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第十章
如果一定要有人受傷的話,那就選擇傷人比較少的那種方式吧周六上午。
機場檢票的廣播已經第三次響起:“乘坐第882次航班,前往雲崖山的旅客請注意。飛機將於8點10分停止辦理登機手續,乘坐本次航班還沒有辦理手續的旅客,請馬上到29號櫃台辦理。謝謝!”
韓美晴焦急地看著時間,已經到了8點6分,還沒有看到金欒宇的身影。
社員們都在猜測,會長會不會是在路上堵車趕不上飛機。還有人提醒韓美晴,讓她打電話去問金欒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韓美晴心裏很忐忑,她了解金欒宇,如果不是很特別的理由,作風嚴謹的他決不會這樣遲遲不來。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出現,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他不會來了。
不!
韓美晴在心裏驚叫著,與此同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訓導主任的電話號碼。
看到訓導主任的電話,韓美晴的心徹底涼了,她好不容易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接通電話:“潘主任你好,我是韓美晴。”
“美晴,金欒宇早上給我發了醫院的傳真,他突然身體不舒服,這次去不了雲崖山了。你是副社長,這次活動就由你全權主持吧,讓大家注意安全。”
電話裏,訓導主任的聲音一貫的嚴肅和認真,不容韓美晴有懷疑和反駁的餘地。盡管她覺得心都要碎了,卻隻能裝作很平淡地回答:“好,我會的,請潘主任放心。”
放下電話的那一刻,一顆眼淚從韓美晴眼裏掉落,她趕緊低下頭掩飾。
韓美晴幾乎將嘴唇咬破,才強忍住沒有哭出來。她深呼吸了幾次,起身笑著對大家說:“欒宇向訓導主任請了病假,所以這次活動就由我帶領大家開展,祝大家有個愉快的旅程。”
登機後,韓美晴躲到洗手間,再也按捺不住地哭了起來。看著窗外,她想起金欒宇在沒有認識舒荷之前的情形,那時候,他們的關係雖然算不上特別親密,但幾乎做任何事情,金欒宇都會在她身邊,和她一起。
而現在,金欒宇為了舒荷,連社團的事都放下了。
她洗完臉,看著鏡中的自己——五官精致,皮膚幼嫩白皙。論長相、論才識、論家庭背景,她樣樣都比舒荷強!為什麽,為什麽金欒宇不喜歡她,而喜歡上什麽都不如她的舒荷?
“我不甘心!”她哭著對自己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這時候,乘務人員的提醒通過廣播傳來:“各位旅客請注意,飛機即將起飛,請您將一切可能影響飛行的通信工具、電子設備暫時停止使用,謝謝。”
韓美晴猛地想起自己還沒有將手機關機,剛把它拿出來,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收到了金欒宇發來的短信。
“美晴,對不起。我想了很久,覺得舒荷說得很對。對於不喜歡的人,不應該再給她希望。我和你,隻能做朋友。祝你玩得愉快。”
“嘩啦!”
韓美晴聽見自己的心摔成粉末的聲音,手機“咚”的一聲掉進麵前的水盆裏,屏幕閃爍了幾下,然後徹底熄滅了。
“原來是這樣。”她慢慢蹲下去,抱緊自己的雙膝,喃喃地說,“原來是因為舒荷說過這樣的話,所以才這樣對我。我知道了……”
飛機在潔白的雲間穿行,讓人有種置身天上的錯覺。
韓美晴一直認為,在雲端的天堂沒有悲傷。
今天她才明白。原來,隻要心裏有痛,在哪裏都一樣。
心裏有傷,就沒有天堂。
韓美晴和詩社成員乘坐的飛機飛往雲崖山的時候,原希圖正提著禮物往舒荷家走。
今天的天氣和他的心情一樣好。舒荷家的小路邊,金黃色的小雛菊開得更燦爛了,團團簇簇地擠在一起,隨著微風翻送著小小的、金色的波浪,像在跟原希圖問好。
遠遠地,原希圖就看見麗奈正站在院門口,她小小的身子微彎著,拿著一把小掃帚,在掃地上的落葉。
“麗奈!”他高興地叫了一聲。
因為原希圖來過家裏幾次,麗奈已經和他玩得很熟了。她轉過頭來,看見了他,立刻開心地對屋子裏叫嚷:“舒荷媽媽,舒荷媽媽快出來,希圖哥哥來了。”
舒荷從屋子裏出來,看見原希圖提著禮物,說:“不是說不要再拿禮物了嗎?”
