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成長的速度
經葉金石解釋，看台上的人也知道了當年發生的那段小插曲。
林高峰想笑卻笑不出：“如果不是從您老口裏聽說，我絕不信有人會為了這麽簡單的理由而愛上足球。”
“那你還給他使絆？”葉金石皺起了眉頭。陸霄的動作雖然沒有犯規，卻已經出格。好幾次裁判都舉起了哨子，是林高峰用眼神改變了裁判的判罰。這一切沒能逃過葉金石的眼睛。
“因為足球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或者說，這世上也根本沒有絕對的公平。”林高峰突然很激動，“為什麽別人會比自己跑得快，比自己強壯，比自己有錢，比自己美貌？如果連抗衡這種不公的勇氣都沒有，再有天賦的球員，也無法取得應有的成就。”
林高峰本可以現在就將唐宋換下來。單從競技角度來看，唐宋已經超過了陸霄。而且他才十二歲，可塑性也比陸霄更強。
但不知為何，林高峰總感覺唐宋身上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感覺讓他害怕，害怕唐宋重蹈覆轍。所以，他依然沒能做出最後的決定。
“你變了……”葉金石有些陌生的看著林高峰。
“我的確變了。”林高峰不敢和葉金石對視。
就在這時，場上的陸霄對唐宋放鏟，不想放棄球權的唐宋迎麵撲倒在地。沒穿護腿板的小腿從粗糲的地麵劃過，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這是他不管怎麽藏都藏不住的。
“夠了！我現在就去讓他下來，我會告訴他，他已經比陸霄踢得好了。至於你帶不帶走他，我不管了！”葉金石憤然做出了決定。他覺得唐宋一定會聽他的。
“對……對不起，我這就讓他們換人。”林高峰也驚覺太過苛求，唐宋現在所表現出的天賦，已經足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球員了，“我會帶他走的。”
林高峰的決定沒人反對。雖然球隊落後，唐宋的表現已經打動了所有人。
“他不會同意的。”林雨曈突然來到人群前麵，留住了葉金石，目光從那些麵色各異的人臉上掃過，“你們不信？那我去告訴他，然後，你們聽聽他的回答。”
林雨曈跳下看台，來到唐宋身邊蹲下，大聲的說道：“唐宋，葉爺爺讓我來告訴你，你已經踢得比陸霄更好了。你不用再踢啦，我們都認為你贏了，葉爺爺還為你準備了禮物呢。”
唐宋向看台上看去，葉金石在人群中笑著，由衷的說：“唐宋，你的確是所有球員中踢得最好的。”
唐宋沉默了。掌心和小腿上的傷很顯眼，但他身上看不見的地方更痛。連李成棟都在與陸霄的對抗中全身酸痛，唐宋身上又怎麽能好受。而現在，他已聽到了最想的聽的那句話話，隻要他點頭，就可以下去休息了。
有那麽一刻，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唐宋會同意換人，而唐宋也真的點了點頭。
但他並不是要下場，而是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他的小聲告訴林雨曈：“我早就懷疑葉爺爺不懂球，沒想到是真的。我們球隊現在還落後，怎麽能算比陸霄踢得更好呢？”
林雨曈目不轉睛的看著一臉疲態的唐宋，突然捧腹大笑。笑著笑著，又看到唐宋小腿上那觸目驚心的傷，視線頓時模糊了。
“你的名字不好。”唐宋嫌棄的把林雨曈推到場外，“眼睛裏老是下雨，像個哭氣包。我說過能贏陸霄就一定會贏的。這樣吧，要是你不哭，我就給你表演贏球的戲法。”
“嗯，我不哭。你表演得好的話，踢完球請你吃甜筒。”林雨曈果然收起眼淚，衝唐宋甜甜一笑。
唐宋把頭偏向一旁，他發現臉上帶著淚痕的林雨曈笑起來很醜，還不如繼續哭下去呢。
“都說了我不喜歡吃甜筒啦。”唐宋表示拒絕，很快又無可奈何的說：“不過誰讓你隻能吃一半呢？”
他感到很煩惱，哪有明明怕冷還請別人吃甜筒的人？
就這樣，唐宋繼續留在場上，帶著一身的傷痕，毫無畏懼的看著在他麵前如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般的陸霄。
看台上一片靜默。他們已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為何而踢球，他仿佛是為了贏陸霄而踢，又仿佛隻想將有限的生命燃燒在球場上，至死方終，無悔無改。
足球又到了唐宋的腳下。他的隊友已經知道選不上，對比賽的勝負不再關心，既然唐宋還要踢，他們幹脆將所有球權都交給唐宋。
陸霄依舊很快來到唐宋麵前，他能看見唐宋小腿上那道因他而出現的傷痕，他的心為之刺痛，但他無法回頭。
