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話剛出口，我們兩人同時都僵住了。
笑容還停在臉上，我的心卻冷下來了。
我知道有些習慣一旦養成了，一時半會兒是改不了的，可是在笑得這麽歡暢的氣氛下，難以扭轉的習慣還是把我嚇了一跳。
陳子逸放下伸向我臉頰的手，看著我，異樣地平靜。他說：“菜菜，你剛剛叫我什麽？”
頭頂上閃爍的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發出奇異的光芒，可是他的眼睛卻像是一潭深不可測的水，摸不著也看不透。
他的手突然朝我伸過來，身體也隨之靠過來，但還沒有觸碰到我，我就如驚弓之鳥一樣向後麵倒跳了一步——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我窘極了，既緊張又難堪。我不得不承認，從一開始我滿腦子出現的就是紀嚴那張生氣的時候陰冷下來的臉。
陳子逸沒有料到我會避開他。
也難怪，過去我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對他小心提防……
他的手停在半空，很久才慢慢地收回去。
他目光茫然地問：“你怕我？”
曾經，陳子逸就是我心中的信仰，可是我現在連自己的信仰都拒絕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真希望自己暈過去，什麽意識都沒有。
可最終我隻是不停地搖頭，嘴裏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苦笑：“我不過是想拉你起來，你又怕我什麽呢？”
我愣愣地又蹲了一陣子。
陳子逸首先站了起來，這次他沒有主動拉我，隻是朝我伸出手。
我這次順著他的手一用力站了起來。
音樂聲戛然而止，有人朝這邊喊了一聲：“陳子逸，星期天我過生日，到時候來錢櫃KTV聚聚吧，記得把你女朋友也帶上！”
陳子逸歎了一口氣，目光瞬間暗淡下去，那深沉的眼底似乎流動著無言的痛楚，連笑都那麽勉強。
也許是見不得他這種受傷的表情，不等他開口，我就上前拉著他的手說：“子逸，我們走吧。”
陳子逸什麽都沒有說，點了點頭。
可是我們都清楚，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此刻晴空萬裏，天顯得格外藍，略帶幾朵棉絮一樣的雲，宛如一麵冰藍的鏡子。
此刻，我頭腦裏麵回響著羅靂麗的那句話：“你真的開心嗎？”
我開心嗎？
我當然是開心的。
跟陳子逸在一起，我時刻被人寵著，除了不經意間想起某個人的身影以外，我是非常開心的。
然而這種開心就像是自我催眠，因為我在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是開心的。”隻是，每次我鬆懈下來的時候，心裏就會湧出一種辛酸。
在這樣複雜不安的情緒中，星期天如約而至。
錢櫃KTV裏，來的都是陳子逸平時關係比較好的朋友和同學，大家玩得非常開心，鬧哄哄地吵著要壽星跳舞，氣氛狂熱到了極點。
壽星被逼急了，指著坐在角落裏的我和陳子逸說：“跳舞有什麽意思啊，你們不想看陳子逸和她女朋友表演節目嗎？”
剛才還吵著要壽星跳舞的人一下子調轉矛頭指向我和陳子逸，起哄道：“情歌對唱，情歌對唱，快有請女主角！”
我是典型的五音不全，唱歌根本不在一個調子上。
我想讓陳子逸打個圓場混過去，卻沒想到壽星搶先一步挽住陳子逸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嘻嘻哈哈地說：“兄弟，今天我生日，你看，你風頭都蓋過我了，還不意思意思？小心我把昨天你跳舞那事兒不小心講出來！”鬆開手，他又問周圍起哄的人，“你說我們今天能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大家都高呼：“不能！”
抬頭看向陳子逸，我驚慌失措的目光刹那間與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眸碰撞在一起。
陳子逸在我手背上按了按，示意我不要擔心，然後似乎很無奈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女朋友這幾天感冒了，不如我唱首歌送給我女朋友吧？”
當即就有男生吹起口哨，怪叫道：“哦，陳子逸，唱情歌，唱情歌！”
陳子逸走到點唱機前，點好了歌，笑著說：“大家這麽高興，哪兒能讓我搶了風頭啊！還是先讓大家唱到盡興，我的歌放到最後壓軸吧！”
迷離的燈光照在人群裏麵，一個臉微紅的女生特別引人注意。那女生一身淡雅的白裙，亭亭玉立。
不知道誰把生日蛋糕打開了，上麵用紅色果醬寫著的“生日快樂”。
大家起哄，把今天的男主角推到了女生身邊。壽星牽著她的手一起切蛋糕，女生眼睛裏泛起了粼粼的波光，臉上綻放出一片動人的光彩。