“不是給你的,是給麗奈的。”原希圖笑著,半蹲下來,摸摸麗奈的頭,問,“巧克力糖果,麗奈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希圖哥哥最好了!”麗奈親昵地撲過去,抱著原希圖的脖子。
“你總是這樣,會把麗奈寵壞的。”舒荷嘴裏說著抗議的話,但見麗奈那麽開心,心裏還是很高興。
原希圖見舒荷放了禮物走去廚房,問:“還沒吃早餐嗎?阿姨呢,又去兼工了嗎?”
“對,她剛出去一會兒。我們吃過了,現在要去洗一下餐具。”舒荷回過頭來看原希圖,“你沒吃嗎?要不要幫你準備一點兒?”
原希圖抱起麗奈跟過去,一邊看著舒荷清洗餐具,一邊說:“不用了,我吃過早餐才來的。上次問你麗奈喜歡去什麽地方玩,你沒有說。我回家後仔細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帶麗奈去遊樂園玩比較適合。”
“真的嗎?”麗奈聽原希圖說要去遊樂園玩,高興極了,“會玩水上碰碰船嗎?”
原希圖肯定地看著麗奈,說:“當然!還要坐摩天輪、旋轉木馬,我們把遊樂園裏所有的遊戲都玩一遍,好不好?”
“太好了!”麗奈高興得快要從原希圖懷裏跳起來。
舒荷聽原希圖說要去遊樂園,心裏有些難過。她想起家庭聚會後,金欒宇也帶麗奈去遊樂園的情景,很擔心自己會觸景傷情。
舒荷不敢看原希圖的眼睛,問:“為什麽要去遊樂園呢?”
“因為遊樂園是最適合小孩子去玩的地方。”原希圖歉疚地說,“上次因為爸爸的惡作劇,沒有去參加家庭聚會,還沒有向麗奈道歉呢。想帶麗奈去一個她喜歡的地方玩,當做補償。”
麗奈怕舒荷不答應去遊樂園,可憐巴巴地看著舒荷,撅著小嘴不說話。
舒荷見原希圖那麽堅持,而麗奈又真的很喜歡去遊樂園,隻好答應:“好吧,我們今天就去遊樂園。”
聽見舒荷答應了,麗奈才又高興起來,在原希圖懷裏和他嬉鬧個不停。
臨出門的時候,舒荷收到了一條短信,是金欒宇發來的。
金欒宇在短信上說:我很難過,心裏總是想起你說過的話。明明知道你有些話不是真心的,可我還是很難過。
金欒宇為什麽會發這樣的短信?
舒荷握著手機發呆,原希圖和麗奈一直在前麵催促,她才趕緊追上去。
在遊樂園裏,麗奈說要玩什麽,原希圖就帶她去玩什麽。
原希圖說:“麗奈,你就是我的公主。”
麗奈卻說:“不對,如果希圖哥哥不是國王的話,麗奈就不是公主。”
“為什麽?”原希圖好奇地問。
麗奈認真地說:“公主是要和王子在一起的,如果希圖哥哥是王子的話,舒荷媽媽才是公主。”
原希圖不由得大笑,誇麗奈好聰明。
舒荷跟在他們後麵,臉上不時地假裝出開心的笑容配合他們。她的手機隔一會兒就會震動一下,那是金欒宇在給她發短信。
路過遊樂園裏打槍贏娃娃的小店的時候,麗奈指著一隻毛毛熊說:“希圖哥哥,麗奈想要那個,我們去贏回來好不好?”
原希圖看了一眼小店的招牌,問麗奈:“那個毛毛熊嗎?”
“嗯!”麗奈點點頭。
“好吧,我們去贏回來!”原希圖高興地抱著麗奈朝小店走過去,交了錢,向老板要了一支玩具槍。
原希圖以為,這些看起來不是很遠的氣球,應該會很好打中。可是,槍口明明瞄準了氣球,卻總是打不到。原希圖一連打了幾次,都沒有機會得到娃娃。
麗奈說:“希圖哥哥加油,你一定會像上次那個哥哥一樣厲害的!”
“上次那個哥哥?是誰?”原希圖忍不住問麗奈,心裏想,會不會是上次讓欒宇代替自己參加家庭聚會後,他們之後也來了遊樂園?
