知道,在她身後的一棵楓樹旁,一直有個身影在默默地關注著她。
舒荷深呼吸了一次,握緊包包裏的紀念冊,快步跑進教學樓。
教室裏十分安靜,同學們和老師都跟平時一樣,做著各自的事情。舒荷盡量放輕腳步,走到自己的座位,見沒有人注意到她,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舒荷拿出幼兒園老師送的紀念冊,一張一張地翻看著裏麵的相片。
一張相片裏,金欒宇抱著麗奈,而她站在他們身邊。
麗奈笑得最開心,舒荷和金欒宇的笑容都有些不自然。雖然三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但這張照片看起來卻是很和諧、很溫馨。
另一張相片裏,舒荷和麗奈站在一起,一邊唱歌一邊做著舞蹈的動作。而金欒宇站在她們身後,拿著一把吉他,正在伴奏。衝印相片的人在這張相片上PS的標注是:幸福的一家。
幸福的一家。
多美好的幾個字,它們像撥動琴弦的手指,拔動了舒荷的心弦。
她定定地看著相片上的金欒宇,不由自主地想起和他之間發生過的一切。
初相遇時的金欒宇;誤會她時的金欒宇;在冰雪島一起打雪仗、一起看星星的金欒宇;喝醉酒說喜歡她的金欒宇;明明不願意,卻還說同意分開的金欒宇……舒荷的心裏酸酸的,眼眶漸漸濕潤了。
她在心裏對相片裏的那個身影說:“對不起,我其實也不想放棄,但是,我不能那麽自私。你一定能諒解我的,對嗎?”
此時,坐在隔壁教室的金欒宇好像感應到了舒荷的話,直覺地抬頭看向窗外。
而此刻,下課鈴聲正好響起。
金欒宇看了一眼身邊空空的座位——希圖今天沒有來上課。他站起身來,決定再去找好友談一談。
韓美晴從早上來學校的時候就在想,到底要不要馬上去找金欒宇談談。她見金欒宇往教室外麵走去,立即忍不住也站起身來,追了過去。
快到教室門口時,她擋住了金欒宇的路,用哀怨的眼神看著他,說:“我們談談吧。”
金欒宇看了看一臉悲傷的韓美晴,輕輕點頭,說:“好。”
往前走了幾步,金欒宇和韓美晴同時看見隔壁班的走廊上有人。舒荷正站在教室門口,她正把一本冊子交給一個女生,並和那個女生說著什麽。
那個女生聽了舒荷的話,好像很激動。她們幾乎同時回頭,看到了金欒宇和韓美晴,那個女生的臉立刻紅得像番茄,而舒荷的眼神在金欒宇臉上停留了一秒鍾,轉身走開了。
韓美晴疑惑地看看金欒宇,心裏想:舒荷看見欒宇,為什麽走掉?他們看起來,為什麽都很憂傷的樣子?
韓美晴的心裏,又升起一抹希望,更急切地想要向金欒宇問清楚。
他們向樓下走去,快走到那個臉紅的女生身邊時,那個女生害羞地閉上眼睛,把舒荷給她的那本冊子高高地舉到金欒宇麵前,大聲說:“會長,這個,給你!”
女生緊張害羞的態度,讓韓美晴不禁猜測——這是不是告白書。
金欒宇也很疑惑,問:“這個是什麽?”
“紀念品,舒荷說是一起參加過活動的紀念品,她拜托我轉交給會長你!”女生的臉更紅了,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金欒宇一眼。
韓美晴想阻擋女生把紀念冊給金欒宇,金欒宇卻搶先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就繞過女生繼續向樓下走去。
韓美晴氣憤地瞪了那個女生一眼,緊跟著金欒宇走下了教學樓。
金欒宇走得有點兒快,而且他現在去的方向是去往詩社的路。
韓美晴忍了又忍,還是在百花林裏的碎石小道上攔住了金欒宇,他對她這種一如既往的冷漠態度,讓她有點兒生氣。
韓美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問:“欒宇,要去詩社嗎?我們的事可以讓詩社裏的人知道嗎?”
“我們的事?”金欒宇停下來,溫和地看著韓美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美晴,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為什麽?你和舒荷不是沒有在一起嗎?”韓美晴堅定地說,“你們沒有在一起,對吧?要不然,你們見麵就不會是那種憂傷的表情。既然你們沒有在一起,我們為什麽不可以?難道你就那麽不喜歡我嗎?”
金欒宇搖頭,說:“美晴,不是這樣。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好朋友,像妹妹一樣親密的好朋友。我也不想你受到傷害,但是,喜歡誰這樣的事真的沒有辦法勉強。我沒有辦法給你幸福,因為我已經變成了一棵樹。”
“樹?”韓美晴不解。
金欒宇點頭,肯定地說:“對,樹,長在舒荷身邊的樹。”
韓美晴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難以置信地問:“就算你和舒荷不能在一起,你也要這樣嗎?”
“沒錯,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能改變。”金欒宇緊緊握著紀念冊,臉上的微笑很淡定,好像他已經做好了會一直默默守護舒荷的心理準備。
韓美晴看著金欒宇,他也目光堅定地看著她。
她用眼神問他:“這是真的嗎?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我不相信。”
而金欒宇的眼神卻告訴她:“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
韓美晴的心像被刀絞一樣疼痛,她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聲音很輕卻很絕望:“欒宇,我,真的不可以嗎?喜歡我,就那麽難嗎?”
金欒宇不願看到這樣傷心的美晴,他難過地閉上眼睛,輕輕轉過頭,抱歉地說:“對不起,美晴……”
他完美的側麵線條展露無疑,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證明了他對韓美晴受傷的不忍心。可是他的唇始終堅毅地緊抿著,也說明這一次他不會因為心軟而再睜開眼睛看韓美晴一眼。
韓美晴知道一切都再也無法改變了,絕望地哭著跑開了。
金欒宇知道,他徹底傷害了美晴。
人們都說秋天是豐收的季節,此刻他卻覺得,秋天真是一個讓人感傷的季節。
一片半幹枯的木芙蓉花瓣跌落在紀念冊上,他低頭看著手裏的紀念冊,把它握得很緊,仿佛它是他此刻唯一擁有的東西。
實際上也是這樣,它的確是他和舒荷之間所留下的,唯一的幸福憑證。
他緩緩走進百花林裏,靠著一棵木芙蓉坐在草坪上。然後他打開包著紀念冊的包裝紙,逐一翻看著裏麵的相片。看著相片裏快樂的三個人,想象著舒荷在看這些相片時的表情,他絕美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