為了名和利，他選擇背叛對那個孩子本就很稀少的友誼。為了名利沒錯，但背叛是可恥的。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決定要和恥辱過一輩子。
所以，他必須贏，不然他所做的一切都將沒有意義。
“唐宋，放棄吧。我承認我輸了，所有人也都這麽認為，你就別踢了行嗎？”看著唐宋蹣跚帶球，陸霄感到很難繼續。
這孩子為什麽總是這麽蠢？六年前想光腳踢球，六年後非要騎自行車帶他。現在又是這樣，他為什麽非要吃這些苦頭！
“放棄？”唐宋顯得很生氣，“如果你想用攻心計的話就省省吧。我才不會上當呢。”
唐宋並沒有告訴陸霄，六歲那年從四廠發現那個足球後，足球就已成為他生命的全部。如果連這都能放棄，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可是，你一個人是贏不了這場比賽的。”陸霄看得出來，唐宋的隊友都已選擇了放棄。
“我才不要他們幫忙呢，這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比賽。”唐宋撇了撇嘴，用右腳踩著球慢慢的向左邊抹去。
他的確累了，這個他學會的第一個過人動作，都隻能做得和他第一次嚐試展現出來時那樣緩慢。
陸霄看著他沒動。他知道，即使很慢，唐宋任然能製造殺機。
果然，當唐宋將球從左邊拉回右邊的時候，動作已經快了很多，讓人猜不透接下來會向左還是向右。
陸霄也猜不透，因為他根本就不用猜。他往前一步，直接切近唐宋身邊。他要阻止的就是唐宋，不管唐宋是向左還是向右，都會將球向前趟去，他隻需將唐宋擋住就成功了。
但是，他的眼前突然一花。唐宋踩在球上的腳突然落地，接著輕輕一挑，足球便已高高的飛到了空中。接著，唐宋在原地轉了個圈，已然躲過陸霄的上搶，同時與他錯身而過，用頭將恰好從空中落下的足球點了下來。
挑球過人！
能顛空易拉罐甚至一小截甜筒的唐宋，做這個動作已是隨手拈來！
“不！”陸霄撲空，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足球落在地上，在唐宋麵前彈起。方小強趕緊撲上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唐宋猛然擺腿，狠狠的將球抽射出去！
“呼——”
足球呼嘯而去，吳悠都無法撲出的遠射，即使力量有所不足，依舊讓門將無計可施，眼睜睜的看著足球從人群中竄出，劃出飄逸的曲線飛進球門！
四比四平！
六年前李成棟沒有看錯，唐宋的確不是野狗，而是一匹忘了身份的狼。在平庸的生活中他努力隱藏，但在絕境中，他就會露出了鋒利的獠牙，給任何敢輕視他的人以失敗的教訓！
所有人都錯愕不已，他們想不明白，已經筋疲力盡的唐宋，怎麽能爆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不過接下來他們就明白了。唐宋在進球後，身子一陣搖晃，若不是及時跑上球場的林雨曈使勁的撐著他，他已經倒在地上。
已然拚到傷痕累累，甚至已經拚到脫力！
林高峰不自覺的來到了場邊。他心中再沒有任何顧慮，這就是他所尋找的球員！
林雨曈安靜的撐著唐宋，他們兩個人都沒說話。當唐宋離開她身邊，慢慢的跑回中場等著開球時，林雨曈慢慢的退回場邊，阻止了想對主裁判下命令的林高峰。
“唐宋還沒贏，不需要換人。”
“瞳瞳，這次我要帶走他，是心甘情願的。我不是要換下他，而是要結束比賽。”
“不能提前結束。爸爸，難道你還沒看明白嗎？唐宋並不在乎會不會被你帶走，他隻想認真踢完每場比賽。就好像……每場比賽，都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場。”林雨曈看向麵色更加蒼白的唐宋。
她和唐宋才見過兩麵，她對唐宋的關切卻已不比任何人少。唐宋身上的傷，唐宋身上的疲憊她感同身受。同樣，唐宋對比賽的渴望，她同樣了然於心。
“可是……”
“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時間真的已不多了，不是嗎？”
林雨曈的話，讓擔心唐宋身體狀況的林高峰做出了比賽繼續的決定。
這場比賽他能提前結束，以後呢？既然他要帶唐宋出去，就必須讓唐宋接受苦難的磨煉。
唐宋依然站在場上，消瘦的背影卓立。當年宋方劍認為的種子已經成長，如同一顆挺拔的青鬆。
張基準看著那個沉默的背影，突然回頭望向看台上。他想去告訴吳勇，他終於明白什麽是真正的輸球不輸人。
如果隻是擦幹眼淚站起來，是不能用這句話當借口的。唯有如唐宋這般，才能算輸球不輸人！
不！也許這場比賽，他真的能贏球！
在唐宋的背影中，張基準打起精神，如煥發新生一般。