舒荷趁原希圖在打氣球的時候,匆匆翻看了一下手機裏的短信。她無意中聽見麗奈提起上次金欒宇打氣球的事,怕麗奈說出金欒宇的名字來,趕緊轉移話題:“麗奈,我們還是先去玩別的遊戲吧,要不然後麵好玩的遊戲就沒時間玩了哦。”
原希圖見舒荷的表情有點兒不自然,好像是因為剛剛看了短信的關係,於是關心地問:“誰的短信?發生什麽事了嗎?”
“哦!”舒荷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撒謊說,“沒有,是媽媽的短信。她說會晚一點兒回家,讓我好好照顧麗奈。”
原希圖不再追問,直接向小店的老板買下了那隻毛毛熊娃娃,接著帶麗奈去玩下一個遊戲。
而跟在他們後麵的舒荷,心裏卻越來越亂。
金欒宇在短信裏麵說:明明想靠近你,為什麽最後卻變成這樣,距離拉得越來越遠。如果可以,我們可不可以改變這樣的結局?
舒荷心裏想,是啊,她也明明想向金欒宇靠近的,現在卻待在原希圖身邊。如果可以不傷害到任何人的話,她也不想要這樣的結局。
金欒宇考慮了很久,在周六的淩晨臨時決定不去雲崖山。他PS了以前的病曆,一早去醫院的傳真機上給訓導主任發傳真請假。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也會讓美晴很傷心。但是,他真的放不下舒荷。
這一整天,他一個人在陽台上待著,掙紮了很久,還是決定去見舒荷。
在去舒家的路上,他心裏依然很矛盾。他知道原希圖今天約了舒荷,去見舒荷的話可能會遇到希圖,可是他又不想和好朋友發生正麵衝突,彼此弄得尷尬。
於是,金欒宇在路上一直給舒荷發短信,想知道她現在心裏的想法。但是,舒荷一個字也沒回複,這讓他心裏很著急。
到舒荷家的時候,見到門窗緊鎖,這說明他們已經出去了。
金欒宇靠著舒荷家小院前的那棵桂花樹站了很久,繼續給舒荷發了幾條信息,她仍然一個字也沒有回複。
桂花早已落光了,隻有一些枯葉偶爾飄下,在樹蔭下斑駁的陽光裏跳舞。
原希圖說,舒荷像紅玫瑰;金欒宇卻覺得,舒荷更像桂花。
人們也許會忽略桂花本身的樣子,但絕不會忽略桂花的香味。
舒荷就是這樣的人,也許她的樣子算不上漂亮出眾,但她不知不覺中展現的個性,絕對能讓人記住這麽特別的她。
金欒宇攤開手掌,一片落葉掉落在他的手心。
輕輕的觸感,那是心動的感覺。
“舒荷,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嗎?”金欒宇輕輕低喃著,“還沒來得及說喜歡就分別,我們真的會成為這樣的人嗎?我,真的不想放棄,你知道嗎?”
他抬頭看著桂花樹,覺得每一片樹葉後麵,都藏著舒荷的笑臉。在這裏傻站著也不是辦法,他突然想到一個地方,於是循著記憶朝那裏走去,到了上次和舒荷、麗奈一起去過的炸醬麵店,他要了一碗炸醬麵。
炸醬麵店的大嬸還記得金欒宇,她自豪地對他說:“我說的對吧,我就知道你會再來的!這次要不要多加點兒醬汁?”
“好,謝謝你!”金欒宇見大嬸那麽熱情,勉強笑了笑,坐在上次坐過的那個位子。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食物,身邊和對麵的座位卻是空的。
看著那空空的座位,金欒宇的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樣,覺得空落落的。
大嬸端上一大碗香噴噴的麵來,看見金欒宇很失落的眼神,安慰他說:“小夥子,快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等待走遠的人回來。”
“嗯?”金欒宇抬頭看著大嬸,不懂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炸醬麵大嬸用過來人的神態說:“是為了喜歡的人難過吧?”