生日蛋糕最後未能逃脫被四分五裂的命運，一群人拿著奶油往彼此臉上抹去。
陳子逸將我小心地護在身後，我卻趁著他不注意，將奶油抹在他俊俏的臉龐上，自己則跳到一邊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我的眼角居然有微光閃爍，腦子裏麵難以抑製地想起那個被紀嚴丟棄在風裏麵的蛋糕——而我也曾那麽用心地在上麵寫上一些字。
我心裏忽然襲來一陣刺痛。
陳子逸擦了臉走過來，看著我愣了一下，輕輕地笑著說：“大小姐，明明是你在整我，怎麽現在反倒像是我欺負了你？”
我抬起頭來看他，揉了揉眼睛說：“我高興，我高興還不行嗎？你沒聽過喜極而泣嗎？”
陳子逸滿是無奈地笑道：“傻瓜。”他順手把我喜歡的果汁放在我的手裏。
燈光下，我隱約看見陳子逸臉上掠過一絲淺淺的不易察覺的酸楚。
歡快的音樂，幸福的人群，與我心底的落寞形成了鮮明對比。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是如此多愁善感。
我有氣無力地倒在陳子逸身上，靠著他溫暖的後背說：“子逸，我想回家了。”
陳子逸身體微微一震，他沉默了一下，說：“好，唱完最後一首歌，我就送你回去。”
正所謂有始有終，再說我們就這麽走了，對他的朋友也沒辦法交代。
我靜靜地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發現包廂裏麵居然還配了一台可以上網的電腦。
我突然想起，這幾天似乎都沒有登錄過“夢幻農場”，自從和紀嚴的高級賬號互換了以後，我一直都沒有上過他的賬號收過菜。
飲料喝太多了，我急著要去上廁所。推門出去前我對陳子逸說：“子逸，你幫我登下‘夢幻農場’的賬號吧，我這幾天都沒有收菜。”說完，我把賬號和密碼告訴了他。
周末的KTV人實在太多，就連上廁所都要排隊，我回到包廂起碼是15分鍾以後了。一進門，我就看到陳子逸關了電腦。
他回頭看到我，愣了一下，笑著說：“回來了。”
我走過去問：“菜都熟了？”
他說：“嗯。”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
我們置身在最喧囂的地方，包廂裏震耳的音樂和大聲的笑鬧混在一起，頭頂上令人眼花繚亂的燈光打在陳子逸的臉上。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陳子逸，你的歌！”
一陣喧鬧過後，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包廂裏一時間靜得可怕。
舒緩悠揚的音樂在整個包廂裏響起來。
陳子逸拿起話筒牽著我的手，淡淡地笑了，笑容裏透著一抹難以言喻的悲傷。
我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聆聽著響徹整個房間的音樂，細細回味陳子逸身上清新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王力宏的歌陳子逸總是唱得讓人沉醉，每一次都會將我深深地吸引。
這樣磁性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深情，輕輕地唱著。
……
什麽樣的禮物
能夠永遠記得住
讓幸福別走得太倉促
雲和天，蝶和花
從來不需要說話
斷不了依然日夜牽掛
唱情歌，說情話
隻想讓你聽清楚
我愛你是唯一的傾訴
寫一首簡單的歌
讓你的心情快樂
愛情就像一條河
難免會碰到波折
這一首簡單的歌
並沒有什麽獨特
好像我
那麽的平凡卻又深刻
我一直在思考
讓你了解我的好
卻忘了常常對你微笑
失去的忘記的
我會盡力去彌補
你是我最珍貴的財富
……
一首歌結束，再次睜開眼睛，陳子逸黑色的眸子盈盈閃動，溫柔地注視著我。那無限眷戀的目光如潮水般蔓延而來，世界仿佛都閃爍著醉人的光華。柔情百轉間，我竟然覺得鼻子有點兒酸酸的。
他的臉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燦爛奪目，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卻無比沉痛。看了許久，站在我身邊的陳子逸忽然鬆開了我的手，說：“菜菜，回去吧。”他的聲音那麽平靜，仿佛隻是單純的一聲催促，可是我看得到他眼裏有悲傷在彌漫，而那句“回去吧”似乎還包含著更多的意思。
我茫然地問：“回去？回哪裏去？”
他搖了搖頭：“菜菜，原諒我。這條路走得太辛苦，我想我是走不下去了。你還是回去吧，回到有那個人的路上去。”
我睜著眼睛，捂住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哽咽著說：“你不是說再也不會迷失，要牽著我一直走下去嗎？”