金欒宇有點兒尷尬,想說否認的話,卻又說不出口。
炸醬麵大嬸說:“大嬸我也曾經年輕過,年輕的時候,我收到過一封很有意義的信。那個人說,在愛情裏有兩種人,一種人像樹,另一種人就是經過這棵樹的人。”
金欒宇說:“哦,那是一首詩,說的是一個女生深愛著一個男生,但是每一世他們都會錯過。所以,女生請求佛祖讓她和男生相遇,於是佛把她變成了一棵樹,生長在男生每天必經的路邊。”
“對,對,就是這個!”炸醬麵大嬸高興地說,“你知道這個故事最好了。我想說的是,當你喜歡的人變成路人的時候,你必須變成那棵樹,這樣才會有繼續相遇的機會。樹要牢牢地把根紮進土地裏,好好地生活,才不會錯過下一次相遇。”
“是啊,要好好生活才可以。”金欒宇感激地對大嬸笑笑,大口吃起炸醬麵來。
他在心裏對舒荷說:“舒荷,不管你會做什麽決定,我都會變成為你等待的樹。安靜地生活你的身邊,默默地守護著你。”
以前,金欒宇一直以為,一個人要變成等待的樹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現在他才明白,隻有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棵樹,才能真正懂得等待的心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希望,每一分每一秒又都是漫長的煎熬。
金欒宇發短信來,讓舒荷的心裏感到慌亂;而金欒宇不再發短信來的時候,舒荷的心就更亂了。
他放棄了嗎?還是發生了什麽事,不能再發短信了?
舒荷很想很想回一個短信問問金欒宇,是不是平安到達了雲崖山,但看到前麵抱著麗奈、顯得很快樂的原希圖,她又不能這麽做。
在舒荷心裏,原希圖是她最好的朋友。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但原希圖的善良深深地感動著她。
眼前的畫麵多麽美啊。
陽光和煦,湛藍的天空飄著幾朵潔白的流雲。
他們走在充滿童趣的遊樂園小路上,耳邊到處是小朋友天真燦爛的笑聲。
原希圖緊緊抱著麗奈,像寵著小公主一樣,一邊走一邊給麗奈講故事。而麗奈則親昵地抱著他的脖子,聽得津津有味,臉上帶著甜甜的笑。
偶爾,麗奈回頭看見跟在後麵的舒荷,奶聲奶氣地催促她:“舒荷媽媽,快點兒來。”
每當這時候,原希圖總是停下來等舒荷,並回頭看著舒荷溫柔地笑。他的笑容那麽燦爛,燦爛得藏不住幸福。
那時候,舒荷的心裏就更充滿了歉疚感。
所以,她決定暫時先不想金欒宇短信的事,勉強笑著追上他們,問:“我們接下來還要玩什麽嗎?”
原希圖其實看出來舒荷有些心不在蔫,不免有些擔心。正想問,麗奈搶先回答舒荷說:“舒荷媽媽還想玩嗎?麗奈都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好不好?”
“好,那就去吃飯吧!”舒荷答應,笑著看原希圖。
原希圖隻好先把關心舒荷的話忍回去,配合地帶著麗奈和舒荷來到了遊樂園裏的餐廳。
遊樂園裏的餐廳和遊樂園的整體風格一樣,都充滿了童趣。
麗奈對這裏喜歡得不得了,她挑了一個像吊車造型的位置,自己坐在座位的一邊,指著對麵對舒荷和原希圖說:“舒荷媽媽,希圖哥哥,你們坐那裏。”
“什麽?”
“啊?”
舒荷和原希圖都不解地看著麗奈。
麗奈天真地說:“《灰姑娘的南瓜馬車》的故事裏,王子和公主都是坐在一起的。希圖哥哥是王子,舒荷媽媽就是公主,應該要坐在一起才對呀。”
舒荷頓時語塞,覺得很尷尬。
原希圖哈哈大笑,按麗奈的意思邀請舒荷坐下,然後問麗奈:“我們是王子和公主,那麗奈是什麽啊?”
“我?”麗奈驕傲地抬起下巴,小手按著胸口說:“我是會變成天鵝的醜小鴨!”
“我們麗奈真的很聰明啊!”原希圖笑著,伸手寵愛地摸了摸麗奈的頭。
舒荷在一旁勉強配合地笑著。
原希圖越是這樣,她心裏就越覺得過意不去。她寧願原希圖不要對她和麗奈這麽好,寧願他不要這麽善良。這樣的話,他也就不會受到傷害。
盡管舒荷臉上一直帶著笑容,但原希圖還是看出了她心裏藏著心事。
吃飯的時候,原希圖一邊替麗奈夾菜,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舒荷,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的樣子,真的沒什麽事嗎?”
舒荷避開他關心的眼神,掩飾地說:“啊?哦,沒事,可能是今天玩得太累了。”
“對啊,今天玩得真開心,我都累得想睡覺了!”麗奈大聲接過舒荷的話,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可信,她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舒荷和原希圖都忍不住笑了。
吃完飯,天色有些晚了。
夕陽斜斜地掛在西邊的山尖上,金紅色的霞光染紅了雲朵,給萬物鍍上了一層瑰麗的光暈。
麗奈趴在原希圖的肩上,眼睫毛輕輕地閉合了幾次,沉沉地睡了。
舒荷走在原希圖身邊,對這一切突然有一種似曾經曆過的熟悉感。
她心裏立刻想到金欒宇——對,和金欒宇來遊樂園的那次,他們回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黃昏。
金欒宇也是這樣抱著熟睡的麗奈。那好像是他們第一次打開了彼此的心,沒有針鋒相對,那麽平靜地說著話。
舒荷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身邊的原希圖,心裏想的卻是金欒宇的臉。
當她的目光觸碰到原希圖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神,原希圖從她的眼眸中很明顯地看到了失望。
盡管那抹失望的神色很快在舒荷眼裏消失,她也很快地向他笑了笑,轉頭掩飾,但原希圖的心還是沉了下去。
舒荷怎麽了?她一直心不在焉,是在想著其他人嗎?
她還會和誰一起來過遊樂園呢?會不會是……欒宇?
不會,不會的!
原希圖在心裏暗暗罵自己太多疑:欒宇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麽可以這麽想。
舒荷擔心原希圖已經看出來自己有心事,於是想用別的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說:“你其實是想去雲崖山的,對嗎?”
“什麽?”原希圖回過神來,看了看舒荷,笑著說,“沒有啊,我對於旅遊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以前之所以參加,是因為欒宇和美晴都去,現在……”
原希圖說到這裏頓住了,他看著舒荷,眼裏有太多深情。
舒荷假裝不知道,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說:“我說的不是旅行的事,我說的是比賽的事。上次在冰雪島,你的作品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我覺得,你其實是很喜歡文學的,對不對?”
“啊,這個……”原希圖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也可能是因為遺傳了爸爸的基因,我從小就對文學很感興趣。”
舒荷問:“這樣說的話,你這次不去雲崖山,不是很可惜嗎?”
原希圖笑著搖頭,說:“也不會啊。我其實已經準備好了一首作品,已經和美晴說好了,晚上發郵件給她去參加比賽。”
“哦,原來是這樣!”舒荷點點頭。
原希圖將趴在他肩上熟睡的麗奈抱緊了些,溫柔地對舒荷說:“舒荷,關於我很喜歡文學的這些話,我隻對你說。”
“哦?為什麽?”舒荷不解。
原希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因為我在說爸爸的事,你還打了我。”
提起這件事,舒荷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她抱歉地笑著說:“當然記得,我沒有問清楚希圖你的想法就打了你,真的很對不起。”
原希圖搖頭,說:“沒關係,你那次打我是對的。以前我從來沒有好好想過我和爸爸之間的關係,也一直覺得和爸爸之間相處得很不好。被你打了之後,我才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發現,我來到爸爸曾經學習過的學校念書,表麵上因為是被爸爸安排的而表現得勉為其難,其實我心裏很高興。是你讓我看清楚了我和爸爸之間的關係,這一切其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壞。謝謝你,舒荷。”
聽到原希圖說已經打開了和爸爸之間的心結,舒荷覺得很開心。
她靜靜地看著原希圖,欣然地微笑:“不要謝我,我其實什麽也沒做。這些話應該要說給你爸爸聽,你和原教授說過嗎?”
原希圖輕輕一笑,說:“不用了。”
舒荷好奇地問:“為什麽不用了?有些話要說出來才有意義呀。”
“他都知道,爸爸什麽都知道。”原希圖臉上綻放出驕傲的光芒,他第一次在舒荷麵前讚揚著自己的爸爸,“我的爸爸,有一顆比平常人更敏感的心,他總是能從別人的一個眼神裏,讀到別人心裏全部的信息。”
“哦,原來是這樣,難怪原教授能寫出那麽感人的詩句。”舒荷了解地點頭。
走到舒荷家門口的時候,原希圖將已經睡熟的麗奈交給她,順便從她手裏接過今天在遊樂園給麗奈買的玩具,幫她拿著。
“舒荷……”
原希圖其實一直想問舒荷是不是因為那個她喜歡的人,所以今天才這樣心事重重。他叫住正要進屋的舒荷,欲言又止。
舒荷心裏猜到他想說什麽,卻假裝不知道,問:“什麽?對了,你和美晴約了幾點發郵件?”