陳子逸的目光暗淡下來：“我也想陪著你走下去……可是這些天我一點點看清楚了，其實在上一個分岔路口我們已經離開太遠了……不要再逼我這麽殘忍地講出事實，我們都明白已經沒辦法回到過去了，不是嗎？”他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菜菜，我真的不願意將來等你後悔的時候再來怪我。”
陳子逸把我送到公交車站，兩個人靜靜地等著車，誰都沒有開口講話。
我知道，這是他陪我走的最後一段路。
陳子逸曾經說過絕對不會再放開我的手，可現在離開的決心卻是他幫我下的。一年前，他放開我的手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一年後，他再次放開我的手，讓我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車已經緩緩地駛進站，他伸手把我額前的發撥到耳後，淡淡地說：“趁著那個人還沒有走遠，快回去找他，不要像我一樣。”
眼前已經模糊，我用力地抱了一下陳子逸，幾乎是用盡全身所有力氣，才能抑製住自己的顫抖。
“陳子逸，謝謝。”
世界上有這麽多人跟我擦肩而過，可是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激命運讓我們相遇。
謝謝你帶給我最美麗的初戀，謝謝你如此珍惜我，謝謝你讓我感動於生活的美好，謝謝你出現在我最美好的年華裏，謝謝你給過我傷害讓我成長，謝謝你的回頭讓我在愛情麵前找回勇氣，謝謝你的成全給了我重新選擇的機會，謝謝你讓我有勇氣去追尋自己的幸福……謝謝你，陪我走過人生的這一段路。
公交車慢慢遠離，陳子逸那熟悉的身影終於消失在我眼前。我再也忍不住，靠在車窗上淚如泉湧。
他已經推了我一把，剩下的這一段路，我唯有自己堅定地向前走。
我在心中真心祝福：我們都要幸福，很幸福。
就這樣，陳子逸再一次走出了我的生活，留下永久的痕跡，隻是這次再也沒有遺憾。
回到家裏，我倒頭就睡。
羅靂麗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因為哭得太久，我的眼睛腫了起來，還有些睜不開。電話裏麵，羅靂麗劈裏啪啦地講：“菜菜，你今天怎麽一整天手機都關機啊？也沒看你上網，到底跑哪裏去了？”
我聲音低啞地喊了一聲：“羅靂麗……”
羅靂麗愣了一下，疑惑地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嗯。”剛剛經曆了一場分別，我的心還有些痛。
“難怪，我就說你的聲音不可能這麽有磁性。”
我頭痛地握著電話問：“你到底有什麽事情啊？”
“我進了學生會，你知不知道？”頭“嗡”的一聲，我想起了布告欄上的學生會幹事招募通知，想起了紀嚴那張冷漠異常的臉。
聽我半天沒有出聲，羅靂麗念叨起來：“田菜菜同學，別不說話啊！看你最近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不是覺得就這麽走了心裏還是挺遺憾的？”
她的話讓我瞬間清醒過來，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靂麗，我知道我自己挺活該的，但我還是和陳子逸分開了。”
電話那邊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然後，羅靂麗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窗戶外麵，天空中飄起了毛毛細雨，細密的雨點落在窗戶上，然後順勢滑落下去。
我說：“陳子逸說我們在分岔路上已經偏離太遠了，他不希望我以後後悔，要我趁著那個人還在原地，回到有那個人的路上去。”
半晌後，羅靂麗歎息著說：“沒想到陳子逸能做到這樣……”
誰也沒說分手，就這樣過去了，陳子逸終究變成了我生命中一段美好的插曲。隻是，未來還那麽長，在下一個路口我或許會遇見那個讓自己深愛的人。這一次，我一定要牢牢抓住他。
掛了電話，我的心就開始躁動起來。
雖然我已經清楚自己心裏喜歡的那個人是紀嚴，可是我們之間什麽關係都不是……況且眼下那個人看我的眼神那麽冷漠，估計再也不會理我了。
低頭歎息了一會兒，走到電腦前，我終於打開好幾天沒上的“夢幻農場”。
一棵發出璀璨奪目光芒的金色植物出現在我眼前。
我突然想起來，那是紀嚴把賬號給我以前種下的心願果。
結出的果實上麵跳出一行閃光的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猜猜，我有多愛你。”
紀嚴是知道我在“夢幻農場”的ID叫猜猜的，而他居然藏了這麽一句話在果實裏麵！他計劃好了一切，隻等我自己去打開！
自傲如紀嚴這樣的人，居然把自己的真心藏在果實裏麵，隻等我有朝一日親自去揭開。他一直在等我自己發覺，發覺他為我做了這樣一件事情……