原希圖的話湧到嘴邊好幾次,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最後,他隻是溫和地笑了笑,說:“我和美晴約了七點半發郵件,所以今天要早點兒回去。那……我走了。”
聽見原希圖說出告別的話,舒荷覺得自己心裏鬆了一口氣,點點頭說:“好,再見。”
說完,她轉身進屋,準備放麗奈到**去睡覺。
不知道怎麽的,原希圖心裏始終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但這時舒荷已經進了屋,他略站了一會兒,也隻好悶悶不樂地往回走。
舒荷把麗奈安頓好後出來,原希圖已經走遠了。
吵吵鬧鬧的一天,現在突然安靜下來,舒荷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落寞。
她總覺得自己遺失了什麽東西,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
想起金欒宇的短信,她不自覺地拿出手機來,一條一條地重複翻看。
她想給金欒宇回一條短信過去,但手指擱在手機鍵盤上,又不知道應該回哪幾個字好。
靠在院門口的桂花樹下,舒荷握著手機,漫不經心地舉目四望。
突然,她的視線就定住了——
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那不是金欒宇嗎?
如血的夕陽,緋紅的天空。
金欒宇就那樣站在那裏,站在那條開滿金黃色小雛菊的青石板小路上。
風微微地吹拂著,吹動他額前斜斜的劉海兒,吹動著路邊開得團團簇簇的小雛菊。
瑰麗的夕陽將他和小雛菊都鍍上了一層炫目的金紅色光暈,看起來如夢似幻。
以前,舒荷從沒注意過開在路邊的那些金黃色的小雛菊,因為它們太過於常見和平凡。
可是今天,因為金欒宇的意外出現,舒荷才覺得,原來這些金黃色的小雛菊是那麽美麗和夢幻的一種花。它們簇擁著金欒宇一起站在那裏,美得像從電視裏截出來的畫麵一樣不真實。
是做夢嗎?
這時候的金欒宇應該在雲崖山呀!
舒荷悄悄擰了自己的手臂一下,好疼!
這不是夢,金欒宇沒有去雲崖山,他來找她了!
舒荷“忽”的一下站直身子,就那麽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金欒宇,腦子裏一片空白。
金欒宇也靜靜地看著舒荷,看著她近在眼前的身影,感覺卻像離她有千萬裏那樣遙遠。但無論離她有多遠,隻要能看見她,他的心就平靜了。
好半晌,金欒宇才輕輕地說:“我,不能再去沒有你的地方。”
舒荷的眼眸瞬間濕潤了,她的嘴角彎起一抹幸福和感動的微笑,腳步不由自主地向金欒宇靠近。
這一刻,舒荷終於知道自己遺失了什麽——那是她的整顆心。
靜靜的風,靜靜的花,靜靜的夕陽,靜靜的深秋……舒荷慢慢走向金欒宇,就像從此踏上美好的、通往幸福的路。她的眼裏再也看不到世界,隻看到金欒宇那略帶憂傷的眼眸。
他的眼裏,此刻有像阿拉斯加最憂鬱的海岸那樣的風景,那麽吸引人的目光,讓人感傷、讓人著迷。
金欒宇見舒荷向自己走過來,心跳不禁有些加快。
她的眼裏閃爍著淚光,是委屈、是感動、是快樂、是憂傷……每一種情緒都讓他感到心疼和內疚。
兩個人靜靜地看著彼此,心裏有很多話要說,卻一個字也沒說。
金欒宇輕輕張開雙臂,將舒荷擁抱進懷裏。
在靠進他懷裏的那一秒,舒荷的眼裏有一顆晶瑩的淚珠滑出。
淚珠掛在她瓷白的臉上,映著金燦燦的餘暉,閃耀著鑽石般的光芒。
金欒宇的懷抱真溫暖啊,就像春天一樣。
舒荷覺得,靠在他懷裏的感覺,就像站在春天的百花園裏。心裏開滿了姹紫嫣紅的花朵,呼吸著隻屬於春天的清新氣息,身上的每個細胞都是愉悅的。
她合上兩排濃密而飛翹的長睫毛,聞到他衣服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香草清香。
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舒荷想。
但她更願意把它想成是幸福的味道。
金欒宇在擁抱舒荷之前,擔心她會推開自己跑掉,或再打自己一次。但當舒荷默默地靠進他懷裏的那一瞬間,他不安的心便徹底放下來了。
舒荷是喜歡他的!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試探性地呐喊。
金欒宇不太確定自己擁抱著的人真的是舒荷,他低下頭,仔細看著舒荷的臉一再確認,看見了她唇邊幸福的微笑。
舒荷是喜歡他的!
金欒宇心底呐喊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
一種從未感受到過的喜悅,像一棵破土而出的嫩芽,正迫不及待地以極快的速度長成參天大樹。
這讓金欒宇感到很激動、很滿足。
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心裏充滿了感恩。
幸福如此簡單。
而幸福,卻又是如此的短暫。
因為今天玩得太開心,原希圖離開舒荷家走了很遠之後,才發現自己還拿著買給麗奈的玩具。
自嘲地笑了笑,他開心地往回走。
他一邊走一邊想,等下看見舒荷之後,他要說什麽笑話逗舒荷笑。因為,舒荷今天好像有心事,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他甚至還想,要不要先和舒荷約好明天去哪裏玩。
他臉上開心的笑容引起不少路人對他側目而視,女生們驚豔於他的俊美,男生們羨慕他春風得意的神采和好心情。
但原希圖這令人豔羨的神采和好心情,在看到舒荷和金欒宇的那一刻,瞬間崩潰。
夕陽的餘暉中,舒荷和金欒宇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在這條開滿金黃色小雛菊的小路上,在這條曾經原希圖以為它會是他的幸福之路的小路上。
他們看起來那麽親密、那麽幸福。
兩個人擁抱著彼此,那麽深情,好像一生一世都不會再放開對方。
光與影,周圍的景色將他們襯得那麽美,美得讓人不忍心去破壞這溫馨的畫麵。
原希圖完全怔住了。
他們兩個人對他來說,都是放在心裏最柔軟的那個位置的人,一個是他最喜歡的人,一個是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們卻……
為什麽是金欒宇?
咚——原希圖手裏的玩具娃娃跌在地上,他腳步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在心裏大聲呐喊:為什麽會是欒宇!
夕陽努力綻放著最後最美的光輝。
可原希圖覺得此時那些光芒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把他的心一片一片剖開了,攤在天空底下暴曬。
沉浸在幸福中的舒荷,猛然感覺氣氛好像變得有點兒奇怪,睜開眼睛看見站在金欒宇身後的原希圖,身體頓時就僵硬了。她環抱在金欒宇背後的雙手立刻鬆開,僵在半空不知道是該先推開金欒宇,還是該收回來。
“希圖……”舒荷因為太過驚訝,而呢喃出聲。
金欒宇聽見她叫原希圖的名字,身體也僵了一下。他鬆開舒荷,慢慢轉頭回身,看見原希圖的時候,他的眼裏也顯出濃濃的驚訝。
“你們……你們在做什麽?”
原希圖還是無法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神情很無措。他來回看著金欒宇和舒荷,似乎不相信自己剛才所看到的一切。
金欒宇沉默了一會兒,很抱歉地對原希圖說:“希圖,對不起,我是真的很喜歡舒荷。”
“會長!”舒荷沒想到金欒宇會這麽直截了當地對原希圖坦白,不禁很擔心地看著原希圖。
“什麽?”原希圖秀氣的眉緊緊地皺在一起,難以置信地問,“欒宇,你說什麽?”
金欒宇清楚而堅定地再次重複:“我說,我是真的很喜歡舒荷。沒有及早告訴你,對不起。”
“喜歡?你喜歡舒荷?”原希圖反問,臉色變得煞白。
“是,我喜歡舒荷。”金欒宇坦然承認。
“你喜歡舒荷,那美晴又算什麽?”原希圖大步走近,憤怒地揪住金欒宇的領口大聲質問,“你怎麽可以這樣?我們還是朋友嗎?你怎麽可以對我和美晴這樣?”
金欒宇毫不反抗,隻是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樣不反抗的金欒宇,讓原希圖更加生氣,他搖晃著金欒宇,幾乎是大吼著:“說對不起就可以了嗎?說對不起就不會傷害到別人了嗎?我們是你的朋友啊,是朋友!你這個渾蛋!”
原希圖越說越激動,一拳將金欒宇打倒在地上,他的嘴角立刻滲出血來。
舒荷嚇到了,趕緊上前拉住原希圖,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希圖!”