我驚訝地看著那幾個字，身體抑製不住地開始顫抖。
我以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我以為自己其實從來沒有得到過紀嚴的感情，我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奇跡……可是我怎麽也想不到，在我選擇重新和陳子逸在一起之前，他就已經把願望的種子埋下去，隻是想告訴我，他有多愛我！
陳子逸說：“趁著他還沒有走遠，快回去找他，不要像我一樣。”他那天打開過這個賬號，肯定也看到了這句話，所以才會下定決心把我從身邊放開。
原來不管是陳子逸還是紀嚴，都比我看得更清楚！
一直以來，我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隻會逃跑，連放手這種事情都是陳子逸替我完成的……原來我才是最沒有勇氣的那個人！
指甲一點點掐進掌心，嘴唇上咬出深深的牙印，我的心裏麵某個地方好像突然崩潰了，淚水奪眶而出。
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有紀嚴的那條路上去！不管這條路有多麽難走，不管那個人會怎樣冷漠地對待我，我都要全心全意地走下去！
星期一回到學校，我發現羅靂麗居然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四處忙碌著，連忙拉住她問：“你這麽急急忙忙往外麵跑幹什麽？”
羅靂麗喘著氣說：“今天下午就要進行藝術節的比賽了，我能不忙嗎？”她想了一下，轉頭問我，“菜菜，我們學校那劇本是你寫的，你下午來不來？”
我很想說去，可是隻要想到紀嚴對我視若無睹的樣子，一下子又打起了退堂鼓。我泄氣地說：“萬一我去了，紀嚴不想看到我怎麽辦？”
外麵有人喊了一聲：“羅靂麗，今天演出要用的服裝你過來一起搬一下。”
羅靂麗應了一聲，也不管我那點兒小心思，抓著我說：“我都忙不過來了，你就別想那麽多了，當是過來幫我吧！”
來不及反應，我就被羅靂麗拉到學生會裏去幫忙了。
比賽會場裏，在燈光的渲染下，印有附中百年校訓“團結進取，奮發成才”的橫幅掛在了會場顯眼的位置，感覺很大氣。往下看，一條紅色絲綢宣傳條幅輕輕飄**著，再看看上麵印著的幾個白色大字，我立刻滿臉冷汗。
《白雪公主外傳——惡毒後媽背後的故事》……
明明就是很惡俗的話劇，硬要套上文藝的外殼，再加上以百年校訓為背景……我實在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後台正在忙碌的人群裏，顏卿卿正在對著鏡子化妝。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敬業精神，剛剛失戀，卻能不帶一絲情緒地投入話劇裏麵，不愧是頭號女主角。
演員，道具，所有的人各就各位，現在隻少了一個人——紀嚴。
從一開始，我就在後台有意無意地尋找他，隻是找遍了整個後台都沒有發現紀嚴的影子。
“啪”的一聲，我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展思揚。看我一臉左顧右盼、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倒是先開口了：“不用找了，會長他不在後台。”
我愣了一下，低著頭失落地說：“哦，我又沒有問他在不在。”
看來紀嚴果然是不想看見我……
展思揚站在我身邊往舞台的方向看過去，表情並無任何異樣地接著我的話說：“你是沒有問，但是你的眼睛又在找什麽？”轉頭看了看我，他鄭重地說，“菜菜，會長因為上次廣播的事情，被取消了留學資格。”
我驚訝道：“怎麽會這樣？”
展思揚搖頭：“他想做的事情誰都攔不了，既然說出那番話就是做好了一切準備的。不過會長沒想到，顏卿卿會跳出來。”
我皺眉：“這跟顏卿卿有什麽關係？”
展思揚把話劇用的王冠拿在手上隨意轉了一圈：“顏卿卿以勸說姑父——也就是校長保留他的公費留學資格為交換條件，要求會長跟她交往。”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
我愣了幾秒，問：“那後來呢？”
展思揚問：“你覺得會長像是那種怕受威脅的人嗎？”
要說紀嚴威脅別人有無數手段我是百分之百相信的，別人威脅他……我想了想，搖頭說：“不像。”
舞台上響起“Nobody”的舞曲，一中那幾個男生的大反串果然豔驚四座。
鐳射燈光發出青紅紫綠的光，映照在展思揚的臉上。
他忽然笑起來，轉眼看我：“那當然是顏卿卿一廂情願。”
一曲舞畢，觀眾席上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主持人也跟著讚歎了幾句，預報下一個節目是附中的話劇。
展思揚上場前，我突然想起來什麽，叫住他：“顏卿卿找紀嚴談條件的那天是不是正好是紀嚴的生日？”