“啊?”原希圖回頭看著舒荷,淒然地笑著,眼眶微紅,他問,“你在情迷普羅旺斯餐廳說的那個喜歡的人,就是欒宇,對不對?”
舒荷心裏很亂,不知道要不要就這樣直接回答。她剛想慢慢向原希圖解釋,他卻說:“我知道了,原來,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不是的,希圖,不是這樣……”舒荷心裏著急,但沒辦法一下子說清楚。
“那是怎樣?”原希圖甩開舒荷的手,眼眶裏有淚光在閃爍,他的情緒非常激動,“我一直以為隻要自己真心喜歡就可以,像個傻瓜一樣守在你身邊。
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為什麽?”
舒荷看見原希圖這麽生氣,心裏亂極了,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希圖……”
“對不起什麽?”原希圖很生氣地看著舒荷和金欒宇,“說對不起,你們就可以這樣嗎?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我最親近的人,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在你們眼裏究竟是什麽?傻瓜嗎?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原希圖說完,緊握著雙拳,憤恨地轉身跑掉了。
“希圖!”舒荷看著原希圖跑遠的背影,擔心地叫了他一聲,心裏十分不安。
金欒宇從地上站起來,走到舒荷麵前,愧疚地說:“舒荷,對不起。”
“沒有。”舒荷搖頭,傷心地低下頭,“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應該說對不起才對。我太自私了,以為不說出來是對大家好。”
金欒宇沉默,伸手想替舒荷理順劉海兒。
舒荷卻後退了兩步,避開了。
金欒宇心裏一陣刺痛,難過地看著舒荷,說:“不要這樣,不要再躲開我,拜托你。”
舒荷咬緊了下唇,心裏異常糾結。她真的很不想和金欒宇分開,也很舍不得他那麽溫暖的懷抱。可是一想到剛才原希圖那麽傷心的樣子,她就很自責。
她希望得到幸福,這是沒錯的,可是她不能讓她的幸福傷害到善良的希圖。
“什麽?”金欒宇萬萬沒想到舒荷會說這樣的話,他十分不解地問,“為什麽?”
舒荷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很低沉:“我們分開,受傷的隻有你和我兩個人。可是,如果我們在一起,受傷的會是希圖、美晴和我們四個。如果一定要有人受傷的話,那就選擇傷人比較少的那種方式吧。”
金欒宇心裏像被刀割一樣痛,他壓抑著,輕輕地問舒荷:“這就是你的決定嗎?”
“對,這樣對大家都好。”舒荷害怕金欒宇看到她在掉淚,把頭垂得更低了。
陽光下,她的身影看起來那麽單薄,很需要別人保護的樣子。
金欒宇的聲音控製不住地顫抖:“可是,我舍不得就這樣放棄。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你走,不想再和你分開。”
“嗬嗬,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啊!”舒荷本來是想笑一下,好安慰金欒宇,卻差點兒哭出聲來。她強忍了一下淚水,“放心吧,我們誰都不用看著誰離開,我們數到三,就一起轉身離開。以後,我們還會像朋友一樣經常見麵。”
“好。”金欒宇沉默了一會兒,忍著心中的疼痛,說, “再見麵的時候,還是朋友。那……那麽,你先開始數數吧。”
聽見他用這麽溫柔的聲音,說出同意分開的話,舒荷心裏其實真的很痛。
可是,她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好,我先數。一 ……”
金欒宇看著舒荷,手指顫抖著,他真想對她說“不要走”,可是他不能這麽自私。縱然有千萬個不願意,他還是隻能接著數:“二……”
然後,他們一起緩緩數出那個“三”,就各自慢慢轉身。
舒荷以為金欒宇會按約定好的離開,於是頭也沒回地哭著跑進屋裏。金欒宇卻在她跑走的時候,轉回身來,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小院裏。
一滴眼淚從金欒宇的眼眶中滑落,滑過他絕美的臉龐,滴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
他眼裏的憂傷那麽濃烈,天空仿佛都因此而變得悲傷起來。
金欒宇聽見自己心裏響起一個細微的聲音,那是他的心門打開過,又關上了。
心門後麵有一個人——就是剛剛跑走的舒荷。
他在心裏無比憂傷地說:“舒荷,我,也想像你一樣轉身離去;可是我走不了了。因為,我已經變成了一棵樹,一棵等著你經過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