他愣了一下，轉過頭對我說：“沒錯。”然後，他整了整衣服，戴上王冠，搖身一變成了話劇裏麵的國王。
一個聲音在我耳邊久久回響著：田菜菜，你果然比豬還要笨，居然會誤會紀嚴和顏卿卿有什麽關係！
我靜靜地站在舞台邊上很不起眼的角落，聽著舞台上一句句爛熟的台詞，心卻在慢慢地下落。
話劇的最後一幕，後母為了找回白雪公主不幸吃下毒蘋果，陷入永遠的昏迷，就像我們再也無法挽回的感情一樣……
可是，國王卻將王後救醒了，並且出人意料地原諒了她，因為，其實國王也是愛著王後的。
全場的燈光忽然暗下來，舞台的上方射下一束強光，全場的焦點集中在兩位主演身上。國王對王後說：“喜歡是無法描述的，也不能用來衡量，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隻有用心感受到的，才是最真實的愛……”
伴奏的音樂響起，悠揚的旋律，溫暖的光束，男女主角深情的演繹，讓所有觀眾都為之陶醉。
站在角落裏，我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的是第一次遇見紀嚴的場景——也有這樣溫暖的光落在他的身上，折射進我心裏最深的角落。
他說：“田菜菜，你怎麽會這樣笨？”
他說：“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他說：“那就往前看，永遠也不要回頭。”
他說：“猜猜，我有多愛你。”
……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裏麵出現，我微笑著回憶，卻心如刀絞。
附中的話劇在眾望所歸下獲得了本屆文藝節一等獎，所有演員上台集體謝幕。羅靂麗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在舞台上所有人的簇擁下一直被推到了正中央。
會場的投影幕布上麵打著一行字——“編劇田菜菜”。
我根本沒想到還會有我的名字，而且，居然有人衝上台來給我獻花……
羅靂麗偷偷探頭對我說：“菜菜，你這次是真出名了！”
抱著手裏的花，我輕聲問羅靂麗：“最後這個結局是怎麽回事？”
羅靂麗指著不遠的觀眾席說：“哦，那個人改的。”
我順著羅靂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隔著人潮，周遭一切寂靜無聲，畫麵定格在紀嚴身上。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舞台，手插在褲兜裏靠在大門上，微弱的燈光把他的臉襯得比月光還要撩人。
主持人把話筒遞給我，問：“請問，身為整個話劇的編劇，此刻你最想說些什麽呢？”
我舉著話筒看向紀嚴的方向，緩緩地說：“今天的這個獎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其實一開始劇本的結局並不是這樣的，可是此刻我很感激改這個劇本的人，因為是他教會了我，什麽是真正應該值得我們去珍惜的。”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我的目光，他忽然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瞬間消失在那微光裏。
舞台華麗，演員優秀，這是一場成功的演出。看著觀眾寫滿感動的眼睛，我是該高興的，畢竟努力了這麽久，我們終於得到了回報。可是為什麽我心裏會這麽難過，鮮花和掌聲也無法化解我心裏如潮水一般湧出的悲傷？
走下舞台，我越過一排排觀眾席，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中開始往外走。
有一種信念支撐著我，使我穿越黑暗中無數的人，穿越零星閃爍的光，穿越阻隔在我們之間的一切誤會，不顧一切地奔向有那個人在的地方。
羅靂麗突然衝過來一把拉住我：“等一下就是頒獎典禮了，你要去哪裏？”
人生看似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擇，但是有些人在上一個路口錯過了就很難在下一個路口再遇上，即使遇上也早已是另一番情形。
我不希望我們就這樣錯過！
回過頭，我把花塞到羅靂麗手裏，目光堅定地說：“雖然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還在分岔路口等我，但是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紀嚴。”
羅靂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搖著頭說：“可是，菜菜，紀嚴已經決定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